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沙要跟看來,理由非常充分:少爺身邊跟個小丫環,這場戲不是演得更加逼真嗎?
秦林想想也是,白蓮北宗肯定想不到廠衛鷹犬會帶著個小汝孩吧,帶著阿沙能在某種程度上迷惑敵人。
一路上,阿沙比誰都活躍,尤其到了石佛口,小姑娘就睜著大眼睛東看西看,似乎見了什麼都覺得新奇。「哈哈,胖子真像個富家少爺,秦大叔嘛。」阿沙指著泰林嘻嘻直笑:「也確實像個狗奴才。」
「回去扁你!」秦林咬牙切齒,他是和白蓮北宗少教主石中天照過相的,雖然隔得遠,也難保不被認出來,所以臉上化了妝,變成了面目偎瑣的狗奴才。
看著阿沙那副古靈精怪的樣子,秦林突然很想扁她,趁地不注意,伸手就狠狠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
咚!
「哎呀!」阿沙抱住腦袋,眼淚汪汪的瞧著秦林。
秦長官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覺悟,欺負小女孩是丫的拿手好戲啊,桀桀!
眾人在石佛口街上逛了一陣子,看看到處都擠著前來進香的信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秦林有興致,甚至跑去神主廟亂轉。
無數的信徒正在拜彌勒佛,阿沙在總教就是拜無生老母、明王和彌勒佛的,也拈香下拜,誠誠懇懇的念道:「彌勒降世,救苦救難,恰我世人,苦痛煩難……」
秦林也嬉皮笑臉給彌勒佛上了三炷香。
只見他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的朝著彌勒禮拜,口中唸唸有詞。
奇怪了,秦林這傢伙也信彌勒佛?阿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細聽他祈禱什麼,是祈求陞官發財還是保佑榮華富貴?
哪曉得秦林低聲祈禱:「彌勒佛啊彌勒佛,你看看你這些徒子徒孫搞得什麼鬼花樣?勾結韃虜,引兵入寇,你害羞不害羞?你以為你是誰啊,長得胖乎乎的,肚子裡都裝的民脂民膏吧,怎麼看都像個貪官,還笑呵呵的咧著張嘴,虧你笑得出來……」
阿沙差點沒一頭栽倒,看著秦林,嘴唇囁嚅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秦大叔……
上了香出來,眾人看著人擠人的場面發愁,現在來了這麼多信徒,到哪兒去找客棧落腳啊?
秦林找到一家最大最豪華的客棧,老闆還沒來得及廢話,秦林把陸胖子一指,然後一鏈十兩重的元寶朝老闆砸過去:「看見沒有?咱少爺是京師來的馬大少,有錢!甭廢話,給老子開十間上房!」
還真像個惡奴啊!阿沙笑得嘴巴都快歪了。
老闆一看這群人,有家丁,有保鏢,有狗腿子還有丫環和狗,就知道是大戶人家少爺出來了,生意不好往外推,只好苦著臉道:「這位二爺,咱們沒有那麼多上房啦,只剩下兩間,您看?」
「五間,少了五間不住。」秦林又摸出錠銀子放在櫃檯上。
老闆臉上汗水都滴下來了,忽然牙一咬,把銀子抓在手中:「客官等等,小老兒替你們想辦。」
沒多久就有四個人罵罵咧咧的從樓上走下來,嘴裡不乾不淨的:「傻鳥,爺爺花五錢銀子住店,店家願意倒賠一兩趕咱走,誰不走誰王八蛋,偌大個石佛口,哪兒沒店住啊?」
胖子幾個把秦林看看,靠,長官的銀彈攻勢果然厲害。
可不是嘛,商人重利,這家大客棧住的不是官就是商,只要出得起價格,絕對有商客願意騰房子。
送走前頭的幾位客人,老闆趕緊招呼陸遠志,一張臉笑成了菊花:「公子這邊請,樓上請,腳步小心點……」
眾人先進了同一間房,陸遠志裝少爺的勁兒才上來,胖乎乎的身子往椅子上一靠,朝牛大力招招手:「來福,給少爺泡杯茶。」
牛大力二話不說,直接一腳把椅子踢翻,叫胖子摔了個墩。「好了!」秦林敲了敲桌子「咱們這次來,可不是為了進香的,這石佛口只怕處處都是白蓮北宗的眼線,咱們必須小心行事!」
眾人心頭一凜,齊齊抱拳稱是。
這次並非簡單的秘密偵查,而是要以各種手段查明白蓮北宗的教主、少教主和長老等人究竟在不在石佛口,如果在,秦林坐鎮指揮兵馬,將他們一網打盡,如果不在,就得暫時隱忍,以免漏掉大魚。
「孫曉仁那小子倒是沒胡說。」陸遠志想到孫曉仁,免不得稍稍有些歎息,不過很快就打起精神「正月初一彌勒佛誕辰,今天臘月二十八,這街上就是人擠人水洩不通了,到了初一當天,還不知有多少人呢。」
秦林點點頭:「正是要趁這機會,把白蓮北宗的首腦人物全部抓光,當年俺答封貢,明軍和俺答汗的蒙古騎兵一起突襲板升城,搖獲趙全趙橫北等罪魁禍首,但石自然等仍然逃走,搖身一變成為聞香門,荼毒百姓至今。
秦林從孫曉仁口中得知正月初一彌勒佛誕辰,石佛口將舉辦盛大的佛誕日廟會,石自然、石中天和教中長老極有可能同時出席,他才制定計劃,要給敵人來個甕中捉鱉。
不過,白蓮北宗的人物也不走那麼好對付的,秦林並不想派別的人來,他要親自捉住這群勾結蒙古韃虜的漢奸,親手搗毀他們的巢!
