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過去這幾天以來的第二次,羅寧在樹林間醒來。只不過這所見的,一次,卻沒有溫蕾薩的臉龐迎接他,讓他有點小失望。他睜眼所見的,是一片黑暗的天空,以及徹底的寂靜。樹梢沒有鳥兒在歌唱,林間也沒有動物在活動
一種不祥的感覺襲上法師的心頭。慢慢地、小心地,他抬起頭,左右張望。羅寧看到了不少的樹和灌木,但也僅只於此。沒有任何的龍,當然,更沒有那麼巨大嚇人的……
「啊,你終於醒了……」
死亡之翼?
羅寧轉頭望向左邊……其實他剛剛已經察看過了……驚訝地看到一團黑影逐漸地湧現,然後形成了一個戴著兜帽的影像,酷似他所認識的某個人。
「克拉蘇斯?」他喃喃自語地說;但不一會便明白這絕對不可能是他那位隱藏面貌的贊助者。在他眼前的造道漆黑身影,渾身上下都充滿了自傲與自信。
不,他第一次的猜測才是對的。死亡之翼。這個形體看來或許像個人類,但是,如果龍能夠變成此等模樣,那麼這絕對是那頭黑色巨龍。
一張臉龐從兜帽中出現,一位深沉、英俊、自信的男子。一張高貴的臉龐……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你還好嗎?」
「還算完整無損,謝謝你。」
薄薄的嘴角微微揚起,形成極淺無比的一道笑容。「那麼,你知道我是誰囉,人類?」
「你是……你是破壞者死亡之翼。」
人影四周的陰影開始移動,變得淡了一些;那張又像人類、又像精靈的臉孔,變得更加清晰了些;而嘴角,也更上揚了一些。「這是我許多稱號之中的一個,和其它的稱號一樣,既正確又不正確。」他把頭側向一邊,然後接著說:「我知道我選對了人;對於我這樣的型態,你似乎不怎樣驚訝。」
「你的聲音還是沒變。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凡人朋友,你確實比一般人聰明。有些人我甚至都親自在他們眼前變身了,他們還是認不出來!」他格格笑道:「要是你需要證明的,我現在就可以做給你看。」
「謝謝……但是,不用了。」白晝的最後餘光開始緩緩逝疹羅寧令人畏懼的拯救者後方。羅寧開始懷疑自己昏迷了多久……以及死亡之翼究竟把他帶到了哪裡;更重要的是,他為什麼還活著。
「你要我做什麼?」
「我什麼也不要,法師羅寧。相反地,我還想要幫助你完成任務。」
「我的任務?」除了克拉蘇斯和肯瑞托議會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任務是什麼;而且他甚至已經開始懷疑,議會究竟知不知道這件事情。資深大法師的決定往往暗藏玄機,他們總是把自己的秘密計劃放在第一優先,當然,他目前的這位夥伴應該也不曉得這件事情才對
「哦,沒錯,羅寧,你的任務。」死亡之翼的笑臉拉長到人類不應有的樣子,而且露出來的牙齒竟是尖銳的。「釋放偉大的龍後,卓越非凡的阿萊克斯塔薩!」
羅寧本能地做出反應,不確定這頭黑龍為什麼會知道他真正的任務,但是他依然相信死亡之翼並非刻意調查而得知的。死亡之翼鄙視所有的生物,包括其它非他同族的龍族。過去沒有任務歷史曾經提及,這頭黑龍對紅龍之後存在著任何的關愛。
謹慎的法師突然施展出這項法術,過去在戰爭期間曾經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當時他伸手一揮,法術便毀掉了一位衝鋒而來獸人的性命,同昤也沾染上六個騎士和一位法師同僚的鮮血;他也曾經使用此法術的弱化版本,禁錮住一位獸人術士,為他爭取時間施展出終極的法術。然而對抗龍族,羅寧卻沒有什麼經驗。雖然卷軸上寫著它用來對付這些上古巨獸特別有效……
金色的光圈在死亡之翼身邊形成……
然後他陰暗的身影旋即走了出來「欸,這真的有必要嗎?」一隻臂膀從斗篷中抬起。死亡之翼伸手一指,羅寧旁邊的一塊岩石便開始燃燒……然後在他眼前就此熔化。熔化的岩石流到地上,滲入每一道縫隙,然後迅速地徹底消失,就跟一開始熔化的速度一樣快。整個過程只有幾秒鐘的時間
「法師,如果我願意的話,這就是你的下場。如今你已經虧欠我兩條性命,難道我該讓第三次,或是最後一次,在此發生嗎?」
羅寧明智地搖了搖頭。
「終於願意講道理了?」死亡之翼往前靠近,他的身形變得更加實體。他再次伸出手指頭,但這回指的是法師的另外一邊。「喝吧。你會發現它非常的提神。」
羅寧低頭一看,發現旁邊草地上多了一個酒囊。儘管幾秒鐘之前它並不存在,羅寧還是毫不遲疑地拿起它,打開喝了幾口。不僅因為這時他已經非常口渴,而且要是他拒絕的話,黑龍說不定伯把它當作一種反抗的舉動。就目前而言,羅寧什麼辦法也沒有,只能合作……與期望。
他穿著黑衣的同伴又開始移動,忽然變得模糊,像是失去了實體。死亡之翼,遑論任何其它的龍,可以變化人形這件事情,讓羅寧憂心忡忡。有誰知道,像他這樣的怪物會在羅寧的同胞之間做出什麼事情呢?而且,他又怎麼知道,死亡之翼沒有已經用這方法在散佈邪惡了呢?
