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雄和超子分別又用登山索把背著的人給捆了起來,這樣即使發生任何情況都不會把昏迷的人弄丟,真正做到了生死與共。查文斌想,要是現在老王的意識是清醒的,也會同意他這樣做。
一馬當先的依然是查文斌,兩位兄弟此刻就像是他的左膀右臂,站在他的兩邊,既然沒了退路,那也只能逆勢而為,總不能在這兒等死。
走過剛才路過的那個彎,眼前的一幕讓查文斌不禁後退了一步,旁邊的卓雄已經忍不住轉過身去幹嘔起來,超子也摀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噁心。
他們看見了什麼?只見剛才剩下的那口青銅棺已經打開了棺蓋,原本鋪滿碎石的水潭,現在一片白色,更加讓人觸目驚心的是這些「白色」在移動,確切地說是在蠕動著。無數的白色蟲子從四面八方向這裡湧來,它們在一起翻滾著、糾纏著,彼此的身體疊著身體,密密麻麻,看不清,也數不清,所有的蟲子都在向中間那口最大的青銅棺靠攏,它們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金字塔形狀,旁邊的蟲子還在順著「塔」往上爬,不斷地有蟲子從「塔尖」跌落,瞬間湮沒在下方的蟲海之中,但又有新的不斷往上衝,頃刻之間,那座「蟲塔」已經接近了崖頂。
有一隻爬到他們跟前的蟲子被查文斌順手用寶劍給挑了起來,拿過來一看,這傢伙長得有筷子那麼長,卻足足有擀面杖那麼粗,白花花的肥碩身體在地上來回扭動,把它小心地翻過來一看,腹部有數不清的細腳,不停地蠕動著,讓人看得心裡發毛。
更加讓人害怕的是它的嘴上還有一對黑色的鉗子,長約五厘米,查文斌試著在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去挑逗它,那蟲子扭頭就是一口,「卡嚓」一聲,樹枝應聲斷成了兩截,舉起來一看,斷口就像是被刀切過一般平整,足以見得它那對鉗子的鋒利程度。
卓雄指著地上扭來扭去的蟲子,心裡一直在發毛,憋到現在終於熬不住了:「文斌哥,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這樣噁心?我從小就在四川長大,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蟲子。」
查文斌卻轉身去問何毅超:「超子啊,你常年在野外活動,你看這蟲子像是什麼東西?」
超子捂著嘴巴,正在那兒乾嘔呢,聽見查文斌問他,這才放下了手:「這東西,我曾經在西藏見過一次。」
查文斌皺著眉頭問:「在西藏見過?你說來聽聽。」
超子指著那蟲子說道:「那還是在我當兵的時候。有一次藏區的牧民丟了牛,跑到連隊來尋求幫助。因為西藏人口密度小,無人區也多,牧民又常發生牲畜走丟的事情,他們找不到的時候就會來連隊求幫助。我們是最講究軍民一家親的,尤其是對這些藏區老鄉,連隊上很是重視這件事,因為牛群對於牧民來說就意味著全部家當。指導員二話沒說,就讓我和副班長各騎著一匹馬,帶著那老鄉去找。」
「出發前大家都帶足了乾糧和水,因為過去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往往一找就是好多天,藏區不僅自然條件惡劣,猛獸也多,我們三個順著牛群的腳印和糞便走到一座雪山腳下,看見牛群的腳印是上山了。」
「牛群是很少會上山的,除非是受到了狼的追趕,慌不擇路,所以當即我和副班長就決定上山去找,可那藏族老鄉死活不肯,非要回去。我們倆當時就急了啊,你說都到這裡了,也有線索,為什麼不上去看看呢?那老鄉支吾了半天我們也沒聽懂,我們還是決定要上去看看,因為解放軍給你幫忙哪能半途而廢?這要傳回去,我倆在連隊也沒法混了。那老鄉一看我們非要上去,一把拉住馬韁死活不鬆手,最後連叫帶比劃的,終於明白了他不讓我們去的理由。」
