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下董襲曰:「某曾與海寇相持,身
遭數槍,得會稽一個賢郡吏虞翻薦一醫者,半月而愈。」策曰:「虞翻莫非虞仲翔乎?」襲
曰:「然。」策曰:「此賢士也。我當用之。」乃令張昭與董襲同往聘請虞翻。翻至,策優
禮相待,拜為攻曹,因言及求醫之意。翻曰:「此人乃沛國譙郡人,姓華,名佗,字元化。
真當世之神醫也。當引之來見。」不一日引至。策見其人,童顏鶴髮,飄然有出世之姿。乃
待為上賓,請視周泰瘡。佗曰:「此易事耳。」投之以藥,一月而愈。策大喜,厚謝華佗。
遂進兵殺除山賊。江南皆平。孫策分撥將士,守把各處隘口,一面寫表申奏朝廷;一面結交
曹操,一面使人致書與袁術取玉璽。卻說袁術暗有稱帝之心,乃回書推托不還;急聚長史楊
大將,都督張勳、紀靈、橋蕤,上將雷薄、陳芬等三十餘人商議,曰:「孫策借我軍馬起
事,今日盡得江東地面;乃不思根本,而反來索璽,殊為無禮。當以何策圖之?」長史楊大
將曰:「孫策據長江之險,兵精糧廣,未可圖也。今當先伐劉備,以報前日無故相攻之恨,
然後圖取孫策未遲。某獻一計,使備即日就擒。」正是:不去江東圖虎豹,卻來徐郡斗蛟
龍。不知其計若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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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楊大將獻計欲攻劉備。袁術曰:「計將安出?」大將曰:「劉備屯軍小沛,雖然易
取,奈呂布虎踞徐州,前次許他金帛糧馬,至今未與,恐其助備;今當令人送與糧食,以結
其心,使其按兵不動,則劉備可擒。先擒劉備,後圖呂布,徐州可得也。」術喜,便具粟二
十萬斛,令韓胤繼密書往見呂布。呂布甚喜,重待韓胤。胤回告袁術,術遂遣紀靈為大將,
雷薄、陳蘭為副將,統兵數萬,進攻小沛。玄德聞知此信,聚眾商議。張飛要出戰。孫韓
曰:「今小沛糧寡兵微,如何抵敵?可修書告急於呂布。」張飛曰:「那廝如何肯來!」玄
德曰:「乾之言善。」遂修書與呂布。書略曰:「伏自將軍垂念,令備於小沛容身,實拜雲
天之德。今袁術欲報私仇,遣紀靈領兵到縣,亡在旦夕,非將軍莫能救。望驅一旅之師,以
救倒懸之急,不勝幸甚!」呂布看了書,與陳宮計議曰:「前者袁術送糧致書,蓋欲使我不
救玄德也。今玄德又來求救。吾想玄德屯軍小沛,未必遂能為我害;若袁術並了玄德,則北
連泰山諸將以圖我,我不能安枕矣:不若救玄德。」遂點兵起程。
卻說紀靈起兵長驅大進,已到沛縣東南,紮下營寨。晝列旌旗,遮映山川;夜設火鼓,
震明天地。玄德縣中,止有五千餘人,也只得勉強出縣,佈陣安營。忽報呂布引兵離縣一
裡、西南上紮下營寨。紀靈知呂布領兵來救劉備,急令人致書於呂布,責其無信。布笑曰:
「我有一計,使袁、劉兩家都不怨我。」乃發使往紀靈、劉備寨中,請二人飲宴。玄德聞布
相請,即便欲往。關、張曰:「兄長不可去。呂布必有異心。」玄德曰:「我待彼不薄,彼
必不害我。」遂上馬而行。關、張隨往,到呂布寨中,入見。布曰:「吾今特解公之危。異
日得志,不可相忘!」玄德稱謝。布請玄德坐。關、張按劍立於背後。人報紀靈到,玄德大
驚,欲避之。布曰:「吾特請你二人來會議,勿得生疑。」玄德未知其意,心下不安。
紀靈下馬入寨,卻見玄德在帳上坐,大驚,抽身便回。左右留之不住。呂布向前一把扯
回,如提童稚。靈曰:「將軍欲殺紀靈耶?」布曰:「非也。」靈曰:「莫非殺大耳兒乎?」布曰:「亦非也。」靈曰:「然則為何?」布曰:「玄德與布乃兄弟也,今為將軍所困,
故來救之。」靈曰:「若此則殺靈也?」布曰:「無有此理。布平生不好鬥,惟好解鬥。吾
今為兩家解之。」靈曰:「請問解之之法?」布曰:「我有一法,從天所決。」乃拉靈入帳
與玄德相見。二人各懷疑忌。布乃居中坐,使靈居左,備居右,且教設宴行酒。酒行數巡,
布曰:「你兩家看我面上,俱各罷兵。」玄德無語。靈曰:「吾奉主公之命,提十萬之兵,
專捉劉備,如何罷得?」張飛大怒,拔劍在手。叱曰:「吾雖兵少,覷汝輩如兒戲耳!你比
百萬黃巾何如?你敢傷我哥哥!」關公急止之曰:「且看呂將軍如何主意,那時各回營寨廝
殺未遲。」呂布曰:「我請你兩家解鬥,須不教你廝殺!」這邊紀靈不忿,那邊張飛只要廝
殺。布大怒,教左右:「取我戟來,布提畫戟在手,紀靈、玄德盡皆失色。布曰:「我勸你
兩家不要廝殺,盡在天命。」令左右接過畫戟,去轅門外遠遠插定。乃回顧紀靈、玄德曰:
「轅門離中軍一百五十步,吾若一箭射中戟小枝,你兩家罷兵,如射不中,你各自回營,安
排廝殺。有不從吾言者,併力拒之。」紀靈私忖:「戟在一百五十步之外,安能便中?且落
得應允。待其不中,那時憑我廝殺。」便一口許諾。玄德自無不允。布都教坐,再各飲一杯
酒。酒畢,布教取弓箭來。玄德暗祝曰:「只願他射得中便好!」只見呂布挽起袍袖,搭上
箭,扯滿弓,叫一聲:「著!」正是:弓開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一箭正中畫戟小
枝。帳上帳下將校,齊聲喝采。後人有詩贊之曰:「溫侯神射世間稀,曾向轅門獨解危。落
日果然欺后羿,號猿直欲勝由基。虎筋弦響弓開處,雕羽翅飛箭到時。豹子尾搖穿畫戟,雄
兵十萬脫征衣。」
當下呂布射中畫戟小枝,呵呵大笑,擲弓於地,執紀靈、玄德之手曰:「此天令你兩家
罷兵也!」喝教軍士:「斟酒來!」各飲一大觥。」玄德暗稱慚愧。紀靈默然半響,告布
曰:「將軍之言,不敢不聽;奈紀靈回去,主人如何肯信?」布曰:「吾自作書復之便了。」酒又數巡,紀靈求書先回。布謂玄德曰:「非我則公危矣。玄德拜謝,與關、張回。次
日,三處軍馬都散。不說玄德入小沛,呂布歸徐州。卻說紀靈回淮南見袁術,說呂布轅門射
就解和之事,呈上書信。袁術大怒曰:「呂布受吾許多糧米,反以此兒戲之事,偏護劉備。
吾當自提重兵,親征劉備,兼討呂布!」紀靈曰:「主公不可造次。呂布勇力過人,兼有徐
州之地;若布與備首尾相連,不易圖也。吳聞布妻嚴氏有一女,年已及笄。主公有一子,可
令人求親於布,布若嫁女於主公,必殺劉備:此乃疏不間親之計也。」袁術從之,即日遣韓
胤為媒,繼禮物往徐州求親。
胤到徐州見布,稱說:「主公仰慕將軍,欲求令愛為兒婦,永結秦晉之好。」布入謀於
妻嚴氏。原來呂布有二妻一妾:先娶嚴氏為正妻,後娶貂蟬為妾;及居小沛時,又娶曹豹之
女為次妻。曹氏先亡無出,貂蟬亦無所出,惟嚴氏生一女,布最鍾愛。當下嚴氏對布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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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聞袁公路久鎮淮南,兵多糧廣,早晚將為天子。若成大事,則吾女有后妃之望。只不知他
有几子?」布曰:「止有一子。」妻曰:「既如此,即當許之。縱不為皇后,吾徐州亦無憂
矣。」布意遂決,厚款韓胤,許了親事。韓胤回報袁術。術即備聘禮,仍令韓胤送至徐州。
呂布受了、設席相待,留於館驛安歇。
次日,陳宮竟往館驛內拜望韓胤。講禮畢,坐定。宮乃叱退左右,對胤曰:「誰獻此
計,教袁公與奉先聯姻?意在取劉玄德之頭乎?」胤失驚,起謝曰:「乞公台勿洩!」宮
曰:「吾自不洩,只恐其事若遲,必被他人識破,事將中變。」胤曰:「然則奈何?」願公
教之。」宮曰:「吾見奉先,使其即日送女就親,何如?」胤大喜,稱謝曰:「若如此,袁
公感佩明德不淺矣!」宮遂辭別韓胤。入見呂布曰:「聞公女許嫁袁公路,甚善。但不知於
何日結親?」布曰:「尚容徐議。」宮曰:「古者自受聘成婚之期,各有定例:天子一年,
諸侯半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布曰:「袁公路天賜國室,早晚當為帝,今從天子例,
可乎?」宮曰:「不可。」布曰:「然則仍從諸侯例?」宮曰:「亦不可。」布曰:「然則
將從卿大夫例矣?」宮曰:「亦不可。」布笑曰:「公豈欲吾依庶民例耶?」宮曰:「非
也」。布曰:「然則公意欲如何?」宮曰:「方今天下諸侯,互相爭雄;今公與袁公路結
親,諸侯保無有嫉妒者乎?」若復遠擇吉期,或竟乘我良辰,伏兵半路以奪之,如之奈何?
