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 正文 379章 各自念拳經
    379章各自念拳經

    照例堂官委屬官差使,屬官須得叩委,秦林就面色肅然,拖長了聲音:「下官秦林,謝過劉都督栽培……」

    張居正尚且不要秦林跪拜,劉都督長了多大個兒,敢頂到首輔帝師前頭去?趕緊雙手虛扶,把臉一板,正顏厲色的道:「免參、免參!秦指揮行這個虛禮,就不是同衙為官的道理了。咱們份屬同僚,情若知己,秦指揮又是名達天聽的少年英雄,功勳卓著,你我之間還用得著講那些繁文縟節嗎?」

    秦林本來就沒打算跪,嘴裡拖長聲音喊著謝恩,膝蓋頭連半寸也沒彎下去,只稍稍把腰背躬了躬做個樣子,等劉守有客氣兩句,他就又站得溜直了,嘴裡兀自謙遜:「劉都督謬讚,下官受寵若驚。下官自一介布衣起於荊湖,到如今以錦衣堂官代掌南衙,實乃聖上洪福、恩相垂拔、劉都督栽培,下官實無尺寸功勞。」

    「老弟果然少年老成,辦事穩重,」劉守有似乎非常高興,極其熱情的拍著秦林的肩膀,咧嘴大笑道:「愚兄我今年已過知天命之年,精神是不如你們年輕人健旺了,看來今後咱們錦衣衛的事情啊,老弟還要多替愚兄拿拿主意。」

    秦林眼睛瞇了瞇,心頭暗罵一聲老狐狸,嘴裡仍一口咬定:「下官年輕識淺,能辦好南衙的事情就算僥倖了,哪有本事替劉都督分憂?何況劉都督春秋鼎盛,又素為朝廷信重,定能盡忠效命,執掌本衛替我大明再立新功的。」

    哈哈哈哈……劉守有開懷大笑,在秦林手背上拍了拍,秦林也陪著笑起來,抓著對方的手搖了搖。

    小狐狸!劉守有肚裡暗罵。

    老狐狸!秦林也不客氣。

    白虎大堂內那些個錦衣堂上官全都看得呆了,這兩位看似一團和氣,其實唇槍舌劍,但凡有哪個稍微打個閃失,怕不被對方戳出七八個透明窟窿來!

    劉守有說什麼分屬同僚、情若知己,其實都是反話,他何嘗與秦林是什麼知己?這話得反著聽,意思是我是掌錦衣衛事的都督,你總是我下官,雖不要你跪,總要叫你曉得上下尊卑。

    秦林回他一句謝都督栽培,仍然是反話,重點放在前頭的聖上洪福、恩相垂拔,意思是我替皇上家立了大功、又替張相爺辦事才得了爬到如今的位置,你劉守有算哪根蔥?

    接著劉守有叫秦林替他多拿主意,實際上試探秦林是否有意在錦衣衛內抓權,是個人都知道劉都督的主意大得很,什麼時候要別人替他拿?

    秦林回他句能辦好南衙就僥倖,就是說我只掌住南衙一處根基,無意和你爭整個錦衣衛,你也別往南衙摻沙子。

    劉守有先是中宮直進,秦林連打帶消化去勁力,劉都督見勢不好趕緊虛幻一槍,秦林也就還他個如封似閉,兩人堪堪打了個平手。

    這一個錦衣都督太子太傅,久掌錦衣衛的三朝老臣,另一個是屢立大功,挾風帶雨而來的當紅小生,幾句對答無異於刀劍相較,實比京營十萬大軍裡頭真刀真槍奪帥旗還要精彩!

    聽完這番話,都督僉事、指揮同知們吃驚不小,本說秦某人得太后歡心、相爺青目,能以不到弱冠之年升為錦衣堂上官、執掌南衙,也算不得太離奇的境遇,前朝佞幸之徒,更誇張的也有。

    沒想到他這般老辣,說話辦事滴水不漏,居然和老謀深算的劉守有打了個平手——他才多大年紀?莫非從娘胎裡學來的本事?

    那洪揚善洪指揮見了更是心驚,自忖十年前自己雖得高拱賞識,但年輕氣盛,比今天的秦林可差得老遠了。

    劉守有老奸巨猾,秦林也不是省油的燈,兩人誰也奈不何誰,於是只好相顧而笑,一場謝委就在雙方心照不宣中結束。

    官員上任,照例該是舊官陪新官談談,然後舊官走人、新官接印受庭參,不過這一次馮邦寧既是告病,就不會再到南鎮撫司來,秦林又原本是協掌,這升做了代掌,便沒那麼麻煩,由老資格的洪指揮陪著,直接從白虎大堂出去,到南鎮撫司去就行了。

    洪指揮的官銜雖是和秦林一樣的指揮僉事,但足足八年沒有職司了,在錦衣衛衙門裡頭的地位比有職司的百戶、鎮撫都不如,此時點頭哈腰的在前頭引路,鉚足勁兒獻慇勤,就好像秦林是頭一次到錦衣衛衙門裡來,還不曉得南鎮撫司在哪兒似的。

    秦林瞧在眼中,心頭雪亮,初到錦衣衛衙門赴任的時候,這位洪指揮還約略有點擺老資格的譜兒,自打工部前來修葺衙署開始,他的態度就轉變不少,得知劉守有委了「代掌南鎮撫司」,還親到會仙客棧來報喜,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於是秦林微笑著朝洪揚善點了點頭,後者登時臉露喜色,心口像揣了隻兔子似的怦怦亂跳。