「在他們的眼裡,有很多的山和湖都是有神的,而這座山不僅是他眼中的神山,還是天葬的地點!」
查文斌插了一句:「天葬?」
「嗯,天葬,這個你問卓雄,他也在西藏待過。」查文斌向卓雄看去,他朝文斌點點頭:「我也聽說過那裡確實有天葬。」
「哦?那是怎麼個葬法?」
超子接著說:「至於天葬是由天葬師選一個地方,一般都在山頂,把屍體背朝著天,折斷四肢,在屍體中央和兩肩用力撕開皮膚露出肌肉,然後退開,就會有成群的蒼鷹鋪天蓋地而下,競相啄食。等到肉身被啃噬乾淨,天葬台上只剩下骷髏時,天葬師再用石頭將骷髏敲成骨醬揉成一團,禿鷲就會再次鋪天蓋地而下,一直到吃光後才散去,然後周圍的人開始長跪頂禮。」
查文斌聽完說道:「你說的這種天葬,我們漢人其實也有,《周易·系辭傳》裡關於殯葬就有這麼一段記載:『古之葬者厚衣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這裡說的就是人死後入殮,直接丟棄在荒郊野外,不入土也不入棺,任其被野獸啃噬,你接著說。」
超子又說道:「我們兩個當時都還是愣頭青,膽子也大,來了西藏這麼久總想幹點實事,就衝著老鄉連比帶劃地說,牛群丟了,就在這山上,你要是不去找,家裡以後生活怎麼辦?馬上就要大雪封山,再不上去,恐怕牛群就得凍死了,這損失誰來承擔?」
「那藏區老鄉也真是沒辦法,自己所有的財產都在那擱著,又不敢上去,被我們鼓搗了一陣子,終於也算是豁出去了,答應跟我們上去瞅瞅。我和班長那興奮勁就不用說了。上山的路不好走,只能牽著馬徒步,花了大半天時間終於到了山頂,天都已經開始要黑了,順著牛群的腳印,果然在山頂的背面,我們見著了一頭牛。老鄉說這是一領頭的公牛,牛群想必就在周圍不遠,我們要乘著天黑之前找到,不然一會兒又該走散了。」
「還沒走幾步,我們順著牛蹄印來到了山背面,只見牛的屍體遍佈方圓二百平方米的地方,那老鄉一看,自己的牛全死在這裡,這還了得,舉著獵槍立馬就衝了過去,我跟副班長一看,提著『八一槓』,拉開槍栓,也就跟著攆過去。走近一看,那些牛身上竟然看不出傷痕來,遠處有幾頭倒在地上的牛還在那兒喘氣,所有的牛都有一個共同現象:牛的肚皮上不停地有東西在蠕動,老鄉一看這場面,下意識就往後退,說什麼也不肯再報仇了,拉著我們就要下山。我和副班長不解,這都死了那麼大一片的牛了,你怎麼不僅不去報仇,還忙著下山呢?那老鄉跟我們比劃著說這裡有魔鬼,這些牛都獻給魔鬼了。」
「我跟副班長那會兒都是唯物主義者,雖然尊重藏民的信仰,可是骨子裡依舊不信真有魔鬼,看著遠處那幾頭還在喘氣的牛此刻也已經消停了,想著這回老鄉損失可慘重了,心裡不服氣,就想搞個明白。副班長靠著一頭死牛蹲了下去,指著那不停蠕動的肚皮跟我說:『超子,你看,這牛死了,肚子咋還在動呢?』我說那你劃開看看唄。」
「這小子比我還要愣,拔出刺刀,吱溜一聲,就給劃開了,裡面頓時湧出一堆白色的蟲子,其中有一隻就咬到班長的刺刀上,那可是純鋼打造的,後來我們檢查,居然在刀口上留下了一個牙印!」
「其中有一隻爬到了班長的小腿上,他小子痛得『啊』的一聲大叫,我趕緊用刺刀去挑,怎麼都拿不下來,最後還是他狠心,扯住蟲子使勁一拉,你們猜怎麼著?連著一大塊皮肉,都被扯了下來。」