倘若如此,如今他為什麼要向羅寧揭露這個秘密……除非他最後打算要封住法師的口?
「你對我們的瞭解實在太少了。」
羅寧睜大了眼睛。難道死亡之翼的能力也包括解讀其它人的思緒嗎?
黑龍的化身在羅寧的左邊坐下,不知道是坐在椅子還是大石塊上面,因為被長袍擋住了所以沒辦法看見。他漆黑明亮的雙眼,眨也不眨乎與羅寧互相對望,徹底壓過了人類法師。
羅寧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挪開,死亡之翼又重述了他剛剛那句話:「你對我們的瞭解實在太少了。」
「又沒有……沒有多少研究龍族的文獻,大多數的研究者都被吃掉了。」
雖然羅寧的笑話好像有點冷,但是死亡之翼卻非常開心。他竟然笑了,而且笑得非常大聲,笑得非常激動,激動到近乎瘋狂的程度。
「小朋友,我都已經忘了你們人類是多麼有趣!多麼有趣阿!」他那嘴巴咧得太寬、牙齒顯得太尖的邪惡笑容又出現了。「的確,你這句話說的倒是沒錯。」
羅寧不想再繼續順服地躺在地上,開始坐直了身子。他本來可以站起來,但是死亡之翼卻朝他看了一眼,好像在警告他此刻最好還是乖乖坐在地上。
「你要我做什麼?」羅寧重新問道:「我對你有什麼用處?」
「你是完成某個目的的工具,違成某個長久以來無法完成之目標的手段……危急的生物所採取的危急行動……」
一開始羅寧並不明白,然後他看見了黑龍臉上的表情。「你……危急?」
死亡之翼站了起來,張開雙臂,好像準備要飛起來的模樣。「你看見了什麼,人類?」
「如暗影一樣黑的人類,黑龍死亡之翼的化身。」
「這只是表面的答案。但是你沒有再看到更多嗎,小朋友?你有看到我同族的忠誠大軍嗎?你有看見許多的黑龍……或者說,紅色的飛龍嗎?我們曾經在人類甚至精靈到來之前,盤據了整個天空。你有見過嗎?」
不確定死亡之翼到底在談什麼,羅寧只能搖搖頭。但是有一件事情是他確信無疑的,就是瘋狂早已常駐在這頭龍的內心。
「你看不到他們」。死亡之翼說,他的型態和皮膚開始變得更像爬蟲,眼眼拉長拉斜,牙齒變長變尖,而且翅膀似乎想掙脫背後長袍的束縛。死亡之翼變得虛幻不真實,像個變形尚未完成的魔法生物。
「你看不到他們」他的眼晴閉上了一會兒。翅膀、眼睛、牙齒……全都回復到片刻之前的模樣。死亡之翼變回實體的人形,即使這只是他的表面化身。「……因為他們已不復存在。」
他坐了下來,伸出一隻手,掌心朝上。在他的手掌上方,忽然跳出了一道畫面。微小的龍形影像飛翔在一個蒼翠茂盛的世界裡。那些龍各種顏色都有,有如七色的彩虹。一股壓倒性的喜悅瀰漫四周,甚至連羅寧也覺得一陣感動。
「當時世界是我們的,而且我們把它保護得很好;魔法是我們的,而且我們把它守護得很好;生命是我們的……而且我們陶醉在其中。」
但是某種新的東西入了這道畫面。過了好幾秒的時間,這位多疑的法師才認出這些微小的人影原來是精靈,但卻非與溫蕾薩同族的精靈。這些精靈有另一種獨特的美感,某種冷調的高傲的美感,可是最後看久了卻讓他起了反感。
「但是其它的物種出現了,次等的型態,短暫的生命。他們的個性輕率魯莽,總之奮不顧身地投入過大的風險之中。」死亡之翼的語氣變得和這些黑暗精靈的美感一樣冷酷。「然後,由於他們的愚蠢,引來了惡魔。」