為今之計:不許便休;既已許之。當趁諸侯未知之時,即便送女到壽春,另居別館,然後擇
吉成親,萬無一失也。」布喜曰:「公台之言甚當。」遂入告嚴氏。連夜具辦妝奩,收拾寶
馬香車,令宋憲、魏續一同韓胤送女前去。鼓樂喧天,送出城外。
時陳元龍之父陳珪,養老在家,聞鼓樂之聲,遂問左右。左右告以故。珪曰:「此乃疏
不間親之計也。玄德危矣。」遂扶病來見呂布。布曰:「大夫何來?」珪曰:「聞將軍死
至,特來弔喪。」布驚曰:「何出此言?」珪曰:「前者袁公路以金帛送公,欲殺劉玄德,
而公以射戟解之;今忽來求親,其意蓋欲以公女為質,隨後就來攻玄德而取小沛。小沛亡,
徐州危矣。且彼或來借糧,或來借兵:公若應之,是疲於奔命,而又結怨於人;若其不允,
是棄親而啟兵端也。況聞袁術有稱帝之意,是造反也。彼若造反,則公乃反賊親屬矣,得無
為天下所不容乎?」布大驚曰:「陳宮誤我!」急命張遼引兵,追趕至三十里之外,將女搶
歸;連韓胤都拿回監禁,不放歸去。卻令人回復袁術,只說女兒妝奩未備,俟備畢便自送
來。陳珪又說呂布,使解韓胤赴許都。布猶豫未決。
忽人報:「玄德在小沛招軍買馬,不知何意。」布曰:「此為將者本分事,何足為怪。」正話間,宋憲、魏續至,告布曰:「我二人奉明公之命,往山東買馬,買得好馬三百餘
匹;回至沛縣界首,被強寇劫去一半。打聽得是劉備之弟張飛,詐妝出賊,搶劫馬匹去了。」呂布聽了大怒,隨即點兵往小沛來斗張飛。玄德聞知大驚,慌忙領兵出迎。兩陣圓處,玄
德出馬曰:「兄長何故領兵到此?」布指罵曰:「我轅門射戟,救你大難,你何故奪我馬
匹?」玄德曰:「備因缺馬,令人四下收買,安敢奪兄馬匹。」布曰:你便使張飛奪了我好
馬一百五十匹,尚自抵賴!」張飛挺槍出馬曰:「是我奪了你好馬!你今待怎麼?」布罵
曰:「環眼賊!你累次渺視我!」飛曰:「我奪你馬你便惱,你奪我哥哥的徐州便不說了!」布挺戟出馬來戰張飛,飛亦挺槍來迎。兩個酣戰一百餘合,未見勝負。玄德恐有疏失,急
鳴金收軍入城。呂布分軍四面圍定。玄德喚張飛責之曰:「都是你奪他馬匹,惹起事端!如
今馬匹在何處?」飛曰:「都寄在各寺院內。」玄德隨令人出城,至呂布營中,說情願送還
馬匹,兩相罷兵。布欲從之。陳宮曰:「今不殺劉備,久後必為所害。」布聽之,不從所
請,攻城愈急。玄德與糜竺、孫乾商議。孫乾曰:「曹操所恨者,呂布也。不若棄城走許
都,投奔曹操,借軍破布,此為上策。」玄德曰:「誰可當先破圍而出?」飛曰:「小弟情
願死戰!」玄德令飛在前,雲長在後;自居於中,保護老小。當夜三更,乘著月明,出北門
而走。正遇宋憲、魏續,被翼德一陣殺退,得出重圍。後而張遼趕來,關公敵住。呂布見玄
德去了,也不來趕,隨即入城安民,令高順守小沛,自己仍回徐州去了。
卻說玄德前奔許都,到城外下寨,先使孫乾來見曹操,言被呂布追逼。特來相投。操
曰:「玄德與吾,兄弟也。」便請入城相見。次日,玄德留關、張在城外,自帶孫乾、糜竺
入見操。操待以上賓之禮。玄德備訴呂布之事,操曰:「布乃無義之輩,吾與賢弟併力誅
之。」玄德稱謝。操設宴相待,至晚送出。荀彧入見曰:「劉備,英雄也。今不早圖,後必
為患。」操不答。彧出,郭嘉入。操曰:「荀彧勸我殺玄德,當如何?」嘉曰:「不可。主
公興義兵,為百姓除暴,惟仗信義以招俊傑,猶懼其不來也;今玄德素有英雄之名,以困窮
而來投,若殺之,是害賢也。天下智謀之士,聞而自疑,將裹足不前,主公誰與定天下乎?