    當然最高興的還屬陸遠志和牛大力,這時候做官都講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誰要裝清介孤高反而被視作異類,他倆替秦林鞍前馬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秦林代掌南鎮撫司,自然有他倆的好處。

    南衙屬官都曉得秦長官背景深、跟腳硬、眼光毒、手腕辣,不是好糊弄的主兒,一個個都整肅衣冠,齊齊整整的站著恭迎。

    此一時彼一時,即便有個代字還沒去掉,秦林也是南衙這片衙署裡頭說一不二的主人了,他由洪指揮帶著走到衙署堂上,面南坐下,嘴裡輕輕乾咳兩聲,目光頗具威嚴的往眾人臉上掃過。

    從四五品的指揮僉事,到品的知事、吏目,好幾十號屬官嘩的一下跪了滿地,齊齊行起庭參:「屬下參見掌衙秦將軍,秦將軍一路高昇,拜將建節,封公封侯!」

    等這些人膝蓋頭堪堪點到地,秦林這才佯作慌忙的將雙手虛扶,連聲道:「請起,諸位請起!本官受劉都督委來代掌南衙,從今往後咱們齊心效命,替朝廷辦事,萬萬不可懈怠!本官雖無審陰斷陽之能,卻有洞察人心之力,厚賞重罰一一分明,諸位莫謂言之不預也!」

    眾位屬官心頭暗自戒懼,秦林破案的事情大夥兒都曉得點,實有神鬼莫測之機,誰要想糊弄他,恐怕就是糊弄自己官帽子吧!

    洪指揮有心要賣秦林一個好兒,待眾人站起來了,他又大聲對眾位同僚道:「諸位,咱們這位秦長官可是位少年英雄,待人也沒得說,咱們在他手底下幹事,固然不能偷奸耍滑,可要是有了些微功勞,那提拔想必也是頂快的——我看陸老弟、牛老弟兩位,入衛籍也才兩個年頭,如今都做到總旗,豈不是秦長官的提拔得力?」

    洪指揮一句話捧了三個人,秦林自不消說,陸遠志和牛大力都把胸脯挺得高高的,頗為感激的望著自家長官。

    兩個年頭就從校尉做到總旗,雖然和秦林比還差得遠,但也算提拔極快的了。

    秦林早有打算,聞言笑道:「提拔談不上,有功勞的弟兄,總該升得快些。賀吏目在麼?替本官寫道札子,本司用印、交經歷司存記,將陸、牛兩位弟兄以試百戶任用。」

    「哇,長官你是我親哥!」陸胖子心頭狂喜的吶喊著,礙著大庭廣眾之下不好叫起來,可他臉上的肥肉都像波浪那麼蕩漾起來了。

    牛大力則咧著大嘴嘿嘿的笑,暗暗感激秦林。

    誰不想陞官發財?眾位屬官見了心頭火熱,只是有人暗自思忖,自己不像牛、陸兩位和秦長官交情深厚,怕是沒得這種際遇。

    「馮指揮英才絕倫,他一走,南衙的擔子本官一個人挑,實在力有不逮啊……」秦林忽然搖頭歎息著。

    屬官們面面相覷,不知道他老人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所以,今後司裡的文牘出入、照例公務,還請洪指揮多替本官效勞罷,」秦林和顏悅色的看著洪揚善,點頭嘉許道:「洪指揮是司裡的老人,想必這點小事是一定能替本官分憂的。」

    這就和劉守有的試探完全是兩碼事了,洪指揮喜得心花怒放,立馬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謝長官恩典!下官一定竭誠盡忠。」

    秦林只是口頭說說,實際上已給了洪指揮協掌南衙的權力,當然給不給都是秦林一句話的事情,畢竟不是兵部給部照、劉守有發委札的正式任命。

    可對洪指揮來說,這就大不一樣了,從半點職司沒有的冷板凳,變成了非正式的協掌南衙,真正是從東海底飛到了泰山腰,樂得非同一般。

    眾屬官瞧著沒一個不眼熱的,有人甚至在後悔沒像洪指揮那麼早的替秦林效勞——不過,來日方長嘛!

    秦林忽然把臉一板:「大家都是大明朝的忠臣,可也有個別人嘛,哼哼,總是欺上瞞下,在同僚中間煽風點火,居心不良啊……」

    「下官死罪,下官死罪!」曹興旺慌得直接跪下了,衝著秦林磕頭如搗蒜,瞧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真和當初給秦林分朝北山房、跟著馮邦寧屁股後頭跑、對秦林冷嘲熱諷的時候,完全換了個人。

    秦林摸了摸鼻子,戲謔的看著這條死狗,慢悠悠的道:「本官在南京,就被人叫做以德抱怨秦長官……」

    以德報怨?曹興旺心頭一喜,登時寬了不少。

    眾位屬官則面面相覷,心道莫不是秦長官要借曹興旺來故示寬宏大量?有些新官上任確實會這麼做,不過曹某人在本衙的名聲可不大好啊,在他身上以德報怨……

    秦林嘿嘿的笑,一本正經的道:「本衛在燕山南邊的馬場還缺個管場,曹老哥這般人才,不好在衙署裡屈就,本官就委你去做個管場吧,呵呵,前途無量哦∼∼」

    我的媽呀,這冷天氣,去管燕山南邊的馬場,怕不被北風吹成冰人?曹興旺直接癱地上了。

    眾位屬官齊刷刷把舌頭一吐:咱們秦長官,果然是以德報怨哪!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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