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之見周正轉身離開,隨即也停下身形,從齊齊被削去葉面只剩下寸許長短根莖的雜草中間揀出柴刀,吹掉黏在刀上的草屑,手指在長刀上輕輕撫摸了幾遍,像是在撫摸愛人的胴體。
少年郎左右劈試幾下,沒有異常發現,這才收刀,轉回身。
沈旭之向羊皮袍子招了招手,羊皮袍子見沈旭之召喚,生怕李牧不許,連忙舔了舔李牧臉頰,以示親善。李牧一笑,從肩上取下小狐狸,向沈旭之拋了去。小狐狸不待落地,在空中換了一個方向,靈巧的竄回沈旭之肩上。大尾巴來回掃到沈旭之的後頸處,微癢。
夜風料峭,李牧雙手籠在袖中,只是含笑看著少年郎,如望自家子侄,眼中蘊含著幾多慰藉和慇勤的期盼。
「如此大恩,你打算怎麼報答我?」李牧笑著問看上去志得意滿的少年。提出了一個他這個身份的人本來不該問的問題。
「隨先生吩咐。如力所能及,定當做牛做馬。如力有未逮,小子盡力便是。」沈旭之想了想,認真而肯定的回答道。
「三件事兒。」李牧又盤膝而坐,卻沒了剛才坐而論道時候的莊重,而是一臉的戲謔。沒有拐彎抹角,大刀闊斧,直截了當的告訴沈旭之,沒有一點的遲疑。顯然這些事兒在李牧心中盤算已久。「第一,你替我送公主回京。只要到了京城,自然有天樞院劉大先生接手,就算是完成。第二,等你到了不惑境之後,替我把這個小玩意送到五老峰。具體在哪你到時候自然會知道。」說完,李牧扔過來一枚玉珮,看著沈旭之滿臉的疑問,擺了擺手,示意沈旭之不用多問,時間已經不多了。
顯然李牧已經感知到遙遠的天際,追殺的大長老已然不遠了。
沈旭之拿著玉珮,感覺到玉珮上傳來磅礡的念力,龐大到自己無法承受,略一試探,便發現自己心神不穩的跡象,雪山氣海裡面的念力像是被一塊磁石吸引,飛速的流逝。只好收起好奇的念頭,收回念力。反覆掂量了幾下玉珮,看樣子想要放到嘴裡試探一下硬度一般。
「這是法寶。你現在的水平肯定用不了。等你能用的時候,你自己隨便吧。」李牧看著沈旭之有些狼狽又帶著三分貪婪的樣子,感到好笑,道。
「第三呢,做還是不做,隨你怎麼想吧。我本是一個上古修行門派最後一個傳人。後來帶藝投師,歸于于若愚老師門下。但這麼多年來,對我幼時啟蒙的門派心中頗多掛牽。這些年我雖然收了一些弟子,但是不想把這些人收入山門。你要是想的話,就帶著這串珠子去東韓浩洋的九萊山,找尋我師門遺址。到時候你有什麼福緣,自然會得到什麼樣的緣法。不過那地界有些凶險,你最好有自保之力後再去。」說完,李牧長出了一口氣,彷彿多日來壓在心頭的未解之事一吐為快。一揚手,一串珠子飛到沈旭之手上。沈旭之隱隱感到這串珠子上的念力元氣比那枚玉珮還要強大。也不探查,攤在手掌上。山谷裡一片靜寂,公主幾次要出聲說些什麼都被李牧止住。任憑沈旭之仔細的思量著。
「小子無有不應。」思索良久,沈旭之才開口應承。似乎承諾有千斤之重。說完,沈旭之真真正正跪在地上,恭敬而又仔細的拜了三拜。
李牧見沈旭之答應,這才真正的放鬆下來,從手指上退下一枚戒指,扔到沈旭之手上,淡淡的說,「這是一枚納戒,能容納百餘方的事物。把玉珮和珠子放進去吧,省得一個保管不善丟了。納戒這種事物便是修行者也不常見,你多多習慣下就好了。」
李牧抬起頭,看著滿天璀璨的星光,有些入神。彷彿想起了什麼心事。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這就帶著公主殿下走吧,此處往西便是九隆山脈,裡面荒獸橫行,多加小心。」說完手指打出一道符印,罩在沈旭之和公主身上。「這道符印能阻止身後的人窺視你們二人的氣息十日。十日後,你二人已經在九隆山脈裡面了,至於能否走脫,已經不是老夫能管的事兒了。自祈多福吧。」說完,把身上紅色大氅解下來,披在公主身上,慈祥的道:「此去路途遙遠,多加保重。這些年來我鞠躬盡瘁,今日便要死而後已,也算對得起當年我在神殿裡面發誓衷心效忠,對得起我心中那片淨土。日後如果你能入主神殿的話,對天下蒼生有三分慈悲便是對我的恩德了,也算於我的好處。你記住了嗎?」
