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裡奧第二天早上起來。悄悄鑽出被窩,這樣不會弄醒卡蘭德拉。他穿上衣服,自己悄悄下來他的準備間裡。在這間昏暗的房間靠中間的地方有個裝飾架子,上面撐著他的護甲。厚重的銀色護甲加上他們的金色內襯,在晨光下閃耀生輝,當然這蓋不住上面那無數的鑿孔和凹痕。戰鬥的疤痕,他謹慎地考慮著。如果他過去那些年是個不夠謹慎的人的話,任何一個較深的鑿孔都會表明一次致命傷。他暗暗希望,無論到來什麼不幸,自己的運氣仍然能夠維持。
盡可能地不發出聲音,他動作麻利地穿上他裝甲,一次一件,固定到位扣好。都穿完了後,他站到等身大的鏡子前面,檢查著自己。他看起來和過去一直穿的那樣子幾乎差不多,只是灰白的頭髮有點多了,圍繞在他疲憊的臉龐周圍。他驚訝於這身重裝這麼多年後仍舊如此合身。他不得不承認,每次他穿上這身護甲就有一種無損不滅的感覺。但是這是年輕人的想法。人都不是無敵的。無人永生,他嚴肅地思考著。
走過設在屋裡對面的牆裡的石砌壁爐,提裡奧伸手拿起他那可以信賴的戰錘,錘子被放在橡木製的壁爐台上。錘子那令人熟悉的沉甸甸的感覺拿在手裡很舒服。刻蝕在錘頭上的神聖符文像他們一直那樣閃耀著光輝。
「無論走什麼運,我希望今天用不上你的勁,老夥計,」他低聲說。他把錘子收到自己的胳膊下邊,然後大步向著城堡的馬廄走去。
當提裡奧給米拉多爾裝完馬鞍以後,太陽剛剛照亮遠方奧特蘭克的群峰。他把那把錘子懸掛到馬鞍的箍上,準備騎上這匹經驗豐富的戰馬。他把腳放在馬鐙上,接著就疼得發出咕嚕聲。他的肋骨還在疼,厚重的護甲對於他來說,想把自己全身的重量拉起來實在是太難了。
「能告訴我你在做什麼嗎?」一個懷疑的問話聲從馬廄昏暗的入口傳來。提裡奧把腳從馬鐙上放下,轉身面向艾登。守衛隊長的臉堅定且刻著關注。
「我要去調查那塔的廢墟。如果獸人正在計劃入侵我的土地,那麼我將自行找到證據,」提裡奧直接了當地說。
艾登點點頭。「好吧。那麼我也上馬鞍和你一起去。」
「我不希望和同伴一起。這事我得自己做,艾登,」提裡奧說。他的聲音中帶著強硬,隊長的關心則變得更明顯了。
「我不喜歡這樣,提裡奧。你到底想確認什麼呢?沒人護送就出發,就在剛剛你-」
提裡奧打斷了他。「我什麼,艾登?我被打敗?」提裡奧激昂地問道。艾登放低了注視的目光,不自然地應付著。提裡奧騎上馬,深呼出一口氣,簡短地說,「幾小時後我就回來。在我走以後注意留意巴瑟拉斯。我有種感覺他要攪和出麻煩來。」他把馬刺刺入米拉多爾的側身,直向著遠方的林子邊界加速過去。
心裡越來越覺得不安,艾登看著他的領主奔馳而去消失在遠方。他有點覺得提裡奧沒有把所有事都告訴他。
找到回那廢墟塔的路並不像提裡奧本來想的那樣是個簡單的任務。他花了幾個小時在山間小道上繞來繞去。晨霧仍舊緊抓大地沿著迂迴盤繞的小徑飄,不過他已經能穿過一棵棵樹辨別出塔的破損輪廓。當他接近時,他減速讓馬輕鬆慢跑,靠聽覺捕捉任何危險的聲音信號。這不是個明智的舉動,他考慮到-接近他的敵人的營地,甚至於一個能幫忙的侍從也沒帶。他的馬的厚重戰馬專用鎧甲和他自己的閃光的護甲都足夠向周圍幾英里內的任何人暴露他的位置。需要更小心些,他想著。畢竟,他和獸人相遇時,若對方不是孤身一人,他仍有好機會。但是,他內臟裡的某種東西告訴他,實際情況並非如此。深藏於心的東西告訴他,他不需要害怕。小心謹慎被丟進了風中,提裡奧大膽地駕馬過去,到塔的地基下了馬。抬頭看,他看見曾經高大的牆都向內部倒塌了。塔的結構性損壞面積很大,他非常想知道他是怎麼從這樣的災難裡活下來的。他看看周圍的地方有沒有獸人的痕跡。他什麼也沒找到。這座塔看來被遺棄了。
