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凌晨兩點的招待所內毫無人跡,萬籟俱寂。小蘭一身內衣內褲半裸著身體在走廊裡偏偏倒倒,渾似醉酒,好生一看,卻又像好萊塢電影中那些僵屍……
我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跟隨在她身後,根本不敢制止或驚醒她——她此刻處於夢游狀態之中,一旦吵醒她,讓她見到眼前的處境,不定便會有不堪設想的後果。
我所驚異的是,如果她對此地根本不熟悉,夢游中的她何故會如此純熟地找到路徑呢?
難道,她說她不敢在夜裡單獨睡在一個房間,便是因為她要夢游需要有人跟隨照看?
令我更加怪異的是,她還戴著一副墨鏡!
夢游之中的她竟然戴著一副墨鏡!
我完全懷疑她在此地生活過一段時間,她下了樓之後,又慢慢地走出了招待所門口!招待所門口通宵都有服務員值班,可這時刻,櫃台上卻毫無一人。
小蘭偏偏倒倒地走出了招待所,在門口稍一停頓,徑直朝招待所背靠的小山走去!
看到這裡,我躲在房門一角早已震懾無端、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很明顯,她朝那上山的小徑走去!
她要上山!!
凌晨兩點鍾、一位閉著眼還處在睡眠狀態之中的半裸大姑娘竟然要爬上一荒山野嶺!!
“拷!”我啐了一句,“你也別這麼誇張吧?!你不敢一個人睡、但也不要這樣捉弄人!搞得我凌晨兩三點還要陪你爬山,晨練健身是不是太早了點?”
好在有街道上的路燈光芒,小山石徑周圍並不太過暗黑。我小心翼翼地跟著,生怕踢中一塊石頭發出聲響以驚醒她。都到了這關頭,你猛然吵醒她,叫她一位女孩子驚醒過來發現自己赤身裸體處在荒山野嶺中,不是要嚇死她麼?
正是八月盛夏之際,山間毒蟲出沒,我又生怕路上有蛇,咬上她一口以驚醒她……
但我這些擔心都是多余的,小蘭戴著副黑洞洞的墨鏡爬上百來米高的小山丘,一路上並沒遇著什麼野獸毒蟲。
然而,我卻驀地緊張起來——
這他媽是來到了什麼地方了?!
小山丘上是一塊雜草叢生、怪石嶙峋的荒地,再仔細一看,完全是一處亂墳崗!!
到處都是墳墓、石碑!
我冷汗驟然直冒。
我所驚心的不是因為我怕這些地方,關鍵是,一位女子夢游到這種地方來,莫非,真有什麼靈異在召喚她麼?!
小蘭在亂墳崗裡晃悠一陣,驀地,在一座墳墓前坐下來,雙手在草地上摸索一陣,猛然間哈哈一笑,如犀利刺耳的鬼叫一般,聽得遠在數米之外草叢中的我毛骨悚然。
再聽一陣“卡嚓卡嚓”的咀嚼聲傳來,我愈加怪異,她在啃東西!!
她半夜夢游到此,莫非是肚子餓了?
我輕聲繞過去,在一處觀望明顯的草叢裡一看,駭得我頭發根根豎起——
她在啃什麼?
一根一尺來長的骨頭!
墳墓前的腿骨,毫無疑問是屍體的骨頭!!
一根早已腐朽的骨頭,她卻啃的津津有味!
我稍微閉上眼睛,好好回想起這多時以來的場面,不斷在心頭說道:“鎮靜、鎮靜!玄門中人,什麼邪煞鬼怪沒見過!”
我拍拍胸脯,深呼吸一口氣,睜開眼來,小蘭不見了!!
眨眼間就不見了!
我站起身來,四下一望,便覺肩頭被敲了一下!
我心裡“咯登”一聲,雙眼一黑,暗道:“完了!我命休矣!”一橫心,轉頭一看——
小蘭披頭散發、戴著一副黑洞洞仿佛骷髏眼洞般的墨鏡就站在我身前!
手裡握著一根骨頭。
我早已冷汗夾背,頭皮簌簌發麻,仿佛觸電,盯著她,渾無反應。
“你膽敢跟蹤我!你膽敢跟蹤我!”小蘭一陣陰陽怪氣,取下了墨鏡——
“哦!”即使我再臨危不懼、鎮定自若、膽性過人,我仍舊驚叫失聲,在她這副墨鏡遮掩下的,又豈是眼睛?完全就是兩個黑窟窿,殷紅的血液“汩汩汩”地從眼窟窿裡直冒、順著臉頰劃下來,瞬間便浸染了整張面孔!!
“中邪了!”我大喝一聲,“何方鬼孽,膽敢犯人,不怕三界雷池玉碎之劫麼?!”
