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1·步步殺機 第十二章 魔軍
    那一劍狠辣、快捷、剛勁、突然,竟似要將雲琴兒和秋長風對穿在一起,做個同命鴛鴦。

    這實在是極為突兀的一劍。

    要殺秋長風的人,顯然善於把握機會。他算準了秋長風此刻正意亂情迷,決然躲不開這要命的一劍。

    秋長風臉色終變。

    劍尖及前,劍氣寒了眉間時,不過剎那彈指,他只來得及雙臂一震,震起雲琴兒,讓雲琴兒先避開了那劍。

    可雲琴兒避開那奪命的一劍,那劍卻遞到秋長風的胸前。

    秋長風遽然倒了下去,在長劍未曾刺及胸口時,平平地後仰下去。

    「咚」的聲響,秋長風摔在地上,但終究避開了那劍。他的招式或不離奇、詭異,可他的舉止卻是簡單有效。

    那劍刺空,刺客似乎也是一怔,不想這勢在必得的一劍也會刺空。可刺客轉念亦快,長劍如蛇,倏然向下,要將秋長風活生生地釘在地上。

    秋長風倒的雖狼狽,可像早料到刺客的連環出擊。他倒地之時,左腳一點床腿,整個人就順著光滑的硬木船板倒滑了出去。

    「玎」的聲響,長劍入地,只劃破秋長風的褲腿一線。

    那刺客兩劍落空,心中凜然,不想這種溫柔的時候,秋長風還有這般身手,如斯敏捷。

    月色如水,透過雕花窗子,斑駁地落在船艙內,滿是溫柔迷離之意,但誰又想得到,這種月色下,竟是殺機四起?

    刺客長劍再次落空,整個人雙腿一曲,就要如弩箭般地射出,追刺秋長風。

    他絕不能給秋長風半分喘息的機會,如果這種時候,還殺不了秋長風,他此生只怕再沒有其他的機會。

    就在這時,「呼」的聲響,有暗影張牙舞爪撲來。

    那刺客驚凜,一劍刺出,這才發現撲來的不過是紗簾——秋長風拋來的紗簾。秋長風倒滑之前,一隻手早就扯住了紗簾,趁那刺客追來之時,反手拋出。

    那紗簾如網,轉瞬就將刺客包在網內。

    「砰」的聲響,雲琴兒這才掉在了大床之上。

    雙方交手光電火閃,那刺客瞬間由獵人變成了獵物,一劍刺錯,就知不妙,陡然大喝一聲,口中居然噴出一股火焰。

    火焰一閃,噴到那紗簾上,紗簾瞬間燃起成灰。而那火焰一閃,用意也在阻止秋長風攻來。

    這本是一舉兩得的妙招,也是絕招——忍者伊賀部的絕招。

    但火焰才起,網未化灰之時,刺客就感覺身側風動,又有一物撲來。他想也不想的一劍向旁刺去,只聽「哧」的一聲響,長劍刺穿那物,刺客卻再次被圍,天昏地暗。

    秋長風拋出紗簾之時,並不搶攻,只是就地一滾,到了床前,伸手扯下紅緞鴛鴦大被,手腕一抖,漁夫撒網般向刺客罩去。

    他不用拔刀,身邊隨便的一物,看起來都能讓他利用破敵。因為多年前的地獄般苦練,早讓他習慣,不用刀也能殺死敵人。

    長劍出被,刺客卻如死魚般被秋長風包裹在被中。刺客不給秋長風機會,秋長風亦是不會給對手片刻喘息餘地,他手腕再動,竟將那刺客凌空拋起。

    被裹刺客,空中陀螺般地急旋,再落地之時,「砰」的一聲大響,滾撞在船艙牆壁上,長劍「噹啷啷」落地。

    「哧啦啦」聲響,鴛鴦被四分五裂,刺客竟能在此絕境中破繭而出。可他才一破繭,卻不敢稍動,因為秋長風早就獵豹般縱出,抄起刺客的長劍,一劍光寒,逼在刺客的喉間!

    「是誰……」秋長風才待喝問刺客是受誰主使,突然臉色遽變,手腕一振,長劍沒入了刺客的咽喉。他一劍得手,縱身躍起,突然撞在雕花窗子上。

    窗子破裂,秋長風並未衝出。兩刀交錯,從窗口上劃過,若秋長風撞破窗子隨即躍出,只怕就被這兩刀砍成三段。

    窗外亦有埋伏。

    這船上竟不止一個刺客。

    這本是一個局,是要殺他的局?刺客這般狠辣心機要殺他,究竟是為了哪般?