羅寧不假思索地傾身住前靠。每個法師都曾經研究過惡魔的傳說,有些人把他們稱之為燃燒軍團。但就算這些怪物真的曾經存在,他自己倒是沒有發現過任何的證據。絕大多數自稱曾經和惡魔打過交道的人,結果都是心智有問題的人。
但是,就在這法師想要多看一眼惡魔的長相時,死亡之翼忽然握拳,解除了那道畫面。
「若非我們龍族的努力,這世界早就消失了。即使一千個獸人部落,也無法和過去我們所面對的挑戰、我們齊力將惡魔趕出了這個世界……」陰暗的人形暫時閉上了眼睛。「……而在此過程中,我們卻失去了想要保護的目標的掌控權。我們龍族的年代已經過去了。精靈,然後矮人,最後人類,他們佔據了這世界的未來。我們的數量越來越少,而且更糟的是,我們還彼此征戰,自相殘殺。」
關於這點,羅寧倒是很清楚。每一個人都知道現存五大龍族之間的敵意,尢其黑龍與紅龍更是不共戴天的死敵。他們為何彼此仇視的原因已經失傳不可考據了,但現在也許羅寧有機會得知這可怕的真相。「在一同做出了那麼大的犧牲之後,為什麼要彼此爭鬥呢?」
「誤導的理念,不良的溝通……太多的原因了。就算我有時間跟你解釋,你也無法全部明白。」死亡之翼歎道:「因為那些緣故,我們的數量變得如此稀少。」他的目光一轉,又變得更加強烈,好像直接看穿了羅寧的心思。「不過那都已經過去了!我願意彌報過去的錯誤……為了我該做凡事情,人類。我願意幫助你釋放龍後阿萊克斯塔薩。」
羅寧硬是忍住自己第一時間的反應。儘管態度親切隨和,儘管以人類的姿態出現,但是坐在他面前的依然是世間最可怕的一頭龍。死亡之翼或許會裝出友善的同袍情誼,但是只要不小心說錯一句話,羅寧還是可能會當場被燒成焦炭。
「但是……」他小心選擇適當的詞彙:「……你和他是敵人。」
「為了過去害我們征戰不休的同樣理由。我們也曾犯過錯,人類,但是如今我要矯正錯誤。」死亡之翼的雙眼牽引著法師,彷彿要將他吸入。「阿萊克斯塔薩和我不該是敵人。」
羅寧一定得同意,「當然不應該。」
「過去我們曾經是最強大的聯盟,最強大的朋友,而且這是可以再度發生的,你說是吧?」
「當然。」人類法師除了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其它什麼也沒看見。
「而且你正要去執行一個拯救她的任務。」
羅寧忽然覺得有些不安,被死亡之翼這樣盯著好像不太舒服。「你是怎麼……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一點也不重要,對吧?」那雙眼再度虜惑了他。
不舒服的感覺消失了,一切都在黑龍的注視之下變得模模糊糊。「對,那並不重要。」
「如果只靠你自己,你一定會失敗,這是無庸置疑的,為什麼你還要這麼繼續下去,連我都不能明白!但是現在,有了我的幫助之後,朋友,你一定可以完成這趟不可能的任務。你必須解放龍後!」
說完之後,死亡之翼伸出一隻手,掌中握著一個看似徽章的銀色小護符。羅寧的手指頭似乎自發地伸了出去,抓住護符,將它拿了過來。他低頭看著它,仔細檢視刻在它邊緣上的魔法符文,以及正中央的黑色水晶,某些符文的意義他還認得,其它的則從來沒有見過;但即使如此,法師依然能感覺到它們強大的魔力。
「你將會解放阿萊克斯塔薩,我聽話的小傀儡。」詭異的非人笑容徹底浮現,「只要有了這個,我便可以與你同在,一步一步地指引你……」——
要怎樣才能跟丟一條龍?
