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之井 正文 第二節
    克拉蘇斯又思緒萬千。

    「你還沒恢復過來。」塞納留斯關切地說,「我應該讓你休息的。」

    克拉蘇斯還是盡力回憶過去,回答道:「我會好的……等我朋友醒了以後就會好的。我們……我們會盡快離開,免得給你添麻煩。」

    塞納留斯皺了皺眉頭:「年輕人,你誤會了。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客人。我也很想瞭解你的情況。既然我留下了一個,那一定就會留下另外一個。」他轉過身,向花的方向走去。「我想你們需要點兒吃的,很快就可以送來。先休息一下吧。」

    他沒徵求克拉蘇斯的意見,而克拉蘇斯似乎也不爭辯什麼。因為他明白,一個像塞納留斯這樣的森林之王堅持要他們留下,那也就只能留下了。只要塞納留斯願意,他們就是他的朋友。

    克拉蘇斯並不擔心這個,他反倒擔心起自己的命來。

    艾薩琳和永恆之井都在一場恐怖的災難裡毀於一旦了。魔師克拉蘇斯一想到這個,他就感覺又一場災難就要降臨了。

    「我告訴你,親愛的參事先生,我愛慕驚喜。但是這次我的要求特別高。」

    哈維斯笑笑,把女皇領入到室內。對待女皇,他真是極盡親切之能事,懇求女皇來看他的魔法。他知道,艾薩拉期待發生奇跡,而他是不會讓她失望的,即使心裡並不這麼想。

    見他們進來,所有的士兵都跪下。儘管他們的表情和平常差不多,就像哈維斯一樣。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除了艾薩拉。

    她看了看漩渦,用失望的語氣說:「沒什麼兩樣啊。」

    「您應該到高一點的地方近一點看,這可是千月之光啊。」

    艾薩拉皺了皺眉頭。哈維斯請求她不要帶侍從一起來,但現在她也許有些後悔了。可是,艾薩拉畢竟是女皇,即使一個人的時候,也有必要表現出掌控一切的樣子。

    艾薩拉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到旁邊。她先是看著上層精靈表演的魔法,然後又目不轉睛地看著裡面的黑暗漩渦。

    「看起來還是沒有什麼變化。親愛的哈維斯,我想要更多的——」

    她喘了一口氣,儘管哈維斯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已經知道她完全理解了。

    這種聲音他已經聽到過,神的聲音,所有人都聽到過。

    我來了……

    儀式結束以後,泰蘭德終於可以有一些屬於自己的時間了。作為月神殿的祭司,她需要全神貫注。可她並不希望是每時每刻都如此。月亮女神的仁慈博愛,是泰蘭德進入月神殿供職的首要原因。從此,泰蘭德也找回了一些內心的平靜。

    可有一件事卻困擾了她很久。隨著歲月的流逝,瑪法裡奧、伊利丹和她之間的關係已經變了。他們已經不再是童年時的玩伴。童年世界裡的簡單和快樂也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成人世界裡複雜的關係。

    對於瑪法裡奧和伊利丹,她的感覺也已經變了。她知道,他們兩個對她的感覺肯定也發生了變化。兄弟倆之間的競爭曾經一直是在友好的氛圍裡進行的,可越到後來競爭就越明顯,她不喜歡這樣。到現在,幾乎已經演變成了彼此的爭鬥,好像是為了爭奪。

    泰蘭德知道——即使他們不清楚——他們爭奪的正是她。

    她簡直受寵若驚,但又不想任何人受到傷害。可是到頭來,總要傷害其中的一個。在她的內心深處,早就知道在尋找生命伴侶的時候,肯定是從他倆中挑一個,不是伊利丹就是瑪法裡奧。

    泰蘭德穿著銀色連帽長袍,一句話都不說,匆匆穿過神殿裡宏偉的大理石大廳。抬起頭來,可以看見一幅壁畫,勾畫出天堂的樣子,畫得好極了。如果不是很仔細看的話,還會以為這個神殿真的沒有屋頂。而舉辦儀式的大密室是露天的,在那裡,月光普照下來,彷彿媽媽撫摸她親愛的孩子。