    秋長風腦海轉念間,左手一翻,指尖多了兩枚銅錢,只是一抖手,兩枚銅錢電閃出窗,擊在懸掛窗欞上兩個刺客的手腕。

    那兩個刺客只覺得手腕一痛,悶哼一聲,再也捏不住長刀。秋長風雙腳飛出,踢在刀柄上。

    兩刀飛虹電閃而出,沒入黑暗。黑暗中有人慘哼,鮮血飛濺。

    原來有兩人正衝了過來,想要攔截秋長風,不想卻被那兩刀洞穿,死在當場。

    秋長風縱到了甲板上,卻不再走。他的一張臉,益發的蒼白。他立在那裡,身形再不如長槍挺直,已如風中楊柳,搖搖欲墜。

    這會的功夫,甲板上人影憧憧,竟聚集了數十人之多。那些人神色謹慎,緩緩向秋長風逼來。

    月色下,那些人均是一身黑衣,黑巾罩面,只露出一雙野狼般的眼眸,月色下,泛著令人心冷的寒光。

    秋長風目光掃過眾人,長長地吸氣,臉上有了少見的凝重。

    「呼」的聲響,一黑影在空中盤旋而下,落在秋長風的身前不遠,冷冷笑道:「秋長風,你也有今日嗎?」

    那人並未蒙面,臉色如蠟,人中處留著一簇鬍鬚,兩條眉毛居然連在一起,讓人一眼望去,有著說不出的陰冷之意。

    他當然不是從天落下,而是從船頂躍下。畫舫頂端高有數丈,他躍下之際,竟如蒼鷹而落,黑衣也如羽翼般靈動。他雖說是借用了黑衣的浮力,但輕身功夫端是妙絕。

    秋長風目光一凝,緩緩道:「藏地九天?」

    那人微愕,不想秋長風一口道破他的來歷,放聲笑道:「想不到你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竟也知道我的大名。」

    秋長風哂然道:「你如此大名,原來也不過是個只會暗算的鼠輩。看來你們藏地部果然沒有起錯名字,每個人都帶點地鼠的特徵,鬼鬼祟祟。」

    他終於明白對手為何要殺他,當初在青田小連山的破廟內,藏地九陷就是因他而死,藏地九天顯然是來報仇。可對手不但用了美人計,還調動這多人殺他,也讓秋長風吃驚不已。

    很顯然,雲琴兒也是藏地九天的一步棋,用來拖住秋長風,讓藏地九天等人潛到船上。

    藏地九天眼中突然噴出了怒火,盯著秋長風道:「我若讓你痛痛快快地死了,我就跟你姓。」

    秋長風嘲弄道:「你想跟我姓,總得問問我答不答應了。」

    藏地九天雙臂一張,黑衣抖起,如同蒼鷹展翅,眼看要撲過來,陡然長舒一口氣,收斂了黑衣,微笑道:「你想死,可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死了。你當然覺得奇怪,不知道為何會突然中毒。」

    秋長風身軀晃了下,歎口氣道:「不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會中了毒。」原來他方才急於撞出船艙,只是因為中了毒。

    藏地九天笑容中帶分了猙獰,「這船艙內燃的是一種龍涎香,本名叫火黃,原產自遙遠的天竺……」

    秋長風簡潔道:「火黃無毒。」

    藏地九天笑道:「不錯,火黃的確無毒。你這人好像有點門道,我們若在香爐中下毒,只怕你一進船艙就發現了,於是我讓伊賀火光在劍柄上又抹了風絮。」

    伊賀火光當然就是藏在船艙中的那個刺客,出劍毒辣、忍術火光也不差,但被秋長風一劍洞穿了咽喉,死在艙內。

    見秋長風瞳孔收縮,藏地九天更是得意道:「風絮亦無毒,本是東瀛所產的一種植物提煉出來的,無色無味,遇風而走,如柳絮飄拂。」

    秋長風握緊拳頭,咬牙道:「風絮和火黃加在一起,會讓人中毒?」

    藏地九天撫掌笑道:「不錯,你實在很聰明,但比老子還差了點。伊賀火光出手之時,風絮就侵入你的鼻息,你若不是拿了他的劍,也不會這早發現中毒。可就算你發現了,也於事無補,眼下東瀛四部的高手在此,你已是甕中之鱉。你若能逃走的話……」