這個討人厭的問題不斷地出現,可是溫蕾薩和她的夥伴卻無法提出滿意的答案。更糟的是,夜幕已經降臨了卡茲莫丹,而精疲力竭的獅鷲顯然已經無法再撐下去了。
在整個追蹤過程中,死亡之翼先前一直都保持在視線裡,只是距離很遠。即使目光銳利的程度不如精靈的法斯塔德,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那只飛向內陸的黑色巨獸。只有當死亡之翼偶而飛入雲團的時候,他才會從他們的視線中消失,但是那頂多也只有一下子而已。
直到一個小時前
那隻巨獸和他所帶之物飛入了一個雲團,就跟之前許多次的狀況一樣。法斯塔德一直能夠駕馭著獅鷲鎖定目標,而溫蕾薩和矮人也都不斷的注意看著黑龍有沒有從雲團另一端重新冒出。而且當時那團雲是塊獨立的雲團,最接近的雲團也位於南方幾哩之外。精靈遊俠和她的夥伴幾乎可以看清整個雲團,當死亡之翼飛出來的時候,他們絕對不可能錯過。
然而,沒有龍從雲團中出現。
他們看了又看,等了又等。直到再也等不下去的時候,法斯塔德甚至還大膽地下令獅鷲直接飛入雲團,不顧死亡之翼是否還身在其中的風險。但是他們卻什麼也沒看見。最大、最邪惡的那頭黑龍,竟然就此消失了。
「沒有用的,精靈小姐。」獅鷲騎士最後終於放棄,「我們必須盡速降落!我和我可憐的坐騎都已經撐不下去了!」
她不得不同意,雖然她內心深處還是想繼續追尋下去。遊俠注視著底下的景觀,海岸興森林早已轉變成亂石嶙峋、不易人居的荒野;然後她知道,前方的地勢將會逐漸攀升,一路連接到格瑞姆巴托的峭壁。這裡還是有幾片小樹林,但是整體覆蓋的範圍顯得相當稀疏。他們必須藏身在丘陵之,中才能找到恰當的掩蔽,以避開獸人龍騎士的偵察。
「你覺得那邊怎麼樣?」
法斯塔德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那些個陡峭的山丘看起來就跟我的老祖母一樣,像極了她的鬍子跟身形。好,地方不錯!我們就在那裡降落!」
疲憊的獅鷲獸非常樂意地遵從了降落的命令,法斯塔德導引著牠飛向最密集的那區山丘,並針對著其中的一座小山谷逼近。在獅鷲降落的時候,溫蕾薩雙手抓緊,雙眼立刻開始搜尋任何潛在的威脅。他們已如此深入卡茲莫丹,附近一定會有獸人的哨站。
「讚美鷹巢山阿!」矮人從獅鷲背上跳了下來,「雖然我很喜歡在天空自由飛翔,不過這回也真的是飛得太久了!」他輕輕撫摸著獅鷲的鬃羽,「你真是個乖坐騎阿,好好去吃喝一頓吧!」
「我看到附近有條小溪,」溫蕾薩建議道:「也許裡面會有魚可以吃。」
「牠想吃自然會去找。」法斯塔德把鞍具和其它裝備從獅鷲身上卸下來,「牠都會自己去找食物。」他拍拍獅鷲的臀部,這頭飛獸一躍騰空;身上的負擔完全卸下,牠突然又變得精力充沛。
「這樣好嗎?」
「親愛的精靈小姐,光靠魚是沒有辦法餵飽牠的!最好讓牠自己去捕獵恰當的食物,等吃飽了牠自然會回來,要是有人看見牠的話……倒也還好,反正卡茲莫丹也有一些野生的獅鷲。」看她還是不太放心的樣子,法斯塔德又說:「牠只會離開一陣子,剛好夠讓我們自己吃一餐。」
他們有攜帶一些乾糧,法斯塔德立刻把它分給溫蕾薩。由於附近有小溪,所以他們也放心地把水袋裡的水給喝了。在這麼深入獸人控制的區域裡,想要生火是不可能的,但幸運的是,今晚看起來不會很冷。
過了不久,獅鷲果然填飽肚子,自己飛回來了。牠趴坐在弗斯德塔旁邊,而他則邊吃邊伸手輕輕拍著獅鷲的頭。
「我在上面什麼也沒看到,」法斯塔德說:「但是我們不能假定這附近就沒有獸人。」
「要不要輪流守夜?」
「這樣最好。要我先還是你先?」
擔心得睡不著覺,溫蕾薩自願先守第一班。法斯塔德沒有反對,而且還立刻躺了下來,沒有幾秒就呼呼睡著了。溫蕾薩欽佩矮人的這項本領,暗自希望自己也能夠像他那樣說放鬆就放鬆。
