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醫院,便是姑蘇市的主幹道,干將路。
此時已是近九月,對於姑蘇市來說,天氣依然十分悶熱,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潮濕的柏油馬路的味道。
宋劍伸手,招了輛出租車,便來到了一處同仁堂藥店。
在華夏國,最出名的醫藥連鎖品牌,便是京城的同仁堂了。
「北有同仁堂,南有慶余堂,」這句自清朝起便傳承的順口溜,現在卻是有些不恰當了。如今的同仁堂,品牌效應早已遍及整個華夏,而慶余堂,由於經營管理不善,只在杭州一帶還有較響亮的聲譽。
同仁堂的藥貴,但是的確是真的。
下了車,遠遠的便是一陣藥香飄來。
宋劍深吸了一口氣,聞到這熟悉的味道,感覺心曠神怡。
這一處同仁堂藥房很大,分前廳和後院,前廳很乾淨,一個長長的方形做地櫃,把取藥之人和藥櫥分開,做地櫃後邊,便是紅木金字的藥櫥了,密密麻麻的藥斗整齊的排列,一個個金色的方塊文字,標在藥斗上,十分鮮亮。
後院不時傳來一陣陣的敲打聲,想來應該是加工炮製藥材的地方。
宋劍走到櫃檯前,遞過自己的藥方。
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年輕男中藥師拿過藥方來看了一眼,皺了下眉頭,道:「這麼大的量?」
宋劍簡單「嗯」了一聲,道:「是用來洗浴用的。」
「哦,中藥沐浴啊,我一會幫你打成粉末吧。」這藥師倒是挺熱心。
宋劍點了點頭,道:「多謝。」
宋劍的方子的確很大,每一味藥材都是兩百克以上,也幸好是同仁堂,到了其他藥房,估計藥材存儲量都不夠。
一味味的中藥,用托盤稱量好之後,先擺放在櫃檯上。
宋劍的眼睛掃了一眼這些藥材,心中暗暗感歎,現在的藥材質量可真差,雖然個頭大了很多,但是藥效要比自己生活的宋朝時期,差遠了。宋劍心中明白,這也是化肥農藥帶來的副作用,原本這些野生的藥材,被人工培植以後,光長個頭不長藥效了。
「白朮四百克,」那年輕的藥師將一堆藥材倒在一張大方形的草紙上,嘴裡念叨了一句,便轉身去抓取下一味藥材了。
宋劍眉頭一皺,道:「我要的是白朮,你怎麼給我蒼朮?」
白朮和蒼朮效果相同,都是可以治療脾胃病的,而且兩種藥材的外形也十分相似,一般不熟悉的藥師根本分辨不出來。
「嗯?」那藥師轉過身來,疑惑的看了眼宋劍,隨後又看了看桌上的藥材,道:「沒錯啊,我給你的,就是白朮。」
宋劍手指稍稍撥弄了一下那堆藥材,道:「這是蒼朮。」
「怎麼可能?難道是我剛剛開錯藥斗了?」年輕藥師說著,再次拉開上面寫有「白朮」兩個字的藥鬥,往裡面看了看,然後從裡面取出兩片藥材,臉上洋洋得意的道:「你看,我沒拿錯吧,這裡裝的就是白朮。我工作一向很認真,怎麼可能出錯呢?」
宋劍認真的說道:「小哥,我要的是白朮,你給我的是蒼朮,我想是你們的藥斗裝藥的時候,裝錯了,畢竟那個『蒼朮』藥斗和『白朮』藥斗挨在一起。」
「怎麼可能!」這次年輕的藥師有點不耐煩了,「你要的是白朮,我就給你白朮,這個就是白朮,究竟你是藥師還是我是藥師?」
宋劍剛準備說話,後門走出來一個老者。
老者身上穿著白大褂,只是白大褂上到處是污跡,不知道在擺弄什麼東西染上去的。
「怎麼回事?小張,你對待客人的態度要端正一些。」老人走過來,先是批評了一下那個年輕的藥師,小張。
「是,對不起師父,對不起這位朋友,不過我肯定不會搞錯的,這的確是白朮。」小張雖然朝著宋劍道了歉,但是他依然覺得委屈,覺得自己沒錯。
「嗯?」那老者看了一眼櫃檯上的藥材,臉色微微一變,拿起桌上的一片藥材,聞了聞,然後走到寫著「白朮」的藥斗旁,拉開抽屜,再次聞了聞。
「怎麼回事!」老頭一下子跳了起來,瞪著眼睛,看向小張,大聲喝問。
「怎……怎麼了,師父?」小張頭一次見到自己的師父如此生氣。
「怎麼了?為什麼『白朮』的藥斗裡面,裝著的藥材是蒼朮!這是誰裝的!把他給我叫過來!」老頭真的是上火了,他為人雖然和藹,但是最看不得徒弟們在藥材方面犯錯誤。
「師父,是……是我裝的,我……怎麼會裝錯呢?」小張幾乎掉下眼淚,他二十多歲,才剛剛畢業,被老頭一吼,立馬覺得驚恐無比。
宋劍歎了口氣,道:「老人家,年輕人犯錯不可避免,不要嚇著他。」
老人這才想起一旁的宋劍,趕緊陪笑道:「對不起,對不起,幸好小伙子你認識藥材,不然……哎,事情雖小,但是藥材關係著病人的健康生死,每一個小的錯誤,都可能會釀成大患。」
「老人家說的是,」宋劍回了一句。