一聲低沉的發自喉嚨的咕隆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轉身看見那個獸人坐在一塊林邊的大岩石上。那生物看來鎮定而泰然自若,不過它的大戰斧就靠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同時,那生物也很謹慎,提裡奧自己這麼認為。重視名譽的聖騎士取下他的頭盔,把它放在米拉多爾的馬鞍的鞍橋。大馬大聲地發出噴鼻息的聲音,感覺到了它主人的緊張。用眼角看,提裡奧盯著捆在馬鞍上的戰錘,伸手去夠它的柄。立刻,那獸人抓起了它的斧子。提裡奧立刻縮回了手,從馬身旁退後了一步。那獸人輕輕地咕嚕了一聲然後放鬆了。它會意地咧嘴笑著。提裡奧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向獸人走去。
當他向前走著時,他意識到,對於這個老獸人,他可能犯了個極嚴重的錯誤。也許那生物最終會殺了他。也許是另有其人出乎意料地從塔的廢墟中把他救了。也許。但是他必須通過某個方式來確認一下。離那個獸人只有幾步遠的地方他停了下來,提裡奧舉起他的拳頭對著自己的心敬禮。那就是獸人的敬禮,對吧?最為回復,那獸人舉起一直繃直的手,對著自己斑白的眉毛。
「你們人類是這麼做的,對嗎?」那獸人用流利的語言問著。它的聲音深沉而似摩擦的沙礫,不過它的發音出奇的準確。提裡奧一下驚愕失聲,他的震驚完全表露在他臉上。那獸人猙獰的樣子扭曲著,在提裡奧猜測,那是個咧嘴笑。
「你……你說我們的語言?」提裡奧顫抖地問著。
老獸人嚴厲地瞪著他。「你覺得我們的人在你們的世界活了這麼久,仍舊只知道使用蠻力?」它問。「你的種族總是低估我們。那是你們輸了第一次大戰的原因,我覺得。」
提裡奧對這只生物只有驚訝。這坐著一個黑暗的東西-一隻罪惡,嗜殺的野獸。但是它說話帶著靈活的頭腦與智慧。這生物並沒有衝上來撕開他的心臟,即使他曾這樣預料。它基本上是坐著,用它的智慧打量他,認知的眼神。提裡奧不寒而慄,同時感到受到震懾和挫敗。不加思索地,他將那個問了自己無數次的問題衝口說出:「我必須知道。是不是你把我從塔裡拉出來,並把我的馬領回到了路上。」
那老獸人注視著他好一陣然後點了一下頭。「是我做的,」它說。
提裡奧尖利地歎聲:「為什麼要那樣做?」他問。「我們是不共戴天的敵人。」
那獸人看來對這個考慮了一會兒。「你很重視榮譽,作為一個人類。從我們的打鬥就能很明顯的看出來。不重視榮譽的戰士就該像落入陷阱中的動物那樣死去。不該把你就那樣留在那裡,」獸人說完了。提裡奧並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聽什麼,但是他絕對明白這個答案是他出乎意料的。「除此之外,」獸人接著說,「我一生見過太多死亡了。」
提裡奧低下了他的頭,在內心的鬥爭中理解著獸人的話。這沒法理解,他覺得。這生物是個毫無慈悲心的野人。他怎會這麼說話。但提裡奧明白獸人的聲音是真實地響起。他能感到獸人的真誠-以及在外表下面,掩埋的痛苦與哀傷。作為一名聖騎士,他強化了特定的移情能力,能從別人那裡感受深層的情感。這種難以理解的能力從來就沒被證明過有多有用。他振作起來,然後就順著形勢向獸人說道。