看著秦林和手下討論怎麼對付白蓮北宗,阿沙逗弄著大黃,對那些叛徒,她心中沒有絲毫的惋惜。
在秦林身邊臥底的這段時間,她親眼看到白蓮北宗這群叛徒是怎麼濫殺無辜,是怎麼和蒙古韃虜勾結起來,招引鐵騎叩關。
他們完全違背了教義,背離了光明,已經成為黑暗的使徒,死不足惜!
阿沙甚至在想,如果最後關頭用得上,她甚至會親自出手,殺死石自然、石中天兩個叛教惡徒……
只有五間上房,當天夜裡陸遠志和牛大力住一間,十名扮成家丁的親兵校尉住一間,秦林又很禽獸的和阿沙同居一室了。
看看溫暖柔軟的大床,阿沙舔了舔嘴唇,兩隻漂亮的大眼睛閃著小星星,開始賣萌:「秦大叔,這張床……」
「嘿嘿。」秦林冷笑一聲,毫不留情的指了指地板。
簡直禽獸不如啊!
「難道你忍心讓我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去睡地板嗎?」阿沙可憐巴巴的咬著手指頭,甜膩膩的喊道:「秦大叔~~」
一邊說,她就一邊往床上爬。
咚!
秦林伸長腳,把阿沙踢了下去。
氣死我了!阿沙咬牙切齒,很想把秦林咬一口,就算我是臥底,好歹也是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嘛。
秦林扔了床被子下去:「有被子給你,算是持殊待遇了,冷的話就抱著大黃睡覺吧!」
「哼,秦大叔。」阿沙氣鼓鼓的道:「你越來越像個猥瑣狗奴才了!」
說著,她就把被子捲成圓筒,哧溜一下縮了進去。
秦林這種用腦筋工作的人,睡覺是很沉的,阿沙卻不一樣,睡夢中真氣運轉大小周天,靈台一片清明。
窗外傳來一陣風聲,就像夜間捕鼠的貓頭鷹飛過,阿沙的耳朵卻微微動了動,眼睛忽的睜開,然後輕手輕腳的鑽出被窩,推開了窗子。
月下,一道帶著銀色面具,渾身潔白的身影,傲然立於附近最高的屋脊之上,映著彎月的輝光,與屋頂的積雪幾乎融為一體。
阿沙趕緊跳出窗子,想了想現在天冷,又小心翼翼的關上了窗戶。
等她轉過身來,對面屋頂的身影卻已消失不見,心急之下往四面看看,卻見東面極遠的地方,一道雪白的身影在屋脊上疾奔,足尖在屋脊輕輕一點,無聲無息的凌空飄飛,身形瀟灑若仙,卻又迅捷如鬼魅。
阿沙趕緊也躍上屋頂,和那人一樣踏雪夜行,姿勢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力稍遜,不如那人舉重若輕,身形飄渺不帶絲毫煙火氣。
阿沙勉力提氣才跟上去,那人踏著屋頂積雪翩然而行,連一絲兒聲音都沒有,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城牆,翻身躍下。
咬了咬嘴唇,阿沙也跟著躍下,追著那人一直跑到了石佛口郊外,廢棄已久的土地廟。
廟裡已經等著不少人,白蓮教應劫右使艾苦禪、青陽堂主紫寒煙、白陽堂主蕭雲天、紅陽堂主練辟塵都在其中,見那戴銀面具的人凌空而來,盡皆拜伏於地:「屬下參見神盛德光明至大聖教主!」
「師傅!」阿沙歡叫著,想要撲過去,可白蓮教主始終沒有轉過身來,叫阿沙的腳步為之一滯。
阿沙是個孤兒,白蓮教主收養了她,教她武,名雖師徒而情同母女。
