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章餿主意
張居正的想法,徐家父子也隱約猜到了幾分。
「張老兒可惡!」徐邦瑞手指頭叩擊著桌面,呼呼吹著黝黑的鬍鬚,憤憤的道:「我徐家與國同休,張江陵就算權傾朝野,難不成他還能做兩輩子的首輔帝師?」
徐維志低下頭想了想,無可奈何的道:「張老兒年紀五十多歲,京中都說他身體硬朗,即便嚴冬臘月也不戴貂帽……」
徐家世鎮南京,與國同休,在南京城裡屬他最大,但英宗年間土木之變後勳戚勢力日漸消磨,到了萬曆年間在朝堂之上的影響力已是微乎其微,張居正扯破臉硬要把保舉駁下來,魏國公府還真沒什麼好辦法。
「張小姐和秦林挺好的呀,怎麼張相會駁回保舉?」徐辛夷一雙漂亮的杏核眼睜得老大,不明所以。
徐維志哈哈笑著把妹妹後背一拍:「傻妹子,就是為著張小姐和秦林也『要好』,張老兒才偏要把咱爹的保舉駁下來呢。」
徐辛夷再是不懂,此時也明白了幾分,紅著臉兒頗有些心虛的道:「大哥真討厭啦,人家和秦林只是好朋友,根本就沒你們想的……」
「好、好,好朋友,」徐邦瑞咧著嘴直樂,心說這個瘋丫頭也曉得害羞了,真是破天荒頭一遭,看來這次有戲啊!
不過到底怎麼辦呢?
徐維志、徐辛夷兄妹瞅著老爹,現在還得他老人家來拿主意嘛。
左手扶腰間羊脂玉帶,右手理著頷下美髯,徐邦瑞瞇著眼睛思忖半晌,忽然雙眼圓睜精光四射,頓時王霸之氣橫溢,一手撫長髯,一手捏劍訣,說出一番奇謀。
「這樣也行啊?」徐辛夷似信非信的。
「怎麼,不相信?」徐邦瑞霸氣十足的道:「你老子我執掌中軍都督府,熟讀六韜、法追孫吳,胸羅甲兵萬萬千,肚子裡裝的妙計也有一籮筐,你依計而行,必定馬到成功!」
徐辛夷聽老爹這麼一說,也覺得有理,平日裡雖覺著老爹有些不靠譜,這次可一定沒問題。
「等等,」徐維志想到老爹計策中的不妥之處,從荷包裡取出一隻小巧可愛的玉雕鴛鴦遞給妹子,「你把此物給秦林,他就明白了。」
徐辛夷甜甜的笑著道了別,邁著大長腿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長出了一口氣,徐維志惴惴的看了看老爹,總感覺心裡頭沒底:呃∼似乎隱隱覺得老爹出了個餿主意……
就在朱雀大街,徐辛夷遇到了從槿黛女醫館回來的秦林。
「這不是徐小姐嗎?」秦林笑嘻嘻的和她打招呼:「剛才多謝你帶那麼多女眷來捧場,青黛忙著接診沒空陪你,剛才還和我說多不好意思呢。」
「是嗎?」徐辛夷咧著嘴呵呵笑,她不喜歡張紫萱、金櫻姬,但對青黛她是一點兒也不妒忌的,純潔可愛的女醫仙總是讓人覺著親切可喜呀。
忽然想起來剛才爹爹的計策,暗叫一聲差點忘了,她立馬板著臉怒氣沖沖的大聲道:「秦林,你得罪本小姐了!」
咦,徐大小姐不是和秦長官好得蜜裡調油嗎?無論跟著秦林的陸遠志、牛大力,還是追隨徐辛夷的侍劍幾姐妹,都覺得奇哉怪也。
街面上無所事事的閒人雖畏懼徐大小姐的威勢,不敢站過來圍觀,卻也老遠的看著這邊,那些事兒媽事兒爹更是激動萬分,一個個倒茶剝瓜子搬小板凳準備看熱鬧。
秦林莫名其妙,徐大小姐雖然脾氣火爆,但並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啊,敢是每月總那麼有幾天?
他壞笑著湊近,低聲道:「是不是每個月的那事兒有些不暢快?我替金櫻姬開過方子,也替你開一份?保證藥到病除,安安心心一整天……」
徐辛夷聽到金櫻姬的名字,越發恨得牙癢癢,不知怎地就假戲真做起來,腦子一熱就嚷嚷道:「姓秦的笨蛋,你糊里糊塗指鹿為馬顛倒黑白,連、連……連在官場上也是扯淡,我爹爹保舉你,卻被朝廷駁了下來,總是你自己荒唐,不曉得招蜂引蝶惹到了什麼千金小姐!」
說著徐辛夷叉著腰、瞪著眼,豐潤的嘴唇高高嘟著,一副醋海興波的樣子,揮手就把廷寄擲給秦林。
說者無心聽者駭然,無論陸遠志、牛大力還是侍劍都面色突變:聽徐辛夷話裡意思,朝廷連魏國公的面子都不給,竟硬把保舉秦林的奏章駁了下來?那麼,秦林是得罪了朝中哪位大佬……莫非是江陵張相公?
