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武的父親也到了外面,點著自卷的紙煙望著旁邊的二層小洋樓發愣。
劉子強喝完水把瓢遞給夾子兩個人,他們也沒喝過自家井裡的水,也是一通豪飲,喝完了又把水倒到旁邊的菜畦裡,接著用轆轤往上打水,玩的不亦樂乎,流氓習氣開始暴露。
劉子強看了他們說:「你們倆消停點!」
兩個人這才放下轆轤站在了他身後。
劉子強走到陳武的父親身邊說道:「大叔,陳武呢?怎麼沒見他?」
陳武的父親苦著臉又是抽煙,煙霧繚繞愁容滿面。
「是不是陳武出什麼事了?」劉子強意識到有些不妙。
「他被抓進了鄉派出所!」陳武的母親接了一句。
「跟孩子說這些幹嗎?」陳父責怪了陳母一句。
陳母道:「他爸,強子是城裡人,跟他說說,興許能想出個辦法!」
陳武的父親琢磨了下也是這麼個理,畢竟自己也沒見過什麼世面,最遠就是去了附近的依蘭縣,沒準這孩子真有什麼辦法也說不定,因此也就沒再阻攔。
劉子強這才知道怪不得陳武一直沒有回去上學,原來是被抓了,趕緊追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陳母扭過頭看了一眼旁邊富麗堂皇的二層小樓,低聲道:「還不是老王家蓋樓給鬧的。」
劉子強剛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房子位置不對勁,此時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問道:「怎麼他們家蓋樓都蓋到你們家院子裡來了?」
陳父說道:「上個月老王家小子蓋洋樓,說地方不夠大,就把我們家圍牆扒了。硬把洋樓蓋到了我們家院子裡,強佔了俺家的宅基地,正好小二從學校回來,氣不過就和他們爭起來,結果動起手來打傷了人,這才被警察抓去。」
陳武的母親補充道:「強子,不瞞你說。俺家小二是冤枉的,隔壁老王家兄弟四個,都是有名的二流子。跟縣城裡的黑社會勾結,強包沙場,稱霸鄉里,他們四個人打俺家小二一個。結果還倒打一耙。說俺家小二故意傷人,經官動府逮進派出所,到現在沒動靜,可憐俺的孩子啊,胳膊都被打傷了,挨打的進了笆籬子,打人的反而沒事。」
陳母說著就抬起袖子抹眼淚,陳武的父親面色嚴肅道:「老婆子。別瞎說,小二的確是動傢伙打人了。黨和政府是絕對不會冤枉好人的,一定要相信組織。」
陳母哭著說:「誰不知道王家老三和鄉派出所的人稱兄論弟,蛇鼠一窩,整天一起喝酒耍錢,咱家小二這回是出不來了,非得蹲笆籬子不可,要是那樣,大學都可能上不了啦,嗚嗚……」
陳武的母親越哭越凶,老父親也煩躁起來,一口一口狠狠抽著紙煙,都燙到手了也渾然不覺。
陳武的母親繼續哭訴著:「我們家老陳是村上民辦小學的代課教師,不會打架罵人,我也從來沒和鄉親們紅過臉的,吵過架,可是姓王的一家人欺男霸女,作惡一方,跋扈慣了的,要是平時俺也就忍了,偏巧這回小二回家,正碰上他們在俺家打地基,把老陳給推倒了,我跟他們理論他們還要連我一起打,小二這才忍不住拿頂門扛子打了他們,可我們家小二畢竟還在上學,身單力薄,哪是他們四個惡霸的對手,他們打了人還不算,還讓派出所來人把小二給抓走了。」
劉子強道:「陳武的脾氣我知道,不是被逼到絕路上他是不會動手的,這王家幾個小子太不是東西。」
蘿蔔頭和夾子早恨的壓根癢癢,要不是劉子強在這裡,恨不得這就上門把姓王的暴揍一頓,為陳武出氣。
劉子強思考著問題,院子裡再度沉默起來,半晌,陳武的母親抹一把眼淚站起來說道:「孩子們,你看你們大老遠來了,該吃中午飯了,都別走,聽說城裡人最喜歡吃農村的笨雞,我給你們殺隻雞。」
劉子強趕緊站起來勸道:「阿姨,千萬別忙和,隨便對付一點就行。」
雖然他們勸了半天,陳武的母親還是偷著殺了一隻小公雞,炒了幾個雞蛋,還有地裡現摘的豆角、辣椒、黃瓜,做了一桌子菜,陳母又到村頭小賣部拿了一瓶農村人唱喝的小刀燒酒招待客人。
陳武他大哥也沒在家, 按照農村的規矩,客人來了婦女是不能上桌的,陳武的父親陪著劉子強他們三個吃喝,席間雙方推杯換盞,平時沉默寡言的文化人一般喝了酒話就會多起來,陳父也不例外,幾杯酒下肚也打開了話匣子,劉子強也更深的瞭解了陳武家的情況。