「那老鄉自從見了那蟲子之後,嘴裡喊著魔鬼,牽著那頭公牛,扭頭就跑,也不管我們倆了。我剛給班長包紮完畢,一看,剛才的死牛群,現在大半都成了骨架子,一摞摞的白色蟲子向我們倆圍了過來,我順勢掃了一梭子子彈,打在那些蟲子身上,噴出的漿汁糊了我一身。看著越來越多的蟲子,無奈之下,我也只能背著副班長往山下跑,等在山腳遇到那老鄉,他又給副班長腿上的傷口敷了點草藥,還沒回到連隊,副班長就開始發燒、昏迷和嘔吐。連隊指導員連夜把他送到拉薩軍區醫院,最後醫生說虧得那點草藥才保住了性命,但副班長還是被截肢了,他永遠地失去了一條腿,我記得那蟲子的模樣,就跟它,」超子指著查文斌跟前的那一隻,「跟它一模一樣!」
查文斌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離那蟲子遠了點,那蟲子倒也不懊惱,扭動著肥肥的身子,向著中間的同伴們慢騰騰地爬去。
卓雄看著超子那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問道:「被這蟲子咬了一口,你們班長怎麼會被截肢呢?」
超子接著講:「那天是我跟指導員一塊去的醫院,等我把副班長送到連隊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了,掀開褲腳,拿掉繃帶一看,被咬掉的肉足足有三兩重,小碗那麼大的一個傷口,已經開始發黑,雖然藏區天氣冷,但是隱隱已經能夠聞到臭味。脫掉他的衣服才發現,他整個身子的皮膚都呈紫黑色。我拉著副班長,開著越野車,一路狂飆到拉薩,直接送進了搶救室。」
「我在外面跟指導員講經過的時候,他怎麼也不相信這個他一直為之驕傲的全連訓練標兵、準備提干的老兵會被一條蟲子咬成這樣。但是西藏這個地方從來不缺乏神秘,指導員叮囑我不要把這件事情講出去,只能爛在自己肚子裡。」
「一小時後,醫生出來跟指導員商量說現在只有截肢才能保住副班長的性命,指導員當即就在醫院裡發了飆,連續砸了幾個椅子之後,衝進了院長辦公室,非要他們把副班長安然無恙地給送回去。後來這事驚動了軍區的首長,當年我們指導員就是他手下的一個小兵,首長來了之後狠狠地教訓了指導員,又召集醫院的精英進行了會診,讓他們拿出最後的方案。」
「當時替副班長看病的時候,醫院專家悉數出動,會診結果跟之前的判斷一致,只有截肢才能保命,指導員得知這個消息後一拳頭砸碎了放消防栓的玻璃,差點割斷了自己的手筋。」
「醫生仔細檢查了副班長的傷口,發現他並不是失血過多,而是因為他的傷口裡長滿了一種黑色的絲狀物,這些黑絲順著他的血管正瘋狂地往他身體裡鑽,破壞他的身體機能,而醫生們對於這種未知的黑絲,採取了局部清理之後就束手無策了,因為它太多了,比普通的頭髮絲還要細很多,很像是蠶寶寶吐出的那種絲,只是這種絲是黑色的,並且帶有劇毒!」
「現在黑色的絲已經遍及大腿根部,我們暫時用止血帶紮住了血管沒讓它繼續生長,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一旦時間過長,血液得不到循環,他的大腿一樣會壞死。但是如果不去管,黑絲就會持續發展,如果到了內臟,那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軍區首長拉著我們指導員出去抽了一支煙,幾分鐘後,指導員紅著眼睛進來了。軍區首長叫來醫院領導,讓他們盡快安排手術。」
「兩個小時以後,副班長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原先皮膚上的黑色已經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慘白,失血過多的慘白。手術很成功,據負責手術的醫生說,副班長被切下來的大腿裡全部都是那種黑色的絲狀物,甚至已經侵入了他的肌肉和神經,還好手術及時,不然可能保不住性命。除了這種莫名的黑色絲狀物,還有一種毒素侵入,從症狀看很像是蛇毒,但具體結果還需要化驗之後才能得知,而且西藏地區還不具備這個條件,他希望首長能夠聯繫北京方面,他要把樣本送去化驗。」
