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奪奪,叩門聲再一次響起。
青黛像只受驚的小鹿,被秦林握住的小手飛快縮回,只覺胸口像揣了只怦怦亂跳的小兔子,慌慌的。
「胖子你皮癢癢了?」秦林走過去打開門。
居然是張建蘭和白斂,二人滿臉堆笑的站在門外。
黃連祖堵門下聘之後,張建蘭聲稱與這位遠房表哥割袍斷義劃地絕交,所以並沒有受到牽連;但也免不了招惹眾師兄弟的厭憎,除了白斂等幾個死黨,醫館眾弟子與他越發疏遠。
日子不好過,張建蘭既然不是笨蛋就懂得收斂,近段時間都夾著尾巴做人,倒是不曾再擺出醫館首徒和未來王府醫官的架子,見面就先把笑臉陪上,似乎轉了性。
本來聽說秦林與眾師弟在房中飲酒,開門之後只看見青黛和秦林待在一塊,張建蘭又妒又恨,眼中閃現一抹厲色。
很快掩飾了情緒,他笑容滿面的朝秦林拱拱手:「秦師弟,愚兄以前多有得罪,一直想向你道歉,苦於沒有機會啟齒。今天正逢端午佳節,江面上有龍舟大賽,咱們一塊去看龍舟,中午已訂在閱江樓吃頓便飯,算是愚兄向師弟賠罪。小師妹,你也要來喲,龍舟賽很熱鬧的,江堤上還有吹糖人、耍猴戲、爬天桿,諸般雜耍。」
秦林本來尚在沉吟未決,倒是青黛聽見「龍舟賽」立馬眼睛亮了,可憐巴巴的望著秦林。
作為未出閣的少女,青黛雖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可能外出玩耍的機會也並不多,端午女兒節便是一年中不多的幾個日子之一。
當然她是不會和張建蘭出去的,要是秦林拒絕的話,她寧願留在醫館哪兒也不去。
這番心思被秦林瞧在眼中,他當然不願讓青黛度過一個失望的女兒節,就朝張建蘭笑笑:「說什麼道歉啊賠罪的,張師兄太客氣了,既然師兄有邀,師弟我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囉,倒是讓師兄破費了。」
青黛喜上眉梢:「等等,我去換身衣服。秦師弟啊,端午節這天都要穿最漂亮的衣服去看龍舟賽哦,你那身破爛還是換了吧。」
約莫一柱香的時間,青黛換了身翠綠色的紗裙,本來就身材玲瓏有致,這輕薄得裙裝如同煙雲環繞身側,素面朝天未施脂粉,如雲青絲挽成了垂掛髻,鬆鬆的插著支黃楊木釵,更襯得氣質清靈幽婉,有如遠山空谷中出塵絕世的佳人。
秦林一見她這身裝束,不由得想起在荊棘嶺的初見,那時他被蘄蛇咬傷,恍惚之間竟以為青黛是林中仙女,不就是這種空靈悠遠的感覺嗎?
青黛看秦林卻又不同,一襲月白色的長衫極為合身,雖不算什麼風神俊雅,倒也乾淨爽朗,腰間配一柄裝飾華麗的七星寶劍,手裡搖著宮裝仕女圖的折扇,頗為瀟灑不凡。
有外人在此,她心頭十分歡喜面子上卻不顯出,撇了撇嘴揶揄道:「看你手上拿的扇子,像個飽讀詩書的風流才子;瞧你腰間掛的寶劍,又像是立志殺敵保國的少年郎君。」
秦林臉皮極厚,笑道:「這叫做允文允武。」
「允文允武?我看你還文成武德呢!」青黛白了他一眼。
文成武德似乎不太好吧?秦林撓了撓頭,貌似這是某位「下面沒了」的大高手的寶號。
「咦,你這扇子哪兒來的?上面的畫兒好像我的一位好姐妹呢!」青黛注意到那把扇子,從秦林手上拿過去細瞧。
這是張公魚送的唐伯虎真跡,此時唐伯虎已離世五六十年,純屬巧合而已。
青黛看見扇面落款是桃花庵主,這是唐伯虎的號,現在唐伯虎的仕女圖千金難求,她當然不相信是真跡。
此前秦林曾畫過她的肖像,青黛先入為主,偏著頭把秦林上下打量,疑疑惑惑的問:「不對吧,是你自己畫的?快說,你在哪兒見過她?」
秦林奇道:「你說的是誰?」
「哼,不告訴你!」青黛把扇子塞回秦林手中,垂下頭擺弄衣角,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
張建蘭見青黛與秦林談笑風生,只覺胸中妒火如焚,瞥了眼秦林腰間懸著的寶劍,心頭暗罵:你個醫館弟子,拿把假冒的唐伯虎仕女圖折扇,掛支華而不實的長劍,到底是個銀樣蠟槍頭!
