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9月15日。
這一天無線電視台籌備許久的古裝大戲《射鵰英雄傳》終於要開拍了。
香江著名武俠大師金鏞先生在《明報》發表祝賀文章說,希望無線這一次能拍出一部不同於以往的武俠片,將他本人對於武俠的理解,融匯在這部戲裡拍攝出來。
香江歷來有開戲拜神的規矩,希望能夠討得吉利,幫助大戲開拍順利。
而作為這部戲的一幹出演,比如黃日鏵,苗喬偉,翁美菱等人,將會出席無線舉辦的盛大拜神儀式。
作為《射鵰》劇組由總監製王添林欽點的「歐陽克」扮演者,陳笑棠也很榮幸地受到了劇組的邀請,參加開機儀式。
當天早上,陳笑棠還在睡夢中,就被老媽李淑珍給推醒,睜開眼一看,陳笑棠嚇了一跳,只見老媽李淑珍打扮得花枝招展,濃妝艷抹,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大朵牡丹花,原本不近視的眼睛上還戴了一副金絲眼鏡,搞得很知性的樣子。
「老媽,你這是準備去做什麼?」陳笑棠問。
「陪你去片場呀!」李淑珍笑嘻嘻地對兒子說。
「你陪我一起去?不用了吧!」陳笑棠實在是被老媽「瑪麗蓮夢露」式的造型嚇怕了。
「怎麼不用?你沒見那些明星大牌身邊都有什麼經紀人私人助理的,你老媽吃點虧,就做你的私人助理吧!!」
「私人助理?」陳笑棠頭暈,「我現在什麼還不是,用不著這樣擺譜的!」
「怎麼不需要?你以為你老媽什麼都不知道呀,娛樂圈就是一個名利場,你不擺譜,人家就瞧不起你!哼,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兒子也很了不起!」李淑珍驕傲地說。
眼看老媽信誓旦旦的樣子,陳笑棠知道拒絕不得,只得點頭答應。
……………………
快速地吃過早飯,陳笑棠出門就要往公交車站那邊走,老媽卻拉住了,揮手叫來了一輛的士。
陳笑棠說:「不用這樣的,搭乘巴士很快就到了。還能省錢。」
李淑珍則說:「能省多少?你見過哪個明星是做大巴上班的?」
其實她的想法很簡單,現在兒子快要成明星了,當然再不能像以前那樣擠公交車,要從現在開始培養他與眾不同的明星氣質。
的士速度很快,不到半小時就將他們送到了無線電視台的門口,放眼看去,今天這裡非常熱鬧,各種各樣的轎車停滿了兩旁。當然,這些車基本上都是一些上檔的好車,賓士,寶馬,更有法拉利----
李淑珍這才發現,雖然自己是搭乘的士來的,可還是顯得太土了,因為人家很多人都是開著私家車來的。
那些有私家車的明星們,對於他們這些坐的士來的人,指指點點,很明顯,在笑話他們沒錢沒品位。
李淑珍臉頰發熱,活了大半輩子,今天才算知道了什麼叫做丟人。
總有一天,我兒子也能買得起私家車,她心中說。
「喂,大姐,你還沒給錢呢?」司機大佬見她發呆,就在車內催促道。
李淑珍忙打開荷包,取出錢遞給了那司機,司機問她:「還剩十五蚊錢,用不用找了?」
李淑珍想說:「怎麼不找?」可是看看周邊那些珠光寶氣,財大氣粗的女人們正朝這邊看著,就咳嗽一聲,底氣十足地說:「毛毛雨啦,給了你做小費!」
司機道了聲:「謝了!」開車離開。
李淑珍心疼啊,十五蚊呵,足足夠當家的賣三杯奶茶!
陳笑棠哪裡知道老媽的心思,到了片場徑直朝拜神儀式處走去。
老媽李淑珍跟在他身邊。左瞧瞧右瞧瞧,好像劉姥姥進大觀園,怎麼也看不夠。一邊看,還一邊問兒子:「乖仔,那是不是李~香琴啊?我好喜歡她演的《劍釵緣》。」「乖仔,那是不是汪茗荃?她主演的《萬水千山總是情》好好看哦!」「哈,那是四哥謝顯!他是我地偶像啊,做夢都想著他!」然後又補充一句,「這句話可千萬別對你老爸說!」……
由於這部戲是無線迄今為止投資最大的武俠巨製,甚至超過了正在播映的《天龍八部》,因此整個劇組以大導演王添林為首,舉行了一次極具排場的拜神開鏡儀式,擺滿鮮花、祭品,祭品有紅酒、雞、鴨、水果與小炒等,更邀得黃大仙廟的天一道長專程來此主持大局,兼為眾人祈福。
《射鵰英雄傳》拜神開鏡儀式於昨日早上九時五十分正式開始,無線當家人六叔邵大亨因為有工作在身未能出席參與,財務總監方逸鏵代表他出席發言,作為主演的無線一干紅星,謝顯,黃日鏵,苗喬偉,還有翁美菱,揚盼盼等在儀式開始前態度輕鬆,但在拜神儀式開始面對天一道長即肅然起敬,先後誠心跪下來接受道長祈福,然後接受經道長親筆寫上「順」字的一百元面額鈔票,意思是順風,還有水果一個,意思是順水,連個別前來採訪的記者及圍觀途人也受惠。
眼看一干大牌拜完神,輪到那些主要配角上場,其中有飾演「成吉思汗」的秦佩,飾演「東邪」黃藥師的增江,「西毒」歐陽鋒的楊~澤霖,以及飾演「老頑童」周伯通的秦惶等,作為後輩,陳笑棠也排在一干老前輩後面上場,取香拜神。
一看見陳笑棠上場,老媽李淑珍就在下面忍不住手舞足蹈道:「那是我兒子呀,那是我兒子!很帥氣的,他演歐陽克!你們看到沒有?」
周圍人見她「瘋瘋癲癲」的,都覺得好笑。李淑珍卻還不自知,依舊沖身邊的人說:「從小我就知道兒子有一副明星相,算命的說我要跟著他享福!他最好的就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最像我了,一看就魅力無窮!」