    秋長風冷冷道:「你就跟我姓?」見藏地九天臉色鐵青,秋長風目光流轉,突然歎口氣道:「你既然穩操勝券,不急於出手殺我,當然是要取《日月歌》了。」

    藏地九天眉頭一聳,緩緩道:「不錯,你把《日月歌》給我,我不殺你。」他倒不怕秋長風拖延時間,只因為他太瞭解風絮和火黃加在一起的威力。

    秋長風身軀又晃了下,伸手入懷道:「事到如今,這本書不給你……恐怕不行了……」他右手還未掏出之際,左手遽然一展,幾點寒光陡向藏地九天打去。

    藏地九天怒吼聲中,凌空而起。

    他不是沒有防備秋長風使詐,但未想到秋長風障眼法使得也是出神入化,他雖縱起,但倉促之間,只是旱地拔蔥,遠沒有往日的從容。

    他振衣一展,本以為秋長風偷襲於他,就要倒退反向而走,因此空中稍頓,就要向秋長風撲去。這本是想當然的事情,藏地九天本性高傲,自恃功夫,知道秋長風中毒,絕不認為秋長風敢向他這方向逃命。

    可秋長風偏偏選擇了藏地九天所在的方向。

    暗器飛出時,秋長風就腳底用力,和暗器一起飛了出去。

    那幾點寒光沒有射到藏地九天,卻射到他身後幾個忍者的身上。那幾個忍者悶哼聲中,兩人倒地,兩人踉蹌閃開。

    秋長風衝到他們的面前,身形拔高,從他們的頭頂掠過。他無暇出手耽擱,爭取的是要命的時間。

    他必須趁藏地九天追來之前逃出畫舫,他中了毒,他無心戀戰。

    他掠過那幾人的頭頂時,心中一沉,因為他已看到前面的忍者不攔反退,一退就退到了兩丈開外。有手持武士刀的人等待聚力一斬,有人伸手入了囊袋準備暗器伏擊,還有兩人手持鐵鏈,看來就要把他捆在當場……

    忍者的刀法、暗器、毒藥都是極為詭異,他們以退為進,錯落有致的布成狙擊圈,就是要擋秋長風片刻,讓藏地九天攻來。

    秋長風費盡辛苦爭取到的空隙,被這一退,反倒堵得嚴嚴實實。秋長風心雖沉下去,可刀卻拔起。

    刀光起,如流星經天。

    人未到,刀光先至,刀光起,人頭落。他一刀就斬了兩個手持鐵鏈的忍者,可如風般的身形終於頓了片刻,他驀地發現,已到絕境。

    生死關頭,他的腦海反倒清晰非常,敏銳地看到手持武士刀的人正在吸氣蓄力,伸手入囊袋的忍者手上已多了十字鏢,有個忍者手持吹筒,正在留意他的步伐,若是被吹筒中的毒針射中,他不想死都難。

    可最要命的是藏地九天終於扭轉了身形,撲到了最高點,就要發動他的絕招九天應雷!

    船舷就在眼前,對秋長風來說,卻像是遠在天涯。他長吸一口氣,突然笑了,笑容中帶了分難解的意味。

    因為他驀地見到了一人從那幾個忍者身後騰起,拔劍。

    那人不是忍者,卻比忍者來的還要突然。那身形熟悉,熟悉的讓秋長風在那一刻,並沒有想到了死,只是忽然想到秦淮河畔的當年……

    那時柳條正媚,雨絲寒寒,他像個小叫花子般躺在泥濘中,餓得奄奄一息,甚至比他在如今的秦淮河上,還要臨近死亡的邊緣。

    繁華對應著落寞,奢華映襯著貧賤。河上畫舫上過著一擲千金的生活,但他卻因為飢寒交迫難以再挨下去。

    那時雖是春天,可在他心中,卻如嚴冬臘月般的寒。

    他那時候想到了死,可有隻手遞過來——嬌小白淨的手上拿著個乾乾淨淨的饃,無視旁人詫異的目光,用著比春風還柔軟的聲調道:「你吃吧。」

    那柔軟的聲調,清純的容顏,就如春風般,融化了他心中的寒冰。

    他那時還小,但早不知道流淚。可見到那饅頭的那刻,鼻樑再次酸楚,腦海中從此刻下那潔淨的小手,如花的容顏……

    原來……死雖容易,忘記太難!

