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逝者如斯
石盆寨是無為縣最偏遠的一個山村,雖說最是偏遠,但有一點卻比我們先前到達的張王村好:這裡好歹有一條公路能與縣城通車。石盆寨地形四面環山,地面略微下限,因而得一「石盆」之稱。祖祖輩輩以來,這裡的村民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耕耘勞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凌晨…的村子彷彿一位安詳的老人臥躺在月光之下,暗香疏影,梅笛弄吹。甚是清雅,我站在村頭的一座小拱橋上,感受著這月光下的村落,不由入定。
楊天驄見我站在橋上久久不肯離去,抬頭一望明月,歎道:「有時想一想,人短暫的一輩子,匆匆奔走在世上到底是為了什麼?今年今天今時,我們在這小山村,明年的今天此時,我們又會在哪裡?五年了,這五年來的中秋節都沒有與母親團聚……前年的中秋節,我獨身一人在雲南西雙版納的森林裡;去年的中秋節,我還在火車上;今年的中秋節……今天已是8月18日,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又是中秋將到,但我又會在哪裡?明月皎潔如此,何事偏向別時圓?唉!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逝者如斯乎?逝者如斯乎……」
他滿懷離騷,獨自在一邊歎息,我卻甚是震動:今天已是8月18日了?!
完了!
四天前從上海離開的時候,杜冰嬋曾獨邀我赴她的生日派對。她地生日便是8月18日……沒想到,這幾天在這安徽省一小山村沒日沒夜地擔待,早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
如此關頭,我又如何趕得及回上海?看來,只能辜負杜美人25歲的生日大典了。如果她還能原諒我,假以時日,再補償她罷……我狠狠拍了自己一記耳光。天下第一不能辜負的事,便是應人之約。況且是佳人之約。我完全能料到她的失望,但事已至此,懊悔也已無用。我輕歎一聲,人生不如意不順心之事十有八九,緣分,可遇而不可求。
是啊,望著明月。便想到中秋,想到家人團聚,楊天驄多年來雖未得與家人團聚,但他好歹有家人,長能天涯若比鄰,明月寄相思。而我呢?無父無母無兄無妹,浪子天涯,孤身一人。四海漂泊,唯一能表達我的問候和掛欠的人便是我的師父師叔,可他們完全不須我地掛念,他們太過強大,以我無恆宗的養生修為之道,他們活過百歲甚至更長不為驚奇。況且。入我宗派門人,心腸皆須硬如磐石,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無牽無掛,無憂無慮,無拘無束……但是,初涉紅塵,歷盡劫波,我已經隱隱感到。這樣地人生。太過悲哀……
四面涼風,華露撩月。站在這天涯一處經行驛站,宋代詞人劉過一首詞鋪就的意境在我周邊昇華開來: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
二十年重過南樓,
柳下系舟猶未穩,
能幾日、又中秋?
黃鶴斷磯頭,故人曾到否?
舊江山渾是新愁。
欲買桂花同載酒,
終不似、少年游。
感慨到此,繼續出發,豹叔言目的地已到,他也要去他老夥伴的家,便要就此分別,我從手提箱裡掏出一疊錢,塞在豹叔口袋裡,老人執意不要,終究拗不過我,我們再三道謝,才和豹叔分別而去。
月光下的村落無須手電照明,走在田間小路上,涇渭分明。自昨天早上出發時,我便通過這村上的電話和我已故的玄武主命女子地父母聯繫好了,當時言明是天黑之前到達,卻沒料到在鷂子溝裡陷進「迷魂陣」,擔待了半天時間,到了這石盆寨已是凌晨時分。我正在擔心夜半凌晨這家人定然入睡了,沒想到,田間小路的前方,隱約出現了三個黑影,遠遠地衝我喊起來:「請問是方同志麼?」
我一愣,隨即笑道:「對,我是方同志。」楊天驄和小蘭逕自在一邊輕笑。
那三人走近來,其中兩人正是我曾在上海松江世爵評價醫院裡見到的我那玄武主命女子——醫院白衣女屍的父母,他們旁邊是一少年,料來是他們的兒子。原來,三人聽我說在天黑之前會到,自下午起便一直在這裡等我,結果,從下午等到天黑,再從天黑等到凌晨。
