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我自然已經感覺到背後的簌簌寒意。這和之前鍾隊長突然出現在我背後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立即吟念本無宗玄門烈火金剛咒,剎那間,就見我身後風吹草動,一陣陰風在背後起伏。
我立時轉身,就見五步之外,站著一個約摸八、九歲的男童,週身黏糊著如漿糊一般的流質物,惡臭不時襲來。再觀他一臉死灰之色,眉目緊閉,額頭司命紋路具裂,毫無疑問,乃是一個夭折的孩子。但他卻是站著的,身體卻是有些漂浮,和地面大概呈約10度左右的角度,是而身子稍微有些後仰。
讓我驚異的是,我只在念動烈火咒的一剎那,他便能從我身後閃騰到五步之外,這動作之敏捷,十足駭人,關鍵是,這身體,還是一個已經夭亡的孩子!玄門烈火金剛咒,與佛門《金剛經》有著異曲同工的辟邪祛陰法力,任他萬鬼千邪,皆要避我遠之。
「方先生,是鬼倰還是活屍?!」楊天驄將我所畫的辟陰符按在胸口上,雙眼圓瞪著那飄忽的孩子。
我沒應他,緊緊盯著那閉著眼的亡童,喝道:「死而不滅,便是鬼邪妖孽;禍亂一方,自有三尺業障。妙墟真人,你也是道門修行之人,你的生前,自也經常祛邪破煞,收妖捉鬼。而今天,人鬼有別,陰陽殊途,你一縷幽魂,危害村人,一具屍僵,亡而不腐,我現在已經封了你屍體的命門,且斬斷頭顱,便是再不能鋌而詐屍,為禍一方。那麼,妙墟真人,你這一縷不滅不散的陰魂。屢害孩童,造孽多端,若你還想投胎轉世,那就遣返精陽,自行化去,三界歸位,五行入綱。若還是執執塵念,為非作逆,不肯歸去,那麼。天地正氣昭烈,六道輪迴壓頂,你便是要入萬劫不復的阿鼻地獄麼?」
那閉著眼的亡童忽然雙手一擺,一陣陰風自他身邊翻湧,就在這陣陰風中,聽得一陣狂笑聲:「哈哈哈哈!幾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娃娃,在我面前擺起了什麼架子,什麼天道地論,老牛鼻子我開壇布道的時候。你們的爺爺都還沒在生死簿上留名呢!你們幾個小孩子,今天闖我的墓葬,滅我的屍身,你幾人今天也別出去了。給老牛鼻子做做陪葬,讓爾幾個娃娃千百年身子不爛,這也是你們有福氣啊,哈哈哈哈!」
「老楊、老鐘。辟陰符晾起來!」我高聲一喝,這亡童,乃是被妙墟子的陰魂催主了陰胎。讓原本需要四十九天才能破卵而出的鬼倰提前破了出來,卻畢竟未得胎熟,這個鬼倰娃娃,此刻根本沒有活動和生息機能,妙墟子陰魂之所以能借他的身軀現形,僅僅只是因為其陰胎存有一息陰命,但若妙墟子要施展陰邪之力,便一定要依附一具活人的身體,唯有陽命才能「托魂」,那陰命只能現形,且最關鍵的一點是,鬼倰之軀,根本見不得陽光,陰魂要想橫行無忌,是一定要上活人之體,才能時刻害人為孽。
我話音剛落,就見楊天驄、鍾隊長身前一陣「辟里啪啦」聲響,霎時一陣煙霧繚繞,我一驚,這妙墟子果然要上活人之體!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妙墟子的陰魂定然已經在他二人身上蕩了一圈,陡見那亡童應聲而倒,妙墟子的陰魂,估計已經附上了楊天驄和鍾隊長二人中一人,辟陰符的威力擋不住他!
這關頭我也來不及辨識他二人的面相了,立忙喊道:「老楊、鍾隊長!」
就聽老楊答道:「我身體動不了,中邪了麼?!」
我立時手電照去,就見楊天驄手腳緊閉,像是被捆起來一般,只是身體上根本沒有繩索,我大驚失色,再一望那鍾隊長,果然,眼圈驟黑,仿似眼睛被人捶了兩拳一般,眼神呆滯,嘴角耷拉,關鍵是,這是我第一次得見被鬼上了身的人,能使出「定身術」,這妙墟子老道的一縷陰魂,果然修為不淺。
「老楊,咬舌頭!」我一喊,隨機掏出身上的硃砂,抓起一把撒向了鍾隊長,便聽一陣「茲茲茲」的響聲傳來,鍾隊長迅速一個閃騰,退到一邊,動作之迅速,遠超常人,嘴裡一陣哇啦啦大叫。
老楊雖然身體被陰魂「定身術」給定住了,但意識卻是有的,聽我一喊,立即咬破舌頭,真陽血涎一破,只在那一剎,他的手腳便能活動開來,雙腿一抖,「他娘的,老鍾被鬼上身了!還能把我給定住,這妙墟子老道,果然有兩把刷子啊!」
那上了鍾隊長身體的妙墟子見老楊已然破了定身術,哇哇一陣大叫,剎那間,陰風一逝,氣流翻騰,就見他早已衝到了楊天驄面前,雙手掐住了楊天驄的脖子!