只聽小蘭“哈哈哈哈”一陣狂笑,卻越笑我越覺這不是小蘭的聲音,我猛一咬破舌尖,一口血涎吐了過去——
人身舌尖之血乃是人體至陽之物,道家稱為“真陽涎”,乃是人身辟邪破煞的一大靈物,血液混著口水,便和黑狗血有著同樣的功效,但若是童男的真陽涎其威力便更是巨大。
小蘭躲之不及,被我一口血水噴上,只聽“哧”一聲,一股煙霧升騰開來——
我猛一睜開眼來,翻身而起,我的奶奶,我原來身在床上!!
小蘭在另一張床上呼吸均勻,很香的熟睡!
可我背上早已濕透,也才陡覺頭痛,痛得腦袋便似要炸裂開來,起身用一條濕毛巾裹在額頭上,喝了一些水,頭痛稍微緩解了一些,回想著剛剛這一驚魂之夢,尤在後怕,伴隨著頭痛,迷糊之中,便又睡了過去。
早上八點多時,我才被小蘭喚醒,她水靈靈地站在我床前,甜甜一笑道:“方大哥,你發燒了嗎、怎麼用濕毛巾裹著頭?要不要緊?我這有隨身攜帶的感冒藥!”
我坐起來,笑而搖頭,再回想起昨晚的惡夢,好好一洞觀這位女子的面相,毫無異常。看來,惡夢害人哪!我頭到現在都還有一些隱隱作疼。起床後,剛要刷牙,卻驀覺舌尖有些疼痛,我心神一凜,趕緊吐出一口唾液,其間夾雜有血絲!
我趕緊走到衛生間,在鏡子裡一看,我的舌尖果然有個小傷口!
到此,一陣雞皮疙瘩又自我全身而起!
我啥時候咬破過舌尖?
“真他媽邪了……”我啐了一聲,到底,那是一場夢還是真實的場景?到底是小蘭在夢游還是我在夢游——如果我睡夢中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可明明是,我竟真的咬破了舌尖!!
我暗中仔細打量起來這位萍水相逢、卻要和我同寢一間房的鄉村少女。
隨便吃了點早飯,我們便收拾行李出發。叫了一輛摩的,小蘭便和司機侃價,司機死活要二十元,而小蘭只答應給十二元,最後在十五元成交。小蘭告訴我,即使是摩托車,也只能開到大約四分之三的路程,還有四分之一的路要靠自個兒開11號車。交通如此不便,難怪那張王村會那般貧窮。
一路顛簸了一個多小時,下了摩的,便要走路,果然是狹窄陡削的山路,好在一路聞聽花香鳥語、漫觀鄉間山野風景,和處在大上海的所見別然一番天地,也頗為自得。
因為昨晚一場身臨其境的惡夢,我有意無意在暗中多多觀察起這位姑娘。小蘭年僅19歲,中專畢業,和張王村是一個鄉鎮。好歹在她們那村裡算是一個有文化的人,經人介紹,出外打工,在上海一家紡織廠工作半年後,被一浙江富商看中,帶她到其家裡做傭人,但開的工資卻非常豐厚,工作職責便是燒燒飯、管管家,小蘭自然欣然而往。一年多未回家,小蘭這次是回家探親。
“翻過前面那個小坡,便是張王村了。”小蘭快步跑在前面。我也加快了腳步,走上山頭,但見張王村一派山水田園風光,四圍被山遮擋,村落如一位安閒的老人靜靜地躺在一床榻之上,觀四圍之山,卻盡是土丘惡嶺,或是怪石嶙峋,或是寸草不生、黃土遮眼,毫無奇山秀水,地脈紋理美丑自現,俗話說: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但觀這小山村的地貌,我便能感知此地貧窮交加,物產不豐,自古便出不了讀書人、更莫說為官為政之輩。四面環山,卻是惡山,阻風擋水,毫不能蓄積氣勢,村落祖輩便無出路。小村落只有一條小溪流通達外面,這小溪流便不是龍而是蛇。自有那四面環山的村落,但那些山卻是巍峨壯觀之山,形勢頗具,藏龍臥虎,既能生風,又能滋水,又有大河龍形蜿蜒出村,這種村落,不僅人居富庶,而且村裡多出讀書人及狀元之才。
剛一走下山坡,便見一村路上圍滿了人,個個朝我和小蘭張望,瞧他們的神色,便知他們在候著什麼。
我正在怪異,卻見一位五十多歲的莊稼漢子走了上來,問道:“請問,你是方天師麼?”
我一愣,頓時有所明朗,笑道:“大叔,叫我小方,什麼‘天師’不‘天師’的,這是那些抓鬼道人的稱呼,呵呵,我可不是道人。”
很顯然,被我送進派出所的那矮子、胖子和小胡子已經和村裡聯系過了,陳明實情,這村落裡的人盡數前來迎接我了!
聽我說到這裡,這漢子當即眼眶一紅,朝身後一大堆人喊道:“鄉親們,快來迎接方天師啊!咱二姚有救了!還有那三個不成器的東西也能活命了!”
霎時,一群人哭天喊地般湧了上來,個個喊著“方天師”,被這氣勢一震懾,我早已感慨萬端,這貧窮的小山村裡民風原是如此淳樸厚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