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德加發現自己特別喜歡看這個世界的夜空。
它不是紅色的。
大法師歎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手中的望遠鏡,將它對準了一顆特別明亮的星星。這顆星星在逐漸靠近旁邊的一個他曾起名為「圖拉揚之錘」的星座。現在,如果它能夠再——
「還有多久?」
卡德加被嚇了一跳,開始向下滑落。他趕忙用一隻手抓住了塔頂。「靠,艾蕾莉亞,不要再在我身邊搞這些鬼鬼祟祟的東西。」
漂亮的精靈遊俠從窗戶裡凝望著他,簡單地聳了聳肩。「我的動作天生就這麼安靜。況且你還這麼專注,我猜就算有一隻食人魔爬上來這裡,你也聽不到。還有多久?」
法師歎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榮耀堡,是他們現在所在的前哨的名字。卡德加此刻就坐在堡中的高塔之頂。光是打下榮耀堡的地基就花了他們數月的時間。在那之後的幾個月中,遠征軍也只是完成了它的外牆和一兩個建築,包括卡德加目前所在的高塔。
在這段時間當中,他們一直受到部落的攻擊,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大多數也只是小打小鬧。部落就在那裡,這是事實。但是他們一直在隱藏實力,這也是事實。卡德加每天晚上都會出來仰望星空,一部分的原因就是為了找出部落這麼做的原因。
過去的幾個月中,他們一直在接受各種挑戰。
自從來到德拉諾並在獸人的世界上贏得了第一場戰鬥的勝利之後,聯盟就掌控了黑暗之門,至少是在這一端。在遠征軍穿越傳送門之後不久,更多的士兵和補給就緊隨而來,讓他們受到了鼓舞。他們被告知,這些都是「聯盟眾位國王的禮節。」而其中最受歡迎的莫過於來自麥格尼·銅須的小奢侈品:幾桶麥芽酒。
但是這一切並沒有持續下去。在原本約定好的那一天,第二隊補給並沒有及時送到。聯盟軍派出了一小隊偵察兵找出原因。不久之後,他們就帶著壞消息回來了:部落控制了艾澤拉斯大陸一邊的黑暗之門,而那些補給也沒有了。那些讓他們的生存可以維持下去——甚至說讓他們的存在成為可能——的補給品只是被零散地送來,而那些原本允諾派來的士兵們更是少之又少。圖拉揚曾經非常樂觀地預測過,他們可以在一個月之內就展開進攻。但是隨著黑暗之門在不停地被佔領和反佔領,那些士兵們也無法穿越傳送門來到德拉諾。
獸人們在榮耀堡以西的一處外形詭異的城堡中安營紮寨。儘管它很不符合人類的審美觀,但是這座巨大城堡的城防卻十分堅固,如果他們想要成功進攻的話,那將需要大量的謀略和準備工作。
「很快,」卡德加告訴艾蕾莉亞,「它馬上就會發生。」
最開始的時候,有一點讓他們感到迷惑。在他們到達並且開始建造榮耀堡的不久之後,獸人們就開始了進攻。這一點倒不怎麼讓人驚訝。讓人感到驚訝的是,他們一直在保持著進攻。儘管不是每天都在進攻,而且每次的人數不多,但是這也已經足夠了。更加奇怪的是,似乎他們對於黑暗之門的掌控權已經再也不感興趣了。
在一天晚上,圖拉揚曾對達納斯、艾蕾莉亞、庫德蘭和卡德加說過,「不管你對部落有何看法,他們一直都不笨。那麼,為什麼他們就這麼一直貿然進攻我們呢?他們的人數那麼少,根本無法攻下守望堡。而他們看樣子也不是為了黑暗之門。」
「我認為,要阻止耐奧祖打開去其它世界的傳送門還不算太晚,」卡德加深思道,「不過我不確定為什麼他還沒有這麼做。他已經有了所需要的神器,很顯然他還需要些別的什麼東西。」卡德加靠在那張粗木座椅上,若有所思地捋著他的白色長鬚。
「這一過程是不是需要大量的能量,還需要施放一些非常複雜的法術呢?」達納斯問。「也許他這段時間都花在這些細節問題上了。」
「值得懷疑。」卡德加說。「沒錯,這非常複雜,但是我很確信,有了他所拿到的那些神器,他就可以開始施法了。薩格拉斯權杖,麥迪文之書和達拉然之眼。」他思考著。「還能有什麼呢?他會在等待些什麼?」
他們曾經嘗試過問訊幾個抓住的獸人,但是這些獸人們並沒有說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他們並不是死亡騎士,而是苦工。他們都是炮灰,被部落派來延緩聯盟的行動,好讓耐奧祖等待……不管他在等待什麼。