    泰蘭德經過若隱若現的女神雕刻——都是那些曾經擔任過祭司的女神——最後跨過門廊裡的大理石地面。這裡,鋪滿了精細的馬賽克,以世界的構成為圖案,還有一些其他神的肖像。其中月亮女神當然處在最顯著的位置。眾神的臉上幾乎無一例外都模糊一片。只有半神半人、孩子和侍從才有清晰的面容。其中有一個就是塞納留斯,很多人稱他是月亮之子和太陽之子。他自己沒有對此發表過評論,可泰蘭德卻一直願意這麼想。

    室外,夜裡的涼風讓她覺得舒服些。泰蘭德走下雪白光滑的台階,加入到群眾的隊伍當中去。很多人低下頭迎接她。另外一些人很恭敬地讓出路來。這可能是當月神殿祭司的好處吧。可是此時此刻,泰蘭德真想回歸到平靜簡單的生活中去。

    蘇拉瑪城並沒有艾薩琳那麼輝煌,但她也有自己獨特的地方。泰蘭德走入主廣場的時候,眼前一片明亮炫目的顏色。小販們擺出林林總總許多商品;達官貴人穿著鑲鑽的亮紅色長袍;旁邊,社會地位稍遜一籌的精靈們穿著各色花衣服,綠色的,黃色的,還有藍色的。集市裡的每個人都想以自己最好的一面示人。

    房子也是當地居民展示的一部分。泰蘭德看到很多五彩繽紛的房子,連商店也被漆成各種顏色。火炬的燈光照亮了它們,彷彿流動的火焰。

    在泰蘭德有限的閱歷中,並沒有碰到多少暗夜精靈之外的族群,可他們卻嘲笑她的種族喜好俗氣的顏色,甚至在她面前說,他們簡直是色盲。實際上她自己的口味是偏於保守的,儘管沒有瑪法裡奧那麼保守。但她覺得暗夜精靈只是更喜歡豐富多樣的色彩而已。

    在廣場中央,一群精靈聚集在那裡。他們大都做出手勢,還指指點點,要不罵髒話,要不就出言諷刺。泰蘭德很好奇,想去看個究竟。

    起先,旁觀人群並沒注意到她。看來他們圍觀的東西一定很稀奇。後來她輕輕地拍了拍身邊精靈的肩,她立刻就被認了出來。於是那個精靈讓開了一條道。這樣,她才走進了人群。

    中間有一隻籠子,比她稍微矮一些。籠子用很結實的鐵棒做成,看來裡面關著一頭野獸。因為他挺有力氣,弄得籠子咯咯響,還不時傳出動物般的咆哮聲。圍觀的精靈議論紛紛。

    那些站在她前面的精靈再也不肯動了,有人在拍他們也照樣站在原地。可她還是很好奇,只能從夾縫中看個究竟。

    她喘了口粗氣。

    「這是什麼?」泰蘭德脫口而出。

    「沒人知道。」正巧有一個值班哨兵在邊上,他穿著蘇拉瑪城看守的胸甲和長袍。「月亮守衛使用過三次魔法才把他弄到這兒來的。」

    泰蘭德本能地環顧四周,想找一個穿綠色連帽長袍的巫師,可是卻沒找到。很有可能是他們給籠子念了咒語,然後把這個野獸留給了看守,自己去討論到底要怎麼處置他了。

    籠子裡到底是什麼呢?

    肯定不是矮人,雖然她剛開始這麼想過。因為就算他站直,也要比暗夜精靈矮差不多一尺,可身體卻有差不多兩倍寬。顯然,這頭野獸強壯無比。泰蘭德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強壯的野獸。真是奇怪,籠子的魔法竟然讓這頭野獸乖乖地呆在裡面。

    突然一個圍觀者,用一根金色的棍子猛戳毫不動彈的野獸,又引起一陣騷動。但暗夜精靈再也沒有從野獸粗壯有力的手中搶回這根棍子。野獸生氣的時候,臉上就扭曲起來。要不是手腕上、腳踝上還有頭頸都被鎖鏈捆住,他早就把柵欄給折斷了。這些鎖鏈讓他不能動彈,而且即便他有力氣,也拿柵欄沒辦法。

    泰蘭德忽然頓生憐憫之心。無論是艾露恩還是塞納留斯都教導她要尊重生命。雖然這頭野獸乍一看像個魔鬼,可綠皮怪獸穿著很基本的衣服——這至少說明了他還有起碼的智力。而現在,卻這樣像動物一樣被耍著玩,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野獸的面前有兩個棕色的空碗,他應該已經吃過一些東西了。可是那麼一個大個子,泰蘭德想他肯定沒飽。她轉過身跟哨兵說:「再給些水和吃的。」