「據醫生說,副班長體內的絲狀物和毒素都能要他的性命,除了我們送來及時之外,敷在傷口上的那種草藥似乎對那種毒有一定的抑製作用,所以才能保住一條性命。指導員讓我回去好好感謝一下那位牧民。」
「後來副班長出院的時候,還是我跟指導員去接的。從那時候起,副班長就沉默寡言,整天窩在宿舍裡看著外面操練的我們,據說指導員也曾經想把他留在連隊裡,給個後勤司務長職位,讓部隊養他一輩子。這個方案當時也經過軍區首長特批了,可是副班長是一個脾氣很倔的陝北漢子,他說寧可自己回去要飯,也不願意待在部隊裡做一個廢人,吃人閒飯。為這事,指導員不止一次跟他吵過,每次兩人都鬧得不歡而散,之後又抱頭痛哭,我一直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他,如果我能阻止他不上山,或許就不會變成這樣,可是每次跟他談起,他總是笑著跟我說,這是命!兩個月後,副班長選擇了退伍,部隊授予他一個三等功。他本來是全連的訓練尖子、戰鬥標兵,可以留隊提干,前途無量。因為這件事,他的軍旅生涯畫上了句號。」
「退伍之後,副班長回了老家縣城,因為有軍區首長的親筆信,所以當地政府也給了他很大的幫助,給他安排了幾個不錯的公職隨他挑選,可他還是那副臭脾氣,說什麼也不肯接受別人的好意。後來就在老家開了個很小的羊肉泡饃攤子,我去陝北考古的時候,還見到過他一次,兩人都喝高了,他說他這輩子最不後悔的就是去西藏當兵,即使付出的代價是一條腿,他也不後悔。」
「副班長退伍之後,北京那邊傳來消息,這是一種未知的昆蟲吐出的絲,建議我們提供活體樣本讓他們進行下一步的研究。當天連隊裡又組織了一次大規模的集合,由指導員親自帶隊,我們一個排的兵力,武裝到了牙齒,由我帶路直撲向那座山頭。」
「等我們到達現場的時候,除了一地的牛骨和纏繞在骨頭上的黑色絲線之外,什麼都沒有發現。倒是在下山的途中,有一個戰士在一個懸崖下邊發現了一個黑色的蟲繭,這個蟲繭非常大,大小跟一炮彈殼相似。指導員試著拿棍子去捅,無奈掛得太高了,怎麼都夠不著,索性舉起『八一槓』,『砰』地一槍把那蟲繭給打了下來,外面厚厚的那層黑色繭子被敲碎之後,裡面有一隻巨大的蛾子緩緩張開了翅膀,撲稜了幾下之後,竟然比我們的軍用臉盆還要大上好幾分,更加駭人的是,它的翅膀張開之後,花紋竟然是一幅渾然天成的八卦圖!」
「當時我們一個排的人都看呆了,帶著巨大的八卦圖翅膀,那只蛾子就向空中飛去,還是指導員手疾眼快,抬手又是一槍,『砰』的一下把它給打了下來。這只蛾子的屍體跟碎掉的蟲繭被送去了北京,一直到我退伍前,才傳來了消息。」
「報告說,這個繭子裡所含的成分跟班長身體裡的黑色絲狀物是同一種東西,而那只蛾子背上的八卦圖案,他們認為是一種自然的巧合,因為蝴蝶翅膀上的圖案本來就是五彩繽紛、各式各樣的。報告還說,之前我們遇到的白色蟲子,應該就是這種蛾子的幼體形狀,幼蟲由蛹,經過蛻皮,最終變成了這種巨大的飛蛾。他們研究稱,這應該是一個全新的物種,屬於第一次發現,建議連隊能夠提供更多的研究資料,因為他們懷疑這種飛蛾的幼蟲階段是食肉的,並且能夠吐出黑色的絲,絲上的黏液有劇毒,能夠使人斃命。當時為了好記,他們把這種蟲子叫作屍蠶!」
「屍蠶?」查文斌問道。
超子噁心地看著前面那一堆蠕動的白色回答說:「是的,他們說這種蟲子其實和蠶寶寶的道理一樣,只是蠶寶寶是吃桑葉然後吐絲,被人拿去分離出蠶絲;這種蟲子是靠吃屍體為生,吐出那種黑絲做成自己的繭!」
查文斌想起原本留在潭裡的那纍纍白骨,無數的屍蠶在啃噬著這裡的屍骨,自己此刻也不禁覺得噁心起來,究竟這裡曾經是不是一個人間煉獄?
