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北,邙山下,北軍大營。
并州刺史、武猛都尉丁原自被拜為執金吾,掌北軍,其麾下并州狼騎便也屯駐於此。
丁原早先受何進提拔,才能升任并州刺史,算是大將軍一系。所以此次何進誅除宦官,何進首先想到了就是丁原。卻不料丁原竟然臨陣反水,被太后一紙詔書說動,反而就任執金吾。
如此一來,丁原就惡了大將軍何進,雖然受到太后寵信,但夾在太后與大將軍之間,卻總覺得心中有些不安。
這天,丁原收到大將軍何進的請帖,說要商議大事。丁原心中忐忑,卻不敢不去。於是便安排好軍中事宜,午時之前,便去了大將軍府上。
酉時前,雒陽北門尚未關閉,丁原憂心忡忡回到軍營,同時又下令,將麾下諸將盡皆招來。
大堂之中,一臉平淡的丁原坐在主位上,堂下,諸將濟濟一堂。
丁原沒說話,堂下也寂寂無聲。
良久,丁原才道:「從事何在?」
「末將在此。」
一年輕小將應聲起身,抱拳行禮,朗聲回道。
細細一看,這小將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身材高大,蜂腰猿背,面若紫玉,目如朗星,端的是俊俏非常。
丁原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大將軍何進令本將軍遣人募兵,爾為我帳下從事,正好處理此事。明日一早,文遠你即刻啟程,前往冀州,招募新兵。」
張遼拱手一拜,道:「喏!」
丁原頷首,示意張遼坐下。
說完這事,丁原歎了口氣,又微微搖頭,道:「我受天子看重,出任執金吾,可惜惡了大將軍。今次大將軍召我前去,說是議事,其實不過試探罷了。」
「唉,多事之秋啊爾等諸位,俱為我左膀右臂,須得提高警惕近日,可能有大事發生啊」
說到這裡,丁原聲音逐漸低沉,忽然揮揮手,語氣顯得有些疲憊,道:「退下吧。」
呂布看著閉目養神的丁原,皺了皺眉,帶頭走出了大堂。
北軍軍營,說是軍營,其實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已經變成了一座小城。其中酒肆飯館林立,連妓館都不在少數。
雖然時值酉時,大多數的酒肆都已經關門歇業,但其中一家酒肆裡,卻有人在喝酒議事。
這家酒肆原本也準備關門,卻不防有軍官前來飲酒,於是不敢得罪,只能盡心應付。
酒館中,偏居角落的幾張案桌前,有七八人正小聲的說著什麼。
呂布沉靜的坐著,手執酒爵,有一口沒一口的飲著。他身旁,坐著一個身材適中,面色嚴整的漢子。這漢子沒喝酒,也沒說話,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其下,剩餘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正在說話。
「大哥,你說今天刺史大人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
「是啊,刺史大人將我等召去,卻沒有什麼事吩咐,真個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幾人七嘴八舌,如市井小民一般。
呂布皺了皺眉,低喝道:「住口。」呂布本就雄壯高大,眼神鋒利,氣勢極有壓迫力,配合他刀鋒一樣的眉和薄薄唇,發怒之下,讓人心驚膽戰。
頃刻間,便安靜了下來。
「阿順,你以為如何?」呂布側臉,對那面色嚴整的漢子問道。
那漢子道:「刺史大人讓我等警惕,僅此而已。」
「你這說了當沒說。」其下一人撇了撇嘴。
呂布伸手,止住此人,只盯著阿順。
「大將軍可能要動手了。」阿順沉聲道。
「怎麼可能?」其下又有一人道:「前幾日不是說大將軍急召董卓嘛,董卓沒到,怎麼可能動手?」
其餘幾人盡皆點頭,連呂布也覺得有理。
阿順微微搖頭,心中歎了口氣,道:「大將軍欲要誅滅宦官,此人所共知之事。宦官怎會坐以待斃?一定有些手段,逼迫大將軍不得不提前發難!」
幾人一聽,覺得也有道理。
「那麼阿順,你以為刺史大人在這其中,會扮演怎樣的角色?」呂布問道。
阿順略一沉吟,道:「我想,刺史大人可能是準備置身事外。」
「置身事外」呂布咀嚼了片刻,微微頷首
與同僚好友作別之後,微微有些醉意的呂布,獨自一人走在夜深人靜的街道上。忽然,前方一道黑影,彷彿憑空出現,漸漸向這邊走過來。呂佈一個激靈,完全清醒過來。
「何人?」
呂布淡聲道。
他極其自信自己的本事,雖然這黑影似乎神出鬼沒,但完全清醒的他,並不覺得此人有甚威脅。
「呂布,呂奉先?」
輕飄飄的聲音傳來,呂布聞之,緩緩停下了腳步。
「正是。」
「好。」隨著聲音,那人的面貌出現在呂布的眼簾裡。
只見此人身材雄壯,並不下於呂布,其長髮披散,未曾挽髮髻,身穿薄薄的麻衣,腳下是一雙看起來有些彆扭的布鞋,一看就知道是一雙失敗品。
「你是何人?」呂布微微有些警惕。
他發現,這人並非是沒有氣勢,其實已然與週遭環境融為一體。
這樣的人,要麼是道學深厚的老道士,要麼是看破紅塵的大學者,要麼,就是藝業驚人的武者。
這樣的武者,他只見過一個,而眼下這人,若也是武者的話,那麼就是第二個。
「我叫王石。」
人影抬起頭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卻不正是王石?