跟她兒時的森林相比,這裡的夜晚實在是太過安靜了。精靈遊俠提醒自己,這塊岩石丘陵地已經被獸人掠奪了許多年。雖然還是有野生動物住在這裡……吃飽了的獅鷲就是證明……但是卡茲莫丹大多數的動物都活得比奎爾薩拉斮的生物來得辛苦,因為獸人和他們的飛龍都必須消耗大量的鮮肉。
幾顆星星點綴著天空,但要不是她們精靈擁有獨特的夜視能力,溫蕾薩現在早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她開始思索羅寧在這片黑夜中到底下場如何,如果他還活著的話。難道他也同樣漫遊在此處興格瑞姆巴托之間的荒野嗎?還是死亡之翼已經將他遠遠地帶離了那裡,到了某個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地方?
她拒絕相信他匪已經和黑龍勾結在一起了。但如果不是的話,死亡之翼對他做了什麼?還是說,她和法斯塔德根本只是徒勞無功地胡亂追著龍,而羅寧根本就不是死亡之翼所保護的寶貴貨物?
太多的問題,可以連一個答案也沒有。遊俠沮喪地離開了矮人和他的坐騎,決定冒險去探查一下四周的山丘和林地。儘管她有極為優越的視力,眼前大多數的景物仍只是一片黑影的輪廓,讓此處顯得更加沉重與危險,即使方圓數哩之內可能都沒有獸人。
她的劍依然收在鞘裡,溫蕾薩冒險走向更遠的地方。她來到兩株滿是節瘤的老樹前,雖然還活著,但老樹已經十分虛弱。精靈輪流碰觸他們,感覺到他們的疲憊,隨時準備死亡的無奈。她也可以感覺到他們一部份的歷史,遠遠回溯到部落入侵之前。卡茲莫丹曾經是一塊充滿活力的土地,而且溫蕾薩知道,這裡也曾經是丘陵矮人和許多其它人的家園。但如今在獸人的無情屠殺之下,矮人們已經逃離此地,並且發誓將來一定要奪回此地。
樹木,當然,是沒辦法逃的。
溫蕾薩覺得,對丘陵矮人而言,返鄉的那一天已經不遠了;但是對這些樹木而言,到時候卻可能已經是太遲了。卡茲莫丹這塊土地需要許多、許多年的休養生息才能恢復原貌……也或許永遠恢復不了。
「要勇敢,」她溫柔地對這兩棵樹說:「新的春天將會來臨,我保證。」在樹木與所有植物的語言中,春天代表的不只是一個季節,也是希望與重生的意思。
就在精靈退開之後,這兩棵樹似乎變得直了一些,高了一些。她的鼓勵所造成凡效果讓溫蕾薩露出了微笑。年長的樹木擁有連精靈也無法明白的溝通方式。可以和彼此互相聯繫。也許她的鼓勵會被傳播出去,也許他們之中會有一些能活下來。她只能如此期望。
與樹木的短暫交談讓她的心情輕鬆了許多,起伏的丘陵也不再那麼的邪惡不祥。精靈的腳步變得更加沉穩,相信一切的事情都會有最好的結果,包括羅寧也一樣。
她的夜哨結束得遠比她所預期的來得要快。溫蕾薩原來還想讓法斯塔德再睡久一點……他的鼾聲表示他已經睡熟了……但是她也曉得,如果因為睡眠不足而在戰鬥中表現失常,反而會讓自己成為累贅。於是她帶著些微的勉強,朝他的夥伴走回去。
……精靈突然停下腳步,她聽到了近乎細不可聞的干樹斷裂聲,那表示有人或有東西正在逼近。
溫蕾薩不敢貿然叫醒法斯塔德,擔心會讓敵人警覺到她已經發現。她直接走過沉睡的獅鷲騎士和他的坐騎,裝作對遠處黑暗的景色感到興趣的模樣。她聽到更多細碎的聲音來自同樣的方向。也許,只有一位入侵者?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那個聲音也可能是故佈疑陣,刻意要把溫蕾薩吸引過去,不讓她發現其它無聲等候的敵人。
輕微的腳步聲又傳來了……緊表著是一聲凶狠的鳥叫和巨大的身影從她旁邊跳過。
溫蕾薩拿出武器,發現原來是法斯塔德的獅鷲率先發動攻擊,而非某種森林中的怪物。跟她一樣,獅鷲也聽到了微弱的噪音;但與精靈不同的是,獅鷲並不需要考慮各種變量。牠只是照著敏銳的直覺來反應。
「那是什麼?」法斯塔德立刻跳了起來,而且已經拿出了他的暴風戰錘,準備迎戰。
「那幾棵老樹中間有東西!你的坐騎已經追過去了!」
「好吧,牠最好是別把那東西給吃光了!好歹先讓我們看看是什麼!」