卓雄聽完超子的敘述,一邊同情那位班長,一邊也開始犯難了,既然知道這種蟲子的厲害,後退已經沒路,那前面?難不成自己要喂蟲子,成為它們的點心嗎?想起自己被蟲子啃噬的模樣,他又忍不住退到一邊去吐了起來。
超子的一席話就像一瓢涼水澆在眾人的頭上,原本以為這兒應該是個厲害的機關或是兇惡的鬼魂,現在呢?惹出一堆莫名其妙的屍蠶來。當年在西藏,一隻屍蠶差點就要了班長的命,如今這裡一眼看過去,怕是不下萬隻。如今總共才五個人,兩個傷病員此刻還是昏迷狀態,就算他們三人本事再大,要想通過這等邪惡的蟲子把守的道路,恐怕還不夠它們塞牙縫。查文斌已經是急得團團轉了,好在那些蟲子似乎對他們這幾個活人不感興趣,只管在那玩疊羅漢,但是要他們從這些蟲子身上踏過去,沒人敢保證自己不會被其中的一兩隻咬上一口。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現在他們真的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了,查文斌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葬身在這樣的地方,若是被這些蟲子活活啃食,倒不如一刀了結了自己來得爽快!
超子現在也沒了主意,這蟲子的厲害是他親眼所見的,只能期盼查文斌能想出辦法來:「文斌哥,現在咱們該怎麼辦?」
看著他們兩個期待的眼神,查文斌知道在這支隊伍裡,自己已經是絕對的主心骨,要是連自己都灰心了,他們等待的也只能是死亡。所以,不到萬不得已,自己決不能放棄!他回想起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總覺得這事情有蹊蹺,從進村到有人失蹤,再到下這個古井,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是人為的設計,他覺得他們踏入了一個巨大的圈套。
那這個人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們這支隊伍又到底有什麼是值得被利用的?四個男人,一個女人,只是來這裡找尋考古資料,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不對,查文斌的心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來,原本他們來到青城山的時候只有三男一女,卓雄只是一個後來才加入的嚮導。
對了,他怎麼沒有想起來這一茬,到底是誰指引他們來這裡的,是誰告訴他們這裡有石人石馬的,老王和冷怡然的失蹤又是在什麼情況下發生的?卓家!
查文斌眼神一冷,忽地轉過頭去,死死地盯著正在地上坐著的卓雄。此刻的卓雄,正兩眼發呆地看著前面如海潮一般的屍蠶,查文斌的眼神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查文斌又恢復了原本的眼神,看著卓雄問道:「卓雄兄弟,在想什麼呢?」
聽見查文斌的問話,他才轉過頭來:「文斌哥,我在想這些蟲子為什麼會在那一口棺材被打開之後才出來呢,要是它們出現在我們之前還在潭底的時候,那我們恐怕連屍骨都沒了吧。」
卓雄這一句簡單的自言自語又讓查文斌心頭開始疑惑了,如果真是卓家的人安排的這一切,那在超子下井之後,卓雄完全可以不跟著下來,直接把繩子拿走就完事了,何必還要下來一起冒這個險。似乎怎樣都是解釋不通的,應該是自己多想了。此刻查文斌心中有點愧疚起來,可以說卓雄原本是這裡唯一的一個局外人,要不是他把大家當朋友,也不會跟著搭進來。那到底是誰安排的呢?或者根本就是自己想錯了,這一切根本就是機緣巧合,換一種說法就是命中注定。查文斌不敢再想下去,與鬼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跟人鬥!
