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在兩年前就已經進宮,身外守衛森嚴的紫禁城,金吾衛、旗手衛、錦衣衛、大內高手周密保護,要是這種情況下還會被害掉腦袋,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所以這顆新近才人工製造出來的顱骨,就絕不可能像陸遠志說的那樣屬於王皇后了。
至於王皇后本人被掉包,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根據掌握的線索,白蓮北宗當初和王家結交,也沒想到他家的女兒將來會成為皇后;而王娘娘選定了皇后,就開始受到最嚴格的保護,白蓮北宗絕對找不到機會下手。
陸遠志睜著眼睛無話可說,又撓撫頭,困惑的道:「這樣的話,東廠送顆頭顱請咱們長官復原相貌,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
「投石問路。」秦林掂量著骷髏頭,不假思索的答道。
徐文長接著解釋,恐怕東廠得到了一副有著重要價值的白骨,馮保想復原它的主人生前的相貌,以便通過這副白骨達成什麼目的,但包括劉三刀在內的東廠高手卻拿白骨沒辦,只好向秦林求援。
但秦林和東廠素來沒有什友往來,馮保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這本事,就派劉三刀拿著顆新做的骷髏頭,看看秦林究竟能不能搞定。
「
哦,也就是說,這顆骷髏頭其實是他們投石問路!」
陸胖子恍然大悟。
牛大力捏著砂缽大的拳頭,憤然作色:「這些東廠中人,真是凶殘之極,竟然為了考校咱們長官,就殺人、製作骷髏,實在無無天!」
「不一定,也許本就是個死囚呢?」徐文長笑著搖搖頭。
陸胖子仍舊有些不服:「還考校秦哥的夫,太過分了,馮保以為自己是誰啊?」
好嘛跟著秦林太久,連陸遠志都不覺得馮保有多了不起,殊不知司禮監掌印兼提督東廠的馮公公,光是名字都能嚇死好多人呢!
秦林卻把手一揮:「
他既然投石問路,老子就回他個拋磚引玉、放線釣魚,弄好這第一顆骷髏頭後面自然要牽出他的老底!」
很快,劉三刀就把全副骨架送來了感謝秦林相助,他千恩萬謝的告辭離開。
把白骨擺形,看看盆骨,秦林越發堅定了之前的判斷,骨盆寬大而矮、下口寬且大,正是女性適應生育的生理持征。
由四肢長骨可以推斷死者身高,因為長骨的長度和人身高存在比例關係,量得這副骨架的股骨就是俗稱的大腿骨長度是一尺二寸,再乘以中國女性的長骨係數三點九,可知死者身高約在四尺七寸左右。
再檢查她的骨髏,發現助骨有兩處折斷、左手臂枕骨有一處折斷,斷裂處都有暗紅色的骨贍,證明是生前造成。
「骨贍?」陸遠志眨巴著眼睛,沒聽秦哥說起過呀。
的確以前沒辦過白骨案,秦林便給他解釋:「當活人骨骼受傷時會造成骨出血血液滲入骨組織,形成暗紅色暈斑,即骨贍,死人則不會產生。骨贍刀刮水洗都無去除是檢驗死者骨傷究竟是生前被毆打造成,還是死後骨頭因各種原因折斷的重要標準。」「哇!」陸遠志歎口氣:「那這位死者生前夠慘的,肋骨和手臂都被打斷,被活活打死的呀!」「看這裡」秦林拿起一截斷掉的肋骨,放在它原本該呆的左胸位置,然後模擬折斷的方向,往胸腔內一刺。
胖子立刻叫起來:「哎呀,是打斷了助骨,刺入心臟而死的。」
「
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也不知是有罪還是無辜,唉∼太可憐了!」秦林歎口氣。
連年齡都能看出來?陸遠志越發好奇。
根據骨髏推斷年齡,通常是根據顱骨骨縫的癒合情況,牙齒的生長發育順序及其磨損程度,各骨骨化集的出現和骨髏癒合情況。
秦林檢查這雷骨架,推斷其年齡不會低於十六歲,不會超過二十歲。
於是綜合之前的各項檢查,可以認定死者是位十八歲左右的年輕女性,身高約四尺七寸(一米六),死因是被鈍器毆打,導致肋骨斷裂刺破心肺而死。
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一步,復原她生前的容貌了。
秦林吩咐把刁世貴找來。
這傢伙也做了掌實權的百戶,正在春風得意的興頭上,見面時滿臉紅光,身上帶著酒氣,不知道在哪兒吃酒來著。
刁世貴老遠看見秦林,兩條腿就像麵條似的軟下去了:「麾下小的沐恩刁世貴,叩見長官秦爺爺!秦爺爺越發英武,將來封侯拜將,位列三公,小的們也跟著多沾光……」