秦林拿起廷寄看了看,並不十分在意,正如徐文長說的借勢與用力兩種手段,前期他是以借勢為主,現在他已開始培植勢力,逐漸形成自己的實力。
像現在,五峰海商和漕幫就有秦林的一部分勢力,如果說漕幫還不是百分之百的牢靠,五峰海商則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都察院耿定向、耿定力兄弟,以及浙江巡按御史劉體道,都被他捏著小辮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甘為門下走狗;江陵相府與五峰海商的利益聯盟,也是他居中權衡;韓飛廉等人更是鐵桿弟兄……
這些力量,都不會因他的官位變化而有分毫變動,就是最為可靠的自身實力。
只要自身力量還在,背後的潛勢力還在,秦林就算削職為民,照樣可以呼風喚雨。
更何況廷寄上字句,一看就知道是張居正搞出來的,徐家父子不知道,秦林卻很清楚自己和江陵相府、五峰海商之間存在牢固的利益聯盟,只要五峰海商打擊江浙權貴走私集團,給京師運去源源不斷的關稅,支持張居正的改革新政,他就絕對不會真的打壓自己,反而要出力提拔。
徐辛夷眼見秦林拿著廷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心裡也猶豫起來,接下來那一巴掌到底打呢,還是不打呢?
「哼,他把我弄得那麼疼,就打他一下又怎的?」徐辛夷掄圓了巴掌,可最後還是變成直推,軟綿綿的在秦林胸口推了一下,怒聲道:「秦林你個傢伙,害我爹爹出醜賣乖,我再不理你了!」
說罷,徐辛夷小皮靴踏踏直響,轉身就走。
秦林苦笑著摸了摸鼻子,心道魏國公上了保舉又被駁回來,難怪徐辛夷把氣撒在我頭上,不過和江陵相府、五峰海商之間的聯盟協議,現在可不能告訴魏國公府啊,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回頭看看不知所措的陸遠志、牛大力,秦林啞然失笑,眨了眨眼睛,低聲笑道:「怎麼,怕長官我丟官去職?哈哈,說不定過幾天就要峰迴路轉呢!」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陸胖子一拍大腿,連扯牛大力:「甭擔心了,每次秦哥笑得這麼淫蕩,我就知道他肚子裡有鬼。」
秦林哈哈大笑,率眾錦衣弟兄打道回府。
街面上卻是議論紛紛,老百姓一個個看得瞠目結舌:「不知道秦長官得罪什麼人,連國公爺的保舉都被駁了回來?」
「現而今能掃國公爺面子的,也只有江陵張相公。」
「唉,莫不是秦長官得罪了張相公?現在連徐大小姐也和他為難,我看夠嗆!」
不遠處一座檔次極低的小酒館中,有人咬牙切齒的冷笑著,將桌子拍了拍:「沒想到啊沒想到,姓秦的你也有今天,哼哼……」
回到家的徐辛夷卻總覺得心頭缺了什麼似的,儘管是做了場假戲,但說出從此再不理秦林的話,心中仍覺著莫名的失落,不知不覺順著音樂聲走回了花廳,這裡已排了樂班子細吹細打的奏樂,好幾個歌姬輕歌曼舞。
「小妹回來了?你們且退下。」花廳上,徐維志揮揮手斥退左右,然後臉紅紅的問道:「你依計而行,怎麼樣?」
徐邦瑞也是一身酒氣,國字臉通紅,再加上頷下一部漆黑的長髯,活像個關二爺,醉眼惺忪的擺了擺手:「還用問嗎,老爹我的計策,那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拿下秦林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呀,哇哈哈哈∼∼」
這父子倆顯然喝了不少,他倆不像尋常武將那麼威嚴,也不像科舉出身的文官講那麼多規矩,一老一小兩個紈褲國公爺干的荒唐事可不少。
徐辛夷看到父兄這個樣子,心頭越發覺著有些不靠譜了,撓著頭道:「秦林那傢伙雖然聰明,可也不是咱肚子裡的蛔蟲,要是他會錯了意……」
「怎麼可能會錯意?」徐維志大著舌頭嘿嘿的笑,和老爹兩個醉鬼還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著,嘴裡含混不清的嘀咕:「見了、見了那鴛鴦,姓秦的還不明白,他就是個傻、傻瓜。」
徐辛夷卻沒聽清楚這兩隻醉貓說的什麼,實際上她丟三落四的,也忘了把玉雕鴛鴦送給秦林,到現在還揣在荷包裡面呢。
剛回到閨房,母親魏國夫人吳氏就風風火火的走進來:「快,換大衣服,琅琊你外婆想得不行,派人來接咱娘兒倆去盤桓幾天。」
想到慈愛的外婆,徐辛夷一下子高興起來,立刻換了衣服隨母親登車出行。
裝著玉雕鴛鴦的荷包,被她和衣服一起扔在了床上……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