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日星期一
星期一早上六點,米爾頓安保的蘇珊打了布隆維斯特的T10手機。
「你們這些人都不睡覺的嗎?」布隆維斯特帶著濃濃的睡意說。
他瞄了費格勞拉一眼,見她已經起床並換上慢跑短褲,但尚未穿上T恤。
「當然睡,只是被夜班警衛吵醒了。我們在你家裝設的靜音警報器在凌晨三點被觸動了。」
「是嗎?」
「我去看了一下,情況有點詭異。你今天早上能不能來米爾頓一趟?愈快愈好。」
「這下可嚴重了。」阿曼斯基說。
八點剛過,阿曼斯基、布隆維斯特和蘇珊便齊聚在米爾頓安保會議室的電視機前面。阿曼斯基另外還召來弗雷克倫(一名自索爾納警局退休的刑警,現今是米爾頓的行動小組長)和從一開始就插手莎蘭德事件的前警員波曼。眾人思考著蘇珊剛剛播放的監視錄像帶畫面。
「這裡我們看到秘密警察喬納斯在三點十七分打開麥可的家門,他自己有鑰匙。你們應該記得幾個星期前,鎖匠法倫和莫天森闖入時就做了備份。」
阿曼斯基嚴肅地點點頭。
「喬納斯進入屋內大約八分鐘,在這段時間做了以下幾件事。首先,他從廚房拿了一個小塑料袋裝東西,接著旋開麥可你客廳的音響喇叭背板,然後將袋子放進去。他從你的廚房拿袋子這件事很重要。」
「那是昆薩姆的袋子。」布隆維斯特說:「我留下來裝乾酪之類的東西。」
「我也會這麼做。當然重點是那上面有你的指紋。接著他從門廳的回收桶裡拿了一份《瑞典摩根郵報》,撕下一頁包東西之後放在你衣櫥最上面的架子上。還是一樣:報紙上有你的指紋。」
「我懂了。」布隆維斯特說。
「我是五點左右到達你家。」蘇珊說:「我找到幾樣東西:現在喇叭裡面有將近一百八十克的可卡因,我這裡採了一點樣本。」
她將一個小證物袋放到會議桌上。
「衣櫥裡有什麼?」布隆維斯特問。
「大約十二萬克朗的現金。」
阿曼斯基示意蘇珊關上電視後,轉身面向弗雷克倫。
「所以說布隆維斯特涉及可卡因交易。」弗雷克倫和和氣氣地說:「他們顯然開始對布隆維斯特目前的動作有點擔心。」
「這是一個反制動作。」布隆維斯特說。
「反制什麼?」
「他們昨晚在摩根戈瓦撞見巡邏的米爾頓安保人員。」
他將費格勞拉告訴他有關喬納斯前往印刷廠的事說了出來。
「這個小壞蛋還真忙。」波曼說。
「可是為什麼是現在?」
「他們肯定很緊張,不知道《千禧年》會在開庭後刊登什麼。」弗雷克倫說:「如果布隆維斯特因為交易可卡因被捕,他的信用將會一落千丈。」
蘇珊點點頭。布隆維斯特則面露疑色。
「我們要如何處理?」阿曼斯基問道。
「應該什麼都不要做。」弗雷克倫說:「牌全在我們手上。我們有喬納斯到你家裡栽贓的鐵證,繼續看他們要耍什麼把戲,反正我們馬上就能證明你的清白,而且『小組』的罪行也將多一份證據。這些傢伙被帶上法庭的時候,我還真想當檢察官。」
「我不知道。」布隆維斯特緩緩地說:「後天就要開庭了,雜誌會在星期五上架,開庭後的第三天。如果他們打算以交易可卡因陷害我,雜誌出刊前我絕對沒時間解釋這一切,恐怕還得進看守所而錯過一開始的庭訊。」
「所以你這星期更應該隱藏行蹤。」阿曼斯基說。
「可是……我得上TV4電視台,還有其他許多事要做,會非常不方便……」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蘇珊忽然開口。
「什麼意思?」阿曼斯基問道。
「之前他們有三個月的時間整垮布隆維斯特,為什麼要等到現在?不管發生什麼事,都阻止不了雜誌出刊。」
大夥一時無言以對。
「也許是因為不知道你要刊些什麼,麥可。」阿曼斯基說道:「他們不得不假設你在醞釀什麼……不過他們可能以為你手上只有畢約克的報告,他們絕不可能知道你打算掀開整個『小組』。若只是為了畢約克的報告,那麼抹黑你便綽綽有餘。無論你揭露什麼,一旦你被捕定罪後就會被湮滅。這是大醜聞。著名的麥可·布隆維斯特因毒品交易被捕,判刑六到八年。」