儘管卡德加深知輕裝行動的重要性,但是他還是一直隨身帶著幾樣東西。他身上的那枚戒指讓他可以聽得懂任何語言,也可以讓別的人聽懂他所說的通用語。有了這枚戒指,他們才可以和那些說話帶有很重喉音的獸人們交流。除此之外還有幾本咒術書,以及一本曾經屬於麥迪文的書。這本書並沒有什麼奇異之處,在裡面主要是有關德拉諾的記錄,包括它的天空和大陸等。
卡德加感覺看著德拉諾世界的夜空很是享受,因為這裡的天空只有在白天才是紅色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他喜歡在研習耐奧祖的秘密的同時,通過鑒別星座來放鬆自己。
終於,在一天晚上,卡德加徹夜的深思帶給了他答案,就好像是星星回應了他——而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是真的。
「權杖,書和眼睛!」他衝出了自己的房間,朝著庫德蘭大叫道。
「呃?」嚇了一跳的矮人哼了一聲,「小伙子啊,看來你終於還是瘋了呵。我說的沒錯吧?」
「召集其他人。我們需要開個會。」
片刻之後,幾位指揮官都來到了塔中。「圖拉揚,首先是你。到那邊用那個望遠鏡看,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圖拉揚納悶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聽從了大法師的指示。他透過望遠鏡看去,說道,「我看到了……星星。我到底應該去看些什麼?」
「星座,行星群。」卡德加的興奮讓他嘴中吐出的詞語聽起來有些模糊。「看看它們像什麼。」
「好吧,有一個像是一個方塊,另外一個又長又細。除此之外我就看不出來什麼明顯的形狀了。」
「不對,那是因為你沒有習慣去看它們。麥迪文擅長的領域繁多,其中就包括天文學。他的書中記載著一些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星象圖。這個世界的星座。」
「好吧,小伙子,但是如果你不能給我們解釋清楚的話,我可不想這麼多人都聚在這裡。」庫德蘭抱怨道。
「來看看這個,」卡德加把一本書推到了矮人的手中。圖拉揚繼續用望遠鏡研究著德拉諾的夜空,而艾蕾莉亞、達納斯和庫德蘭則開始翻閱卡德加交給他們的書。「你們看到了什麼?」
「各種星座的名字,」達納斯說道。「法杖之座……書卷之座和……先知之座。」
「薩格拉斯權杖,麥迪文之書和達拉然之眼,」艾蕾莉亞慢慢地說著,抬起頭,用帶著憧憬的目光望向卡德加。「所以說……耐奧祖需要這些神器,就是因為它們和這個世界的星座相對應?」
「是,也不是。」卡德加說著,他的口氣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原因遠遠不止這些。每過五百四十七年,德拉諾世界將會發生一次和這三個星座有關的天文現象。你看到書卷之座中央的那個紅點了麼?那是你首先會看到的。在大約一個月之內你就可以發現有一顆彗星劃過法杖之座。而在下一個月亮的運轉週期中,月亮將會和先知之座的眼睛重疊。根據他的這些記載,似乎這將會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天文奇觀。」
「所以說如果耐奧祖有了這些和星座對應的物件,」仍在看著星星的圖拉揚緩緩地說著。「並且在某一個非常罕見的天文現象期間使用這些神器,那就將會強化他的力量,對麼?」
「確定的和諧,同情的共鳴——以聖光之名,圖拉揚,如果說他要動用那麼強大的力量,那他就幾乎不可能失敗。」
圖拉揚把目光從鏡筒處移開,僅僅說了四個字:「什麼時候?」
「還有五十五天,而那些能量將持續三天。」
他們一直在為遲遲不來的增援感到惱火不已。不過話說回來,至少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了自己還能等多久,以及他們應該在什麼時候展開攻勢,哪怕自己的人數遠遠不足以撼動部落。