「這麼說,我該謝謝你,」提裡奧開始說,同時想知道該怎麼適當地稱呼這個生物。感覺到了提裡奧的慌亂,那獸人說。「我是伊崔格,人類。你可以叫我伊崔格。」鬆了口氣,提裡奧回復道,「謝謝你,伊崔格。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獸人再次點頭然後站起來。提裡奧注意到獸人走起路來明顯地瘸了。他推測他們倆角鬥的時候,他砍了這只生物的那一下可能造成了感染。沒有再多看提裡奧一眼,獸人一瘸一拐地向著廢墟塔走去。
「我是提裡奧·弗丁,」聖騎士開始說道。「我該告訴你我是這片土地的領主,伊崔格,你的出現讓這裡的很多人心煩意亂,而我是將這篇土地的守衛工作托付給他們的。」
獸人溫和地笑著。「我打賭,在你發現我之前,他們睡得都相當安穩,」那獸人說。「我住在這兒的這些林子已經很多年了,人類。我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到處躲藏,盡力找到居所。我做了大量工作,為了逃避你的哨兵和你的遊俠。」
當說到後者時,明顯帶著奚落的口氣。獸人並不因為對精靈遊俠的偏愛而聞名。狡猾的,在林中奔走的遊俠,在獸人破壞了精靈的魔法強化的家園奎爾薩拉斯之後,就發誓要向部落復仇。提裡奧想知道伊崔格是不是在講真話。這個獸人能保持這麼久不被發現?
伊崔格哼哼著說,「真倒霉讓你碰見我。」
「也許吧,」提裡奧開始說,「但是你出現在這給我帶來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的人民厭惡你的種族,伊崔格。你的族人所帶給這片土地的只有苦難和混亂。他們會非常想殺了你,如果他們有能力的話。那樣的話,我還怎麼憐憫你呢?我還怎能把你留下?在明知道你的人的所作所為的情況下。」
「我已經拋棄了他們,人類!我在這裡隱居——流亡,」伊崔格警惕地說。「我不再希望償還他們的罪惡。」
「我不明白,」聖騎士回答道。「你是說你已經拒絕接受你自己的同胞了?」
「我的同胞都迷失了!」獸人惡言相加。「說實話,在他們來這個陌生的世界很久以前,他們就迷失了。當部落最終在你們的旗幟前倒下,我就決定永遠離開它。」
伊崔格放低身子,靠身子一側捲起一大塊灰泥。提裡奧對獸人的力量印象很深。那是需要耗費兩個粗壯男人的力量才能挪動的石頭。獸人示意提裡奧坐下然後他自己盤腿坐在地上。提裡奧就坐在放平了的灰泥上。
「對於我的人民你還有很多不瞭解的地方。他們的榮譽和自尊很久以前離開了他們。在我的兒子被殺以後,我決定終止我對他們的職責,」伊崔格嚴肅地說。
「你的兒子是個戰士?」提裡奧問。伊崔格大聲嘲笑。
「獸人全都是戰士,人類,」他說,好像提裡奧是沒腦子的小孩。「我們對其他的瞭解很少。無論我的兒子們多麼強壯、英勇,他們被他們自己的頭兒背叛了。在最後一戰,我們部族的酋長們相互打起來進行了小規模的鬥爭。在一次相當血腥的戰鬥結束時,我的兒子們接到從前線折返的命令。我們的酋長的一個對手,希望推進他的部族在部落中的地位,收回了命令,然後把我的兒子們和他們的兄弟送了回去,結果被屠殺。那是我們部族的黑暗日子……」伊崔格說,陷入了沉思。「我的黑暗日子,」他說完了。
提裡奧的思維旋轉起來。他很清楚獸人有這樣的事實,他們經常自己之間互相打。但是伊崔格表現出來的悲傷打動了他。他從來沒想像過這種背信棄義的舉動能如此影響一個獸人。
「我當時意識到沒有希望了。腐敗和反目已經完全奪取了我的人民靈魂中的光彩。我感到部落將從內部吞噬掉它自己,這只是時間問題。」
