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如此一說,楊天驄一抹面孔,歎道:「是啊,我開始一聽說是紋革時候的事,也是有些莫名啊,這都四十多年了,一個冤魂野鬼在世上遊蕩這麼長時間,當時冤氣最烈的時候,不去害人,這都多少年了,那股冤氣也淡化了不少了,倒跑出來報仇了?後來我想,是不是,他就等著那些仇家後人生出了後代,而且一定要是命輕骨賤之輩,這等了四十年,他終於等到了,所以才出來索魂?」
按照茅山道教的典籍,以及本無宗玄門的道義,人死之後,若逢地脈、陰位、墓基、冤氣等「四屍孽象」之變故,屍身雖化,而陰魂不滅,化為厲鬼,宋代陰陽學家張子微認為,其「精魂之所在,三年零六月」,茅山及麻衣道門都認為,俗人之冤魂在世,不超過四年零二月六十六天,總之,一個常人死後化為冤魂厲鬼,三、四年的週期便是他的精魂玉碎之日,彼時自會歸於天地正邪二氣之倫序。但是,若能修煉我之前所說的「鬼韰」惡鬼之道,修煉越是精深,其在世出沒,週期便能越長,我夢裡曾反覆得見的那千年鬼婦,已然修煉成了千年不壞之體,若非她自行在烈日下玉碎魂消,她便還能繼續遊蕩人寰。眼下的這位玉齡子,如果他死後的冤魂修煉了足夠修為的鬼韰之道,在人世潛伏四十年,也只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我卻難以推測其當年不害人、而今才出沒的動機,當然,若逢著其墓葬之地乃是一副養屍蔭屍之地,其屍身四十年不化,那就更易生變。
高書記、鍾隊長等人此刻盡在觥籌交錯間穿梭來往,喝的人仰馬翻,渾不似村上發生了慘烈變故,我一看時間。對楊天驄說道:「你下午到這城裡去,買些硃砂和赤硝,再買些黃紙和朱毫,快去快回。」然後,又將正在敬酒的高書記拉過來,讓他去準備一隻公雞,一盆石灰,香蠟紙錢,一柄斧頭,幾根尖利的木塊和青竹樁。再準備些童子尿,黑狗血。那高書記果然海量,喝了一瓶多茅台,腦子卻還清醒得很,立即招呼下面去辦,我稍一思索,又讓他去準備一大桶汽油。
待到下午兩點多時,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問題卻來了,沒人知道那玉齡子究竟埋在哪裡。即便高書記所說的兩位老前輩,也只能大致猜測埋在村壩坪上的亂葬崗上,但具體哪座墳無法確認。畢竟玉齡子是在動亂年代裡自殺的,又是孤家寡人。墳墓一來沒有好好修葺,二來也無人立碑,這都四十多年了,自然無人能分辨了。當下。鍾隊長一行人帶我去到了村上壩坪,一處荒草雜生的亂葬崗。
幾百個土丘墳包,大多都沒有立碑。這要找到玉齡子的墳墓,簡直是瞎子摸象。
尋找這等靜空之物,毫無動爻卦象,我是根本無以易數起卦的,從下午兩點多一直找到五點多,天色都有些灰暗了,仍舊沒有結果。我便在想,如果能得知玉齡子的生辰八字,一參他的司命星相(人死之後,司命之星亦在,只是暗淡而已),或者有所裨益。卻在我正要安排鍾隊長去打探消息時,我陡見一座墳丘前,草地邊上有一排腳步印,旁邊的野草正茂,但腳印裡的野草卻稀少乾枯,定是被人腳步所踩,乃是有人在這草地中走出來一條路徑。
我一陣怪異,這荒墳野墓,幾十年的孤墳,怎麼還會有人來上墳?但墳前卻毫無香蠟紙錢等灰燼,難道這人來上墳,僅僅只是為看兩眼?
有了這路徑,便是曾有行走之動爻,我立即以易數起卦,掐指一算,這塊墳丘便是玉齡子的葬身之所!
