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辛夷慢慢兜馬過來,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鼓鼓的xiōng脯塌起伏伏,顯然氣憤已極。
眾人都知道她是個無法無天的女魔頭,顧憲成、王士棋、高攀龍都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主兒,被廷杖打死還能沽直買名,被這女霸王打了算怎麼回事兒?他們趕緊退了幾步,把劉戡之留在了前面。
劉戡之不怕講道理的就怕她這號不講理的,心頭先怯了三分,慌不擇言,結結巴巴的道:「我,我可沒說你,我是說江陵相府的張小姐……」
張懋修又掙著要去揍他,張敬修死死拖住不放手。
徐辛夷黑這張臉,手理著馬鞭,嘿嘿的冷笑。
劉戡之生來俊美,生怕她一鞭子下來把臉打壞了,緊緊的盯著馬鞭,不敢絲毫懈怠。
忽然徐辛夷凶神惡煞的把馬鞭一揚,劉戡之登時雙手抱頭鼠竄。
徐辛夷卻沒有真打,笑嘻嘻的把鞭子收回來,沒好氣的撇撇嘴:「什麼嘛,就是個膽小鬼,哼,還不如某些人……」
說著有意無意的看了看秦林。
秦林mō著鼻子,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前天在東huā園校場被徐辛夷拿槍桿打了不知多少下,他倒是比劉戡之硬氣得多。
徐辛夷跳下馬,走到秦林身邊,低聲道:「喂,吟詩作詞你會不會啊?」
再次見到徐辛夷,秦林本有些心虛,不料這位魏國公府的大小姐為人磊落,最是霧月光風,這時候反而比他自然些。
秦林鬆了口氣,笑道:「詩詞嘛,我是七竅通了六竅。」
徐辛夷眨著圓圓的杏核眼,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
「就是還剩一竅不通嘍!」秦林解釋道。
「切,本來還指望你替我做幾句」免得出醜呢」徐辛夷話雖然說得失望,很快就又眉飛色舞,把秦林肩膀一拍,叉著腰很沒有形象的大笑:「,本來擔心就我一個傻瓜,幸好現在有了你墊底」這裡不懂詩詞的傢伙就有了兩個,哈哈哈哈……」
劉戡之極怕徐辛夷這惡女,遠遠的站在五六丈外,尖酸刻薄的對顧憲成幾人道:「你們看這兩個,男男女女光天化日也不避諱,哼」魏國公府的刁蠻小姐和姓秦的一介武夫,倒是絕配!」
話說完半晌沒有等到預料中的回應,劉戡之這才發現幾位朋友全都目不轉睛的盯著從山腳過來的大路。
一位絕色麗人正在丫環導引下,娉娉婷婷的走來,只見她肌膚欺霜賽雪,滿頭青絲光可鑒人,銀狐毛領把絕世的容顏襯得越發jiāo艷,一襲紫紅色百蝶穿huā束腰襖裙,顯得身段婀娜多姿。
劉戡之看得呆了,前幾天在天香閣見到的金櫻姬已是人間國色,但今天這位更勝一籌,實是世外仙姝啊!良久他才擠出句:「此非人間國色」實是仙宮神妃……,若能得她為妻」就算相府千金我也棄之如敝履!」
眾人都覺他這次真是說到了心坎上,榮華富貴於他們而言可謂唾手可得,反而不是那麼緊要了,而像這種天下無雙的絕色」才算才子的良配呀!
不過同時幾位公子都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張家兄弟,劉戡之褒此貶彼」對張家妹妹可就是莫大羞辱了呀,兩位相府公子還不怒發如雷?
王士祺最為乖覺,腳底下悄悄退了兩步。
張懋修絲毫沒有要衝過來的架勢,張敬修甚至把弟弟放開了,兩兄弟看著劉戡之的目光很有些奇怪一簡直就像看著白癡似的,之前的憤怒,變成了嘲諷、譏笑,甚至還有幾分憐憫的味道。
劉戡之搜腸刮肚的想著詩詞,想要先聲奪人的博取美人芳心,不過還沒等他想出來,那仙宮神妃般的麗人就走到張家兩兄弟面前,盈盈福了一福:「小妹轎子來得慢,勞兩位兄長久等了。」
什麼,她就是那位相眉千金?
顧憲成等人全都大眼瞪小眼,半句話也說不出來,而劉戡之臉上的表情則更是豐富多彩,先是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繼而眼睛直愣愣的呆滯,最後變成了痛心疾首的懊悔。
所有人都同情的看著這傢伙,很明顯他犯了一個足以抱憾終身的錯誤。
張紫萱蓮步輕搖,緩緩走到秦林身前,微微一笑,已是萬種風情。
秦林撓了撓頭,想到無意中抓過相府千金的xiōng部,這傢伙就心虛得很,訕笑著說:「嗯,好像,似乎,我們在哪兒見過?」
我靠!顧憲成幾個差點跳起來破口大罵了,「我們在哪兒見過」這種開場白,也太老套太無聊太那啥了吧!用這句話搭訕的都應該去死去死去死啊!