見師傅對自己不理不睬,阿沙眼淚頃刻間就在腳匡子裡打轉,苦著臉兒嘟噥:「師傅啊,你徒弟臥底很辛苦的,整天被一群夫人小姐作弄,擺弄來擺弄去,簡直慘不忍睹啊!雖然還沒有什麼進展,師僂看在徒兒這麼辛苦的份上,就別計較了吧!」
說這話的時候,阿沙自己心頭有愧啊,除了被青黛和徐辛夷強行打扮成小公主之外,她在秦林府上過得可自在哩。
白蓮教主冷冷的哼了一聲:「你這鬼丫頭,別人不知道,師傅還能不知道?剛才你已經翻出了窗子,卻回身去關上窗子,分明就是看見外邊天氣涼,怕裡面那人受了風寒!哼哼,你生性跳脫,只怕在秦某人府中享受榮華富貴,早已忘了本教和偽朝的深仇大恨,忘了天下蒼生的苦難吧?」
榮華富?阿沙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師傅好沒良心啊,什麼榮華富貴?姓秦的自己睡大床,把徒兒踢到地板上睡覺,在、在他眼裡,徒兒根本就不是人……」
艾苦禪聞言,神色間就變得極其不好意思了,他暗中打探,說阿沙極受秦林寵愛,推測這位聖女對本教的忠誠度怕也有限,便向教主告了一狀,沒想到阿沙過得這麼苦,每夜都要睡地板。
白蓮教主聽得徒兒痛哭,心就軟了許多,剛才從窗外悄悄觀察,阿沙也確實是睡在地下的,便遲疑著點點頭:「不錯,臥底是要吃些苦楚的,你既然做了本教聖女,就要代天下蒼生受苦受難,就是再多的苦楚,也必須承擔。」
阿沙何曾真哭?捂著眼睛的手掌,悄悄留出道指縫兒,從指縫中看著師傅的反應,聽師傅這麼說便再不遲疑,撲上去抱著白蓮教主:「師傅,嗚嗚,我不做臥底了,我要回來跟著你。」「傻孩子。」白蓮教主回過身來,摘下銀面具,竟是位極其端莊秀麗的美婦,雙目神光湛然,肌膚光潔細膩,英華內斂,乃是神大成的跡象。
白蓮教主將阿沙攬入懷中,慈愛的撫摸著她的頭頂:「歷代聖女,都要替聖教立下大才能繼位教主,阿沙也要和師傅一樣,將來才好承繼教主之位呢。」「聖女什麼的我才不想做呢,你挑剔的人吧。」阿沙苦著小臉兒,不懷好意的瞥了艾苦禪一眼。得,還記恨我呢!艾苦禪哭笑不得,只好舉拳於胸,彎腰道歉。
白蓮教主卻把徒弟拍了一下,面色變得凝重兒嚴肅:「胡說!我以教中秘術觀星象、推命理,本來紫微星熒熒經天,左輔右弼光華湛然,掐指一算,當今偽朝皇帝還能坐四十年的龍庭,大明朝也至少有一甲子的氣數;可三年前冊你為聖女之時,忽然異星煌煌如斗劃破蒼穹,紫微星頓時黯淡無光,群星有不朝紫微而朝此異星之象,為師再推演時,便是天命轉移、天道改變,只怕十餘年間就要神州易鼎!」
說著這番話,白蓮教主悠然神往。
艾苦禪等人卻是深信不疑,這位白蓮教主以教中秘傳神術推演星相,從來都十分準確,所以儘管阿沙頑劣跳脫,絲毫不像前代諸位聖女,但他們這些教中的老資格都縱容她、服從她,不敢稍有非議。
阿沙卻是從來沒有聽別人說過,聽到師傅這番話,眼睛睜得大大的,指著自己鼻尖:「師傅的意思是,徒兒是異星經天、神器易主的應運之人?不會吧,我、我只是、只是……」
阿沙小嘴一癟,幾乎要哭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