    那瑩白的小手當然早就長大,握的不是饅頭,而是略窄的寶劍。就如他從卑賤的乞丐,變成如今風光的錦衣衛般。

    流年如箭,射得目眩,射出驚艷,很多人都被時光之箭雕琢改變,早忘記箭矢破空,曾經劃過的弧線。

    可他沒有忘記。他永遠忘記不了那年的柳絮飛舞,銘心的相見——相見如電。

    電光突起。

    肅殺肅然的甲板上突然掠過了炫目的閃電。

    閃電總先於雷聲,雖無雷聲撼人心弦的震顫,但有驚人心魄的留念。

    忍者之後,有人從船舷處竄出,拔劍,揮劍。

    拔劍有如弩射、揮劍有如電閃。電閃不過幾瞬,發鏢的忍者不等鏢飛,手腕早斷,握刀的忍者不等吸氣喉間,喉嚨就被貫穿個大洞,那吹針的忍者不待吐氣,針筒被電光劈裂,毒針反噬,盡數地打在他的臉上。

    電閃轉念,就有三個忍者倒了下去。

    雷聲至,藏地九天睚眥欲裂,他在高空,看得更加清楚。他早看到有人拔劍,拔劍如電,剎那間就殺了三個忍者。

    好快的劍!

    好炫的劍!

    那本是浙江十一府頭名捕頭的劍——葉雨荷的劍。

    葉雨荷突然出現。她在青田時,束手束腳,實在是因為遇到的已是忍者中的絕頂高手,事發突然。可這刻她蓄謀出劍,先發制人,卻讓忍者猝不及防。

    她驀地出劍,連殺三人,沒有片刻的猶豫,就一把抓住秋長風,倏然縱起,落入了秦淮河中。

    這時才有「劈劈啪啪」的一陣響,忍者的暗器,盡數地打在船舷之上。

    「呼」的聲響,藏地九天落在船舷旁,見到水花四濺,就像看到一條魚兒躍到大海,蠟黃的臉色更黃,一字眉幾乎要變成了兩條棍子,他只是說了一個字,「追!」

    幾十個忍者沒有猶豫,紛紛跳下河去。

    藏地九天目光森然,咬著牙,猙獰笑道:「秋長風,你跑不了,上天入地,我都要把你揪出來!你殺了我弟弟,我就要殺了你全家,雞犬不留!」

    秋長風沒有家人,他本是個養子,他被秋耿收養時,孤單一人。秋耿雖好,但秋耿的家人對他,卻視為陌路。他若聽到藏地九天這麼說,肯定會笑出來。可他現在只是瞇著眼睛,屏住呼吸,任由葉雨荷拖著他在河中遊走。

    他看著葉雨荷時,神色的迷離、眼中的深邃好像突然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溫柔和思念。可是葉雨荷並沒有看見。

    葉雨荷人在水中,游魚般地穿梭,很快鑽出水面,游到了岸邊。

    她終於鬆開了秋長風的手,但還握著那把青光閃爍的長劍。

    近在咫尺,看著葉雨荷刀削般的肩頭、弱不勝衣的腰身,秋長風臉上的柔情早隨水不見,歎口氣道:「葉捕頭,我實在想不到,你會救了我。」

    他的確有點搞不懂,葉雨荷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畫舫上?