查文斌狠狠地揉了幾把自己的臉,換了個平常的表情,說道:「卓雄兄弟,你剛才說什麼來著?我沒聽清楚。」
卓雄站起身子,指著前面那些蟲子說道:「我說這些蟲子要真的是來吃我們的,為什麼不早出現,或者現在衝過來,我們一樣都是躲不掉的。」
超子也跟著說道:「你們看,那些蟲子似乎只想爬到崖頂去,對我們壓根就不感興趣。」
順著超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有幾隻蟲子已經離崖頂很近了,在那不停地擺動著身子。讓人稱奇的一幕發生了:一隻屍蠶從口中噴出了什麼東西射到崖頂,緊接著越來越多的蟲子都開始噴東西。下面的蟲子竟然不再往上爬,有幾隻位於頂端的蟲子此刻已經在向下滾去,下方的蟲子也開始撤退,剛才噴東西的那些蟲子都已經懸掛在了半空中!查文斌仔細一看,原來這些傢伙噴的不是別的,正是超子所說的那種黑色絲線。
絲線的一頭粘在崖頂上,另外一頭被屍蠶緊緊地咬在自己口中,屍蠶就這樣把自己掛在半空中。粗略地數了一下,竟有上百隻屍蠶此刻吊在了半空中,它們吐出來的黑絲線互相纏繞在一起,擰成了一股黑色絲線,有超子所帶的登山索那樣粗。還沒等查文斌來得及思考它們這樣做的原因,新的一幕又出現了。
當下面的屍蠶退到了一定的高度,陣形再次被穩定。接著又有屍蠶開始噴絲,只是這一次噴的地方並不是崖頂,而是那些此刻被吊在半空中的同伴,原本白色的身體,不一會兒就成了黑色,看這樣子,那些吊在空中的蟲子已經完全被包裹進去了。
當上面的屍蠶已經完全被絲線包裹之後,下面的蟲子大軍再一次開始了撤退,緊接著第二撥吐絲的也被吊在了半空中,到達一定的高度後,又有新的屍蠶開始吐絲,將第二撥同伴包裹起來,連著的絲讓自己被吊在下方。如此循環的接力吐絲讓查文斌想起了一個眾人都知道的故事:猴子撈月。猴子用身體互相連接的方式,從樹上倒掛,一直讓最後一隻猴子碰到水中的月亮。那麼這些蟲子的做法和猴子撈月除了方向是反的之外,其他都驚人地相似。
蟲子們先是利用自己的身體送同伴接近崖頂,讓最頂上的同伴可以將吐出的黑色絲線粘住崖頂,然後用那一隻的身體作為連接的點,向下拓展開來,要是給它們一點時間,就會形成一條由蟲子身體組成的繩索,從崖頂一直垂直到地面!
