錦醫衛 正文 560章 囂張的喇嘛
    秦林從東廠出來,抵著頭在街上慢慢溜躂。

    幾名武藝高強的親兵校尉穿了便裝跟在後面,見自家長官在想事情,便很自覺的拖後幾步,不去干擾他的思路。

    秦林把玉雕閒章交給馮保,鐵定能借馮督公之手叫王皇后摔個大跟頭,狠狠的替青黛報這一箭之仇。

    不過只要王皇后沒有被廢後、沒有被打入冷宮,就始終是個定時炸彈,說到底她不僅是萬曆的原配妻子,還是堂堂正正的六宮之主,秦林被她記恨上了,哪天她在萬曆跟前吹吹枕邊風,在李太后那兒給秦林下下絆子,還真夠麻煩。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確實,萬曆和王皇后感情不是很好,可總的來說,他對這位皇后還是比較維護的,而秦林呢,畢竟只是個臣子,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勳,

    也只是臣子。

    從來伴君如伴虎,帝王心術最難測,萬曆年紀雖輕,生就一副刻薄寡恩、偏激執拗的性子,別人再好也只換得他一時感激,別人稍微不如他意,卻要記恨一輩子。

    秦林眼下聖眷優隆,可保不定永遠都簡在帝心啊,宮裡還埋著王皇后這顆定時炸彈,到時候鹿死誰手還是個未知數呢。

    秦林倒也想把手伸進宮裡,但錦衣衛畢竟是武職外官,很多涉及宮內的事情不太方便,做得太明顯更會引起朝廷猜忌,那就得不償失了。

    前段時間和徐文長商議,針對宮內情況主要通過四條線:其一是張誠、張小陽叔侄,這算是比較緊密的聯盟關係,不過張誠身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同樣野心勃勃,並不是那麼好相與的,和張小陽的「戰友情誼」在未來能否經得起朝廷傾軋的檢驗,也是個問題。

    其二是馮保,秦林和他似敵似友、非敵非友,有共同利益時聯合起來,產生矛盾則互相爭鬥,馮督公這邊其實比張家叔侄還不靠譜。

    第三條線則是最近通過李建方搞起來的,專門針對太監缺乏激素、

    容易患骨質疏鬆症,經營「高鈣片」的藥鋪。李建方是青黛的叔叔,在官場上天然就是秦林派系,自打秦林替他弄到太醫院院使的位置,辦起事來更是死心塌地。

    通過宦官們問診、賣藥時的對談,固然能瞭解到宮中方方面面的信息,但來源太寬泛、接觸層次太外圍,不大容易弄到高價值的核心機密。

    第四條線就輪到秦林的小姨妹,長公主朱堯英了,可她在宮裡很少得到母后和皇兄的關愛,所知的消息極為有限,單就情報收集來說只能算聊勝於無。

    要是有什麼途徑能直接mō到宮中較為核心的位置,甚而接觸到李太后、萬曆或者王皇后其中之一,那就好了。

    秦林這樣想著。

    走到東廠這條街和貓房胡同的岔路口,忽然聽見東北方向人聲鼎沸,秦林抬頭一看,雙碾街那邊人山人海。

    向路人請教,原來今天正遇上隆福寺趕廟會。

    隆福寺坐落在東四北大街西,始建於明朝景泰三年,是京城唯一的番(喇嘛)、禪(和尚)同駐的寺院。

    它舉辦的廟會特別熱鬧,廟會上可以買到各式各樣的土特產品,可以吃到多種北京地方風味小吃,可以看到北京的民間戲曲,所以每逢會期京師百姓和京郊鄉民都會來趕熱鬧,時不時還有達官顯貴和外藩使節過來捧場。

    秦林想起當初還在嶄州的時候,青黛就最喜歡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最近她心情不好,買幾樣回去逗她開心吧,另外阿沙那傢伙特別愛吃甜食,廟會上帶點栗子糕、棗略之類的,一定很合她胃口。

    於是秦林就拐上雙碾街,朝隆福寺走去。

    老遠就看見紅牆黃瓦的一座大廟,廟門前【廣】場上熙熙攘攘,肩挨著肩、人擠著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知有多少,吹糖人的、捏面人的、