    葉雨荷冷冷地望了秋長風一眼,問道:「你還能走嗎?」忍者隨時會到,他們還沒有脫離危險,當然不能在此停留。

    秋長風身形晃了下,說道:「能!」他話音未落,臉色陡然一變,整個人也仰天倒地,雙眸緊閉,竟昏了過去。

    葉雨荷一驚,低聲道:「秋長風……」

    秋長風不應,雙眸緊閉,可臉色鐵青,看起來中毒更深。

    葉雨荷微凜,從未想到過,秋長風中的毒,發作起來如此突然。忍者就要追來,她帶著秋長風,肯定跑不遠。

    神色略有猶豫,望著秋長風蒼白的面孔,突然想到懷中還有的那個馬藺葉編的蟬兒,葉雨荷輕歎口氣,劍交左手,右手拎起了秋長風。

    秋長風絕對不輕,但葉雨荷拎起他來,好像也沒費太大的氣力。她貓著身子,行走的也如狸貓般輕盈。

    這漫漫長夜,似乎沒有盡頭,但秦淮歌舞,卻已漸漸歇了。

    再繁華的秦淮河,岸邊也有荒涼之地。葉雨荷拎著秋長風奔走在荒涼之地,盞茶的功夫,到了處密林附近,喘口氣,將秋長風丟在地上,突然盤膝坐了下來。

    秋長風在地上滾了下,並沒有醒轉,只是素來蒼白的臉色彷彿更青了些。

    忍者要追人,素來不死不休,葉雨荷雖跑了很遠的路,但顯然這裡也不是安全的距離,她本來應該再跑遠一些,可她突然就停在這裡,倒很讓人奇怪。

    葉雨荷盤膝坐在地上,長劍也插在地上。

    月華如霜,霜花凝在長劍上,泛著青光。青光折在葉雨荷的臉上,撫摸著她蹙著如彎月般的眉頭。

    她很少說話,看起來很冷,只有月光落在她臉上的時候,才看出她清澈的眼眸中好像帶著分憂傷。但那憂傷如同月影,不仔細看,看不到明月中還有暗影,但就算仔細看,也是看不出暗影究竟意味著什麼。

    長劍有影,佇立在那裡,如同她這個人一樣的孤單。

    遠方有影,影子在動,慢慢地接近了這片密林,停止不動。

    那影子如同風吹草浪,樹影婆娑,很有質感。但在這清冷的月色下,又如張牙舞爪的怪物,猙獰醜惡。

    葉雨荷緩緩抬頭,望向那群影子道:「藏地九天,你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難道你真如秋長風說的那樣,不過是只懂得暗算的鼠輩?」

    原來那些影子般的物體,就是東瀛忍者。

    葉雨荷面對詭異的忍者,居然面色不改清冷,端是膽色驚人。

    「呼」的聲響,一人從影子中縱出,如蝙蝠振翅,待斂了黑衣時,人已到葉雨荷身前三丈。

    那人正是藏地九天。

    藏地九天眼中也帶分驚奇,似乎沒有想到連殺他三個手下,救走秋長風的人,居然是個弱不禁風的女人。

    葉雨荷望著藏地九天,沒有拔出插在地上的利劍,只是平靜道:「難道你每次不像蝙蝠一樣飛著出來,別人就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了?」她話語平靜,可其中的嘲諷不言而喻。

    藏地九天目光如芒刺般,蠟黃的臉上露出猥褻的笑容,「你敢和我這麼說話?我保證你很快就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話中當然也有別的意味,他的目光正盯著葉雨荷聳起的胸前。

    葉雨荷沒有被激怒,反倒嘲笑道:「你保證?你拿什麼保證?你甚至連自己姓什麼都不能保證了吧?」

    如果秋長風能逃,藏地九天就跟秋長風的姓。

    這句話,葉雨荷當然也聽到了。

    藏地九天蠟黃的臉幾乎要變成了茄子色,獰聲道:「我……」他本來要說我保證你也逃不了,可任憑他再厚的臉皮,這「保證」兩個字也實在說不出口,「你真以為秋長風逃出去了?」

    葉雨荷冷淡道:「我只知道他現在不在你的手上。」

    藏地九天大笑起來,「可他很快還要重新回到我的手上,你知道他為什麼昏迷不醒?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防備他從水中逃走?」

    葉雨荷沒有回應,她的確也有些好奇此事。因為在水中的時候,秋長風好像清醒了很多,但一到岸邊,秋長風毒性遽然發作,葉雨荷想不明白其中的緣故。

    藏地九天得意道:「我不怕他從水中逃走,相反……他若從水中逃走,只有昏得更快。我還不想他死,因此用火黃配風絮讓他昏迷,但他的體質的確超過我的想像,竟能撐住不倒,但他一入水,火黃、風絮配上水流在他體內,就變成迷性更強的毒藥,他就算入水,還是逃不過我的掌控!」

    葉雨荷這才明白秋長風為何會暈倒,心中凜然,表面平靜道:「你費這麼多的功夫,帶了這麼多人來,難道就是想抓他,找回《日月歌》?」

    藏地九天冷哼道:「《日月歌》我一定要,秋長風我也要殺!」

    葉雨荷皺了下眉頭,緩緩道:「難道你們沒有別的目的?」

    藏地九天不由一怔,反問道:「我們還有什麼目的?」

    葉雨荷目光一凝,盯著藏地九天道:「十萬魔軍的目的。」

    藏地九天茄子般的臉色遽變,嗄聲道:「你說什麼,十萬魔軍,你怎麼知道……」他突然頓住話語,臉上露出驚駭欲絕的神色。

    十萬魔軍?什麼是十萬魔軍?

    為何藏地九天聽到十萬魔軍幾個字,會露出如此震驚的表情?

