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鵰》殺青戲終於開拍。
此時的王添林早沒了彌勒佛般祥和模樣,而是表情嚴肅,猶如坐鎮大軍的大將。他把攝影機架高,喊道:「《射鵰英雄傳》最後一場,全體準備-----愛克什!」
負責拍板的場記,啪地聲把板子拍下!
鏡頭開始聚焦,攝影機開始運轉----
幾百小兵拿著兵器從地平面出現,開始往前衝.這次的鏡頭裡果然場面大了許多.雙方的兵開始撕殺,為了體現蒙古士兵的驍勇善戰,程小東為每個出現在近鏡頭的士兵都設計了不同的武打動作,因為是北方兵,所以動作大開大合,招招奪命的.
在拍攝過程中,老辣的王添林要求他們把藏在身上的豬血弄破,在打動中弄在身上和兵器上,頓時滿天血腥的.在鏡頭中盡顯血色的戰場.
這時,王添林發現一個士兵既然滿口鮮血,還不斷在吐啊吐的.王添林的胃陣陣噁心,但卻對攝影師說:「給那個小兵來個特寫.」
攝影師看向那個小兵,嘴角動了動,要知道,這些龍套的價錢很低,根本不會敬業演戲,如果鏡頭不在他們那了,他們就會站著不動,更別說把那臭臭的血放嘴裡了,看起來這個演員得到了導演的賞識,於是就照著王添林的意思,給那人來了特寫。
在場外觀看拍攝的陳笑棠看得清楚,那個吐血不止死跑龍套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好友周星池!
想不到今天殺青了,也有他這跑龍套的戲份,更有導演給他鏡頭特寫。於是陳笑棠就悄悄豎起大拇指,衝著「死翹翹」的周星池一笑。
那扮演死屍的周星池在鏡頭移動過去以後,鬼馬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這是拍攝中的一個小插曲,除了陳笑棠和周星池兩人外,沒人知道他們這些小動作。
……
拍攝繼續。
由於是拍攝戰爭戲,其中必有箭雨紛飛的場面。雖然五十米箭不會掉下來,一般是八十米左右,但是也會有例外的.為了安全期間,王添林做好防護後,把攝影機對天,自己則半蹲著.看著鏡頭中的箭雨場面,他露出了笑顏.
鏡頭內,蒙古騎兵突遇箭雨,死傷一片.有演員立刻掉下馬裝死屍.秦佩飾演的鐵木真則大叫放箭.在鏡頭裡秦佩表現異常,把成吉思汗的威嚴和氣度演的非常好,看他指揮若定的,不像演的一個有勇無謀的匹夫.能平定天下之人又豈是無謀之輩?!
秦佩的演技沒的說,在無線的家族劇中,他不是好爸爸就是大商人,演的都是老闆級的人物,如今飾演「蓋世梟雄」鐵木真更是形神具備!
……
很快就到了拍攝的關鍵時刻,最後一個鏡頭,蒙古士兵力攻襄陽城!
黃日鏵和翁美菱飾演的大俠郭靖和美女黃蓉,並肩站在城頭上威風凜凜,看著城下黑壓壓的蒙古兵,誓死要與襄陽城共存亡!
在監製和導演王添林的要求下,道具部門弄來了大批的假石和假木堆在城頭.在蒙古兵攻城時,大把大把的石頭被砸下,一時間百石齊飛,千木滾滾.底下的蒙古兵也還以顏色,用投石機把石頭砸上去。你來我往的,好不熱烈.
在城牆上的金兵被砸後就抱著石頭睡在一邊,用梯子往上爬的蒙古兵在被砍後要把梯子和人一起跳下,當然只有幾米高的,在下面搭了個台,跳到台上就可以了,然後在地上做幾個跳的動作再摔倒就行了,經過剪接,就好像真的摔下來一樣。
眼看恩師王添林手法純熟,利用有限的空間和資源,將這種戰爭場面拍攝的出神入化,杜其峰心中佩服之餘,更有一些說不出的滋味……那是敬佩還是……
「CUT!」就在杜其峰思忖之際,忽然聽見一聲爆喝,只見王添林揚起喇叭,大聲喝道:「我宣佈,《射鵰》全面-----殺青!」
在短暫的停頓後,轟地一聲,整個劇組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三個月的辛苦,三個月的期盼!
辛苦與勞累!
汗水與心血!
大家並肩攜手打造出的無線巨片,終於在此刻完成了!
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像是畢業考試完畢,像是第一次面試成功,那種喜悅,振奮,難以名狀!