公主推開李牧的手,堅定的說:「現在追兵未至,我們一起走!」語氣堅定,神色凜然。
「再回頭已是百年身啊,現在想想,當年有些事情還真是好笑。」李牧感慨道,「走不了了。袁繼旺就在不遠處趕來。當年在神殿供職的時候,和袁繼旺便百般不對付,今日必然要趁我病,要我命。要是咱們還在一起,那只有死路一條。我盡力拖住他,要是能勸他回去,自然是善莫大焉,要是我死之後還在追尋你二人蹤跡的話,你們如果能走出百里之外,應該可確保無事。」
公主還要說些什麼,李牧和藹的抱了抱公主嬌小的身體,拍了拍公主的肩膀,和藹的道:「癡兒,去吧。」言罷,也不多說。一股元氣從天地之間騰空而起,帶起一道溫和的春風裹著二人飄了出去。等二人落地,已經在山谷之外,遠遠望去,高高的山谷擋住視線,李牧的身影卻是再也不見。到底怎麼過來的,兩人卻是誰也不知。
公主身形一落,左右看了看身邊,知道已經出了山谷。略一躊躇,隨即便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話也不說,堅定的回身向著山谷重新走了回去。對沈旭之,理也不理,彷彿沒有這個人存在一般。
「你幹什麼去?」沈旭之問。羊皮袍子在沈旭之肩上,睜大眼睛打量著四周。這種法術帶來神奇的事件,對羊皮袍子而言,明顯比那嬌蠻的少女更有吸引力。要不是蘭明珠在,沈旭之便要趴在地上感受消散的法術氣息。
「找師傅去。他不走,我也不走!」悠揚婉轉的女聲,如黃鸝鳴翠柳。但沈旭之聽到,卻似魔音入耳,腦袋似乎大了一圈。這小妮子沒長腦仁?沈旭之心裡暗罵了一句。
公主頭也不回,看背影只是略低了一下頭,嘴角作勢啐了一口,罵道:「軟骨頭!」
「活下去,就是對你師傅最好的回報。你和他一起死,小心他死不瞑目。他之前做過的事情就沒有任何意義。」沈旭之冷靜的說,看著公主的背影堅定的沒有一絲的猶豫,絲毫不為自己的話所動,口中泛出一股酸澀的苦味。
九隆山脈,荒獸橫行,到底有多艱辛苦難沈旭之心知肚明。那年給周懷年打白老虎皮來過一次,差一點便回不去。但那次,只是在九隆山脈周邊轉悠,不敢深入幾分。如今要穿入九隆山脈腹心之地,也不知道到底能碰上什麼強大的荒獸。要是還有其他辦法,沈旭之絕對不會走這條路。但現在,也只有這麼惡劣的地方才能逃得開追擊。九死一生或許有些過分,但那是自己一人逃生。要是帶著這個身材窈窕,胸大無腦的公主……沈旭之不敢想。眼看著公主已經要轉過山口,回到峽谷中,沈旭之咬了咬牙,心中一橫,幾個箭步竄了上去,手化掌刀,一下劈了下去,劈向嬌嫩的頸部。隨著掌風加身,公主便癱軟在地,勉強回頭,看見沈旭之,還是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你怎麼敢如此對我?」說完便昏死了過去。
沈旭之心中苦笑,不待身子癱在地上,便一把扶了起來,嬌小的身體抗在肩上,肩頭觸及那溫暖滑膩的肌膚,雖然隔著幾層衣物,沈旭之還是不由得心神一蕩,把著嬌軀的手情不自禁的摸了兩把。手指陷入柔軟而豐滿的嫩滑軀體上,少年郎久久未經人事的心一下子如大鼓擂響,咚咚的讓沈旭之心慌不已,連忙停下手的動作。深深吸了一口山谷裡面微涼的空氣,直灌入肺,低頭默念:「南無阿彌陀佛……」
幾息之後,沈旭之頭腦也清醒了許多。少年郎心神一正,心知大難當頭,當下強忍住心中綺念,扛著公主轉身便往九隆山脈深處走去。
李牧盤膝而坐,手指掐著一根草棍,撥弄著已經熄滅冰冷的火堆,一塊一塊看著漆黑的碳頭,很認真,像修煉時那麼認真。不過淒冷的山谷裡面,一個老人坐在星光下,隨意的撥弄著,看上去有些悠閒。
「李先生好興致。」似金非金的聲音響起,近在咫尺。一個身披黃色大氅的身影像是從地裡面冒出來一般,出現在李牧身前。
「老袁啊,你總算是來了。再不來我就打算走了。」李牧看著那人,調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