    草色青青,青的如人駭然的神色,蛙蟲不鳴,似乎也震驚十萬魔軍四個字的魔力。就算風吹過,都帶股陰森入骨的魔氣。

    葉雨荷還是神色自若,緩聲道:「五個月前,定海出了件命案,本是告老還鄉的李姓工部侍郎突然斃命,化作了一攤血水。但工部侍郎臨死前,用血寫下了一個『鬼』字。」

    她口氣平淡,可不知為何,旁人聽了,都覺得有種森冷的味道。

    藏地九天目光轉動,「鬼……這世上真有鬼嗎?」他似乎也被葉雨荷的語氣感染,話語中帶了分森森的味道。

    葉雨荷凝望著長劍道:「但那件血案並非第一件,之後的五個月內,先後十來個告老還鄉的朝廷命官身死,死後都是化作一攤血水。命案先後發生在定海、長亭、九山、岑港等地,驚動了沿海的臨山、觀海等衛所的指揮使開始調查此事。」

    她突然說及無關的事情,藏地九天竟聽得仔細,並不打斷,似乎對這些血案頗有興趣。

    月色下,葉雨荷留意著藏地九天的表情,又道:「但命案並未終止,反倒愈演愈烈,後來朝廷致仕的吏部尚書去普陀山進香之際,雖得觀海指揮使喬舞陽護送,卻還是死在普陀山,化為血水,而喬舞陽竟也死在那裡,臨死前卻留下兩句話來……」

    藏地九天目光閃動,問道:「什麼話?」

    葉雨荷盯著藏地九天,一字字道:「龍歸大海終有回,十萬魔軍血不停!」

    藏地九天一震,低聲道:「原來……」可原來是什麼,他卻沒有說下去。

    葉雨荷接道:「原來這些事情,都是你們做的!」

    藏地九天一字眉聳起如山,慎重道:「你說這些事情……都是我們做的?」

    二人對望,像均被魔軍一事震撼,卻沒有留意到臉色鐵青的秋長風,雖是緊閉著雙眸,臉上好像突然露出分古怪之意。

    葉雨荷並未注意到秋長風的異樣,冷然道:「不錯,若不是你們做的,還有誰會有這種膽子?」

    藏地九天神色本驚疑不定,聞言嘿然一笑道:「是我們做的又如何?」

    葉雨荷眼中殺氣一現,緩緩道:「殺人償命。既然是你們做的,你們就要留下命來!」她驀地伸手拔劍。

    藏地九天忍不住退後一步,仰天長笑道:「就憑你?」他方才見葉雨荷連殺三個忍者,對葉雨荷的劍術,也是心有忌憚,可不信憑葉雨荷一人,就能對付這些忍者。

    葉雨荷緩緩吸氣道:「不錯,就憑我……」她長劍一轉,寒光閃爍,眾忍者見狀,心下凜然,只以為葉雨荷要上來廝殺,不想葉雨荷一彎腰,又把秋長風拎在手上,縱身向密林奔去。

    藏地九天怔住,轉瞬恍然,葉雨荷方才不過是虛張聲勢,喘息片刻,為逃命贏得時間。一念及此,藏地九天大笑道:「你現在才逃,不嫌太遲嗎?」

    黑衣一振,藏地九天蝙蝠般凌空而起,他那黑衣直如羽翼翅膀,諸多妙用。不待他吩咐,眾忍者就如浪水般層疊前行,近了密林,離葉雨荷越來越近。

    藏地九天早就算定,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葉雨荷逃出密林。

    就在這時,葉雨荷突然就地一滾,似被摔倒。

    藏地九天見了,心中驀地湧起一股寒意。他跳得高,看得更遠,因此更早看到些方才沒有見到的事情。

    密林黝黑,但仍有月色撒入。那點點的月光落在了密林之中,突然泛起無數鋒冷的光芒。

    那寒芒驀地現出,帶著殺機,讓人望見,忍不住地驚怖。

    藏地九天只是看了眼,就忍不住怪叫道:「撤!」

    撤字未出口,密林中倏然起來一陣狂風,然後就是「嗡」的一聲。那聲嗡響如百琴合鳴,奏著天山雪冷般的哀樂。

    天地月色,似乎都為之一暗。

    衝到密林近前的眾忍者,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那股嗡鳴、冷風吹過,血花如櫻花般地飛灑。

    彈指紅顏、剎那芳華,如櫻花的血花飄落雖美,但那一刻,卻不知有多少忍者斃命當場,哼都未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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