    「恐怕我不能做他們沒有吩咐過的事情。」哨兵回答道,眼睛卻還注視著人群。

    「這難道還需要他們吩咐?」

    哨兵聳聳肩,說:「他們還沒決定怎麼處置他呢。他們也許覺得不用再給他食物和水了。」

    哨兵拒絕了她,但是精靈暗夜的正義感不是可以輕易被動搖的。

    「那如果我帶吃的和喝的來,你也要阻止我嗎?」

    這時哨兵看上去有些為難了:「請你真的不要這麼做。那野獸說不定就咬斷你的手一口把它吞下去,而不是吃你給他的食物。你還是走吧。」

    「我要試一試。」

    還沒等他開口勸她,泰蘭德就已經轉身離去了。她徑直走到最近的一家食品攤,買了一壺水還有一碗湯。籠子裡的野獸看上去是吃肉的,所以還特地買了點新鮮的肉給他。小販不肯收她的錢,泰蘭德就給了他一些祈福,謝過他回到廣場上來。

    圍觀時間長了不免無聊,等泰蘭德回到廣場的時候,人群已經撤走了大半。這樣,她反倒更容易接近野獸。野獸瞥了她一眼,以為又來了一個看客。直到他看到泰蘭德手上拿著的東西,才開始感興趣起來。

    他盡力坐起來,濃密眉毛下深陷的眼睛緊緊盯住她。泰蘭德猜他有五十多歲了,因為頭髮已經花白,粗糙的臉上也早就佈滿了生活的滄桑。

    只要泰蘭德再靠近野獸些,他一伸手就能拿到食物了,這時她猶豫了。萬一他想傷害他,那哨兵一定會用他那銳利的長矛刺穿野獸的身體。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那真是莫大的諷刺。她要救他,到頭來卻把他送上絕路。

    泰蘭德小心翼翼地靠近籠子,跪在地上,問:「你聽得懂我說什麼嗎?」

    野獸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然後點點頭。

    「我給你帶了些東西。」她先把湯端了出來。

    他眼神警惕,緊緊盯著這碗湯。泰蘭德可以看出其中的懷疑。他朝士兵的方向瞥了一眼,右手一會兒握緊,一會兒又張開。

    他緩緩伸出手,泰蘭德這才看清這雙手又大又厚,大得簡直可以把她兩隻手一把握住,嚇得她差點就把手縮回去了。

    而野獸竟然溫柔地從泰蘭德這兒拿過碗輕輕地放在自己跟前,滿眼期待地看著她。

    泰蘭德會心一笑,但是野獸面無表情。接著,她就放鬆多了,把肉和水都遞了過去。

    野獸把三樣東西擺放妥當,才開始吃起來。他一口喝下碗裡的湯,湯水從下顎流下來。接著開始吃肉,鋸齒形狀的牙齒毫不猶豫就把生肉撕碎,可泰蘭德並不介意他這副狼吞虎嚥的吃相。如果她自己處在這樣的情況下,估計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周圍又有一些旁觀者圍了過來,可泰蘭德根本不在意。她在旁邊耐心等待野獸吃飽。他把肉啃完以後還把骨頭一分二,連脊髓也吸得乾乾淨淨。看他這副恐怖的吃相,圍觀者實在受不了,都紛紛離去了。