陳武的父親是鎮上小學的校長,大兒子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跟著一個包工頭四處幹活,時間長了還能看圖紙,一來二去和村長的女兒好上了,但是自家條件擺在那裡,村長不同意,後來為了掙錢,大兒子跟著另一個包工頭還有鄉里的很多工人一起去了俄羅斯打工。自家的二畝地,全靠陳武的母親一個人耕作,大兒子自從去了俄羅斯一直沒有消息,一家人的年收入也不過幾千塊,還要供陳武上大學,日子很是清苦。
隔壁老王家就不同了,兄弟四人都不是好東西,從小就是村裡的二流子,打架鬥毆偷雞摸狗是家常便飯,不過越是這種人越是吃得開,後來這兄弟四哥更是搭上了縣裡的關係,結實了所謂的黑道大哥,在鄉里更是橫行無忌,後來更是強行承包了村裡的沙場,現在建築業這麼發達,加上水雲村河沙質量極好,他們可謂日進斗金,這才把原來的老房子拆了,要蓋洋樓。
可是王家原來住的院子面積不夠,於是就推倒了老陳家的院牆,佔用陳家的宅基地。
在農村爭搶宅基地,墳地很常見,誰家的男丁多,拳頭硬,誰就佔便宜,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村人在鄉里縣裡也沒什麼關係,打架一般也不驚動官府,小點的事,能忍也就忍了,誰家的拳頭硬誰說了算。
陳父是校長,也算知識分子,家裡宅基地被佔用,也打了幾次電話報警,可是鄉派出所根本不來人處理。陳校長報警沒招來警察卻把王家四兄弟給驚動了,一起找上門來鬧事,碰巧陳武回家就和他們打了起來,王家四兄弟打了陳武不說,還打電話報了案。
這回鄉派出所出警的速度倒是極為迅速,半個小時後就來了輛警車,宅基地的事沒管,王家哥四個也沒抓,反倒是把自衛的陳武給拘走了。
陳武的大哥不在家,陳武被捕,王家兄弟更加耀武揚威,堵在陳家門口罵不說,更是把小洋樓佔了陳家一半的院子蓋了起來。對此老實巴交的陳校長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忍氣吞聲。
「這麼說是他們來咱們院子裡鬧事,陳武才動的手?」劉子強忽然問道。
陳武的母親道:「是在咱家院子裡,他們把老陳都推倒了,還揚言要連我一起打,正趕上小二回來才動的手。」
劉子強也明白,陳武跟自己混了這麼長時間,又拿著傢伙,一個人打他們四個也不新鮮。
「陳武被拘留多少天了?拘在哪裡?」
「這個我知道,就關在鄉派出所,到今天有十七天了,每天還要交三十塊錢飯費!」陳校長說道。
「我擦,還要交錢?」夾子叨咕了一句。
劉子強霍然站起一拍桌子:「王家四兄弟跑到咱家來打人,陳武為了保護家人才動手,雖然拿了頂門槓子,那也只能算正當防衛,憑什麼抓人,抓也應該抓那四個惡霸,即使他真打傷了人也要有個說法才是,要麼治安拘留十五天,要麼刑事拘留十四天,案子要是嚴重,直接轉看守所,移交檢察院,就這麼不聲不響關在派出所算怎麼回事?」
聽他這麼一分析,還真是這個回事,陳校長兩口子立即對他刮目相看起來。夾子和蘿蔔頭也不由欽佩起來,看來四哥不僅會打架,還懂法哩。
「這樣吧,吃完飯我就去鄉派出所看看,一定要個說法,該抓的人不抓,不抓人的亂抓,還反了他們了,事鬧大了咱不怕,哪怕官司打到縣裡,市裡都沒事。」劉子強信誓旦旦的說道。
蘭西縣屬於松江市直轄縣,動靜鬧得再大一點省委都可能知道。
陳武的母親高興地熱淚盈眶,陳校長也看到了案子的轉機,再愚的人也不希望兒子因為這事大學不能上,耽誤了前程。
「老婆子,再去殺隻雞,我和小劉好好喝點!」陳校長見事情有了轉機也興致高漲起來。
劉子強笑道。「阿姨,陳叔,等我們回來再殺雞也不遲啊。」
夾子兩個人也嘿嘿笑,心說這農村人就是直爽,知識分子也不例外。
……
吃完午飯,問明白了鄉派出所的位置,夾子開著車,三個人趕往派出所辦事。
派出所就在鄉政府旁邊,一打聽就知道,類似於解放前地主老財的深宅大院,外面是圍牆,裡面是辦公樓,院門紅瓦飛簷,裝著紅藍相間的警燈,門口掛著兩塊牌子,一塊是長髮鄉派出所,一塊是長髮鄉治安聯防隊,大鐵門裡面,停著兩輛松花江微型麵包車和幾輛沾滿泥巴的摩托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