我再一觀風水地脈,這塊墳地,並非人間陰位,毫無養屍之氣,那麼,玉齡子的屍身自然早已分解揮發。
但墳前這陣腳步路徑,卻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天色已黑,時間緊促,我也不便多考慮了,當即,我以楊天驄買來的黃紙朱毫,以硃砂畫「避陰符」,讓現場每個人都張貼胸前,以防冤鬼上身。然後,又讓鍾隊長找些照明的工具來,最後找了一大堆蓄電池照明燈,墳丘這一塊倒也明亮。我立即用石灰沿著整個墳丘撒了一個圈子,旋即再以斧劈木樁,便是「動土金木卦」,下葬或開掘,玄門必有這一卦以辨動土吉凶,根據木屑落下的數量和方位,易數起卦,得出中平之卦,無咎。
既然無咎,便能順利開掘了,當下,我吟念玄門《安土地神咒》,然後讓楊天驄殺公雞,點香蠟,燒紙錢,這乃是向墓中之人告慰安魂之舉,擅自開掘他人墳墓,極是喪德虧心,不得已要開掘,無論是請道人、還是僧佛,都要做一番開掘前的功課。
開掘這玉齡子的墳墓,我自然便要一觀其墓穴脈象,以及屍骨遺物,當然如果埋在了養屍地,屍身不化,便是要移走屍身,防屍變。而此地非養屍地,玉齡子屍體早已分解,但他的冤魂餘孽尚在,在這村子裡害人,索人魂魄,那麼我破其墓穴,便是使之冤氣無所沉降(厲鬼冤魂,即便其屍身早已腐化,其冤氣也必要沉遁於墓穴,這在道門裡稱為「廆塵」,也叫「歸塵」,在白晝烈日來臨之前,冤魂必要廆塵,否則,遊蕩無主,且找不到寄附之軀,便要烈日精魂玉碎),既然墓穴被開掘見天,他冤魂無所廆塵,他若還想挽留余息,就必須要附人之身,便是道家所謂的「現形」。(鬼邪冤魂「現形」,也要看這冤魂的造化和修為,一般地,附之於人身,能主人之魂魄肺腑,即通過該人說冤魂的話,這已經是修為到一定層次的鬼魂了。舊時農村還有一些人被鬼魂上了身,說話、吃飯等日常行為並無異常,只是身體毫無氣勢,這「氣勢」指的是人本身的陽氣和氣場,走路時可見其偏偏倒到,佝僂蹣跚,這種鬼上身,乃是那些新魂小鬼上身所致。氣候和修為皆不足以驅使活人的魂魄肺腑,也即還鎮不住活人的陽氣,而且,這種新魂小鬼上身,道家開了天眼的人,以及那些命數極陽的小孩子、狗、牛、貓、雞都能看出來。某日,但凡看到一人家的狗在主人襠下穿來穿去,且對著主人狂吠不已,那麼多半便要懷疑這主人被鬼邪上了身;又但凡碰到有小孩子說:某某人背上背了個人,或者說某人踩著一個人的腳在走路。但看上去某人卻毫無異常,毫無疑問這人便是被這種新魂小鬼所上身了。)
這冤魂野鬼一旦現了形,露了真身,我就自有辦法讓它歸於天地倫序,彼時,那些小孩便能活命。
安魂儀式完畢,我當即讓鍾隊長命早已安排好的小伙子上前挖掘墳墓。畢竟只是個小土丘,和那些正兒八經埋葬的墳墓沒法比,半個多小時。小土丘便被挖平,再挖一陣,只聽一陣鋤頭「噹啷」聲響,似是挖著石頭。
「誒。一個石匣子!」挖的人喊了起來。
我和楊天驄立即衝上去,便見泥坑裡埋著一個一尺見方的石匣子。
我瞬時一跺腳,扭頭沖鍾隊長吼道:「操蛋!這玉齡子當年乃是被火化的,還被僧人殄咒封禁過。你們怎麼都不說?!」
我這一吼,將現場所有人鎮住了,楊天驄便也仔細端詳著那奇異的小石匣子。上面以密密麻麻的殄文雕刻佛咒封印。
鍾隊長見我暴怒,心知事關重大,但他也的確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唯唯諾諾,打通了高書記的手機,然後把手機給我,高書記在電話裡支吾良久,才回憶起當年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因為其父親當年便是造反派的一個小頭子,所以有些事後來給高書記談起過。說是當時鄉上的造反派大頭子,見到玉齡子自殺,心有不安,因為此人知道玉齡子是位道門修為之人,怕他冤魂不散,前來報復。便請了清涼寺的高僧將玉齡子屍身火化(這還真要簡述一些野史淵源了,那年頭,佛廟道觀,都被砸被燒,但江浙一帶的佛門寺廟,卻基本沒怎麼受到破壞,據說是四人邦核心王紅文特批保護,據說他曾被和尚救過命。那年頭農村和一般的小城鎮可沒有火葬場,要燒人,便要找一些寺廟或者道觀,以所謂的「菩提心火」或者「三昧真火」給燒掉),這玉齡子屍身被清涼寺僧人燒掉後,還被高僧以佛門《梵淨般若咒》鎮住了骨灰盒,便是封禁冤邪之氣的烈火金剛殄咒,別說封禁,一般的新魂小鬼,逢著這陣烈火融陰的佛咒便要自行消亡。
關鍵是,如此一來,玉齡子當日便被佛火焚燒,又被烈火金剛殄咒封禁了冤氣(甚至有可能冤魂已經瞬時被殄咒融消),那麼,這在村上索魂為害的鬼邪冤孽,便不可能是玉齡子!!!
也就是說,我這整個前前後後所針對的目標——玉齡子,其時早已屍骨無存,陰邪歸位了。
推納到這裡,我後背一陣發涼,額頭汗水紛湧,「老楊,咱們又錯了一著!」
楊天驄站起身來,點點頭道:「我看出來了,這是佛咒,和我那枚佛印就有著一樣的功效,被套上這層佛咒,估計再陰邪的厲鬼,都出不來。是不是……」他一望我,一擦額頭上的汗水。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點了點頭。
「鍾隊長!」就見一個小伙子跑上這亂葬崗,氣喘吁吁,「剛剛,剛剛,剛剛……」
「剛你娘的俅啊!」鍾隊長被他給嚇了一跳,「你他媽的被鬼索魂啦?」
「不、不、不是我,是你的兒子,你的兒子也迷糊了,你快回去……」
就聽「撲通」一聲,鍾隊長癱在了地上。「迷糊」便是被索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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