在黑暗中,溫蕾薩只能辨識出獅鷲模糊的外型,而看不清牠的對手。然而除了獅鷲的聲音之外,遊俠又聽見了另一道叫聲。而且聽起來不怎麼像是挑戰的叫聲。
「不要!不要!走開!走開!不要打我!不要咬我!」
他們兩人迅速衝向狂叫的來源,不管獅鷲困住的是什麼,聽起來並不像威脅。那個聲音讓精靈遊俠想起某人,但究竟是誰,她卻說不上來。
「退後!」法斯塔德對他的坐騎喝道:「聽話!我說退後!」
獅鷲一開始似乎不大願意配合,好像是覺得牠先抓住的東西應該就是他的。或者這東西根本不能隨便放走。在獅鷲面前的黑暗之中,傳來了啜泣的聲音,而且還相當大聲。
難道是某個失蹤的小孩獨自跑到了卡茲莫丹的荒野?不可能。獸人佔據這裡已經好幾年!小孩會是從那裡來的?
「拜託,哦,拜託,哦,拜託!救救我這個可憐的人,趕走怪獸……呃阿!牠的口臭好臭!」
精靈定住腳步,沒有小孩會這樣講話。
「可惡,退後!」
法斯塔德在獅鷲的臀部用力拍了一掌。獅鷲張開翅膀,發出一聲抱怨,然後終於往後退開。
一個矮小結實的身影跳起來,立刻朝反方向跑。但是,遊俠的動作比他更快速,往前追上去一把抓住入侵者。溫蕾薩發現,她所抓到的竟是一隻長耳朵。
「阿!不要傷害我!求求你!不要傷害我!」
「你抓到了什麼?」獅鷲騎士咕噥著走過來,「我從來沒聽過叫得這麼難聽的東西!叫他給我閉嘴,否則我就把他給宰了!這會害所有聽到的獸人都跑過來!」
「你聽見他說的話了?」不知道該怎麼辦的遊俠告訴扭個不停的入侵者,「安靜!」
這位不請自來的小傢伙總算靜了下來。
法斯塔德將手伸進腰間的小袋子裡,「我有個東西可以讓我們看清楚一點,精靈小姐,雖然我覺竹我應該已經知道我們逮到的是什麼東西了。」
他掏出一樣小東西,放下他的戰錘,然後用他厚實的雙掌開始摩擦。這東西發出了微弱的亮光,然後逐漸變強,最後終於揭露它不來是某種水晶。
「一位陣亡戰友送的禮物。」法斯塔德解釋道。他把發亮的水晶拿到俘虜面前,「好了,看看我猜的對不對……哈,我就知道!」
溫蕾薩也是。她和矮人逮到了這個世界最不可信任的生物,一個地精。
「臭間諜,對不對?」矮人聲迫低沉地說:「也許我們應該立刻把你宰了,省得麻煩!」
「不要!不要!求求你!可憐的我不是間諜!不是獸人朋友!我只是遵守命令!」
「不然你在這裡做什麼?」
「躲起來!躲起來!看見一頭跟夜晚一樣的龍!龍想要吃地精,你知道的!」這個醜陋的綠色生物說得好像每個人應該都能理解他最後那句話似的。
跟夜晚一樣的龍?「你是說黑龍?」溫蕾薩將地精抓得靠近自己一些,「你看見了?什麼時候?」
「沒有很久!就在天黑前!」
「在天上,還是在地上?」
「地上!他……」
法斯塔德對著溫蕾薩搖頭道:「精靈小姐,你不能相信地精說的話!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實話!」
「要是他能回答一個問題的話,我就願意相信他。地精,這頭龍有沒有同伴?如果有的話,是誰和他在一起?」
「不想再說吃地精的龍了!」他大聲抗議,但是溫蕾薩的長劍立刻讓他打開了話匣子。「不只他!不只他!還有另一個人!也許是要吃的,但是先在講話!不想聽!只想要走開!不喜歡龍也不喜歡法師……」
「法師?」溫蕾薩和法斯塔德都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溫蕾薩強自壓抑頓昤冒出來的希望。「這個法師看起來還好嗎?沒有受傷?」
「對……」
「他長什麼樣子?」
地精動來動去,揮著他細瘦的手臂和腿,但是精靈遊俠並沒有被他看似瘦弱的肢體所朦騙。地精有可能是致命的戰士,有著和外觀截然不符的力量與機智。
「紅色的頭髮,自大的樣子!高高的,穿著深藍色衣服!名字不知道!名字沒聽到!」
非常不清不楚的描述,但顯然已經足夠了。有多少高個子的紅髮法師會穿著深藍色的袍子,尤其又是在死亡之翼的陪伴之下?