「腐敗從何而來,伊崔格?什麼促使你的人民如此墮落?」提裡奧問道。
伊崔格的眉毛揚起,他顯出正在深深思考。「在我祖父的時候,我的人民純樸而自尊。那時有幾十個部族。他們生活,在我們的世界的野外打獵。回到那時,他們都是獵人-強大的戰士們都以一條榮譽的規範活著,並且他們自己也崇拜元素之靈。雷鳴閃電流過我的祖先們的血液!」伊崔格驕傲地說著,沉浸在朦朧的幻想中。「英明的薩滿引導著他們,並且保持各個部族間的平和。」
提裡奧身體前傾,思考著老獸人的話。當然啦,人類的耳朵以前從來都沒聽到過這麼多獸人的歷史。「然後呢?」提裡奧焦急地問著。他想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泰蘭所感覺到的,就像在他入睡前給他讀兒童故事的時候那樣。伊崔格鬱悶地繼續說道。
「一個新的組織從部族群中崛起,允諾說,將聯合他們並且把他們打造成一個強大的民族。很多薩滿摒棄了他們古老的傳統,開始練習黑暗魔法。他們開始稱他們自己為術士。為了一些邪惡的目的,他們用暗影的力量腐化了各個部族,並且迫使他們進行可憎的暴力行為。他們成功地聯合了我的人民,但只是勉勉強強,」伊崔格表情冷漠地敘述著。「在術士的統治下,各個部族被聯合起來-作為一支橫衝直撞的部落。我們崇高的戰士傳統被扭曲了,要向他們黑暗的鬼鬼祟祟的目標服務。就是術士把我的人民帶進了你們的世界,人類。就是他們迫使我們向你們發動戰爭。」
提裡奧搖著他的頭完全迷惑了。「沒人向他們說句反對的話麼?整個一族的戰士們,沒一個人願和他們打麼?」提裡奧激昂地問道。
「很少有誰不服從的。意見不同的部族中有一個,是被一個名叫杜隆坦的獸人領導的,他們公然挑戰術士,並且試圖說服其他部族放棄他們的愚蠢。我清楚地記得那位強大的杜隆坦。他是位了不起的英雄。不幸的是,很少有獸人留意杜隆坦的警告。術士對於他們心智的控制使他們失去了理智的思考。由於他的勇敢,杜隆坦被放逐了,一道的還有他的部族。我聽說術士的刺殺者們最終殺了他,那是幾年之後了。這就是部落的命運,」伊崔格說完了。「瘋狂,」提裡奧說。「如果你的人民真的崇尚榮譽的價值觀,就如你所說,那麼我無法相信他們會這麼容易讓自己人控制。」
伊崔格顯出了怒容,靜靜地在那裡坐了一會兒。他帶著嚴厲的目光抬起頭回答道,「在那些日子裡,那是一股令人敬畏的趨勢緊緊地咬住了我們,人類。杜隆坦被排出以後,恐懼與偏執妄想壓倒了我的人民。沒人會站起來對抗術士。」
提裡奧大肆嘲笑。
全身充滿了憤怒,伊崔格爆發了。「你曾經站起來對抗過一個整個民族的意志嗎,人類?你曾經,在明知道不遵從就會立刻犧牲的情況下,置疑過一個組織嗎?」
提裡奧的目光移向別處。不。他幾乎不能想像那會是個什麼樣子。
伊崔格點點頭,覺得他的意思已經傳遞到了。「傳言說術士與惡魔合夥,並且利用它們的地獄火軍隊。個人覺得,我相信是真的。黑暗控制了我的人民,但不會從我們的心中誕生。」
提裡奧緊張起來。他想起曾聽說過獸人散佈惡魔傳播恐怖遍及人類各個階層。那想法使他毛骨悚然。「看來你的人民已經遭受了極大的苦難,伊崔格,甚至在他們激起我的憤怒之前,」提裡奧聲音裡帶著自豪的口氣說著。伊崔格斜著眼睛瞥了他一眼。「儘管如此,你的故事確實不錯。我害怕我會以種種方式不公地判斷你和你的人民。」
伊崔格發出咕嚕聲好像挺高興,站起來伸展了一下後背。「事實上,」提裡奧繼續說著,「我們很相像,你和我。我們都是老戰士,犧牲了很多,為了我們的-」