查文斌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之後,說道:「超子、卓雄,你們看,這些蟲子正在用身體搭橋,一條從崖頂通向地面的橋樑,以它們現在的速度,要不了多久,這道橋就會完成,只是不知道這些屍蠶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麼?」
超子乾咳了一聲:「文斌哥,你說它們是在搭橋,既然是搭橋肯定是為了方便誰過橋啊,不然搭起來幹嗎?」
查文斌笑著拍了一把超子的後背:「超子,你總是能在我思想混亂的時候給我驚喜,搭橋就是為了過橋,既然有要過橋的主在,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那我們靜觀其變,你們倆準備一下,要是一會兒有什麼出來,聽我的信號,準備隨時打斷那根『繩子』!」
卓雄舉了舉手中的獵槍,試著瞄了一下:「沒問題,這個距離,一槍就夠了!」
查文斌朝著卓雄做了個豎大拇指的動作,自己真的是錯怪他了,不然以卓雄的能力,真要存心害他們,只怕自己早就已經不在了。
幾個人也沒說話,只是看著不遠處那根繩子越來越長,一刻鐘後,終於跟地面連到了一起,底下的那些屍蠶就像接到了命令一樣,如潮水一般湧向四周,中間空出一條寬闊的路來。退下的蟲子全部都是一個姿勢,昂著自己的頭,像是在迎接「貴賓」的到來。超子看見空出的那條路,小聲問道:「文斌哥,要不然我們現在趁著這個空當,衝過去!」
查文斌瞇眼看了一下,反問道:「你有把握,背著個人在那些蟲子合圍你之前衝出去嗎?」
超子看著四周堅固的石壁說道:「我們等在這兒,即使不被蟲子吃了,也會餓死。從這裡衝過去不過一百米的路就能到達水潭的那一邊,反正橫豎都是死,我們為什麼不試試看?」
查文斌又轉過身去問卓雄:「卓雄兄弟,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跟超子一樣,與其等死,不如試一試!」
這兩個年輕人是真有膽量,既然他們都不怕,那自己還在怕什麼!查文斌做了一個彎腰的動作,輕聲問道:「準備好了嗎?」
卓雄和超子隨即擺出一副百米衝刺的樣子,「跑!」查文斌突然喊道,然後一個箭步跳下石塊,躍進了原來水潭的位置。後面的超子和卓雄背著昏迷的老王和冷怡然,緊跟著跳了下去。
那些屍蠶顯然是被這幾個不速之客驚擾到了,「呼」的一聲,又潮水一般地向中間的幾個人圍了過來,不要看那些蟲子胖乎乎的,爬起來的速度卻很快。
查文斌從跳下去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打算回頭,人的潛能在最危急的時刻已經被完全激發了出來,就像一陣風一般,他第一個衝過了水潭,到達了剛才老王躺著的位置。緊接著是背著冷怡然的超子,兩人回頭一看,卓雄背著最重的老王落在了後面,有幾個蟲子很快就要接近了,其中一隻彎曲著身體已經作好了攻擊的準備,超子抬手就是一槍,「砰」地一下,霰彈打過去,一片屍蠶被掃飛,濺起的蟲漿粘滿了卓雄的衣服。超子幾乎沒有絲毫猶豫,退殼,換彈,隨著一聲槍響,又是一群蟲子被掃飛。帶著對班長的愧疚,超子把所有的恨都發洩到了這些屍蠶身上,當第三枚子彈入膛,卓雄已經被查文斌拉了過來,跟在他後面的那一群屍蠶,剛好頂在了超子的槍眼上。「砰!」威力巨大的獵槍子彈,在近距離的射擊下,把那幾隻倒霉的屍蠶直接轟成了肉泥。
剩下的蟲子顯然對這種現代武器的攻擊感到了危險,追擊的蟲群稍稍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又朝著他們的方向衝了過來……
超子第四枚子彈已經準備好了,他們這一趟出來,彈藥帶得本就不多,一人也就是二十來顆,不過現在也不是節省的時候。超子和卓雄朝著成堆衝過來的屍蠶同時開火,一撥又一撥的屍蠶被打死,接著又是新的一群湧上來,似乎怎麼也打不完。
超子在打完一槍之後,摸了摸掛在腰上的子彈帶,苦笑道:「我還剩兩顆了。」
卓雄抬手一槍又幹掉了一群屍蠶:「哈哈,我還剩下三顆,比你多一顆!」
查文斌揮舞著七星劍幹掉了一兩隻落單衝過來的屍蠶,他清楚地知道,就這樣是頂不了多久的,看著自己身後無邊的黑暗,他說道:「準備向後面撤!」
最後一顆子彈了,超子和卓雄交換了一下眼神,開始向後緩緩後撤,忽然靠得最近的那群蟲子開始後退,離查文斌一步之遙的那只落單的也扭頭就往回爬。
卓雄看見那些屍蠶往回爬了,對著超子哈哈大笑起來:「蟲子也知道怕爺手上的槍了。」
「哈哈,跑了!它們跑了!文斌哥,那些蟲子被我們打跑了!」
查文斌原本已經濕透了後背,這會兒正拄著劍在那喘氣呢,他也納悶,攻擊性那麼強的「屍蠶」怎麼就放棄了呢?