夫除一人之患,以阻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不可不察。」操大喜曰:「君言正合吾心。」次
日,即表薦劉備領豫州牧。程昱諫曰:「劉備終不為人之下,不如早圖之。」操曰:「方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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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用英雄之時,不可殺一人而失天下之心。此郭奉孝與吾有同見也。」遂不聽昱言,以兵三
千、糧萬斛送與玄德,使往豫州到任。進兵屯小沛,招集原散之兵,攻呂布。玄德至豫州,
令人約會曹操。操正欲起兵,自往征呂布,忽流星馬報說張濟自關中引兵攻南陽,為流矢所
中而死;濟侄張繡統其眾,用賈詡為謀士,結連劉表,屯兵宛城,欲興兵犯闕奪駕。操大
怒,欲興兵討之,又恐呂布來侵許都,乃問計於荀彧。彧曰:「此易事耳。呂布無謀之輩,
見利必喜;明公可遣使往徐州,加官賜賞,令與玄德解和。布喜,則不思遠圖矣。」操曰:
「善。」遂差奉軍都尉王則,繼官誥並和解書,往徐州去訖。一面起兵十五萬,親討張繡。
分軍三路而行,以夏侯惇為先鋒。軍馬至淯水下寨。賈詡勸張繡曰:「操兵勢大,不可與
敵,不如舉眾投降。」張繡從之,使賈詡至操寨通款。操見詡應對如流,甚愛之,效用為謀
士。詡曰:「某昔從李傕,得罪天下;今從張繡,言聽計從,不忍棄之。」乃辭去。次日引
繡來見操,操待之甚厚。引兵入宛城屯紮,余軍分屯城外,寨柵聯絡十餘里。一住數日,繡
每日設宴請操。
一日操醉,退入寢所,私問左右曰:「此城中有妓女否?」操之兄子曹安民,知操意,
乃密對曰:「昨晚小侄窺見館舍之側,有一婦人,生得十分美麗,問之,即繡叔張濟之妻
也。」操聞言,便令安民領五十甲兵往取之。須臾,取到軍中。操見之,果然美麗。問其
姓,婦答曰:「妾乃張濟之妻鄒氏也。」操曰:「夫人識吾否?」鄒氏曰:「久聞丞相威
名,今夕幸得瞻拜。」操曰:「吾為夫人故,特納張繡之降;不然滅族矣。」鄒氏拜曰:「
實感再生之恩。」操曰:「今日得見夫人,乃天幸也。今宵願同枕席,隨吾還都,安享富
貴,何如?」鄒氏拜謝。是夜,共宿於帳中。鄒氏曰:「久住城中,繡必生疑,亦恐外人議
論。」操曰:「明日同夫人去寨中住。」次日,移於城外安歇,喚典韋就中軍帳房外宿衛。
他人非奉呼喚,不許輒入。因此,內外不通。操每日與鄒氏取樂,不想歸期。
張繡家人密報繡。繡怒曰:「操賊辱我太甚!」便請賈詡商議。詡曰:「此事不可洩
漏。來日等操出帳議事,如此如此。」次日,操坐帳中,張繡入告曰:「新降兵多有逃亡
者,乞移屯中軍。」操許之。繡乃移屯其軍。分為四寨,刻期舉事。因畏典韋勇猛,急切難
近,乃與偏將胡車兒商議。那故車兒力能負五百斤,日行七百里,亦異人也。當下獻計於繡
曰:「典韋之可畏者,雙鐵戟耳。主公明日可請他來吃酒,使盡醉而歸。那時某便混入他跟
來軍士數內,偷入帳房,先盜其戟,此人不足畏矣。」繡甚喜,預先準備弓箭、甲兵,告示
各寨。至期,令賈詡致意請典韋到寨,慇勤待酒。至晚醉歸,胡車兒雜在眾人隊裡,直入大
寨。是夜曹操於帳中與鄒氏飲酒,忽聽帳外人言馬嘶。操使人觀之。回報是張繡軍夜巡,操
乃不疑。時近二更,忽聞寨內吶喊,報說草車上火起。操曰:「軍人失火,勿得驚動。」須
臾,四下裡火起。操始著忙,急喚典韋。韋方醉臥,睡夢中聽得金鼓喊殺之聲,便跳起身
來,卻尋不見了雙戟。時敵兵已到轅門,韋急掣步卒腰刀在手。只見門首無數軍馬,各抵長
槍,搶入寨來。韋奮力向前,砍死二十餘人。馬軍方退,步軍又到,兩邊槍如葦列。韋身無
片甲,上下被數十槍,兀自死戰。刀砍缺不堪用,韋即棄刀,雙手提著兩個軍人迎敵,擊死
者八九人,群賊不敢近,只遠遠以箭射之,箭如驟雨。韋猶死拒寨門。爭奈寨後賊軍已入,
韋背上又中一槍,乃大叫數聲,血流滿地而死。死了半晌,還無一人敢從前門而入者。
卻說曹操賴典韋當住寨門,乃得從寨後上馬逃奔,只有曹安民步隨。操右臂中了一箭,
馬亦中了三箭。虧得那馬是大宛良馬,熬得痛,走得快。剛剛走到清水河邊,賊兵追至,安
民被砍為肉泥。操急驟馬沖波過河,才上得岸,賊兵一箭射來,正中馬眼,那馬撲地倒了。
操長子曹昂,即以己所乘之馬奉操。操上馬急奔。曹昂卻被亂箭射死。操乃走脫。路逢諸
將,收集殘兵。時夏侯惇所領青州之兵,乘勢下鄉,劫掠民家,平虜校尉於禁,即將本部軍
於路剿殺,安撫鄉民。青州兵走回,迎操泣拜於地,言於禁造反,趕殺青州軍馬。操大驚。
須臾,夏侯惇、許褚、李典;樂進都到。操言於禁造反,可整兵迎之,卻說於禁見操等俱
到,乃引軍射住陣角,鑿塹安營。或告之曰:「青州軍言將軍造反,今丞相已到,何不分
辯,乃先立營寨耶?」於禁曰:「今賊追兵在後,不時即至;若不先準備,何以拒敵?分辯
小事,退敵大事。」
安營方畢,張繡軍兩路殺至。於禁身先出寨迎敵。繡急退兵。左右諸將,見於禁向前,
各引兵擊之,繡軍大敗,追殺百餘里。繡勢窮力孤,引敗兵投劉表去了。曹操收軍點將,於
禁入見,備言青州之兵,肆行劫掠,大失民望,某故殺之。操曰:「不告我,先下寨,何
也?」禁以前言對。操曰:「將軍在匆忙之中,能整兵堅壘,任謗任勞,使反敗為勝,雖古
之名將,何以加茲!」乃賜以金器一副,封益壽亭侯;繼夏侯惇治兵不嚴之過。又設祭祭典
韋,操親自哭而奠之,顧謂諸將曰:「吾折長子、愛侄,俱無深痛;獨號泣典韋也!」眾皆
感歎,次日下令班師。不說曹操還兵許都。且說王則繼詔至徐州,布迎接入府,開讀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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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布為平東將軍,特賜印綬。又出操私書,王則在呂布面前極道曹公相敬之意。布大喜。忽
報袁術遣人至,布喚入問之。使言:「袁公早晚即皇帝位,立東宮,催取皇妃早到淮南。」
布大怒曰:「反賊焉敢如此!」遂殺來使,將韓胤用枷釘了,遣陳登繼謝表,解韓胤一同王
則上許都來謝恩。且答書於操,欲求實授徐州牧。操知布絕婚袁術,大喜,遂斬韓胤於市
曹。陳登密諫操曰:「呂布,豺狼也,勇而無謀,輕於去就,宜早圖之。」操曰:「吾素知
呂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非公父子莫能究其情,公當與吾謀之。」登曰:「丞相若有舉
動,某當為內應。」操喜,表贈陳珪秩中二千石,登為廣陵太守。登辭回,操執登手曰:「
東方之事,便以相付。」登點頭允諾。回徐州見呂布,布問之,登言:「父贈祿,某為太
