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這黃連祖欺人太甚,他鬧這麼一出,小師妹將來還怎麼嫁人?咱們揍他丫的!」陸遠志怒氣沖沖的開始捲袖子,準備抄傢伙上。
兩人才進城,就聽見南市上議論紛紛,說黃連祖在李氏醫館搗亂,拿納妾的彩禮堵住門口,秦林和陸遠志聽到這話就火了,一路飛奔回到了醫館門前,果然黃連祖這廝在使壞,當下就把陸遠志鼻子給氣歪了。
黃連祖堵門送禮這一招既卑劣又無賴,哪家女子給鬧這麼一出還有人敢娶她嗎?要麼自盡以全名節,要麼就只好委屈嫁給他,實在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陸遠志既受師門教誨,眼見小師妹受此無妄之災,他登時怒火萬丈,就算明知不是眾多潑皮無賴的對手,拼著兄弟倆被黃連祖手下那群潑皮打個臭死,他也要替李氏醫館、替小師妹出這口氣。
他瞧了瞧身邊秦林,只要秦哥道一聲是,他就第一個衝上去,第一巴掌就朝黃連祖那張正在淫笑的臉上扇去!至於之後的事情,他不願去想。
可讓陸遠志非常不解的是,秦林臉色變了幾變,從開始的憤怒漸漸變成了冷笑,繼而滿臉堆起諂媚的笑容,走向了黃連祖。
秦哥不是這種人啊?陸遠志滾熱的心頭恰似被潑了瓢冰水,胖胖的臉因為困惑皺成了一團。
「這不是黃大人嗎?」秦林走上前去,異常熱情的沖黃連祖施禮:「哎呀呀,果真是黃大人屈駕到此,咱們醫館蓬蓽生輝啊!這是誰把大門給關上了?忒也不識抬舉!」
黃連祖對秦林的印象不深,上次替荊王、世子來送匾披紅的時候知道他是醫館弟子,這又隔了數日,略想了想才回憶起來。
吃了半日的閉門羹,黃連祖已開始不耐,見秦林滿臉堆笑,他還當是李時珍等終於屈服,派他來說項的,因此心頭好不歡喜,拿扇子拍了拍腦袋:「瞧大爺這記性,上次來見過你,是叫什麼來著?」
秦林假作吃驚,略帶不滿的道:「我是秦林啊,黃大哥竟忘了嗎?」
黃連祖用扇子敲了敲腦袋:「原來是秦兄弟啊,瞧我這記性,莫怪莫怪。怎麼樣了,裡面是個什麼意思……」
金毛七還記得秦林,心道果然這人是哪家王府的貴公子,否則黃連祖也不會認得他呀。至於黃連祖態度傲慢無禮嘛,那也分屬尋常,他向來妄自尊大,言語間連荊王世子殿下都怎麼在乎哩!
不過也難怪,聽說荊王千歲十分喜愛側妃黃氏所生的小王子,前面王妃所生大王子的世子位置似乎不怎麼穩當,將來要是黃妃的兒子繼承王位,這黃大人豈不是做了荊王千歲的舅父?
想到這裡,金毛七分外謙恭的朝秦林打躬作揖。
秦林則與黃連祖有一句沒一句說笑聊天,兩人各有所求,心中各有所想,竟像相識多年的老友一般。
門後面,青黛快把小藥鋤攥出水來了,她從門洞裡瞧見秦林對那黃連祖諂笑連連,忽然間就覺得心裡面好像缺了一塊什麼,空落落的,難受得慌,不知怎的就恨上了秦林。
比起黃連祖,現在她更想用藥鋤敲秦林的腦袋。
「怎麼還不開門?」秦林走到醫館門前,大聲叫道:「快開門吶,人家來送匾披紅,太師父久久不開大門,未免謙遜太過了。」
青黛從門洞裡,狠巴巴的朝他舞了下藥鋤。
「隨便準備一包藥,」秦林壓低了聲音,說完轉身往回走。
準備藥?咦,不對啊,黃連祖是來堵門強下聘禮的,怎麼秦林說姓黃的來送匾披紅?他上次倒真是送匾披紅,可這次……
青黛用兩顆潔白的門牙咬著下唇,偏著腦袋想不明白。
黃連祖也有些懵頭,滴滴嗒嗒的嗩吶還在響,他沒聽清秦林朝門洞裡說了句什麼,但之前「送匾披紅」那句喊得極大,老遠都能聽見。
莫不是這人糊里糊塗,到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
黃連祖拿扇子點了點秦林肩頭:「喂,你怎麼回事兒?咱這是來……」
話沒說完就被堵回去了,因為秦林扯著大嗓門,瞪圓了眼睛拿手指著那些豐厚的禮物,用半個蘄州城都能聽見的聲音叫道:「俺滴神吶!黃大哥你太客氣啦,這麼多禮物,俺太師父雖然是妙手回春的神醫,可也未免受之有愧啊!」
黃連祖只當醫館中人為這許多花紅彩禮打動,一時間也沒想太多,啪的一聲把折扇打開搖了兩下,得意揚揚的說:「不是本大爺自誇,要辦大事,這點東西還是拿的出手……」
再一次被秦林打斷了,仍然是震得人耳朵嗡嗡響的大嗓門:「是啊是啊,這樣說來,關係到老哥你能不能在床上大展雄風,再多禮物也是應該的嘛!」