楊天驄面色迅速漲紅,這附了妙墟子陰魂的鍾隊長,此刻力量估計能拎起一頭牛!楊天驄只要被他掐上個十來秒,舌頭就要永世伸在外面了!
不能再行擔待!我掏出匕首,一個箭步衝上去,一刀捅在鍾隊長的屁股上,便聽他一陣鬼叫,卻猶是不鬆開楊天驄,而讓我震駭的是,我那柄削鐵如泥的匕首,捅上鍾隊長的身體,竟似捅進了棉花裡一般,連血都沒見著!
我一慌神,將手上的硃砂和赤硝,盡數撒在鍾隊長身上,便聽一陣辟裡嘩啦的聲音在空中響起,陣陣焦臭撲鼻而來,可這被妙墟子上身的鍾隊長,恁是不放手,楊天驄已經吐出了舌頭,兩眼翻白了!
「好罷!」我心下一橫,老楊再被他掐下去,定然就交代在這裡了,我立時掏出一張黃紙,再用匕首將右手中指劃破,一時心急,劃的重了,血液竟然噴了出來,疾速在黃紙上畫著「黃庭破心符」,乃是割「心血」驅鬼破陰的血符,以人心陽宗之血畫符,鬼邪盡避,但玄門中人,不到萬不得已不畫此符,畫一次便折損一次命數——乃是「破心」之舉,但此刻,楊天驄命在旦夕,這大天白日的,我的「九轉招魂令」又無法使出來,我只能損命數畫血符!快速畫好,我以口水蘸濕,一把貼在了鍾隊長的脖子上,迅疾吟念《黃庭血符經》:「天地有緣因,天神降四煞,地火焚五經,膻中蓄我命,業障維我心,孽煞不可奪,奪之須緩兵,風雷**電,破爾有黃庭……」
只見一陣火星在鍾隊長的脖子上閃過,霎時,一陣煙霧迅疾從他周體升起,就見他大叫一聲,一把放開楊天驄,閃向一邊,渾身哆嗦不已,瞪圓了眼睛盯著我吼道:「毛頭娃娃,竟然畫的來血符!老牛鼻子我還真是小看你了!哈哈哈,但你畫出了血符,老道本座我倒也看出了你有幾斤幾兩,嘿嘿,小娃娃,要想攆我走,你再回去修個二十年再來!」
楊天驄其時摀住脖子癱在地上,不斷咳嗽,應該沒有大礙,但若再遲上個一會,也再無濟於事了。我望著那在一邊哆嗦的鍾隊長,心下卻也是驚詫無端,一般的鬼上身,道人高士只要畫上黃庭破心符,鬼邪若不盡快離身,便要被至陽融陰,當然,這個自然要看畫符之人的修為。即便我十五年玄門修為,不說「融」了鬼邪的陰氣,但至少可以將他從活人之軀上攆走吧,但眼下這妙墟子卻只是痛苦不堪,吃不消而已,仍然死死附在鍾隊長的身子上!
我將一些赤硝粉抹在中指上止住血,心下不住盤算著,心知以我的修為,單憑雙手治不住他,要想讓他陰魂化去、捨棄塵世萬千,乃是癡人說夢,要救活村裡那些被他懾走了陽氣的孩子,也便是空談,但我在來到這妙墟子墳墓之前,做過了大量準備,不去用上,豈不浪費?目前的狀況是,我治不住他,他卻也奈何不了我,也只能對著倒霉的楊天驄耍橫扯蛋,當下,我心下一動,望著鍾隊長道:「妙墟道長,我的確是個後生晚輩,降不住你,你這縷幽魂之道行,我自歎弗如!小子我鬥不過你的陰魂,卻能把你寄附的活人身子給束縛住,把他五花大綁,讓你即便有道行,卻使不出來!」
「哈哈哈哈!」鍾隊長一陣狂笑,「你便是來一百個漢子,我都能給你挨個撂遠,想縛我這身子,小娃娃,我還是那句話,你還要再修個三、五十年哦!」
「那麼,你若跟我上到地面上去,我以單身之力,縛住你的身子,你信不信?」我緊緊盯著他,「在這腐屍爛肉的地下,陰氣襲人,在你的地盤,你自然耍得了橫,咱們到地上去,仍舊是你的墳墓前,看你還能不能發威,你敢不敢?」
被妙墟子上身的鍾隊長先是瞪眼,隨即又是一陣大笑:「哈哈哈!老牛鼻子今天我就陪你玩玩,我還從沒上得一副活人身子走出去過!我活了一百多歲,沒人玩得過我,也沒見著有人敢跟過我玩玩鬥鬥,更別說有人在我面前口吐狂言,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你個小娃娃,怎樣把我撞上的這副身體給捆起來,你要是真能給我捆起來,我喊你三聲爺爺如何?」
「『爺爺』我可不敢當,但你只要敢上去,我便有法子把你捆起來!」我言下輕鬆,心裡卻也是一陣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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