當精靈遊俠打擾了他的觀星時,卡德加只是歎了口氣。「和昨天相比,我們要比最後期限更近一天。我沒辦法催促那些星星,艾蕾莉亞。」
「很快,很快;耐心是一種美德,」艾蕾莉亞看著卡德加爬回了房間,生氣地說。「我恨透了這些陳詞濫調。」
「作為一個精靈,你的急躁可是出了名的。」
「作為一個人類,你可真夠婆媽的。我想要去戰鬥,而不是守在這裡。」
卡德加的憤怒突然爆發了,「艾蕾莉亞,你不是想要去戰鬥,你是想要去送死。」
她突然變得沉寂。「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都看到了。你在戰場上的表現,對鮮血的狂熱,對你的所謂復仇的狂熱。你太魯莽了。艾蕾莉亞,你打仗的方式太危險了,而且你並不慣於這麼做。這就是為什麼圖拉揚會不斷地命令你不要走遠,甚至是有時候讓你根本就不要走出去。他是出於擔心,擔心他會失去你。」
她的眼神中混雜了傲慢、氣憤和冰冷。「我不會是他所失去的。我不屬於任何人,除了我自己。」
卡德加知道他應該就此打住,但是他做不到。一直以來,他都在冷眼旁觀,眼睜睜看著艾蕾莉亞和圖拉揚像兩隻警惕的狗一樣繞著彼此轉,但是很顯然的是,他們兩人都還深愛著彼此。卡德加再也忍耐不住了。「你甚至不屬於你自己,你只屬於那些已死之人。即便你也踏著他們的後塵而死去,那也無法挽回他們的生命。艾蕾莉亞,你知道麼,有一個善良而聰穎的男人就在這座要塞之中,他可以讓你更好的認識人生。你應該嘗試著去改變自己——為那些美妙而少有的東西打開自己的心門,而不是將它緊緊關住。」
她走向卡德加,直到兩人的臉只隔了幾尺遠。「你膽敢對我說這些東西!這根本不管你事!你為什麼要管我對自己活著的方式作何選擇?」
「我關心,是因為我自己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卡德加並沒有止住自己的坦白。兩人互相盯著對方,陷入了沉默。以前,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事情的真相。但是現在,真相就赤裸裸的擺在他的面前。
「我知道對你來說,我們人類的生命短暫地讓人感到驚訝。我們的青年時期更是稍縱即逝。我們的年輕和健壯的持續時間,最多也不過十餘年。而我呢,我連這段時間都沒有。艾蕾莉亞,在我十七歲的時候我就已成了一個老人。我比圖拉揚還年輕!看看這張臉,我現在二十二歲……但是會有哪個二十二歲的女孩會喜歡上我這個糟老頭子?」
他憤慨地指著自己的臉,那張佈滿皺紋,鬍鬚和頭髮都是雪白的臉。她輕吸一口氣,向後退了幾步。心中的憐憫軟化了她的表情。卡德加突然感到很尷尬,於是向一旁看去。
「我只是……看著你們兩個人,就這麼輕易的拋棄那些我從來沒有機會品味的東西……有時候,這讓我感覺很是煩心。對不起,我不應該把這些牢騷拋給你的。」
「不,我感覺很抱歉。我並沒有細想過。」
在兩人之間的,是沉重而不協調的沉寂。最終卡德加歎了口氣,說道,「來吧。咱們去找圖拉揚和其他人。我們需要確定最終的方案。因為,天文現象的發生就在……好吧,你知道的。」
「不久之後,」艾蕾莉亞說道,露出她難得一見的笑容。
「那裡相當壯觀。」艾蕾莉亞描述道。圖拉揚曾派她和她的遊俠去偵察那座堡壘。現在,他們兩人,再加上卡德加、庫德蘭和達納斯,正坐在會議廳中討論遊俠的所見所聞。「光是牆邊上的走道就可以容下幾十個獸人。而這裡有一些瞭望塔。」她指著地圖上的幾個地點。「我們應該從這片地區展開攻擊。當你們從這裡擾亂他們時,我可以派出遊俠迅速幹掉那些哨兵。如果警鈴沒有響起的話,我們會幫你們打開主門,真正的大部隊將會從那裡打入堡壘。」
「很好,」圖拉揚說,「我們將會從兩面攻擊,出其不意。我們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把他們圍在裡面,不要讓他們有機會逃跑。在那之後,靠攏隊伍,幹掉那些還在戰鬥的獸人。」
「我們會從上方攻擊,」庫德蘭指出。「讓他們忙於應付我們,然後你們這些小伙子啊小妞啊就可以衝進去,完成任務了。」
圖拉揚點點頭,但是艾蕾莉亞搖著她的頭,說道,「估計你們自己應付不過來。他們有龍類相助,記得麼?」他們都見過那些黑色的身影在堡壘上空盤旋,像玩耍的大鳥一樣猛撲和俯衝。