守。」布大怒曰:「汝不為吾求徐州牧,而乃自求爵祿!汝父教我協同曹公,絕婚公路,今
吾所求,終無一獲;而汝父子俱各顯貴,吾為汝父子所賣耳!」遂拔劍欲斬之。登大笑曰:
「將軍何其不明之甚也!」布曰:「吾何不明?」登曰:「吾見曹公,言養將軍譬如養虎,
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曹公笑曰:「不如卿言。吾待溫侯,如養鷹耳:狐兔未息,不敢
先飽,饑則為用,飽則颺去。某問誰為狐兔,曹公曰:「淮南袁術;江東孫策、冀州袁紹、
荊襄劉表、益州劉璋、漢中張魯,皆狐兔也。布擲劍笑曰:「曹公知我也!」正說話間,忽
報袁術軍取徐州。呂布聞言失驚。正是:秦晉未諧吳越鬥,婚姻惹出甲兵來。畢竟後事如
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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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袁術在淮南,地廣糧多,又有孫策所質玉璽,遂思僭稱帝號;大會群下議曰:「昔
漢高祖不過泗上一亭長,而有天下;今歷年四百,氣數已盡,海內鼎沸。吾家四世三公,百
姓所歸;吾效應天順人,正位九五。爾眾人以為何如?」主簿閣象曰:「不可。昔周後稷積
德累功,至於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猶以服事殷。明公家世雖貴,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
微,未若殷紂之暴也。此事決不可行。」術怒曰:「吾袁姓出於陳。陳乃大舜之後。以土承
火,正應其運。又讖云:代漢者,當塗高也。吾字公路,正應其讖。又有傳國玉璽。若不為
君,背天道也。吾意已決,多言者斬!」遂建號仲氏,立台省等官,乘龍鳳輦,祀南北郊,
立馮方女為後,立子為東宮。因命使催取呂布之女為東宮妃,卻聞布已將韓胤解赴許都,為
曹操所斬,乃大怒;遂拜張勳為大將軍,統領大軍二十餘萬,分七路征徐州:第一路大將張
勳居中,第二路上將橋蕤居左,第三路上將陳紀居右,第四路副將雷薄居左,第五路副將陳
蘭居右,第六路降將韓暹居左,第七路降將楊奉居右。各領部下健將,剋日起行。命兗州刺
史金尚為太尉,監運七路錢糧。尚不從,術殺之。以紀靈為七路都救應使。術自引軍三萬,
使李豐、梁剛、樂就為催進使,接應七路之兵。
呂布使人探聽得張勳一軍從大路逕取徐州,橋蕤一軍取小沛,陳紀一軍取沂都,雷薄一
軍取琅琊,陳蘭一軍取碣石,韓暹一軍取下邳,楊奉一軍取浚山:七路軍馬,日行五十里,
於路劫掠將來。乃急召眾謀士商議,陳宮與陳珪父子俱至。陳宮曰:「徐州之禍,乃陳珪父
子所招,媚朝廷以求爵祿,今日移禍於將軍。可斬二人之頭獻袁術,其軍自退。」布聽其
言,即命擒下陳珪、陳登。陳登大笑曰:「何如是之懦也?吾觀七路之兵,如七堆腐草,何
足介意!」布曰:「汝若有計破敵、免汝死罪。」陳登曰:「將軍若用老夫之言,徐州可保
無虞。」布曰:「試言之。」登曰:「術兵雖眾,皆烏合之師,素不親信;我以正兵守之,
出奇兵勝之,無不成功。更有一計,不止保安徐州,並可生擒袁術。」布曰:「計將安出?」登曰:「韓暹、楊奉乃漢舊臣,因懼曹操而走,無家可依,暫歸袁術;術必輕之,彼亦不
樂為術用。若憑尺書結為內應,更連劉備為外合,必擒袁術矣。」布曰:「汝須親到韓暹、
楊奉處下書。」陳登允諾。布乃發表上許都,並致書與豫州,然後令陳登引數騎,先於下邳
道上候韓暹。退引兵至,下寨畢,登入見。暹問曰:「汝乃呂布之人,來此何干?」登笑
曰:「某為大漢公卿,何謂呂布之人?若將軍者,向為漢臣,今乃為叛賊之臣,使昔日關中
保駕之功,化為烏有,竊為將軍不取也。且袁術性最多疑,將軍後必為其所害。今不早圖,
悔之無及!」暹歎曰:「吾欲歸漢,恨無門耳。」登乃出布書。暹覽書畢曰:「吾已知之。
公先回。吾與楊將軍反戈擊之。但看火起為號,溫侯以兵相應可也。」登辭暹,急回報呂
布。
布乃分兵五路,高順引一軍進小沛,敵橋蕤;陳宮引一軍進沂都,敵陳紀;張遼、臧霸
引一軍出琅琊,敵雷薄;宋憲、魏續引一軍出碣石,敵陳蘭;呂布自引一軍出大道,敵張
勳。各領軍一萬,餘者守城。呂布出城三十里下寨。張勳軍到,料敵呂布不過,且退二十里
屯住,待四下兵接應。
是夜二更時分,韓暹、楊奉分兵到處放火,接應呂家軍入寨。勳軍大亂。呂布乘勢掩
殺,張勳敗走。呂布趕到天明,正撞紀靈接應。兩軍相迎,恰待交鋒,韓暹、楊奉兩路殺
來。紀靈大敗而走,呂布引兵追殺。山背後一彪軍到,門旗開處,只見一隊軍馬,打龍鳳日
月旗旛,四斗五方旌幟,金瓜銀斧,黃鉞白旄,黃羅銷金傘蓋之下,袁術身披金甲,腕懸兩
刀,立於陣前,大罵:「呂布,背主家奴!」布怒,挺戟向前。術將李豐挺槍來迎;戰不三
合,被布刺傷其手,豐棄槍而走。呂布麾兵衝殺,術軍大亂。呂布引軍從後追趕,搶奪馬匹
衣甲無數。袁術引著敗軍,走不上數里,山背後一彪軍出,截住去路。當先一將乃關雲長
也,大叫:「反賊!」還不受死!」袁術慌走,餘眾四散奔逃,被雲長大殺了一陣。袁術收
拾敗軍,奔回淮南去了。呂布得勝,邀請雲長並楊奉、韓暹等一行人馬到徐州,大排筵宴管
待,軍士都有犒賞。次日,雲長辭歸。布保韓暹為沂都牧、楊奉為琅琊牧,商議欲留二人在
徐州。陳珪曰:「不可。韓、楊二人據山東,不出一年,則山東城敦皆屬將軍也。」布然
之,遂送二將暫於沂都、琅琊二處屯紮,以候恩命。陳登私問父曰:「何不留二人在徐州,
為殺呂布之根?」珪曰:「倘二人協助呂布,是反為虎添爪牙也。」登乃服父之高見。
卻說袁術敗回淮南,遣人往江東問孫策借兵報仇。策怒曰:「汝賴吾玉璽,僭稱帝號,
背反漢室,大逆不道!吾方欲加兵問罪,豈肯反助叛賊乎!」遂作書以絕之。使者繼書回見
袁術。術看畢,怒曰:「黃口孺子,何敢乃爾!吾先伐之!」長史楊大將力諫方止。卻說孫
策自發書後,防袁術兵來,點軍守住江口。忽曹操使至,拜策為會稽太守,令起兵征討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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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策乃商議。便欲起兵。長史張昭曰:「術雖新敗,兵多糧足,未可輕敵。不如遺書曹
操,勸他南征,吾為後應:兩軍相援,術軍必敗。萬一有失,亦望操救援。」策從其言,遣
使以此意達曹操。
卻說曹操至許都,思幕典韋,立祀祭之;封其子典滿為中郎,收養在府。忽報孫策遣使
致書,操覽書畢;又有人報袁術乏糧,劫掠陳留。欲乘虛攻之,遂興兵南征。令曹仁守許