    賣梨膏糖的、扎燈籠的各色商販擺攤出售的東西,直叫人眼huā繚亂。

    幾位四五十歲的大嬸從秦林身邊走過去,頭上紮著青布包頭、腳下打著綁腿,一看就是京郊的農fu,手上提著什麼六必居醬菜、八大件糕點,歡歡喜喜走過去。

    一位大嬸笑嘻嘻指著同伴手裡提的八大件:「嘖嘖,山楂餅、玫瑰J

    糕、棗泥sū,他三嬸啊,你買這麼多點心,是給小柱子說媳fu擺茶用呢?」

    提著點心的農fu喜氣洋洋:「盡得請客才用?今年咱家也攢了倆錢兒,孩他爸說元宵節也按城裡人的規矩,自己家裡嘗嘗這八大件,哈哈,咱也燒包一把哩。」

    抱著六必居醬菜的大嬸也笑起來:「可不是嘛,咱們宛平縣人有福啊,黃大老爺是個頂呱呱的好官,搞張相爺的那啥新政,行什麼「鞭子法」咱小門小戶泥腿子攤的稅賦啊,比過去少了一大截呢,家家都多攢了幾文錢!」

    幾名農fu說說笑笑的走遠了,她們的話一字不落的被秦林聽了去,他嘴角就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農fu錯把張居正推行的《一條鞭法》說成了鞭子法,但事實沒有錯,張居正推行新政,清量豪強地主隱瞞的田畝,降低貧苦百姓的負擔,打擊豪門強迫百姓投獻土地的惡行,大力遏制土地兼併,可謂政聲斐然,公道自在人心。

    宛平縣令黃嘉善是個難得的清官、能員,推行新政不遺餘力,天子腳下的宛平縣人真是有口皆碑。

    張居正新政全面鋪開,戚繼光又在薊鎮打了大勝仗,大明朝的內憂外患削平了許多,這不,隆福寺廟會上的熱鬧場面,就很有幾分中興氣象。

    論起來,破獲漕銀被劫大案,招安五峰海商,開放東南海禁,治理黃河,挖出破壞邊防的大貪官楊兆,薊鎮大捷樁樁都有秦林參與其中,甚至起到了主要作用,大明朝的中興局面也有他的很多功勞在內呢!

    秦林的心情頓時變得好起來,這邊逛逛,那邊瞅瞅,挑了幾樣點心和小玩意兒買下,自己拎在手裡。

    忽然前面人群一陣sāo動,一群人圍著吵吵嚷嚷,還有人吹口哨,喧鬧聲格外惹人注意。

    秦林好奇,就朝那個方向走過去。

    人群雖然圍得水洩不通,但秦林身邊跟著幾名武藝高強的親兵校尉負責開路,也不見他們怎麼擠、怎麼推,前邊圍觀的人就立腳不住,自動朝兩邊分開,給秦林讓開一條路。

    走過去一看,只見人群中間幾名喇嘛正和一位年輕姑娘吵鬧不休,秦林頓時詫異起來:咦,這位是見過兩面的鄭楨鄭姑娘啊,她怎麼和喇嘛吵起來了?

    鄭楨被幾個喇嘛糾纏不休,實在鬱悶得不行。

    最近這段時間,她的運氣簡直霉到了極點,家裡父親的病huā錢如流水,請的醫生不僅要診金,出診過一條街診金加一兩,用的藥不是人參就是靈芝,貴得要死。

    偏偏哥哥不爭氣,前段時間中了吳家的詭計,在賭桌上幾乎把家底全輸光了,最近這會子倒是不再賭錢,可整天窩在家裡,像丟了hun似的,稍不如意就和嫂嫂吵鬧,對生意卻是不聞不問,全甩給她這個未出閣的妹妹。

    吳家那邊則步步緊逼,追著要奪鄭家的產業,鄭楨是一天比一天難熬。

    沒奈何,她終於橫下一條心,決定去做宮女。

    紫禁城的宮女要說有什麼權勢能蔭庇家族,那簡直叫人笑掉大牙,不過,誰能保證年輕宮女不會哪天吸引了皇帝的目光,飛上枝頭變鳳凰?所以只要窮苦人家的女孩子做了宮女,在年輕的這幾年倒是沒人敢輕易惹她娘家,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當然,紫禁城中宮女成千上萬,能成功上位的又有幾人?絕大多數都是在空虛寂寞中孤獨終老。

    只是鄭家已經到了如此境地,鄭楨迫於無奈,也只能走進宮這條路,爭取讓家裡緩一口氣。

    哪曉得進宮的路也不平坦。

    往年選秀女入宮,姿色比鄭楨差、性情也不如她聰慧的女孩子,都選了進去畢竟成千上萬宮女,也不可能個個都是天姿國色。

    輪到去年底又選秀女吧,鄭楨趕著去報了名字,可遴選秀女的最後一道關口,也即是身體檢驗,她在家裡卻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最後一打聽,說是宮裡出了什麼事情,紫禁城裡雞飛狗跳,遴選秀女的事情就被耽擱下來。