但是庫德蘭笑了笑。「啊,是的,不過不是很多,小姑娘!你知道不,在你來得及眨眼睛之前我們就能把它們都幹掉。」
圖拉揚禁不住為蠻錘矮人首領的自信而微微一笑,說道,「儘管如此,我們還是盡量不要依賴獅鷲騎士的幫助,只是以防萬一。」庫德蘭聽後點了點頭。
圖拉揚看向卡德加,「你能夠做點什麼來限制他們的術士,或是黑龍麼?」
「我確信我可以的。」卡德加回道。他的目光掃向庫德蘭,說道,「我有一個主意,也許能夠讓你的獅鷲佔據更多的優勢,同時也為士兵們提供幫助。」
圖拉揚點點頭。計劃正在逐漸形成,但接下來的這一部分才是他所懼怕的。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們需要有人留下來看管守望堡,因為我們仍有可能需要撤退。艾蕾莉亞,我希望你來負責。」
「什麼?」她的嘴巴張得老大,凝望著他。
「我需要有一個我信任的人留在這裡,這是計劃的關鍵。這裡是我們的根據地,我們不能冒失去它的風險,萬一獸人分開——」
「你需要我完成突襲。」
「我告訴你了。我需要你留在這裡。派你的遊俠去掃清那些守衛。」
她搖了搖頭,回道,「不,你並不需要。任何一個留在這裡的士兵都知道如何守住這座城堡。我的遊俠聽令於我,如果你命令我留在後方的話,我是不會派他們隨你出征的。」
「別蠻不講理,」他開始道,但是她打斷了他。
「蠻不講理?圖拉揚,我是一個老兵,在我參與戰爭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艾蕾莉亞,你……你太魯莽了。」圖拉揚說著,儘管討厭這樣做,但是他別無所選。「我救了你一命,當時——」
「而我曾經救過你們所有人,還不止一次!」
「先生們,」卡德加和緩地說著,把手放到庫德蘭和達納斯的肩上,示意他們坐回椅子上。「我很確信你們都想看看我所提及的星象排列。」
「哦,是的,」庫德蘭說道。三個人很快地離開了房間。
圖拉揚全身心集中在艾蕾莉亞的身上,以至於他並沒有注意到現在兩人正獨處一室,沒有他人打擾。「艾蕾莉亞,你戰鬥的時候不夠機警,不像從前那樣。我不能就這麼一直望著你的背後,嘗試著救你。」
「我有權復仇!他們殺了我的家人——我的人民——」
「你認為理拉斯會希望你白白犧牲自己麼?這可以算是他曾經活過的證明麼?」
這是圖拉揚第一次提到艾蕾莉亞的弟弟,她一下子僵住了。圖拉揚心一橫,在她開口之前,不顧後果地繼續說了下去,「我知道你是你個很好的戰士。只是……不是現在。」
「理拉斯……還有其他人……當時我沒有跟他們在一起。也許我本可以做些什麼的。但是我不在那裡。我現在好好地活著,但是他們卻都死了。」她澄澈的翡翠色雙眼中噙滿了淚珠。圖拉揚深吸一口氣,他從未見過她因為自己死去的親人而哭泣。「所以在那之後,我盡了全力去挽回些什麼。我殺了那些殺害他們的獸人。這樣做的確起了作用,因為它讓我的心中不再悲慟。」
突然,圖拉揚明白了。「那天晚上你對我所說的,」他只祈禱自己不要說錯什麼東西。「我找人翻譯了。」他猶豫了一下,低語道,「那是『幫我遺忘』。」
淚水從她美麗而消瘦的臉龐上滑落。「但是我並不想要去遺忘。我不想讓他們就這麼離開。如果我不為他們感到傷懷的話……那就好像他們並沒有真的離開。」
圖拉揚的雙眼中也湧出了淚水。他的心在為艾蕾莉亞而碎。但是她需要這樣,她需要去緬懷那些死者。殺死獸人並不是她心結的解藥,她的傷痛也並不會因此而散。現在,她盡力去束縛的這些感情似乎都在捲土重來,她就處在崩潰的邊緣。
「我不能留在後方。不要讓我這麼做。上一次,我留了下來。我不會讓我心愛的人去送死,而我卻……」
突然,她的雙臂環繞著圖拉揚,頭部深埋在他的胸前,而他緊緊地抱住了她。艾蕾莉亞纖細的身軀因為抽泣而顫抖著。她就像一個落水的女人,抓住他不放。圖拉揚在她的金髮上輕輕一吻,嗅著她身上松木、泥土和花朵的香氣。
「我永遠不會拋下你,讓你一個人留在後面。」他發誓道。
她抬起自己被淚水打濕的臉龐,在他俯身親吻她的時候,輕聲耳語道,「而我,永遠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