都,其餘皆從征:馬步兵十七萬,糧食輜重千餘車。一面先發人會合孫策與劉備、呂布。兵
至豫州界上,玄德早引兵來迎,操命請入營。相見畢,玄德獻上首級二顆。操驚曰:「此是
何人首級?」玄德曰:「此韓暹、楊奉之首級也。」操曰:「何以得之?」玄德曰:「呂布
令二人權住沂都、琅琊兩縣。不意二人縱兵掠民,人人嗟怨。因此備乃說一宴,詐請議事:
「飲酒間,擲盞為號,使關、張二弟殺之,盡降其眾。今特來請罪。」操曰:「君為國家除
害,正是大功,何言罪也?」遂厚勞玄德,合兵到徐州界。呂布出迎,操善言撫慰,封為左
將軍,許於還都之時,換給印綬。布大喜。操即分呂布一軍在左,玄德一軍在右,自統大軍
居中,令夏侯惇、於禁為先鋒。
袁術知操兵至,令大將橋蕤引兵五萬作先鋒。兩軍會於壽春界口。橋蕤當先出馬,與夏
侯惇戰不三合,被夏侯惇搠死。術軍大敗,奔走回城。忽報孫策發船攻江邊西面,呂布引兵
攻東面,劉備、關、張引兵攻南面,操自引兵十七萬攻北面。術大驚,急聚眾文武商議。楊
大將曰:「壽春水旱連年,人皆缺食;今又動兵擾民,民既生怨,兵至難以拒敵。不如留軍
在壽春,不必與戰;待彼兵糧盡,必然生變。陛下且統御林軍渡淮,一者就熟,二者暫避其
銳。」術用其言,留李豐、樂就、梁剛、陳紀四人分兵十萬,堅守壽春;其餘將卒並庫藏金
玉寶貝,盡數收拾過淮去了。
卻說曹兵十七萬,日費糧食浩大,諸郡又荒旱,接濟不及。操催軍速戰,李豐等閉門不
出。操軍相拒月餘,糧食將盡,致書於孫策,借得糧米十萬斛,不敷支散。管糧官任峻部下
倉官王垕人稟操曰:「兵多糧少,當如之何?」操曰:「可將小解散之,權且救一時之急。」垕曰:「兵士倘怨,如何?」操曰:「吾自有策。」垕依命,以小斛分散。操暗使人各寨
探聽,無不嗟怨,皆言丞相欺眾。操乃密召王垕入曰:「吾欲問汝借一物,以壓眾心,汝必
勿吝。」垕曰:「丞相欲用何物?」操曰:「欲借汝頭以示眾耳。」垕大驚曰:「某實無
罪!」操曰:「吾亦知汝無罪,但不殺汝,軍必變矣。汝死後,汝妻子吾自養之,汝勿慮
也。」垕再欲言時,操早呼刀斧手推出門外,一刀斬訖,懸頭高竿,出榜曉示曰:「王垕故
行小斛,盜竊官糧,謹按軍法。」於是眾怨始解。
次日,操傳令各營將領:「如三日內不併力破城,皆斬!」操親自至城下,督諸軍搬土
運石,填壕塞塹。城上矢石如雨,有兩員裨將畏避而回,操掣劍親斬於城下,遂自下馬接土
填坑。於是大小將士無不向前,軍威大振。城上抵敵不住,曹兵爭先上城,斬關落鎖,大隊
擁入。李豐、陳紀、樂就、梁剛都被生擒,操令皆斬於市。焚燒偽造宮室殿宇、一應犯禁之
物;壽春城中,收掠一空。商議欲進兵渡淮,追趕袁術。荀彧諫曰:「年來荒旱,糧食艱
難,若更進兵,勞軍損民,未必有利。不若暫回許都,將來春麥熟,軍糧足備,方可圖之。」操躊躇未決。忽報馬到,報說:「張繡依托劉表,復肆猖獗、南陽、江陵諸縣復反;曹洪
拒敵不住,連輸數陣,今特來告急。」操乃馳書與孫策,令其跨江佈陣,以為劉表疑兵,使
不敢妄動;自己即日班師,別議征張繡之事。臨行,令玄德仍屯兵小沛,與呂布結為兄弟,
互相救助,再無相侵。呂布領兵自回徐州。操密謂玄德曰:「吾令汝屯兵小沛。是掘坑待虎
之計也。公但與陳珪父子商議,勿致有失。某當為公外援。」話畢而別。卻說曹操引軍回許
都,人報段煨殺了李傕,伍習殺了郭汜,將頭來獻。段煨並將李傕合族老小二百餘口活解入
許都。操令分於各門處斬,傳首號令,人民稱快。天子升殿,會集文武,作太平筵宴。封段
煨為蕩寇將軍、伍習為殄虜將軍,各引兵鎮守長安。二人謝恩而去。操即奏張繡作亂,當興
兵伐之。天子乃親排鑾駕。送操出師。時建安三年夏四月也。
操留荀彧在許都,調遣兵將,自統大軍進發。行軍之次,見一路麥已熟;民因兵至,逃
避在外,不敢刈麥。操使人遠近遍諭村人父老,及各處守境官吏曰:「吾奉天子明詔,出兵
討逆,與民除害。方今麥熟之時,不得已而起兵,大小將校,凡過麥田,但有踐踏者,並皆
斬首。軍法甚嚴,爾民勿得驚疑。」百姓聞諭,無不歡喜稱頌,望塵遮道而拜。官軍經過麥
田,皆下馬以手扶麥,遞相傳送而過,並不敢踐踏。操乘馬正行,忽田中驚起一鳩。那馬眼
生,竄入麥中,踐壞了一大塊麥田。操隨呼行軍主簿,擬議自己踐麥之罪。主簿曰:「丞相
豈可議罪?」操曰:「吾自製法,吾自犯之,何以服眾?」即掣所佩之劍欲自刎。眾急救
住。郭嘉曰:「古者《春秋》之義:法不加於尊。丞相總統大軍,豈可自戕?」操沉吟良
久,乃曰:「既《春秋》有法不加於尊之義,吾姑免死。」乃以劍割自己之發,擲於地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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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發權代首。」使人以發傳示三軍曰:「丞相踐麥,本當斬首號令,今割發以代。」於是
三軍悚然,無不懍遵軍令。後人有詩論之曰:「十萬貔貅十萬心,一人號令眾難禁。拔刀割
發權為首,方見曹瞞詐術深。」
卻說張繡知操引兵來,急發書報劉表,使為後應;一面與雷敘、張先二將領兵出城迎
敵。兩陣對圓,張繡出馬,指操罵曰:「汝乃假仁義無廉恥之人,與禽獸何異!」操大怒,
令許褚出馬。繡令張先接戰。只三合,許褚斬張先於馬下,繡軍大敗。操引軍趕至南陽城
下。繡入城,閉門不出。操圍城攻打,見城壕甚闊,水勢又深,急難近城。乃令軍士運土填
壕;又用土布袋並柴薪草把相雜,於城邊作梯凳;又立雲梯窺望城中;操自騎馬繞城觀之,
如此三日。傳令教軍士於西門角上,堆積柴薪,會集諸將,就那裡上城。城中賈詡見如此光
景,便謂張繡曰:「某已知曹操之意矣。今可將計就計而行。」正是:強中自有強中手,用
詐還逢識詐人。不知其計若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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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賈詡料知曹操之意,便欲將計就計而行,乃謂張繡曰:「某在城上見曹操繞城而觀
者三日。他見城東南角磚土之色,新舊不等,鹿角多半毀壞,意將從此處攻進,卻虛去西北
上積草,詐為聲勢,欲哄我撤兵守西北,彼乘夜黑必爬東南角而進也。繡曰:「然則奈何?」詡曰:「此易事耳。來日可今精壯之兵,飽食輕裝,盡蒙於東南房屋內,卻教百姓假扮軍
士,虛守西北。夜間任他在東南角上爬城。俟其爬進城時,一聲炮響,伏兵齊起,操可擒
矣。」繡喜,從其計。
早有探馬報曹操,說張繡盡撤兵在西北角上,吶喊守城,東南卻甚空虛。操曰:「中吾
計矣!」遂命軍中密備鍬钁爬城器具。日間只引軍攻西北角。至二更時分,卻領精兵於東南