那老頭看向小張,道:「你快點抓藥,抓過藥之後,趕緊給我重新檢查一遍整個藥鬥,看一看還有沒有裝錯的。跟了我三個月了,連蒼朮和白朮都分不清,氣死我了。」
「是,是,師父,」小張趕緊低頭做事。
老頭對宋劍有了幾分好奇心,這年頭,年紀輕輕就能分清白朮和蒼朮的人可不多,就算是那些中醫專業畢業的高材生,也不見得能認識幾樣藥材。
「你精通中藥?」老人問了一句,用了個「精通」二字。
宋劍微微一笑,沒有答話,他現在只想快點拿著藥,回家治病。
「藥抓好了,我幫您打成粉末,另外,這半斤硫磺,我給您單包著了。」小張小聲對宋劍道。
「有心了。」宋劍點頭致謝。
小張將那些藥材拿去打藥粉的功夫,「吱嘎」一聲,大廳前的玻璃門再次被推開,一個臉龐削瘦、看似農民工打扮的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的臉很黑,眼神中帶著閃躲,宋劍瞧了一眼,已是知道,此人定然慣於詐騙。雖然宋劍對於面相所學不深,但是放在現代,比那些麻衣相傳人可是要強得多。
「人參,你們收不收?」那男子走到老頭身邊,低聲問道,帶著濃重的東北口音。
老頭也是個人精,他一眼便看出這來人不是個良善之貨,但仍是點了點頭,道:「當然,不過我們只收真的人參。」
「大哥你說笑了,當然是真正的人參,俺來這裡打工的前一天,在俺們東北那疙瘩一處山旮旯裡發現的,」這中年人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紙盒子,打開紙盒子,露出一個精緻的小的人參。
老頭瞇著眼,看了一下,心道:奶奶的,沒想到騙子竟然騙到我周文一的頭上了,我在工商局藥品管理部工作的時候,你還沒娶媳婦呢。
只是盯著那山參看了兩眼之後,周文一的神色已是鄭重起來,這人參,竟然是真的。
「你稍等,我去後院取些東西。」周文一再次看了眼那人參,然後匆匆的走進後院。
宋劍的眼睛掃了一眼那人參,先是眉頭一皺,隨後搖了搖頭,低著頭不再言語。
沒多久,周文一走了出來,手中拿著放大鏡和一支小的試管,試管中盛放著一些液體。
在放大鏡下仔仔細細觀察了一遍那人參之後,周文一開口道:「兄弟,能不能讓我稍微取一點點的人參須,你放心,很小的。」
那農民工憨憨的點著頭,道:「大哥,你隨意,俺也正想讓你檢查一下,這到底是不是人參呢。在那一處山疙瘩裡,俺發現了五支呢。」
「五支!」周文一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將一小截的人參鬚子放進了試管裡,搖晃了幾下,很快,那試管中的液體變成了藍色。
「是真的!」周文一心中喊了起來,「而且看這顏色,很顯然人參皂甘的含量很高,再加上這人參的外觀判斷,這的確不是人工種植的人參,而是一株真正的老山參。」
判斷完這些,周文一收起臉上驚喜的神色,看向那農民工,道:「你這人參,兩千一支,我要了,你要是價格再高的話,我也不收了。」
周文一還算是厚道,雖然老山參的價格有的能炒到十幾萬一支,但是對於普通的病人來說,都會選擇人工種植的人參來治病,畢竟人工種植的人參,幾百塊錢就能買一斤,雖然藥效低了一些,但是治病,還是有效的。所以山參更重要的價值在於收藏。
「這麼多,那……那俺馬上回去,把剩下的四支都取來,賣給老大哥你!俺還以為只能賣兩百塊呢。」那人臉上十分的興奮。
周文一取了兩千元錢,給了那農民工,道:「你去取其餘幾支吧,我在這等你。」
那人歡歡喜喜的去了。
周文一輕輕的撫摸著這支山參,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一支真正的山參,是真的能夠起死回生、續命吊氣的,而現在種植的人參,根本就沒有這麼大的功效。
這時小張提著一個黑色的袋子走了出來,藥材打成粉末之後,體積會變得很小。
「一共是七千三百六十二元,」小張開口道,裡面有幾位貴重藥材,比如三七粉和穿山甲,很貴重,這價格,已經很公道了。
「給七千就行了,剛才的事,還得多謝小伙子你呢,不然藥材放錯了,都不知道。」周文一開口道,他對宋劍還是很有好感的。
宋劍也沒矯情,能省一點最好了,畢竟他現在太缺錢。
提過黑色口袋,想了想,宋劍還是指了指那老山參,道:「老人家,小心走水。」走水古時指失火,但是在中藥這個行當,指玩火的意思。宋劍是提醒周文一不要看走眼。
周文一自信的一笑,道:「多謝小兄弟提醒了。」
宋劍知道周文一沒聽進去,也不多言,提著五公斤重的藥材,吃力走出同仁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