旁邊人聽著好笑,李淑珍見他們笑了,還以為自己說的不錯,也跟著呵呵直笑。
陳笑棠和一干前輩分別在台上拜過神後,大監製王添林就和方逸鏵一起操刀切乳豬,祈禱這次拍攝能夠順順利利,收視率常紅。
下得台來,陳笑棠就被老媽拉著,說:「乖仔,你剛才在台上實在是太帥了!」
陳笑棠見旁邊的人不知為何朝這邊指指點點,就訕笑道:「有什麼帥的,老媽,你不要這樣說。」
「我說的是實話,我兒子哪能差得了?!」李淑珍瞪了兒子一眼,然後又瞧瞧四周,卻見那些大牌明星們在扎堆聊天。
於是就推搡兒子說:「乖仔,你也過去,做明星要懂得交際!」
陳笑棠笑道:「不用的,再說我也不認識他們。」
李淑珍急了,「笨啊,就是因為不認識才去交際的!切,緊要關頭,還需要你老媽我親自出馬!」
「老媽,你要幹什麼?」不等陳笑棠喊住她。就見李淑珍笑呵呵地跑過去,不管人不認識,拉著人家就是一通胡扯,說自己兒子是誰誰誰,讓對方以後多多照顧云云。
眼看老媽如此做作,陳笑棠有些哭笑不得。
那李淑珍卻還不覺得,依舊滿臉歡笑地向人家推薦自己的寶貴兒子。
這時候陳笑棠甚至聽見旁邊有人說:「神經病啊,誰認識她兒子是誰!」「是啊,這個女人瘋瘋顛顛的,也不知道無線怎麼會放這樣的人進來!」「你看她打扮的模樣,難看死了,還以為多另類!」「嘖嘖,娛樂圈還真是萬花筒,什麼人都有!」……
嘲笑,鄙夷,充斥陳笑棠的耳膜。
再看自己老媽還在低三下四地央求人家以後照顧自己,陳笑棠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走過去,一把拉住老媽李淑珍的胳膊說:「走吧,我們離開這裡。」
李淑珍一愣,「為什麼?」
陳笑棠咬咬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候李淑珍似乎看出了什麼,再看看周圍,那些珠光寶氣的女人,還有那些紳士派頭的男人,正對著他們指指點點,似乎在說著什麼。
她耳朵不背,當然聽見了那些風言風語。
「你看那個瘋女人,那就是她兒子?」
「神經兮兮地讓人照顧她兒子,秀逗啊!」
「丟人顯眼的,我要是有這樣的老媽,還不如死了算了!」
………
李淑珍頓時明白了,自己竟然……竟然給兒子丟臉了!!!
原本想要給兒子長臉的,最後卻-----
她心裡酸酸的,有點痛。
痛,不是因為別人說自己,而是因為別人說了自己的兒子!
「媽,我們走吧。」陳笑棠見她發愣,就又說了一聲。
「嗯,走,我們走----」李淑珍努力想要做出什麼都沒聽見的模樣,可是眼淚卻忍不住流了出來。
「媽,你怎麼了?」陳笑棠問。
「沒什麼,沙子吹進了眼睛。」李淑珍假裝揉著眼睛。
陳笑棠哪裡看不出發生了什麼,就安慰她:「別理那些人,他們都在胡說八道。」
「我……呵呵,我什麼都沒聽見。阿棠,你留在這裡吧,我有點不舒服,要先走了!」李淑珍努力地笑著,「今天是你的戲開機,可不能缺席,你老媽我……我會在後面支持你的!呵呵,我兒子可是最棒的!」李淑珍拿著手帕擦著「被沙子吹得流淚」的眼睛,笑呵呵地說道。
看著老媽轉身背影有些淒涼地離去,突然,陳笑棠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跑過去一把拉住她,然後朝人群裡面走去。
「阿棠,你要幹什麼?幹什麼?!」李淑珍不知道兒子要做什麼。
陳笑棠什麼也不說,就是拉著她走向正中央。
人群一陣騷動。
「做什麼呀?」
「幹什麼啊?」
「瘋了嗎?!」
…………
王添林看了過來,方逸鏵看了過來,謝顯看了過來,黃日鏵,苗喬偉,還有翁美菱,揚盼盼等等,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陳笑棠站在中央,大吼一聲說:「她----是我的媽媽!!!不是瘋子!更不是什麼八婆!」
李淑珍怔住了。
王添林,方逸鏵,謝顯,還有黃日鏵,翁美菱等人也都怔住了。
「我是陳笑棠,是她的兒子!而她,是我的母親!她愛我,就像你們自己的父母愛你們一樣!為了我,她可以低三下氣地向不認識的人祈求幫忙,為了我,她寧可不顧辛苦做我的私人助理!」
陳笑棠深吸一口氣,面對眾人,又道:「不錯,她是一個很土氣的女人,不會打扮,也沒什麼優雅的氣質,行為舉止看起來還有些瘋瘋癲癲,可是,她就是我的老媽!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李淑珍突然哭了,不知道為什麼會哭,只覺得自己很幸福,很幸福。
其他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突然,王添林帶頭鼓起掌來。
掌聲開始有些稀落,可是慢慢變得熱烈起來。
《射鵰》主演黃日鏵頗有些好奇地看著站在中間的陳笑棠。他身邊的女主角翁美菱更是一雙美眸停留在陳笑棠身上,臉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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