角上爬過壕去,砍開鹿角。城中全無動靜,眾軍一齊擁入。只聽得一聲炮響,伏兵四起。曹
軍急退,背後張繡親驅勇壯殺來。曹軍大敗,退出城外,奔走數十里。張繡直殺至天明方收
軍入城。曹操計點敗軍,折兵五萬餘人,失去輜重無數。呂虔、於禁俱各被傷。卻說賈詡見
操敗走,急勸張繡遺書劉表,使起兵截其後路。表得書,即欲起兵。忽探馬報孫策屯兵湖
口。蒯良曰:「策屯兵湖口,乃曹操之計也。今操新敗,若不乘勢擊之,後必有患。」表乃
令黃祖堅守隘口,自己統兵至安眾縣截操後路;一面約會張繡。繡知表兵已起,即同賈詡引
兵襲操。
且說操軍緩緩而行,至襄城,到清水,操忽於馬上放聲大哭。眾驚問其故,操曰:「吾
思去年於此地折了吾大將典韋,不由不哭耳!」因即下令屯住軍馬,大設祭筵,弔奠典韋亡
魂。操親自拈香哭拜,三軍無不感歎。祭典韋畢,方祭侄曹安民及長子曹昂,並祭陣亡軍
士;連那匹射死的大宛馬,也都致祭。次日,忽荀彧差人報說:「劉表助張繡屯兵安眾,截
吾歸路。」操答彧書曰:「吾日行數里,非不知賊來追我;然吾計劃已定,若到安眾,破繡
必矣。君等勿疑。」便催軍行至安眾縣界。劉表軍已守險要,張繡隨後引軍趕來。操乃令眾
軍黑夜鑿險開道,暗伏奇兵。及天色微明,劉表、張繡軍會合,見操兵少,疑操遁去,俱引
兵入險擊之。操縱奇兵出,大破兩家之兵。曹兵出了安眾隘口,於隘外下塞。劉表、張繡各
整敗兵相見。表曰:「何期反中曹操奸計!」繡曰:「容再圖之。」於是兩軍集於安眾。且
說荀彧探知袁紹欲興兵犯許都,星夜馳書報曹操。操得書心慌,即日回兵。細作報知張繡,
繡欲追之。賈詡曰:「不可追也,追之必敗。」劉表曰:「今日不追,坐失機會矣。」力勸
繡引軍萬餘同往追之。約行十餘里,趕上曹軍後隊。曹軍奮力接戰,繡、表兩軍大敗而還。
繡謂詡曰:「不用公言,果有此敗。」詡曰:「今可整兵再往追之。」繡與表俱曰:「今已
敗,奈何復追?」詡曰:「今番追去,必獲大勝;如其不然,請斬吾首。」繡信之。劉表疑
慮,不肯同往。繡乃自引一軍往追。操兵果然大敗,軍馬輜重,連路散棄而走。繡正往前追
趕。忽山後一彪軍擁出。繡不敢前追,收軍回安眾。劉表問賈詡曰:「前以精兵追退兵,而
公曰必敗;後以敗卒擊勝兵,而公曰必克:究竟悉如公言。何其事不同而皆驗也?願公明教
我。」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曹操敵手。操軍雖敗,必有勁將為後殿,以防
追兵;我兵雖銳,不能敵之也:故知必敗。夫操之急於退兵者,必因許都有事;既破我追軍
之後,必輕車速回,不復為備;我乘其不備而更追之:故能勝也。」劉表、張繡俱服其高
見。詡勸表回荊州,繡守襄城,以為唇齒。兩軍各散。且說曹操正行間,聞報後軍為繡所
追,急引眾將回身救應,只見繡軍已退。敗兵回告操曰:「若非山後這一路人馬阻住中路,
我等皆被擒矣。」操急問何人。那人綽槍下馬,拜見曹操,乃鎮威中郎將,江夏平春人,姓
李,名通,字文達。操問何來。通曰:「近守汝南,聞丞相與張繡、劉表戰,特來接應。」
操喜,封之為建功侯,守汝南西界,以防表、繡。李通拜謝而去。操還許都,表奏孫策有
功,封為討逆將軍,賜爵吳侯,遣使繼詔江東,諭令防剿劉表。
操回府,眾官參見畢,荀彧問曰:「丞相緩行至安眾,何以知必勝賊兵?」操曰:「彼
退無歸路,必將死戰,吾緩誘之而暗圖之,是以知其必勝也。」荀彧拜服。郭嘉入,操曰:
「公來何暮也?」嘉袖出一書,白操曰:「袁紹使人致書丞相,言欲出兵攻公孫瓚,特來借
糧借兵。」操曰:「吾聞紹欲圖許都,今見吾歸,又別生他議。」遂拆書觀之。見其詞意驕
慢,乃問嘉曰:「袁紹如此無狀,吾欲討之,恨力不及,如何?」嘉曰:「劉、項之不敵,
公所知也。高祖惟智勝,項羽雖強,終為所擒。今紹有十敗,公有十勝,紹兵雖盛,不足懼
也:紹繁禮多儀,公體任自然,此道勝也;紹以逆動,公以順率,此義勝也;桓、靈以來,
政失於寬,紹以寬濟,公以猛糾,此治勝也;紹外寬內忌,所任多親戚,公外簡內明,用人
惟才,此度勝也;紹多謀少決,公得策輒行,此謀勝也;紹專收名譽,公以至誠待人,此德
勝也;紹恤近忽遠,公慮無不周,此仁勝也;紹聽讒惑亂,公浸潤不行,此明勝也;紹是非
混淆,公法度嚴明,此文勝也;紹好為虛勢,不知兵要,公以少克眾,用兵如神,此武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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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公有此十勝,於以敗紹無難矣。」操笑曰:「如公所言,孤何足以當之!」荀彧曰:「
郭奉孝十勝十敗之說,正與愚見相合。紹兵雖眾,何足懼耶!」嘉曰:「徐州呂布,實心腹
大患。今紹北征公孫瓚,我當乘其遠出,先取呂布,掃除東南,然後圖紹,乃為上計;否則
我方攻紹,布必乘虛來犯許都,為害不淺也。」操然其言,遂議東征呂布。荀彧曰:「可先
使人往約劉備,待其回報,方可動兵。」操從之,一面發書與玄德,一面厚遣紹使,奏封紹
為大將軍、太尉,兼都督冀、青、幽、並四州,密書答之云:「公可討公孫瓚。吾當相助。」紹得書大喜,便進兵攻公孫瓚。
且說呂布在徐州,每當賓客宴會之際,陳珪父子必盛稱布德。陳宮不悅,乘間告布曰:
「陳珪父子面諛將軍,其心不可測,宜善防之。」布怒叱曰:「汝無端獻讒,欲害好人耶?」宮出歎曰:「忠言不入,吾輩必受殃矣!」意欲棄布他往,卻又不忍;又恐被人嗤笑。乃
終日悶悶不樂。一日,帶領數騎去小沛地面圍獵解悶,忽見官道上一騎驛馬,飛奔前去。宮
疑之,棄了圍場,引從騎從小路趕上,問曰:「汝是何處使命?」那使者知是呂布部下人,
慌不能答。陳宮令搜其身,得玄德回答曹操密書一封。宮即連人與書,拿見呂布。布問其
故。來使曰:「曹丞相差我往劉豫州處下書,今得回書,不知書中所言何事。」布乃拆書細
看。書略曰:「奉明命欲圖呂布,敢不夙夜用心。但備兵微將少,不敢輕動。丞相興大師,
備當為前驅。謹嚴兵整甲,專待鈞命。」
呂布見了,大罵曰:「操賊焉敢如此!」遂將使者斬首。先使陳宮、臧霸、結連泰山寇
孫觀、吳敦、尹禮、昌稀,東取山東兗州諸郡。令高順、張遼取沛城,攻玄德。令宋憲、魏
續西取汝、穎。布自總中軍為三路救應。
且說高順等引兵出徐州,將至小沛,有人報知玄德。玄德急與眾商議。孫乾曰:「可速
告急於曹操。」玄德曰:「誰可去許都告急?」階下一人出曰:「某願往。」視之,乃玄德
同鄉人,姓簡,名雍,字憲和,現為玄德幕賓。玄德即修書付簡雍,使星夜赴許都求援;一
面整頓守城器具。玄德自守南門,孫乾守北門,雲長守西門,張飛守東門,令糜竺與其弟糜
芳守護中軍。原來糜竺有一妹,嫁與玄德為次妻。玄德與他兄弟有郎舅之親,故令其守中軍
保護妻小。高順軍至,玄德在敵樓上問曰:「吾與奉先無隙,何故引兵至此?」順曰:「你