秦林說的極為猥瑣不堪,金毛七等潑皮湊趣的淫笑起來,黃連祖更是志得意滿,手中扇子搖得更歡。
孰料秦林接著道:「黃老哥的花柳病,若不是我家醫館醫治得法,只怕下半輩子都只能做兔兒爺啦!」
呃-黃連祖像被噎住了,喉頭一口氣提不起來。
正在笑的那些潑皮,也差點沒咬到自己舌頭。
錢媒婆驚詫的望著黃連祖,一眾吹鼓手全都大眼瞪小眼。
之前黃連祖與秦林的對話,就好像是替花柳病做註腳似的,竟沒有一句不是嚴絲合縫,兩人看起來就是老相識,秦林不管說他都沒有反駁,令人不得不信了幾分,何況上次他也曾替荊王府前來送匾披紅,這次又來也合情合理嘛。
圍觀的百姓議論聲一陣大過一陣:「沒想到這姓黃的還得過花柳病!」
「就是啊,他奶奶的,把他胯下那東西給爛掉才好呢!」
「好笑,這人看上去還像個公子哥,沒想到竟然惹上花柳病,這病可是南城那些下三爛破窯子裡,又醜又老的窯姐身上才有的嘛。」
「誰知道?說不定姓黃的就好那一口呢,我從前走江湖的時候,就聽說福州有個公子哥專愛找臉上有麻子的姐兒。哈哈!」
眾人議論聲中,秦林扯著喉嚨兀自朝著醫館大門喊:「怎麼還關著門啊?病人得花柳病,是該他自個兒不好意思,並不該醫生臉紅,咱替他治好也是醫者父母心嘛,既然病人都不要臉皮,巴巴的來披紅掛綵,咱們也不必太過推辭……」
黃連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又急得不行——他堵門送禮毀人名節,那未來的千戶老泰山知道了,不過責備一句少年風流荒唐行事,可要是得過花柳病的事兒傳揚出去,莫說娶不到人家女兒,一頓打出去都是輕的!
他伸手就來捂秦林的嘴巴,急切之下顧不得許多,分辨道:「我可沒在你們醫館治過花柳病……」
秦林像游魚似的溜開,大笑道:「你自己找了個鈴醫沒治好,來咱們醫館的時候都在潰爛發炎、黃瘡流膿了,若不是咱們醫館的藥效果好,只怕你下面那一坨都爛完了——胖子,給大夥兒說說他是開的什麼藥?」
陸遠志已有準備,笑瞇瞇的如數家珍:「是特效花毒散,外用專治各種花柳病,乃是以木槿、乳香、沒藥、川貝、黃連、天花粉、大黃、甘草、珍珠粉、牛黃、冰片、雄黃粉等藥調製而成,效驗如神。」
如果說秦林看起來還有幾分浮滑,不足以取信於民,那麼胖子陸遠志就是十足十的老實孩子,蘄州人都知道陸家肉鋪那胖孩子打小兒不會說謊,他這麼一說,再沒有人懷疑,事兒媽事兒爹們開始搬小板凳買瓜子花生老鷹茶準備看戲,八卦的熱浪直衝雲霄:
「姓黃的果然夠無恥啊,得了花柳病還這麼囂張的來披紅,臉皮夠厚,我欣賞!」
「還不是仗著他那當荊王側妃的姐姐。」
「你說,他得了花柳病,他姐姐會不會……啊哈哈哈,我可什麼都沒說。」
其實仍然有不少人知道黃連祖是來逼下聘禮的,給醫家披紅固然是要準備吹鼓手和綵緞表裡,可沒有在箱籠上貼大紅喜字的道理,更不會帶著個媒婆呀!
可李時珍是荊湖神醫手底下活人無數,每逢瘟疫就破家捨財的賑濟救治,百姓十分敬仰;黃連祖則是仗勢欺人的惡霸紈褲,蘄州人無不切齒痛恨,因此只要秦林出來這麼一鬧,自然人人都說黃連祖治好了花柳病前來替醫家披紅掛綵,反而閉口不提逼親這碼事。
黃連祖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百姓的議論傳入耳中,氣得他伸出手指朝四面八方辱罵:「你們這群狗一樣的窮酸,也來管大爺的閒事,再他媽的胡說八道,大爺打殺了你們也就和宰條狗差不多!」
本來黃連祖的行為就被蘄州人切齒痛恨,他還這麼亂罵,百姓們雖然畏懼他的權勢,聽秦林說起花柳病的事情,百姓心頭的畏懼漸漸轉為鄙夷,也就有幾個不怕事的青皮後生吹哨子起哄,漸漸人群騷動起來。
金毛七有些眼力勁兒,眼見勢頭不對,趕緊勸道:「黃大人,眾怒難犯啊,要是激起了民變可就不得了啦,去年撫州銀礦稅監鬧出民變,三個錦衣校尉被亂民打死,連帶知州和錦衣百戶都被參革了官職……依我看,咱們還是再想別的辦法吧。」
「你等著!爺不扒你一層皮,黃字倒著寫!」黃連祖怒氣沖沖的瞪了眼秦林,拔腳就走,身後傳來的哄笑聲一浪高過一浪。
青黛笑嘻嘻的從門洞裡遞出包藥,秦林舉著藥包一路追著喊:「黃老哥,你的花柳病還得用兩副藥才能痊癒,否則將來有什麼不舉之事,嫂夫人怪罪下來,兄弟面子上也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