「聽起來他是你朋友。」法斯塔德哼了一聲,「看來你說的沒錯。」
「我們必須去找他。」
「在黑夜裡?首先,我親愛的精靈小姐,你根本完全沒睡覺;再來,雖然黑夜會掩護我們,但也同樣會害我們什麼也看不清楚……甚至是龍!」
雖然她很想立刻出發去搜尋,但是溫蕾薩知道這矮人說的有道理。不過,她還是沒辦法等到天亮。寶貴的時間正分分秒秒地消失。「我只需要幾個小時,法斯塔德。讓我小睡片刻,然後我們就可以出發。」
「這樣天邋是黑的……而且你別忘了,死亡之翼雖然很大,但他可是黑色的,就跟黑夜一樣!」
「但是,我們並不需要漫無範圍地搜索。」她笑著說:「至少我們已經知道他降落的地點……或者說,我們其中有人知道。」
他們兩人一起看著地精,而他顯然並不想出現在這裡。
「可是我們怎麼知道,能不能相信他?這些綠皮小賊可以出了名的騙子!」
遊俠把劍尖抵住地精的喉嚨,「因為他有兩個選擇。帶我們去死亡之翼和羅寧降落的地方,或者讓我把他剁成龍餌。」
法斯塔德笑道:「你認為死亡之翼會有胃口吃掉他嗎?」
他們這位矮小的俘虜渾身發抖,沒有瞳孔、令人不安的黃色眼睛也因為恐懼而睜得大大的。儘管劍尖靠得很近,這個地精還是激動地上下動個不停。「很高興帶你們去!很高興真的!不害怕這裡的龍!帶你們去找朋友!」
「小聲一點!」遊俠抓緊這只地精,「還是要我把你的舌頭割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這位新的夥伴說。然後他降低了音量:「不要傷害這個可憐的東西……」
「呃阿!這是什麼爛借口!」
「只要他願意好好帶路就好。」
「這個可憐人會好好帶路,女主人!好好帶!」
溫蕾薩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們必須先把他綁起來。」
「讓我把他綁到我的獅鷲身上,這只臭老鼠肯定會乖乖聽話的。」
地精的表情變得淒慘無比,慘到連銀髮遊俠都開始同情起這個綠色小人。「好,但是不要讓你的獅鷲傷害到他。」
「哼,只要他給我乖一點,誠實一點……」法斯塔德看著他們的囚犯說道。
溫蕾薩把劍尖從他的脖子挪開,稍微安撫一下這個地精。也許她稍微客氣一點,說不定他們還可以從他身上套問出一些情報。「帶我們去找那個法師,我們就會有龍把你吃掉又前,將你放走。我向你保證。」她頓了一下,然後問:「你有名字嗎,地精?」
「有,女主人,有!」大頭搖搖晃晃地說:「我的名字叫克瑞爾,女主人,克瑞爾!」
「很好,克瑞爾。一切都照我的吩咐,你就會什麼事也沒有,明白嗎?」
地精興奮地跳著說:「哦,沒問題,沒問題,我懂,女主人!我保證,這個可憐人會帶你去你需要去的地方!」他露出一道詭異的笑容,「我向你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