伊崔格一揮他肌肉發達的手,打斷了他。「我們一點都不像,人類,」他咆哮著說。「我是個叛徒,作為一個在敵對土地上過活的流亡者!你是個富有的領主,被一幫自由的人民愛戴,能夠過你想要的生活。我們一點都不像!」被他的爆發弄得有點窘迫起來,老獸人愁眉苦臉,目光轉向遠方。
提裡奧思考了一會兒獸人刺耳的言語。「你是對的,當然。我們的人民還在戰爭中。因此我必須問你,伊崔格,憑你的榮耀-在我的土地上還有其他的獸人嗎?部落計劃進攻這個區域嗎?」
伊崔格沉重地歎了口氣,又坐下來。他沮喪地搖著頭,看著提裡奧的眼睛。「如同我所告訴你的,人類,我一個人住在這。我已經對與我的同類中的其他人往來沒有興趣了。我也有幾年沒見過其他獸人了。我沒法告訴你部落現在在謀劃什麼。我只能向你擔保我這個受傷的老戰士沒什麼計劃突襲你的城堡,或者給你製造任何什麼麻煩。我只想要自己在外面一人活著,在偏僻的地方度過餘生。在毫無成就的一生征戰之後,和平是唯一留下讓我安心的。」
提裡奧點點頭。「作為一名榮譽的戰士,我接受你的話,伊崔格。並且,作為救我一命的回報,我要向你批准你的隱居居所。只要你保持隱居,並且讓我的人民平安無事,你可按自己的意願一直在這裡待下去。」
伊崔格不敢相信地輕輕傻笑。「我覺得你的兄弟們會來獵殺我而不是你,人類。對於他們,我是個恐懼的集合,」老獸人說。
「可我是領主,伊崔格。他們會照我說的做。我鄭重地向你發誓,作為一名向聖光發誓的聖騎士,你的秘密居所將是安全的。當我有能力阻止的時候,沒人會獵殺你,」提裡奧發了誓。過了一小會兒,提裡奧懊悔做了這樣一個冒失的陳述。他想到,如果情況變得複雜,要完全履行這個誓言,將是相當難的。如果他的同志們發現他曾作出過這樣一個協定,他們肯定會將叛徒的惡名加在他頭上。儘管如此,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個正確的決定。他站起來,下定決心。
伊崔格滿意地發出咕嚕聲。「以你的榮譽擔保,那麼,」他說,再次站起來。提裡奧再次注意到獸人的瘸腿。伊崔格明顯的疼得厲害。
「以我的榮譽擔保,」提裡奧重複著,注視著獸人受傷的腿。
「你知道,伊崔格,我能治療你的傷口。我有這樣一種力量,」他說。
獸人像消遣樣的哧哧地笑。「謝謝你,不過用不著,」伊崔格說著。「痛苦是個好老師。顯然,甚至在我所有的戰鬥之後,我還有很多要學。」
提裡奧大笑不已。他真的開始喜歡這個老獸人了,而一個小時前還不是這樣,他覺得是罪大惡極的壞蛋。「也許有一天,我能回來和你好好聊聊。我必須承認,你一點也不像我所想的那樣,」聖騎士責怪道。
伊崔格巨大的發黃的獠牙在他笑時候好像延展開了。「你也不像我所想的那樣,人類。」
提裡奧又敬了個獸人的禮,然後發出一聲咕嚕聲騎上了米拉多爾。他把馬刺刺入了公馬的側身,然後騎行在獸人的視野範圍外消失了。
在提裡奧沿著蜿蜒的小徑騎馬回家路上,一千種不同的思緒湧進他的意識。他考慮著在自己的土地上給這個獸人提供庇護是不是個錯誤。然而,他話已經說了,他就該保證那個獸人的藏身之處安全。無論發生其他什麼事,榮譽約束他去保護老獸人防止受到迫害就是那樣。
當他騎回來進入城堡的馬廄的時候,都快到黃昏了。疲倦地,提裡奧把他的韁繩遞給管馬廄的小馬倌,然後向裡走去。他現在就像睡覺然後在腦子裡梳理一下當天的事。當他伸手去夠去廚房的門把手的時候,一隻強壯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提裡奧抬頭看,發現巴瑟拉斯擋住了他的路。年輕人的眼睛裡閃著光,這讓提裡奧覺得很不自在。