結連曹操,欲害吾主,今事已露,何不就縛!」言訖,便麾軍攻城。玄德閉門不出。次日,
張遼引兵攻打西門。雲長在城上謂之曰:「公儀表非俗,何故失身於賊?」張遼低頭不語。
雲長知此人有忠義之氣,更不以惡言相加,亦不出戰。遼引兵退至東門,張飛便出迎戰。早
有人報知關公。關公急來東門看時,只見張飛方出城,張遼軍已退。飛欲追趕,關公急召入
城。飛曰:「彼懼而退,何不追之。」關公曰:「此人武藝不在你我之下。因我以正言感
之,頗有自悔之心,故不與我等戰耳。」飛乃悟,只令士卒堅守城門,更不出戰。
卻說簡雍至許都見曹操,具言前事。操即聚眾謀士議曰:「吾欲攻呂布,不憂袁紹掣
肘,只恐劉表、張繡議其後耳。」荀攸曰:「二人新破,未敢輕動。呂布驍勇,若更結連袁
術,縱橫淮、泗,急難圖矣。」郭嘉曰:「今可乘其初叛,眾心未附,疾往擊之。」操從其
言。即命夏侯惇與夏侯淵、呂虔、李典領兵五萬先行,自統大軍陸續進發,簡雍隨行。早有
探馬報知高順。順飛報呂布。布先令侯成、郝萌、曹性引二百餘騎接應高順,使離沛城三十
裡去迎曹軍,自引大軍隨後接應。玄德在小沛城中見高順退去,知是曹家兵至,乃只留孫乾
守城,糜竺、糜芳守家,自己卻與關、張二公,提兵盡出城外,分頭下寨,接應曹軍。卻說
夏侯惇引軍前進,正與高順軍相遇,便挺槍出馬搦戰。離順迎敵。兩馬相交,戰有四五十
合,高順抵敵不住,敗下陣來。惇縱馬追趕,順繞陣而走。惇不捨,亦繞陣追之。陣上曹性
看見,暗地拈弓搭箭,覷得親切,一箭射去,正中夏侯惇左目。惇大叫一聲,急用手拔箭,
不想連眼珠撥出,乃大呼曰:「父精母血,不可棄也!」遂納於口內啖之,仍復挺槍縱馬,
直取曹性。性不及提防,早被一槍搠透面門,死於馬下。兩邊軍士見者,無不駭然。夏侯惇
既殺曹性,縱馬便回。高順從背後趕來,麾軍齊上,曹兵大敗。夏侯淵救護其兄而走。呂
虔、李典將敗軍退去濟北下寨。高順得勝,引軍回擊玄德。恰好呂布大軍亦至,布與張遼、
高順分兵三路,來攻玄德、關、張三寨,正是:啖睛猛將雖能戰,中箭先鋒難久持。未知玄
德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卻說高順引張遼擊關公寨,呂布自擊張飛寨,關、張各出迎戰,玄德引兵兩路接應。呂
布分軍從背後殺來,關、張兩軍皆潰,玄德引數十騎奔回沛城。呂布趕來,玄德急喚城上軍
士放下吊橋。呂布隨後也到。城上欲待放箭,又恐射了玄德。被呂布乘勢殺入城門,把門將
士,抵敵不住,都四散奔避。呂布招軍入城。玄德見勢已急,到家不及,只得棄了妻小,穿
城而過,走出西門,匹馬逃難,呂布趕到玄德家中,糜竺出迎,告布曰:「吾聞大丈夫不廢
人之妻子。今與將軍爭天下者,曹公耳。玄德常念轅門射賴之恩,不敢背將軍也。今不得已
而投曹公,惟將軍憐之。」布曰:「吾與玄德舊交,豈忍害他妻子。」便令糜竺引玄德妻
小,去徐州安置。布自引軍投山東兗州境上,留高順、張遼守小沛。此時孫乾已逃出城外。
關、張二人亦各自收得些人馬,往山中住紮。
且說玄德匹馬逃難,正行間,背後一人趕至,視之乃孫乾也。玄德曰:「吾今兩弟不知
存亡,妻小失散,為之奈何?」孫乾曰:「不若且投曹操,以圖後計。」玄德依言,尋小路
投許都。途次絕糧,嘗往村中求食。但到處,聞劉豫州,皆爭進飲食。一日,到一家投宿,
其家一少年出拜,問其姓名,乃獵戶劉安也。當下劉安聞豫州牧至,欲尋野味供食,一時不
能得,乃殺其妻以食之。玄值曰:「此何肉也?」安曰:「乃狼肉也。」玄德不疑,乃飽食
了一頓,天晚就宿。至曉將去,往後院取馬,忽見一婦人殺於廚下,臂上肉已都割去。玄德
驚問,方知昨夜食者,乃其妻之肉也。玄德不勝傷感,灑淚上馬。劉安告玄德曰:「本欲相
隨使君,因老母在堂,未敢遠行。」玄德稱謝而別,取路出梁城。忽見塵頭蔽日,一彪大軍
來到。玄德知是曹操之軍,同孫乾徑至中軍旗下,與曹操相見,具說失沛城、散二弟、陷妻
小之事。操亦為之下淚。又說劉安殺妻為食之事,操乃令孫乾以金百兩往賜之。
軍行至濟北,夏侯淵等迎接入寨,備言兄夏侯惇損其一目,臥病未痊。操臨臥處視之,
令先回許都調理。一面使人打探呂布現在何處。探馬回報云:「呂布與陳宮、臧霸結連泰山
賊寇,共攻兗州諸郡。」操即令曹仁引三千兵打沛城;操親提大軍,與玄德來戰呂布。前至
山東,路近蕭關,正遇泰山寇孫觀、吳敦、尹禮、昌豨領兵三萬餘攔住去路。操令許褚迎
戰,四將一齊出馬。許褚奮力死戰,四將抵敵不住,各自敗走。操乘勢掩殺,追至蕭關。探
馬飛報呂布。
時布已回徐州,欲同陳登往救小沛,令陳珪守徐州。陳登臨行,珪謂之曰:「昔曹公曾
言東方事盡付與汝。今布將敗,可便圖之。」登曰:「外面之事,兒自為之;倘布敗回,父
親便請糜竺一同守城,休放布入,兒自有脫身之計。」珪曰:「布妻小在此,心腹頗多,為
之奈何?」登曰:「兒亦有計了。」乃入見呂布曰:「徐州四面受敵,操必力攻,我當先思
退步:可將錢糧移於下邳,倘徐州被圍,下邳有糧可救。主公盍早為計?」布曰:「元龍之
言甚善。吾當並妻小移去。」遂令宋憲、魏續保護妻小與錢糧移屯下邳;一面自引軍與陳登
往救蕭關。到半路,登曰:「容某先到關探曹操虛實,主公方可行。」布許之,登乃先到關
上。陳宮等接見。登曰:「溫侯深怪公等不肯向前,要來責罰」。宮曰:「今曹兵勢大,未
可輕敵。吾等緊守關隘,可勸主公深保沛城,乃為上策。」陳登唯唯。至晚,上關而望,見
曹兵直逼關下,乃乘夜連寫三封書,拴在箭上,射下關去。次日辭了陳宮,飛馬來見呂布
曰:「關上孫觀等皆欲獻關,某已留下陳宮守把,將軍可於黃昏時殺去救應。」布曰:「非
公則此關休矣。」便教陳登飛騎先至關,約陳宮為內應,舉火為號。登徑往報宮曰:「曹兵
已抄小路到關內,恐徐州有失。公等宜急回。」宮遂引眾棄關而走。登就關上放起火來。呂
布乘黑殺至,陳宮軍和呂布軍在黑暗裡自相掩殺。曹兵望見號火,一齊殺到,乘勢攻擊。孫
觀等各自四散逃避去了。呂布直殺到天明,方知是計;急與陳宮回徐州。到得城邊叫門時,
城上亂箭射下。糜竺在敵樓上喝曰:「汝奪吾主城池,今當仍還吾主,汝不得復入此城也。」布大怒曰:「陳珪何在?」竺曰:「吾已殺之矣」。布回顧宮曰:「陳登安在?」宮曰:
「將軍尚執迷而問此佞賊乎?」布令遍尋軍中,卻只不見。宮勸布急投小沛,布從之。行至
半路,只見一彪軍驟至,視之,乃高順、張遼也。布問之,答曰:「陳登來報說主公被圍,
令某等急來救解。」宮曰:「此又佞賊之計也。」布怒曰:「吾必殺此賊!」急驅馬至小
沛。只見小沛城上盡插曹兵旗號。原來曹操已令曹仁襲了城池,引軍守把。呂佈於城下大罵
陳登。登在城上指布罵曰:「吾乃漢臣,安肯事汝反賊耶!」布大怒,正待攻城,忽聽背後
喊聲大起,一隊人馬來到,當先一將乃是張飛。高順出馬迎敵,不能取勝。布親自接戰。正
斗間,陣外喊聲復起,曹操親統大軍衝殺前來。呂布料難抵敵,引軍東走。曹兵隨後追趕。
呂布走得人困馬乏。忽又閃出一彪軍攔住去路,為首一將,立馬橫刀,大喝:「呂布休走!