    遇到這樣的情況,鄭楨真是哭笑不得,覺得可能是自己運氣太霉了,於是在隆福寺廟會時,她就前來進香,希望轉轉運氣。

    結果燒了香剛走出廟門,就有幾個喇嘛追出來,說她偷了廟裡的法器。

    這才是無妄之災呢,鄭楨氣得面紅耳赤,她生性本就潑辣,當著這麼多人也不怕羞,叉著腰和喇嘛爭辯:「瞎了你的狗眼!姑娘我家裡是護城河東大名鼎鼎的窯場鄭家,我會偷你的法器?」

    很有幾位大叔大嬸在旁邊幫腔:「對呀,鄭家開窯場,家裡不缺錢,不會偷你們的法器,幾位高僧別是搞錯了吧。」

    「那也未必」人群中有個尖嘴猴腮的傢伙,陰陽怪氣的道:「鄭小娘子那位哥哥吃喝嫖賭,早就把家底掏空了,前天我還看見吳公子上她家討債呢,說不定鄭小娘子突然想岔了」

    鄭家哥哥吃喝嫖賭的事情,有不少人知道,聽了這人的說法,剛才幫腔的幾位大叔大嬸就不開口了。

    鄭楨氣得不行,跺著腳道:「我家再窮,我也不會偷別人東西。」

    幾個喇嘛穿著留一手、露一手的僧袍,頭戴像個掃把的喇嘛帽,為首一個生得格外油頭滑腦,笑嘻嘻朝周圍行禮:「各位,我家那法器是一隻黃金鑄造的小小轉經筒,只比手指略大,玲瓏可愛,鑲嵌各色珍寶,價值不菲,是我師弟親眼看見鄭姑娘從佛金上取下來,藏在懷裡的。」

    另一名長相木訥的喇嘛就雙掌合十:「咱們信佛爺的,從來不作興說假話,1小僧的確親眼看見鄭姑娘盜走轉經筒。」

    「胡說、胡說!」鄭楨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一疊聲的道:「我沒偷你的轉經筒,我沒偷。」

    油滑喇嘛臉上jiān笑一閃而逝,很快又裝得格外老實:「佛爺在上,鄭姑娘一時想岔了,只要交出寶貝,咱們絕不計較。」

    又是那個尖嘴猴腮的傢伙在人群中叫:「鄭小娘子,你就把寶貝交出來吧,德楞大師都說了不計較,你何必固執到底?」

    「鄭姑娘,再不交出寶貝,貧僧為了護法,只好搜你的身了!」德楞陰笑著逼上一步。

    百姓們本來還似信非信的,看看這樣子頓時知道事情不簡單,哪有動不動就要搜年輕女子身的?

    油滑喇嘛叫做德楞,是隆福寺的傳經大喇嘛,明朝借喇嘛教籠絡烏斯藏和meng古的各方勢力,所以對他們極為優容,反而使得這些喇嘛在京師橫行森道,尋常百姓遇上了都是敢怒不敢言。

    鄭楨急得不行,看看幾個喇嘛壞笑著圍上來,就算最後沒搜到什麼,光天化日之下被搜身,她的名節盡毀,還談什麼選秀女入宮?

    「你們、你們還有王法嗎?」鄭楨踮著腳尖再後看,不遠處有幾個戴紅黑帽子的衙役,她連忙大聲喊道:「幾位差爺,快過來呀,喇嘛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不喊還好,這一喊吧,幾名官差反而一溜煙的走了。

    開玩笑,德楞大喇嘛是朝廷供奉在隆福寺的,封了五品僧官職分,哪是幾個衙役能惹得起的?何況朝廷要借重他們籠絡烏斯藏和meng古的貴族,絕不會為了小小的民間糾紛就怎麼樣。

    「唉,咱們也沒辦法呀,幸好光天化日的,又有這麼多人看著,只是搜一搜身,又不會掉塊肉」走遠了的衙役心裡不舒坦,只好用謊言安慰著自己所剩無幾的良心。

    鄭楨頓時傻了眼,萬萬沒想到衙役居然會這麼做啊!

    德楞使個眼色,幾名喇嘛賤笑著圍了上來,看看鄭楨容貌美麗,喉嚨裡就直吞口水。

    「大膽!」

    突然一聲晴空霹靂,那笑得最賤的喇嘛臉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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