「大人,」巴瑟拉斯開始冷冷地說,「我們得立刻談談。」
提裡奧沮喪地歎著氣。「我累壞了,巴瑟拉斯。要是你願意,我們可以早上再聊。」
巴瑟拉斯的手抓得更緊了。「我覺得你還沒明白,大人。你看,我知道你今天去了哪兒,」年輕的聖騎士說著。他的眼睛一下都不眨,目光深深無情地緊扣住提裡奧。提裡奧琢磨著是不是艾登背棄了他,講出了他出行的事。不。艾登一向有忠心。
「我清楚你知道在壁爐谷有獸人,提裡奧。從你眼睛裡我就看出來了。我祈求,為你的所作所為,你並沒有掩蓋掉所有相關的信息。」
提裡奧毛都立起來了。他能對付這年輕人的傲慢,但他不能在自己的家就受到一個極度狂熱的男孩的威脅。
「我以前跟你說了,巴瑟拉斯。你稱呼我的時候要帶著適當的尊敬,」提裡奧相當生氣地說著。
「對於你所關心的事,我已經判斷出我的遭遇是一次孤立事件。就現在來講,你只需要知道這麼多。我建議你忘了這事,讓這事消停下去。現在放開我的手,在我真生氣之前讓我過去。」
慢慢地,巴瑟拉斯鬆開手,向後退了一步。他那像穿刺一般的目光一直就沒離開提裡奧。老聖騎士轉身粗率地進了城堡。
一人站在那裡,巴瑟拉斯沮喪地陰著臉。
「還沒結束,大人,」年輕的聖騎士對自己嘶嘶地說,握緊了他的拳頭。「這事顯然還沒完。」
提裡奧到他自己的私人房間裡去。他很講究地卸下鎧甲,把戰錘放回到壁爐架上。他進了臥室,重重地倒在床上。在這世上他想要的就是睡上幾個小時。他腦袋剛碰上長毛絨枕頭,卡蘭德拉就進來了。她很驚訝於在這裡看見他。
「哦,你回來拉,」她甜蜜地說。「早上你跑哪兒去了,提裡奧?我問了艾登,不過他什麼也不說。」她的聲音充滿了關心。
提裡奧緊張了。他可不想談關於獸人的事。他已經說了要保證伊崔格的藏身之處安全,最終他想到對於他的行蹤還是被迫要向妻子撒謊。不過,看著她的眼睛,提裡奧敢說,她不會勉強接受任何事情,除非告訴她整個故事。
「我去檢查我發現獸人的地方了,卡蘭德拉。我需要確認在我的土地上是不是有更多的獸人,」他說,帶著點暴躁。「我想一個人去,所以我告訴艾登不要和任何人談起這事。」
卡蘭德拉皺起眉頭,把胳膊交叉在胸前。每次他讓她不高興的時候,她都那樣。
「你打完架剛幾天就又一個人跑出去了?你怎麼能這麼蠻幹,提裡奧?你想要證明什麼呢?你可不再像你年輕那會兒那樣了!」她性急地說著。
提裡奧畏懼著。先是巴瑟拉斯然後又是她老婆。「我當兵的年頭比你活的時間還長,姑娘!我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去聽一堂課,學學怎麼把我的家務做好!」他咆哮著。
提裡奧很少對她那樣說話,看他這樣子,卡蘭德拉也真的不知該怎麼回答。她決定需要戰略性地轉移話題以挽救這次對話。
「你找到你一直想要找的了麼?」她問,盡量讓她的聲音聽起來盡可能無辜。
提裡奧促使自己冷靜下來,不過他知道這條新問題還是不會讓她停下來。「是的,找著了,」他用平穩的語調說著。「我相信我的遭遇是一次孤立事件,並且不會由獸人而產生什麼值得恐懼的。」
卡蘭德拉高興起來,在床上坐到他旁邊。她抓著他的手。「我放心啦。這就好了,提裡奧,但是你怎麼能那麼確定呢?」她問。
提裡奧的心一沉。他不想向她撒謊。「我不能告訴你,我的愛,」他溫柔地說著。
「為什麼不能?有什麼好怕的,就像你說的,那麼告訴我不成什麼問題,不是嗎?」她問。在她的話裡有些東西聽來刺痛。
「這事關榮譽,卡蘭德拉。我不能告訴你,」他重複著。