………………
按照無線電視台拍戲的規矩,大戲殺青需要大家湊在一起吃一頓「殺青宴」,以求未來收視飄紅,也可以借最後的機會聯絡感情。
「殺青宴」設立在一家規模並不太大,也不怎麼上檔次的酒樓。
眾所周知,無線公司是出了名的刻薄吝嗇,除了開給藝人的薪水很低外,像這種白吃白喝的「殺青宴」更不捨得掏錢,只是意思地點了幾個菜,沒鮑魚沒魚翅,幾道涼菜,幾道熱菜,幾箱廉價啤酒……管吃管飽。
事實上,要不是監製王添林面子夠大,恐怕只能有得吃,卻不能保證有得飽。
酒樓生意興隆,因為是聖誕節前的平安夜,包桌基本上都坐滿了人。大家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宴會中,大家頻頻舉杯朝王添林敬酒,王添林肚子大,酒量更大,幾乎是來者不拒。
旁邊,他的愛徒杜其峰卻是在狠狠地喝著悶酒,別人跟他搭訕,他也愛理不理的。
另一張桌子上,黃日鏵,翁美菱,苗喬偉還有揚盼盼等人坐在一起。
陳笑棠拉著周星池也坐了過來。那周星池原本還很不好意思,因為像這種宴會,根本就沒有他這種小龍套的份兒。不過一看有自己認識的黃日鏵和翁美菱兩人在場,就放開了。
會餐中間,周星池厚著臉皮充當斟茶倒酒的小廝,忙得不亦樂乎。陳笑棠勸他少忙一會兒,他卻說不礙事兒,今天能與這麼多大明星坐在一起,高興呵!
酒過三巡,雖是廉價的啤酒,大家也都喝得面紅耳赤了。
席間,陳笑棠去洗手間,卻見王添林正扶著洗手間的面盆在拚命的咳嗽。
陳笑棠原本想退出去的,那王添林卻早已看見了他,就道:「是你啊。」
「添林叔,您老沒事兒吧?」陳笑棠從牆壁上取下一張面紙遞了過去。
王添林接過面紙,擦了一下臉頰,然後隨手將面紙丟進紙簍,苦笑道:「年紀大了,喝酒不能再像年輕時候那麼拚命!」
陳笑棠笑笑,「您老那是老當益壯,又怎麼會老呢?」
王添林哈哈一笑,「你這話我愛聽。」
陳笑棠猶豫了一下又道:「剛才……峰哥似乎也喝了不少酒……」
「哦,是嗎?」王添林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然後說:「他那是在恨我---」
陳笑棠愣住了。
王添林繼續道:「他恨我搶了他的功勞,恨我不給他最後表現的機會,恨我太自私,太專制!咳咳咳!」劇烈咳嗽。
陳笑棠忙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
須臾,王添林擺擺手,示意好了一些。
「但是他不懂啊,電視台為什麼會有監製和導演之分?監製就是為了制約導演而存在的!」王添林目光深沉道,「他杜其峰是我王某人最得意的弟子,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他的一舉一動都不能出錯,錯了就萬劫不復!」
「這一次他可以不向我稟告修改戲份,下一次呢,如果監製不是我,他是不是照樣做?可那時候又有誰來罩著他?!我之所以要搶他的功勞,就是要他深深地記住這一點,做導演沒那麼簡單,要懂得拍戲,更要懂得如何去做人,如何去把握分寸!」
聽王添林這樣說,陳笑棠馬上就明白了一切,香港電影界與好萊塢那邊不一樣,實行的不是導演制度,而是監製制度。
在這個圈內,最大的最有話語權的就是監製!王添林本身就是無線電台的金牌監製,做這一行做了三十幾年,深深明白這種制度的可愛與可怕。
「可愛」在你可以憑此職位號令天下!
「可怕」在權力過大可以先斬後奏,甚至連導演也殺無赦!
杜其峰是王添林的愛徒,王添林除了負責教會他如何拍戲之外,更要教會他如何在這個「監製」制度為主的圈子裡生存。
這一次的「奪權」只是一個教訓,一個頗有些殘酷和無情的教訓。
「添林叔,你為何不把事情告訴峰哥呢?」陳笑棠忍不住問道。
面對這個新晉並被自己看好的年輕人,喝多了酒的王添林竟然歎息一聲道:「我不告訴他也是為了他好,我已經老了,以後能繼承我衣缽得人也只有他,所以我希望他多明白一些除了拍戲之外做人的道理!為此,即使讓他恨我罵我怨我,只要能讓他成才,我也在所不惜!」
此刻的王添林,臉上蕩漾著的是一種為人師表的慈祥和關愛,哪裡還有半點嚴厲和苛刻的模樣。
陳笑棠感動之餘,不禁攙扶著他道:「添林叔,我想峰哥以後一定會明白的。」
「呵呵,但願如此!」王添林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在陳笑棠的攙扶下出去。
……
在陳笑棠攙扶著王添林走出去以後,洗手間隔間的一扇門打開了。
杜其峰從裡面走了出來,他的眼角早已濕潤,男兒有淚不輕彈。
即使讓他恨我罵我怨我,只要能讓他成才,我也在所不惜!
耳邊迴盪著這句話。
可能面對這樣的恩師,你讓他怎麼不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