這家人姓陳,受我之托,葉家特意安排組織了一個赴海南的豪華旅遊團將這父母二人帶到海南去旅遊了一個禮拜,隨後,我又勸服開車撞死他們女兒的兇手——老張投案自首,將五十萬人民幣賠償於他們,陳叔陳嬸自是將我當成了菩薩一般,事後對我千恩萬謝。他們本是純樸善良的老實人,自身年紀已大,又有病在身,一家人地生計開銷基本來自於大女兒在上海打工所掙的微薄收入,而今大女兒突遭橫禍慘死,一家人瀕臨絕境,五十萬人民幣,雖能彌補經濟之窘,但豈能一挽喪親之痛?陳叔陳嬸雙手握住我的手時,依舊老淚縱橫。他們到現在都還把我當成警察。
「二娃,還不快給恩人磕頭?!」陳叔將那位清秀的少年拉了過來,少年當即便要跪下去,我一慌,趕緊將他扶起,問道:「陳叔,這是你們的老2吧,幾歲了?應該在讀高中吧?」
「對,老2,17了,本來在讀高二,但、但是,自他姐姐出這事後,我們也沒法子,休學了……」陳嬸在一邊言語哽塞。
「休學了?」我一驚,這位少年眉清目秀。天庭周正,印堂開闊,十足是位讀書人的面相,不讀書太可惜了,「怎麼?經濟還是困難?那肇始司機沒把錢賠付給你們?」
「不、不,賠了……但是,恩人哪。我二老都有病在身,不能下地勞作。隨時要花大錢動手術開刀,一瓶藥便要好幾百!我們合計了一下,這些錢,我們只能供得起一人讀書,他兄弟二人讀書成績都還不,我們也迫不得已,只能讓老三繼續讀下去。老2快要成人了,出去打工吧,咱不能坐吃山空……」陳叔說到這裡,重重一歎。
聽到這裡,望著這位少年聰睿地眼神,我輕歎一聲,他這眼神已經告訴我了:他想讀書。
陳叔當即將我們領回家,實在是破壁殘垣。家徒四壁,女兒的骨灰已經放置於神龕之上,骨灰盒邊,有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位俊秀的少女,溫甜的一笑足以融化人心。
盯著這張照片。我的視線一陣模糊,但見照片裡飛出漫天的蝴蝶,偏偏起舞,化作一陣婀娜的彩雲,繚繞春風……我長歎一聲,自古紅顏多薄命,陳麗,幸運地是,你曾是我的玄武主命佳人,不幸地是。在我們相逢之前。你已化做一縷芳魂,縹緲西去……想一想。在你生前,如果我和你相遇,如果我不小心看見了你胸脯上地七顆玄武痣,那將是一個何其美好地邂逅之春!你從此再不用去辛勤地打工掙錢,你可以過得比任何女孩都要高貴富麗,你同樣將是萬千女孩中的焦點,美麗得如同一隻潔白無瑕地天鵝……因為有我。
可這一天再也不會來臨,我永遠地失去了和你相逢相知的那一天。你太命薄,你太不幸!當我再見你時,你僅僅是一副幻象!而今,卻是這一盒骨灰、一張黑白照片……
「玄武主命之星未能歸位,我和你無緣攜手人生一程,但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不會坐視不管……」我囁動著嘴唇,久久不能自已。
楊天驄和小蘭見我對著這張照片感慨萬千,亦是暗自傷神,不多久,陳嬸便給我們下了三碗荷包蛋面,吃好之後,再稍一洗漱,陳嬸又給我們安排了兩張床,我和楊天驄同一床,陳嬸本給小蘭單獨安排一床地,但我請求陳嬸和小蘭同床。
已近凌晨四點,再不多時便要天亮。在床上,楊天驄道:「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家再窮,書要讀,那娃娃一副聰穎之相,不讀書卻叫他去打工,實在可惜了!這樣吧,我來資助他,書是一定要讀下去的。」
我點點頭道:「也好,要將一個孩子培養到大學畢業,沒有幾十萬不行,這些錢對窮人來說實在是天文數字,但對有錢人來說,卻還打不上眼。老楊你是溫州有名的富商,家財數億,呵呵,資助貧困學生也是積德好事一件,何樂而不為?不過,我還有我自己的打算,陳麗已死,但她畢竟是我曾經的主命女子,她雖身死,但她祖脈所定的玄武星命我卻要借用,以重新確定一位玄武主命女子……我不能辜負她對我的玄武主命恩惠,所以,我不僅要讓她的家人無災無憂,更要讓她地家人一生幸福美滿,出人頭地。我看了她二弟三弟的面相,的確是讀書人的料,但龍分九等,學分三甲,即便是讀書人的料,有讀出個富貴功名、封侯拜相的,卻也有史傳文章盛名卻一生清苦地。所以,我要為這家人選定一處砂水吉地,以讓他兄弟二人讀書有狀元之命、累世公卿大夫富貴之資。」
「方先生要為他們的祖墳重選一副『狀元』風水寶地?」楊天驄稍有驚詫,「這等風水寶地世間極難一尋,況且,沒有十足的把握,重新移墳恐傷壽祚!」
我搖搖頭道:「剛一進入這石盆寨村時,我見這村四面環山,險峻秀麗,頗有文筆之峰,氣勢非凡,這些山中定然有『狀元』吉砂。忙好我的『玄天借命』,我便到這附近山中去尋龍辨砂。睡覺吧,白天我會很忙……」
不多時,隱隱聽到一聲雞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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