萬萬沒想到,張紫萱伸出纖纖玉手攏了攏額角被江風吹亂的髮絲,嫣然一笑百huā遲:「江心初會,月夜泛舟,聯袂而行,笑傲風月,秦兄還記得富水河畔的張紫萱嗎?」
咳咳,我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一一,一一秦林咳嗽了聲「拱手道:……原來是江上故人啊一別半月,小姐風采依舊,真正可喜可賀!」
張紫萱故意說得非常曖昧,秦林便答得老氣橫秋,不上她的當。
「秦兄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小妹蒲柳之姿,不入秦兄法眼,只需以朋友相待小妹便銘感五內了……」
張紫萱容貌隱隱有仙宮天妃的聖潔,此刻話中卻帶上了若有若無的挑逗意味,便是秦林這傢伙心智堅定,也免不了心頭一蕩,只好笑而不語。
倒是徐辛夷在旁邊聽得他們對話曖昧,睜大了眼睛驚奇無比的盯著他倆看,瞅瞅秦林,又瞧瞧張紫萱,見她容顏jiāo艷無匹,不禁有幾分自慚形穢。
顧憲成、王士祺、高攀龍三位到現在總算明白了:相府這位貌若天仙的千金小姐,對劉戡之根本就沒有半點意思,人家芳心可可都放在秦林身上,劉戡之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甚至之前張居正隱晦向劉家提親的事情,也變得很有些可疑了……他們看著劉戡之,所有人的表情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出了「憐憫」兩個字。
張紫萱自始自終正眼也沒覷劉戡之一下,更沒提到半個劉字,但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在旁人眼中都是結結實實的耳刮子,直往劉戡之臉上扇。
可憐的劉戡之臉紅得像猴子屁股,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神色mi惘,只覺得自己陷進了一場醒不了的噩夢:欲哭無淚啊!
天底下有這麼倒霉催的事情,怎麼這仙宮神妃般的麗人偏偏就是張紫萱?怎麼那幾句話就偏偏被她聽了去?痛心疾首啊…………而且,這件事傳揚出去,還會有人相信張居正向劉家提親的事情嗎,以前自己半是炫耀半是自命清高說的那些話,豈不成了別人口中的笑柄?
看看滔滔大江,想跳又怕冷,看看嶙峋山石,想撞又怕疼,劉戡之長歎一聲,決定回去買塊豆腐一頭碰死算了。
此時來的人多了,賈子虛催促各位入席就坐。
禮法所拘,男女是分開兩邊的,中間一道薄薄的輕紗幔帳隔開,其實有沒有都差不多,照樣看得清清楚楚。
徐辛夷自打張紫萱出現就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把秦林一拉,爽氣的笑道:「既然你也不會作詩,咱們去圍獵怎麼樣?我帶了不少兵馬呢!」
秦林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密密麻麻的排著許多兵馬,除了五六十女兵之外,另打著神策衛、廣天衛、鷹揚衛、府軍衛的旗號,四個指揮使掌兵,幾十個千戶百戶來回勒束兵丁。魏國公府大小姐的排場果然不同尋常,別人都帶青衣小帽的家丁奴僕,她帶精銳軍隊。
賈子虛在旁邊聽見了,趕緊道:「兩位請自便,詩會本是興之所致而為之,比起燕子磯上談詩論文,倒是策馬揚鞭來的奮武鷹揚,秦長官是天子親軍,徐小姐武勳世家,比別人是不同的。」
秦林點點頭,比起和一群酸丁毫無趣味的拽文,他倒真想和徐辛夷去圍獵。
可張紫萱還有事要問,怎麼容他就此開溜?
她明眸中水波蕩漾,小嘴微微撅起,神情楚楚可憐:「秦兄就如此厭惡小妹,急於抽身離開嗎?若非如此,還請留下來陪小妹談談,不必詩文,就是秦兄那些為政的道理,似乎就和家父說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前面走的王士駭正豎起耳朵聽張紫萱說話,聞言身子一震,再不敢把秦林當一介武夫看待了:元輔少師張先生的女兒親口說這人的政見和她父親相似,這代表什麼?張紫萱看樣子也是冰雪聰明的人兒,當然不會信口胡說,這樣看起來秦某人竟是非同凡響呢!
王士祺已開始想辦法怎麼彌補和秦林的關桑了。
秦林走不掉,只好抱歉的朝徐辛夷笑笑,答應下次陪她同獵。
張紫萱自去女眷那邊就坐,一群鶯鶯燕燕圍著她討好賣乖,都知道自己夫君或者父親的官職前途都在張居正手裡握著,對他女兒能不關心嗎?剛才都看見張紫萱和秦林親厚,也有不少道目光暗暗的打量著秦林。
也許,現在僅僅是百戶的年輕人就是張家未來的乘龍快婿,太岳相公可只有張紫萱一個掌上明珠啊!
張家兩兄弟也走了過來,一路上各種問候聲不斷,至少有七八位貴公子邀請他們落座。
張敬修的態度溫文爾雅卻又拒人千里,回絕了所有的邀請。
兄弟倆最終走到了秦林身前,一左一右,毫不客氣的坐下來。
刷的一下,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秦林,毫不掩飾的嫉妒和羨慕,女眷那邊的鶯鶯燕燕開始傳播關於他的八卦,峨冠博帶的才子們則妒恨交加,恨不得把他從那位置推開,自己坐到兩位張公子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