陸遠志等師兄弟也準備停當走了過來,張建蘭便放下心思,招呼眾人同去江堤。
蘄州城在長江北岸,眾人出南門往西南方向走了不久,就到了江堤上。
端午佳節,龍舟大賽,江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果然有吹糖人、捏面人、無錫泥娃娃等等各種好玩的東西出售,又有耍猴藝人用鞭子恐嚇猴子鑽火圈,有穿著花花綠綠衣服打著赤腳的雜耍藝人爬著鑽天桿,好一派盛世繁華景象。
江堤上下人山人海,秦林小心護著青黛,小師姐居然老老實實跟在大師弟身後,乖乖的跟小媳婦似的,倒叫秦林有些受寵若驚。
江面七隻龍舟奮勇爭先,每隻船都搭載著五十名青布包頭的健兒,船首處一名赤膊大漢將戰鼓擂響,健兒們便統一按照鼓點節奏揮動船槳,汗下如雨,七條龍舟則分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都漆成龍型,船首有龍頭,船身有龍鱗。
此時賽事進入了高潮,蘄河與長江交匯的江面,七條龍舟爭渡,七面戰鼓喧天,煙波浩渺間宛如群龍搶珠。
江堤甚高,秦林護著青黛好不容易才擠到頂上,可以看得見龍舟競渡的場景了。
人群熙熙攘攘極其擁擠,忽然一股大力從側面湧來,為了護住青黛秦林只好雙腳用力釘住地面,竭盡全力才沒有被擠落下江堤。
也不知是哪些青皮光棍藉機調戲婦女,還是扒手趁人多前來小偷小摸,總覺有人故意擠來擠去,人群就像起了被風吹過的稻田,不斷起起伏伏。
秦林心頭一凜,登時警覺了三分,注意觀察周圍的形勢。
正在此時,旁邊一位挎著籃子賣東西的老婆婆不知被誰擠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往下倒。
這江堤高出地面甚多,眼見跌下去至少也得筋斷骨折,指不定還會有性命之憂。
立時就有人大聲驚呼。
可大多數人注意力在江面的龍舟賽上,沒有發現這一幕,離得近的幾個婦女又反應慢了一步,眼見老婆婆就要從江堤墜落而下。
秦林本來就在觀察形勢,見勢不對趕緊上前,他早有準備,反應又快,堪堪在老婆婆將墜未墜之際一把將她袖子抓住,用力一扯就扯回了江堤。
那老婆婆在鬼門關上轉了圈回來,一時間嚇得臉青面黑,半晌才回過神來,看看是秦林和青黛,登時老臉笑得條條皺紋都盈滿了笑意:「原來是秦小哥啊,好心人哪……對了,那姓黃的不識好歹,嘖嘖,你們倆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嘛,他算個什麼東西?」
原來這老婆婆就是豆腐西施,籃子裡裝著些來售賣的豆腐乾、千張之類的零食,黃連祖來醫館吵鬧那天,她也是圍觀群眾之一。
青黛聞言大窘,沒好氣的瞪了秦林一眼,解釋道:「婆婆,我是他師姐,才不是什麼郎、郎才女貌呢!」
「嗨,師姐師弟才好做親嘛,婆婆是過來人,還有什麼不曉得?」豆腐西施一幅『我全都知道』的表情,從籃子裡拿了些豆腐乾、霉千張硬塞到兩人手裡,又道:「不過,那姓黃的是個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壞種,你們可要小心點,剛才老身就看見他手下那幾個不學好的後生。」
周圍幾個大姑娘小媳婦也認出了秦林,七嘴八舌的道:「啊,這就是那天涮了黃連祖的秦小哥?」
「真俊吶,可惜我沒有女兒……他身邊的是李神醫的孫女吧?」
「切,你就有女兒也沒戲!沒見他和青黛姑娘多般配?」
聽到這些,秦林只覺自信心爆棚,瞬間突破了絕對領域領悟了究極力量寫輪眼開啟查克拉爆滿小宇宙隨時爆發進入六道神識的境界。
可他不得不向這幾位忠誠粉絲告辭——因為鬧了個大紅臉的青黛姑娘,已經伸手狠狠掐他腰間軟肉了。
很疼,只怕回去得上點虎骨膏藥才能消腫。
「我們永遠支持你!」粉絲在身後振臂高呼。
秦林苦著臉不知是笑還是哭,青黛在耳邊呵氣如蘭:「她們那麼說,你很開心吧?」
秦林點點頭,在青黛下毒手之前,分開人群吱溜一下往前竄去。
似乎有人突然從側面擠了過來,秦林沒防備兩人便撞到了一塊,他只覺得像撞到了一堵肉牆,心下為之一驚。
「哎呀,你個小潑皮,敢吃老娘的豆腐!」一個尖利刺耳的聲音,簡直和錐子似的刺破人耳膜,惹得附近的百姓全都回過頭來看這邊。
如花?秦林嚇了一大跳,只見這位大嬸身高八尺胸圍八尺腰圍八尺臀圍還是八尺,整個人就像堵肉牆似的,一隻手挖著鼻孔另一隻手拿著塊骯髒不堪的布條,仔細看才能認出是塊繡花方巾,這幅形象和無數少男噩夢中的如花姑娘有九分神似。
秦林愕然。
「如花」把手中方巾向四面一招,尖聲尖氣的道:「這小潑皮敢吃老娘的豆腐,小的們,給他點顏色看看!」
七八個潑皮無賴不懷好意的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