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瀆山下齊人高的草叢有極大的一片,此時草叢中弓弦崩崩直響,不斷有羽箭帶著破空之聲勁射而出,其中好幾支箭朝著秦林和常胤緒電射而至。
常胤緒吐氣開聲,舞動九環厚背砍山刀」捲起呼呼勁風,刀背上穿的九個金環,丁,丁噹噹響成一片口畢竟是開平王常遇春的嫡傳,常胤緒的刀法遠比他的形象靠譜兒。
秦林和常胤緒從直瀆山頂上慢慢走下來剛到山腰,羽箭射到此處力道就弱了,被九環刀磕得四下亂飛,兩人便沒有受傷。
可山腳下的僕役、馬伕就倒霉了、公子小姐們在山頂談詩論文,除了小廝和貼身丫頭服侍,其他人都在山腳下坐著歇息,冷不防身邊草叢裡突然射出一輪暗箭,立刻就躺倒了二三十人。
「敵襲」有人淒厲的叫喊著,忽然聲音像鴨子被擰斷喉嚨一樣嘎然而止,顯然已經命喪黃泉。
這群僕役足有兩三百號,其中家將、護院、保鏢為數不少,遇襲之後很快就反應過來,舉著鋼刀、木棍朝草叢衝去。
秦林心念電轉,想到此前發現的那一大片倒伏的荒草和許多青壯的腳印」立刻明白這是一場有預謀的伏擊。
見眾護院、健僕衝向草叢」牛大力也在其中,秦林趕緊叫道:,「快退!」
除了牛大力毫不遲疑的聽令退卻,其餘的人已一頭扎進了草叢」揮舞著武器四下亂砍,嘴裡罵罵咧咧的。
喉嚨最粗的一個連秦林都聽得清清楚楚:「都瘋了,他媽的山賊敢來老虎頭上拍蒼蠅!爺跟著安遠侯打倭寇的時候,你他娘的啊!」,那人一聲慘叫,罵聲突然中斷。
江南暖和,這裡又未經開墾,立冬日荒草雖然轉黃」依然比人還高,草叢外的人看不見裡面的情形,聽到那聲慘呼已是心頭駭然,不敢再搶進。
只見草叢中悉悉索索的一陣騷動,這裡的蘆葦桿一陣猛搖,便傳來暗啞的垂死嘶喊」那兒的茅草忽然亂晃」又有人發出了絕望的慘叫。
這茂盛的草叢」簡直就是吞噬生命的地獄!
眾家丁驚得臉色煞白,一步一步的往後退。
突然間草叢分開鑽出個人來,眾家丁嚇了一跳,定睛細看」卻是剛才坐在人群之中,互相吹牛打屁的一位護院,頓時鬆了口氣。
這人的臉因為驚惶可怖而扭曲,嘴巴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滿頭滿臉都是草葉子」眼睛驚懼無比的睜著,流露出恐懼到極點的神情一也許他是這一撥衝進草叢的護院之中,唯一活著的人了。
從草叢中鑽出來,看見眾家丁站在前面」他終於確信逃脫了死神的追捕,驚恐無比的臉上顯出了劫後餘生的歡愉。
不過很快」這歡愉就像石蠟一樣凝固了」並且瞬間變得猙獰扭曲一草叢中一根黑黝黝的軟鞭甩出」毒蛇似的纏上了他的喉嚨」收緊、拖曳,這人喉嚨裡發出殺雞似的咯咯聲」被倒拖回了草叢中。
犧牲者給人們留下的最後印象」是他被勒住脖子之後,那雙變得血紅、暴突的眼睛。
草叢中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切割聲」不知道在做什麼。
面對這未知的恐怖,家丁們嚇得渾身發軟,一步一步的往後退卻。
忽然草叢中若干東西被拋了出來,撲塌撲塌的掉落,定睛細看」竟然是濕答答的肝肺、滑膩膩的肚腸!
媽呀!家丁們恨不得爹媽給自己生了四條腿,炸了窩似的四下亂竄,而此時茂密的荒草中再次射出箭矢,把沒頭蒼蠅般亂竄的家丁一個個射死。
牛大力把棗木棍舞得潑水不進,一時沒有風險,倒是陸遠志在另外一邊撅著屁股亂跑,羽箭嗖嗖的在他身邊亂飛。
秦林在山腰看很清楚,連忙叫道:「胖子快牽馬,躲在馬後面往山上跑!」,陸遠志趕緊牽了匹馬,躲在馬後面往山上跑。
別人有樣學樣,都牽著鳥做掩護朝山頂撤退,牛大力也把秦林那匹踏雪烏雅牽了。
說也奇怪,眾位貴胄雖然多乘騎受過訓練的軍馬,但不少文士公子所乘的只是普通乘馬,在屁股中箭的情況下居然沒有炸窩發瘋。
秦林仔細觀察才發現,這些馬兒都跟著踏雪烏雅移動原來這千里馬走到哪裡都是當仁不讓的頭馬!