關雲長在此!」呂布慌忙接戰。背後張飛趕來。布無心戀戰,與陳宮等殺開條路,逕奔下
邳。侯成引兵接應去了。
關、張相見,各灑淚言失散之事。雲長曰:「我在海州路上住紮,探得消息,故來至
此。」張飛曰:「弟在芒碭山住了這幾時,今日幸得相遇。」兩個敘話畢,一同引兵來見玄
德,哭拜於地。玄德悲喜交集,引二人見曹操,便隨操入徐州。糜竺接見,具言家屬無恙,
玄德甚喜。陳珪父子亦來參拜曹操。操設一大宴,犒勞諸將。操自居中,使陳珪居右、玄德
居左。其餘將士,各依次坐。宴罷,操嘉陳珪父子之功,加封十縣之祿,授登為伏波將軍。
且說曹操得了徐州,心中大喜,商議起兵攻下邳。程昱曰:「布今止有下邳一城,若逼之太
急,必死戰而投袁術矣。布與術合,其勢難攻。今可使能事者守住淮南徑路,內防呂布,外
當袁術。況今山東尚有臧霸、孫觀之徒未曾歸順,防之亦不可忽也。」操曰:「吾自當山東
諸路。其淮南徑路,請玄德當之。」玄德曰:「丞相將令,安敢有違。」次日,玄德留糜
竺、簡雍在徐州,帶孫乾、關、張引軍住守淮南徑路。曹操自引兵攻下邳。且說呂布在下
邳,自恃糧食足備,且有泗水之險,安心坐守,可保無虞。陳宮曰:「今操兵方來,可乘其
寨柵未定,以逸擊勞,無不勝者。」布曰:「吾方屢敗,不可輕出。待其來攻而後擊之,皆
落泗水矣。」遂不聽陳宮之言。過數日,曹兵下寨已定。操統眾將至城下,大叫呂布答話,
布上城而立,操謂布曰:「聞奉先又欲結婚袁術,吾故領兵至此。夫術有反逆大罪,而公有
討董卓之功,今何自棄其前功而從逆賊耶?倘城池一破,悔之晚矣!若早來降,共扶王室,
當不失封侯之位。」布曰:「丞相且退,尚容商議。」陳宮在布側大罵曹操奸賊,一箭射中
其麾蓋。操指宮恨曰:「吾誓殺汝!」遂引兵攻城。宮謂布曰:「曹操遠來,勢不能久。將
軍可以步騎出屯於外,宮將餘眾閉守於內;操若攻將軍,宮引兵擊其背;若來攻城,將軍為
救於後;不過旬日,操軍食盡,可一鼓而破;此乃掎角之勢也。」布曰:「公言極是。」遂
歸府收拾戎裝。時方冬寒,分付從人多帶綿衣,布妻嚴氏聞之,出問曰:「君欲何往?」布
告以陳宮之謀。嚴氏曰:「君委全城,捐妻子,孤軍遠出,倘一旦有變,妾豈得為將軍之妻
乎?」布躊躇未決,三日不出。宮入見曰:「操軍四面圍城,若不早出,必受其困。」布
曰:「吾思遠出不如堅守。」宮曰:「近聞操軍糧少,遣人往許都去取,早晚將至。將軍可
引精兵往斷其糧道。此計大妙。」布然其言,復入內對嚴氏說知此事。嚴氏泣曰:「將軍若
出,陳宮、高順安能堅守城池?倘有差失,悔無及矣!妾昔在長安,已為將軍所棄,幸賴龐
舒私藏妾身,再得與將軍相聚;孰知今又棄妾而去乎?將軍前程萬里,請勿以妾為念!」言
罷痛哭。布聞言愁悶不決,入告貂蟬。貂蟬曰:「將軍與妾作主,勿輕身自出。」布曰:「
汝無憂慮。吾有畫戟、赤兔馬,誰敢近我!」乃出謂陳宮曰:「操軍糧至者,詐也。操多詭
計,吾未敢動。」宮出,歎曰:「吾等死無葬身之地矣!」佈於是終日不出,只同嚴氏、貂
蟬飲酒解悶。
謀士許汜、王楷入見布,進計曰:今袁術在淮南,聲勢大振。將軍舊曾與彼約婚,今何
不仍求之?彼兵若至,內外夾攻,操不難破也。布從其計,即日修書,就著二人前去。許汜
曰:「須得一軍引路衝出方好。」布令張遼、郝萌兩個引兵一千,送出隘口。是夜二更,張
遼在前,郝萌在後,保著許汜、王楷殺出城去。抹過玄德寨,眾將追趕不及,已出隘口。郝
萌將五百人,跟許汜、王楷而去。張遼引一半軍回來,到隘口時,雲長攔住。未及交鋒,高
順引兵出城救應,接入城中去了。且說許汜、王楷至壽春,拜見袁術,呈上書信。術曰:「
前者殺吾使命,賴我婚姻!今又來相問,何也?」汜曰:「此為曹操奸計所誤,願明上詳
之。」術曰:「汝主不因曹兵困急,豈肯以女許我?」楷曰:「明上今不相救,恐唇亡齒
寒,亦非明上之福也。」術曰:「奉先反覆無信,可先送女,然後發兵。」許汜、王楷只得
拜辭,和郝萌回來。到玄德寨邊,汜曰:「日間不可過。夜半吾二人先行,郝將軍斷後。」
商量停當。夜過玄德寨,許汜、王楷先過去了。郝萌正行之次,張飛出寨攔路。郝萌交馬只
一合,被張飛生擒過去,五百人馬盡被殺散。張飛解郝萌來見玄德,玄德押往大寨見曹操。
郝萌備說求救許婚一事。操大怒,斬郝萌於軍門,使人傳諭各寨,小心防守:如有走透呂布
及彼軍士者,依軍法處治。各寨悚然。玄德回營,分付關、張曰:「我等正當淮南衝要之
處。二弟切宜小心在意,勿犯曹公軍令。」飛曰:「捉了一員賊將,操不見有甚褒賞,卻反
來?嚇,何也?」玄德曰:「非也。曹操統領多軍,不以軍令,何能服人?弟勿犯之。」
關、張應諾而退。
卻說許汜、王楷回見呂布,具言袁術先欲得婦,然後起兵救援。布曰:「如何送去?」
汜曰:「今郝萌被獲,操必知我情,預作準備。若非將軍親自護送,誰能突出重圍?」布
曰:「今日便送去,如何?」汜曰:「今日乃凶神值日,不可去。明日大利,宜用戌、亥
時。」布命張遼、高順:「引三千軍馬,安排小車一輛;我親送至二百里外,卻使你兩個送
去。」次夜二更時分,呂布將女以綿纏身,用甲包裹,負於背上,提戟上馬。放開城門,布
當先出城,張遼、高順跟著。將次到玄德寨前,一聲鼓響,關、張二人攔住去路,大叫:休
走!」布無心戀戰,只顧奪路而行。玄德自引一軍殺來,兩軍混戰。呂布雖勇,終是縛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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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上,只恐有傷,不敢衝突重圍。後面徐晃、許褚皆殺來,眾軍皆大叫曰:「不要走了呂
布!」布見軍來太急,只得仍退入城。玄德收軍,徐晃等各歸寨,端的不曾走透一個。呂布
回到城中,心中憂悶,只是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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