「王石」呂布咀嚼了片刻,總覺得有些印象,卻一時間想不出來。
「呵呵,」王石呵呵一笑,道:「無名小卒罷了。」
「你有何事?」
呂布又問。
「找你聊聊。」王石說著,開始仔細打量起眼前這漢末第一猛將來。
呂布的身材,與王石相當,都是壯碩雄偉。不過面貌和氣勢,卻有天淵之別。王石的面貌很普通,人群裡一下能抓一大把的那種。但呂布的樣貌,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鋒利。
無比的鋒利。
他的氣勢,就像一把磨礪了幾百年的神兵,讓人一看,就如同刀兵加身的感覺。他的眉毛,斜插入鬢間,就像兩柄利劍。他的眼睛,好像狼一樣,殺氣凌然。他的嘴唇很薄,如果用相術來解釋,那就是薄情寡義的代名詞。
「找我聊聊?」呂布嘴角一扯,露出一個不屑的微笑:「你快走吧,我今天喝酒喝得高興,不與你一般見識。」
說著,呂布抬步,就往前走,直接向王石撞去,只把王石當成空氣。
「呵,」王石低吟一聲,一動不動,在呂布臨身之前,伸手輕輕一推。
登登登,呂布連退三步,臉上露出驚容!
「你!」
呂布連忙擺好戒備姿勢,緊盯著王石,一言不發。
王石看著他,微微搖頭:「想知道我找你幹嘛嗎?只是為了看看,你是否值得拉一把。」
呂布莫名其妙,卻不言語。
「你們在酒肆中的談話,我聽了一會兒,其他人大都是草包,只有高順,還合我胃口。至於你」王石搖了搖頭:「除了武藝還算可以,其他的,我都看不上眼。」
呂布聽著王石的話,先是心中發涼。自己幾個同僚好友談話,居然不聲不響就被此人聽去,還一點都沒有察覺,此人的厲害,可見一斑。
而後又是羞怒。
他歷來自視甚高,卻在今日被人輕視,當面打臉!
「你!」
呂布怒髮衝冠。
「好了,不跟你耽擱時間了。」王石一點也不在乎呂布的感受,道:「我剛才忽然有個想法。呂奉先,兩個月之後,我要你將高順劃撥與我,否則」
「否則怎樣?」呂佈滿臉通紅,喝道。
「否則我就殺了你。」王石話音一落,忽然出現在呂布眼前,面對面道。
呂布大驚,連忙退開。
「記住,兩個月之後,會有人聯繫你。如果你做不到,呵呵」
轉眼間,人影消失在黑暗中,只餘下聲音迴盪在呂布耳中。
呂布怔怔的站在街道上,滯立良久,完全回過神來,才發現,背後已經汗濕了。
其實對於呂布,王石還是比較欣賞的。不過相較而言,他更欣賞高順。高順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統兵大將、帥才,而呂布,卻遠遠比不上。
但高順,在王石看來,就忠義而言,並不比那個紅臉關二爺差,甚至更堅定。
所以想要高順效命,王石只能從呂布入手,其他的手段,一概無用。
這才有了剛才王石對呂布的威脅。
說起來,王石心中還有些竊笑。
這時代,能以性命威脅呂布,而且大約能獲得成功的,獨他一份,別無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