猛然地,卡蘭德拉把手扯向一邊,從床上站起來。提裡奧心裡已經有點準備應對從她眼睛裡迸發出來的雷光彈。
「榮譽。你總是把自己扯到那上面,提裡奧!你就和那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巴瑟拉斯一樣讓人生氣!你那珍貴的榮譽對你來說真的比你自己的老婆還要重要嗎?」她用手摀住臉,看樣子馬上要哭出來。
「你不會明白的,我的愛。我是一位聖騎士。有很多事情指望我……」他說,他的聲音減弱了。在他的語調裡有一種不尋常的自憐的口氣。
卡蘭德拉把手從臉上拿開,盡力克制自己不去打他。
「你是說得對,我不明白!但是我知道有什麼事情指望你,」她喊著,眼淚開始從她變紅的臉上流下。「你被指望著行為像我的丈夫,並且不會努力對我掩飾你的愚蠢的小秘密,就如同我還是個梳辮子的小姑娘那樣!你被指望著行為像一個負責任的領主,而不是一個人出去閒逛,把自己置於危險境地!」當她開始抽泣的時候,提裡奧把眼睛看向一邊。「你該小心謹慎並且一直活著,這樣我們的兒子就不會長大的時候沒有父親,」她說完了。
提裡奧站起來抱著她。「我知道,我最親愛的。我冒了不該冒的險。不過你已經對此很信任我了,卡蘭德拉。一切都會好的,」他安慰地對她說。
她擦著流出來的眼淚,看著她老公的臉。她想努力相信他的看法。她打算更多地向他講,此時一陣輕輕的拖著腳走步的聲音傳來,泰蘭進屋來了。
提裡奧和卡蘭德拉看向門那裡,看見他們目光朦朧的兒子在他們前邊站著。明顯地,他們的爭吵把兒子吵醒了。
「你們倆在打架麼?」男孩很小心地問,他的眼睛裡閃耀出關心。
提裡奧走上去把男孩抱進懷裡。「沒有,兒子,你的母親只是擔心獸人,就這樣,」他安慰地說。
泰蘭看起來想了一會兒。「爸爸,獸人像大家說的那樣卑劣殘忍嗎?」男孩問道。
提裡奧對這樣一個直接的問題毫無準備。他考慮著揭示與伊崔格的對話,驚訝於自己不再這麼確信了。他肯定不想對他兒子撒謊。
後代們肯定還有些希望。
「好吧,兒子,這回答起來很難,」他慢慢說著。他和泰蘭互相注視著,提裡奧沒看見卡蘭德拉懷疑的看著他。男孩專注地聽著,他父親繼續道。「我覺得有些獸人會是好人。他們只是很難見到,就是這樣,」提裡奧溫和地說。
卡蘭德拉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那衰退了的憤怒又向她湧回來。
「真的嗎,爸爸?」泰蘭問道。
「我這麼覺得,」提裡奧回答道。「有時我們需要留意自己是不是過快地判斷別人,兒子。」
男孩看來對這回答很滿意。卡蘭德拉可不是。可以不管其他的,但是她如果讓提裡奧對孩子的腦袋灌輸這種無稽之談,她會遭詛咒的。
「別對他談那些!」她絲絲地說著。「獸人是沒腦子的野獸,他們都該被獵殺弄死!你怎麼可以,在明知道他們對我們的世界的所作所為後,還那麼講!你腦子進什麼了,提裡奧?」她喊著,從他懷裡把泰蘭奪過來。感覺到了她的憤怒,孩子開始哭起來。當她轉身離開時深情地捋著他的頭髮。「別擔心,寶貝,」她說,「你的父親只是累了。我們讓他休息吧,好嗎?」她說著,迅速地離開了屋,甚至沒有轉身向提裡奧道晚安。
留下一個人,提裡奧走到一個裝飾華麗的吧檯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葡萄酒。深啜了一口,他沉重地坐下驚訝於整個世界這麼快就完全顛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