馬的身體比人強壯得多」要射死可不那麼容易,藉著馬匹的掩護,眾家丁才退到山頂。
此時草叢中悉悉索索的一陣晃動,百十名黑衣蒙面人鑽了出來」人人背著彎刀,拿著強弓勁弩」在三名首領的帶領下朝著山上追來。
「有弓箭的站出來,守住路口,要不大家都得死!」秦林又大聲叫喊著。
家丁們都記得是這個聲音的提醒自己才能死裡逃生,便有十餘名帶了弓箭的家丁彎弓搭箭守住路口。燕子磯伸入長江,三面臨水,只有一面與陸地相接,實在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到險要之地,家丁們居高臨下守住路口,黑衣人沖了兩次,都被亂箭射了回去,反而留下十多具屍體。
局面這才稍得穩定」僥倖逃脫性命的家丁紛紛癱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息,幾乎人人身上都帶著傷。
牛大力毫髮未損,陸遠志,看上去也沒有受傷。
「秦哥,你看我屁股」陸胖子帶著哭腔,慢慢轉過身來。
胖子肉嘟嘟的屁股上,赫然插著一支羽箭!
噗一秦林一口噴了出來」俗話說得好啊:胖子莫猥瑣,猥瑣菊被戳。
幸好陸遠志穿的衣褲都是繭綢夾棉眉地」韌性極好,箭頭穿破衣褲兩層之後入肉不深,胖子屁股又皮糙肉厚,一時倒也沒有大礙,秦林便吩咐牛大力替他把箭起出來」將傷口裹了。
「秦哥,還是你動手吧,老牛的手段我信不過啊」胖子咬牙忍疼的表情就像強忍憋了三天的大便,呲牙咧嘴的道:「比起這傻大個」秦哥要溫柔些。」
「是啊,我溫柔」,秦林嘿嘿壞笑,把那根箭桿輕輕一撥。
胖子殺豬似的叫起來:「救命吶……」,牛大力抓住箭桿用力一扯,胖子只覺屁股都痛得沒有了」翻翻白眼幾欲暈去。
「喂,太誇張了吧?」,牛大力看看箭桿一臉的無辜,只見那箭頭上有血的部分還不滿一寸。
胖子卻已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我死了」我死了……」,」
秦林沒理會死胖子,仔細盤算著敵我雙方的局面:山上的家丁還剩下近兩百,幾乎人人帶傷,其中有一戰之力的家將、健僕、護院還不到五十,其餘的全是小廝、馬伕和鬍子都白了的老管事;而黑衣人有上百號青壯」人人體格彪悍、步履輕健,顯然都是精銳。
至於那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才子,秦林看了看正躲在後面瑟瑟發抖的劉戡之、王士祺,就知道不能指望他們,這會兒倒是長得和山賊差不多的常胤緒比才子們管用,提著九環刀,領著七八名侯府家將四下巡邏,鼓舞士氣。
現在全靠著地勢險要,居高臨下用弓箭封住了上山的路口,但眾位公子小姐都是開詩會,並非圍獵的,家丁護院當中攜帶了弓箭的只有二十來人,剛才兩輪疾射之後」剩下的箭支也必須省著用了。
燕子磯三面臨江易守難攻」可對於被圍的眾人來說也是個絕地」困在直瀆山上插翅難飛。
張紫萱腳步輕盈的走到了秦林身邊,語中略帶憂意:「秦兄,要是他們一鼓作氣往上攻來,咱們封路的箭矢用盡,你可有良策?」,「一籌莫展」,」秦林搖搖頭,「到時候……就只有靠人命來填了!」,「我們和秦兄並肩作戰!」張敬修、張懋修兩兄弟拔出佩帶的寶劍,站到秦林身邊。
突如其來的吵鬧聲使秦林很煩躁。
起初看到山腳草叢中可怕的殺戮場面,劉戡之嚇得像小雞崽似的,躲在人堆裡面。
但現在局面稍穩,眾家丁也退了回來,人一多膽氣就壯,他又發了公子爺的脾氣,指著幾名家丁怒斥:「你們幾個臨陣退縮,成何體統?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這成仁取義本是分所應當的事情……,喂喂,你們坐著幹什麼?快下去打這些山賊呀!」
家丁本來就不是經制軍隊」就算練了武功也沒學軍隊的紀律,被他這一罵」雖然不敢直言駁斥」幾個別人府上的也陰陽怪氣的說起怪話來。
劉戡之一聽之下更是大怒」俊臉漲得通紅,指著眾家丁破口大罵,逼著他們衝下山殺退山賊。
秦林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走過去掄圓了巴掌直接扇到劉戡之臉上:「媽的,你要成仁取義,快點,沒人攔著你!別在這兒明咧咧,勒逼著別人冤枉送命!」,劉戡之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秦林:「你、你敢打我?」,秦林正想打第二巴掌,常胤緒把九環厚背砍山刀架劉戡之脖子上了,鼓著眼睛罵道:「閉上你的鳥嘴,要不老子一刀把你這驢頭割下來當球踢!」,「你、你們」,劉戡之又害怕又委屈,他這輩子都是靠父親蔭庇做公子哥兒,寫寫詩詞文章別人便讚他才子」走到哪裡都有人奉承」何嘗被如此恐嚇?
沒來由膝蓋頭一軟,劉戡之竟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膿包!」常胤緒沒好氣的啐了一口,朝秦林笑笑才走開,領著家將巡邏去了。
那些夫人小姐們全都睜大了眼睛驚訝的看著這一幕,隨著山賊的到來,過去認識中的一切都被顛倒了,所謂的才子是膿包軟蛋,而常胤緒這個呆霸王卻成了保護神。
「好像,這個呆霸王也不錯呢」幾名閨中知交,在高小姐耳邊低低的嘀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