超子忽然喊道:「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抬頭一看,原本追出來的蟲子現在又退到了一邊,昂著頭,跟剛才的姿勢一樣,一條巨型屍蠶正沿著那條由蟲子吐絲搭成的絲線,從地上往崖頂爬去!
這條屍蠶跟所有的都不一樣,剛才那些是白色的,而這一條不僅體積是它們的幾倍,而且顏色是黃色的,背上還有花紋!說它是條屍蠶是因為嘴上那對螯還很明顯,但是張開後有我們拿來修剪樹枝的大剪刀那麼大。整條屍蠶看上去,更像是一條蟒蛇!足足有兩米長,直徑也有二十厘米左右。
查文斌喃喃地說道:「這條應該就是屍蠶王了!」
超子舉槍就要打,卻被查文斌一把攔下:「別動,看看它要幹什麼!」
只見那只黃色屍蠶王順著絲線不一會兒就爬到了崖頂,舞動著鉗子很興奮的樣子在那裡探頭探腦,不一會兒,身子往上一鑽,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下面的屍蠶還是之前那副姿勢,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查文斌心想弄這麼大個陣,總不能是因為一條蟲子吧,既然已經來了,就要弄個明白,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即使要往後退,他也有把握。
他們可以清晰地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崖頂掉下。「轟」的一聲,一塊巨大的青銅棺蓋跌落到地面,砸碎了下方的許多岩石!
超子大叫道:「那是個棺蓋嗎?」
查文斌一把摀住他的嘴,小聲說道:「別急,等著,看樣子那上面還有一口棺材!」
超子咬著牙齒嘀咕道:「這些盜墓賊,竟在這裡搞破壞!文斌哥,我們怎麼沒有發現那上面還有一口?」
「八卦生九宮,一切歸十方,我早該想到這裡還有第十口棺材,如果我沒有看錯,關於這個水潭,已經明瞭,所有的這一切又回到了圓極。」
卓雄已經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這些蟲子為什麼退了下去,又跑出個屍蠶王來?換作他的個性跟超子的想法是一致的,一槍幹掉那隻大蟲子,然後跑了就是了。「文斌哥,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查文斌道:「萬物之始也就是萬物之終,如果我們能繞過終點,就會又回到起點,只是平常人到達終點之後就發現沒有路了,等待著的只能是死亡。如果能越過這個點,那麼一切又回到起點了,也就是重生!這就是道家講的圓極。布下此陣的人對於道的運用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如果這是真的,那第十口棺材裡躺著的恐怕是一個人。」
超子問道:「人?文斌哥的意思是搞了這麼大的動靜,就是為了埋一個人?」
「不錯,古人相信人是可以重生的,他們認為只要繞過了死亡的點,一切又會回到起點,也就是重生。我們不要急,看看那蟲子去幹什麼了。」
一根煙的時間之後,那只屍蠶王又順著絲爬下來了,比起之前,它的肚子明顯地鼓起很多,所以連動作都沒之前迅速,等到爬到地面之後,它昂著頭看了一眼查文斌,彷彿在思考什麼。查文斌邊上兩桿槍都已經瞄準了它的腦袋,只要它一動,扳機就會毫不猶豫地扣下去,可是那蟲子看了片刻之後,居然朝著邊上的小屍蠶動了動嘴邊的鉗子,然後朝著亂石堆裡鑽了進去,邊上那些屍蠶也跟著一起鑽了下去,消失得無影無蹤,剛才還組成線的屍蠶也緊跟著脫落,留在地上的除了凌亂的黑色絲線,再也沒有其他。整個暗河又恢復到了之前的安靜。
在確定那些屍蠶都已經走了之後,卓雄和超子才放下手中的槍,查文斌開口說道:「走,我們過去看看!」說著朝著中間的位置走了過去,後面的兩人只好也跟著上去,大家都很好奇查文斌口中的第十口棺材裡到底裝的是什麼?那只蟲子剛剛又上去幹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