誰要你拍馬屁?秦林站起來踹了他一腳:「
免了!這會兒酒醒了嗎?沒醒去洗個冷水澡!」
媽呀,這冬天令的,還洗冷水澡?刁世貴嚇得打了個寒顫,酒意去了分,趕緊正色道:「小的沒醉,長官有什麼事,只管交給小的,要是誤了長官的大事小的提頭來見。」
秦林曉得刁世貴和華得官都是這昏德行,不指望他們改,反正雞鳴狗盜之徒都有各自的用處,言語敲打敲打便罷了,就問道:「我問你,這京師地面上,哪兒有上好的粘土?」
哎呀媽呀,原來只是要粘土!刁世貴背上冷汗都嚇出來了,這才鬆了口氣,媚笑道:「
小的管那片,護城河東邊就有一大片地方,各家窯場都在取土,有極好、極細的粘土,小的這就替長官取來。」
秦林揮揮手:「
你不知道我要用什麼樣的土質,算了,本官自己去取。」
預感到顱相復原的技術不止用這一次,秦林準備多取點,以後都用得上。
他換了粗布衣服,帶了鋤頭、竹筐,帶上陸遠志、牛大力和親兵校尉,由刁世貴引路,來到窯場。
秦林到了地方,不禁啞然失笑:「
我靠,這不就是後來潘家園的位置嗎?」
潘家園原本是叫潘家窯,有很多燒磚的窯場,其中一戶姓潘的最出名,不過要是秦林有興趣經營搬磚這項很有前途的事業,幾百年後也許這裡會改叫秦家窯。
穿飛魚服來挖土太招人眼目了,一行人都穿著便衣短打扮,看上去和挖土的苦力差不多。
只是真的苦力見了這群人,不禁暗自納罕:什麼時候咱們挖土的苦力裡頭,多了這麼些細皮嫩肉的傢伙?
這裡到處都是挖土燒磚頭形成的大坑,秦林四處觀察一番,最後找到一處粘土最符合他的需求,土質既細膩、粘性又好,便率眾人走到坑裡面開始挖。
坑裡頭本有些苦力在挖土,看見秦林一行人也來挖,不禁人人詫異,其中之一就悄悄爬出坑,一溜煙的往北面走了。
秦林帶著眾位屬下正挖得起勁兒,就聽得頭上有個嘎崩脆的聲音:「
喂喂,你們什麼人啊,怎麼到我家的土坑挖土?。」
抬頭一看,說話的是位唇紅齒白、俏麗動人的小姑娘,年紀看起來只有十五歲,紮著紅頭繩、穿著紅棉襖,身後跟的兩名家丁手裡拿著大棍子。
秦林訝然:「
咦,這裡土坑都有主嗎?」
刁世貴笑笑,低聲道:「長官莫說挖土,就把這小姑娘一起挖回去,那也無所謂的,哈哈。」
秦林是不知道規矩,刁世貴也沒把規矩告訴他,開玩笑,錦衣衛指揮使要挖點泥巴,誰還敢說個不字?咱們長官就算跑到馮保、張居正、劉守有府上去挖泥巴,恐怕也沒有人來管的。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我實在不知道規矩,原來挖土也有主兒,真是冒犯!」秦林朝著小姑娘拱拱手。
殊不知人家已經聽見了刁世貴的輕薄言語,又聽秦林這麼說,就把嘴一撅:「哼,裝傻充楞,是吳家派來的吧?別以為我們鄭家不知道,姓吳的想謀奪這片窯場已經很久了!」
秦林聞言真是哭笑不得,敢情我做到正三品錦衣衛指揮使、掌北鎮撫司,還幫著什麼吳家來謀奪你的窯場?暈,這片窯場送給我,我都不要!
刁世貴附到秦林耳邊:「這片窯場是鄭家的,他們家老的身上有病,大哥吃喝嫖賭,就這小姑娘出來管事,早被別人當成了一塊肥肉。」
話裡有話啊,刁世貴口中的肥肉,究竟是指窯場,還是指鄭家小姑娘?
秦林正顏厲色的瞪了刁世貴一眼,朝上拱拱手:「鄭姑娘,本官乃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秦林,為著辦案要取粘土,請你不要誤會。和燒磚比,其實我們要的土並不多……」話還沒說完,鄭姑娘笑得花枝亂顫,嫩生生的手指頭點著秦林,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哈哈哈,你這挖土的苦力,口氣大得能把天包下來,你要是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姑娘我就是皇后娘娘!」
大膽!錦衣衛官校們紛紛出言指斥,這萬曆年律鬆弛,民間隨便亂說也沒人管了,但當著錦衣親軍胡說八道,眾人也不得不表現出對皇家的一番忠心。
「不知者不罪。」秦林笑著止住眾位親兵,又指了指自己鼻子:「姑娘,本官真的很像苦力?」
可憐秦長官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形象,穿著舊短打衣服,身上沾滿了泥土,連臉上、頭髮上都有灰土,說是苦力絕對沒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