    最後一個圍觀者也走了。他突然哈哈大笑,把那些骨頭殘渣扔了一地,開始喝水。但眼睛一直盯著泰蘭德看,一秒鐘也沒離開過。

    水一飲而盡,他用手擦了擦嘴,說:「好。」

    他竟然會說話,這著實讓泰蘭德一驚,雖然之前她也知道他聽得懂自己的話。她又笑了笑,身體靠到了籠子旁邊。

    士兵大叫道:「你不能靠得那麼近!他會衝出來的。」

    「他不會的。」泰蘭德向士兵保證,隨後看看這頭野獸,說,「你會嗎?」

    他搖搖頭,手放回到胸上,示意不會這麼做。士兵這才向後退了幾步,不過還是時刻監視著他的動靜。

    泰蘭德也不顧他們的存在,問道:「還想吃什麼東西嗎?」

    「不用了。」

    她頓了頓,說:「我叫泰蘭德,是月神殿的祭司。」

    野獸似乎不願意再跟她說下去。可是泰蘭德卻一直等著他的回答,於是他才說:「布洛克斯……布洛克斯,我是酋長薩爾的僕人,薩爾是獸人的統治者。」

    泰蘭德想了想。從長相來說,這頭野獸很明顯是個勇士。他是薩爾的僕人。這也是個奇怪的名字,某種程度上比布洛克斯這個名字還要奇怪。

    這個薩爾就是獸人的領導者。她在月神殿裡接受了很全面的教育,但卻從來沒有聽說過獸人。當然,如果每個獸人長得都像布洛克斯的話,那麼暗夜精靈也肯定都會過目不忘的。

    她想問得再細一些:「你從哪裡來,布洛克斯?你怎麼到這裡來的?」

    很快泰蘭德就意識到自己錯了。獸人的眼睛一下子瞇了起來,用手摀住嘴。真傻,她怎麼不想想月亮衛士肯定早就盤問過他了,雖然肯定沒有她的態度那麼好。但現在獸人一定以為,之前強逼魔法都不奏效,現在派她來用軟的了。

    布洛克斯再也不想繼續說話了。他拿起碗遞給泰蘭德,一臉的不信任。

    就在此時,一股能量毫無徵兆地穿進籠子,擊中了獸人的手。

    布洛克斯一聲慘叫,捂著燒傷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他用仇恨地眼光看著泰蘭德,不禁向後仰去。士兵們的長矛也一根根對準布洛克斯,逼著他往後退。

    這時有一個很熟悉的聲音焦急地問:「你沒事吧,泰蘭德?這個野獸沒傷到你吧?」

    「他根本沒打算傷害我!」泰蘭德生氣地轉過頭去,她就知道是他,「伊利丹,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伊利丹皺了皺眉,金色的眼睛頓時失去了些光彩。「我只是怕你出事!這野獸會——」

    泰蘭德打斷他:「在籠子裡,他能怎麼樣?而且他不是野獸!」

    「不是野獸?」伊利丹斜著身子看看布洛克斯,布洛克斯露出牙齒,卻沒有反抗什麼。伊利丹輕蔑地哼了哼:「對我來說跟沒進化的動物沒什麼兩樣。」

    「他只是想把碗還回來。如果有什麼危險,士兵們會救我的。」

    伊利丹的眉頭又皺了皺,說:「對不起,可能我反應過激了。可你也必須承認,今天這樣太冒險了!你可能不知道,他們說這野獸醒的時候,差點掐死了一個月亮衛士。」

    泰蘭德這才看看周圍的士兵,他們表情僵硬,不情願地點點頭。伊利丹之前忘了告訴她了,但是也已經沒什麼兩樣了。之前布洛克斯已經被虐待了,而她也已經決定要幫他的忙。

    「謝謝你的關心。伊利丹,不過我想再告訴你一次,我沒事。」她看看獸人的傷勢。布洛克斯的手指都發黑了,眼睛上的傷也很明顯,可他卻沒有叫出來,也沒要求治療。

    泰蘭德不顧伊利丹的反對,又跪到了籠子旁邊。毫不猶豫地把手伸了進去。

    伊利丹立刻抓住了她的手:「泰蘭德!」

    「你們!都往後站!」她轉而輕聲地對布洛克斯說,「我知道你並沒有傷害我的意思。我可以幫你療傷的,把手伸過來吧。」

    布洛克斯咆哮了一聲。可在泰蘭德看來這並不是生氣,而是在做決定罷了。伊利丹就站在泰蘭德的身邊,如果有什麼異常,他會馬上行動。

    「伊利丹,我想求你往後站。」

    「為什麼,泰蘭德?」

    「為了我好嗎?伊利丹。」

    她知道他強忍住了憤怒,但伊利丹還是聽了泰蘭德的話,轉過身去,面對著廣場周圍的房子。

    泰蘭德又看看布洛克斯。他卻看看伊利丹,有那麼一瞬間,還露出了滿意的神情。然後才轉回來看著泰蘭德,伸出受傷的手。

    她把他的手攤開,檢查了一下傷勢,兩隻手指上的肉都燒光了。還有一隻手腫起來還化了膿。

    「你剛才對他做了什麼?」她問伊利丹。

    「最近剛學的。」他說。

    沒錯,這肯定不是從塞納留斯那裡學的。這是一種高級的精靈魔法,伊利丹剛剛運用的時候都沒怎麼集中精力。可見,只要對手夠刺激,伊利丹就能行。看起來他自己對此也很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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