「能不能拷貝兩份錄像帶給我?」布隆維斯特問。
「你要做什麼?」
「一卷交給艾柯林特。另外我三小時後要去TV4,我想隨身帶著,萬一出什麼差錯可以隨時交給電視台播放,這樣比較保險。」
費格勞拉關掉DVD播放器,將遙控器放在桌上。他們此時聚在和平之家廣場的臨時辦公室。
「可卡因。」艾柯林特說:「他們玩的可是非常骯髒的把戲。」
費格勞拉若有所思地瞥著布隆維斯特。
「我想最好還是讓你們全都知道最新進展。」他聳聳肩。
「我覺得不太對。」費格勞拉說:「這是魯莽行事,有人沒把事情好好想清楚。他們一定知道你不會乖乖就範,不會讓人以毒品交易的罪名把你打進庫姆拉監獄。」
「我同意。」布隆維斯特說。
「即使你被判刑,民眾也很可能會相信你說的話,還有你《千禧年》的同事也不會默不作聲。」
「還有,這讓他們付出很大的代價。」艾柯林特說:「他們有足夠的預算可以弄出十二萬克朗而不眨一下眼睛,再加上可卡因也不知花了多少錢。」
「我知道,不過這計劃確實不差。」布隆維斯特說:「他們打算讓莎蘭德回精神病院,而我則消失在疑雲之中。他們還認定所有的注意力都會集中在國安局,而不是『小組』。」
「但他們要怎麼說服毒品查緝小組去搜索你的住處?我的意思是,光靠匿名檢舉恐怕很難讓警方踢破一個明星記者的大門。而且若要發揮效果,也得在四十八小時內讓你蒙上嫌疑。」
「老實說,真的不知道他們有什麼計劃。」布隆維斯特說。
他覺得精疲力竭,只希望這一切早點結束。他站起身來。
「你要去哪裡?」費格勞拉說:「我要知道你接下來幾天的行程。」
「我中午要去TV4開會。六點要到薩米爾之鍋和愛莉卡吃燉小羊肉,順便仔細商討新聞稿的內容。下午和晚上的其他時間都會在雜誌社,我想。」
費格勞拉一聽到愛莉卡的名字,眼睛立刻微微瞇起。
「我要你白天裡保持聯絡。開庭前最好能保持密切聯繫。」
「也許我應該搬到你家住幾天。」布隆維斯特笑著打趣道。
費格勞拉立刻拉下臉來,同時很快地斜乜了艾柯林特一眼。
「費格勞拉說得對。」艾柯林特說:「我覺得你暫時最好少現身。」
「你們管好自己的事。」布隆維斯特說:「我也會管好我的事。」
TV4「She」節目的主持人看到布隆維斯特帶來的錄像帶資料,簡直難掩興奮,布隆維斯特見她如此興高采烈也覺得有趣。一星期以來,他們每天拼了命地將「小組」的資料整理出來以便播放。TV4的節目製作人與新聞編輯都確信這將是非常珍貴的獨家新聞。製作過程保密到家,只有極少數幾人參與。布隆維斯特堅持要讓這則消息成為開庭第三天晚間新聞的頭條,他們答應了,並決定做一小時的特別報道。
布隆維斯特交給她許多照片,但對電視台而言什麼都比不上動態畫面。當他讓她看了一名身份可確認的警員偷偷將可卡因藏進他家的錄像帶,而且畫面清晰無比時,她真是樂壞了。
「很棒的電視轉播。」她說:「畫面:國安局人員正將可卡因偷偷藏入記者家中。」
「不是國安局……是『小組』。」布隆維斯特糾正道:「別把兩者搞混了。」
「拜託,喬納斯是國安局的人。」她反駁道。
「沒錯,但實際上他應該被視為內線。界線要分得一清二楚。」
「明白了。這裡要報道的是『小組』,不是國安局。麥可,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麼你老是捲入這麼轟動的大事?你說得沒錯,這會比溫納斯壯事件還大。」
「我就是有這個能耐。出人意料的是這個故事也是從溫納斯壯說起,就是六十年代的間諜醜聞。」
愛莉卡四點打電話來,說她正在和報業公會開會,分享她對於《瑞典摩根郵報》計劃裁員的想法,自從她辭職後,裁員之舉在報社引起了極大的衝突。她恐怕趕不及六點半吃飯。
喬納斯幫著讓克林頓從輪椅移到房間的沙發床上,這個房間是克林頓在火炮路「小組」總部的指揮中心。他一個早上都在洗腎,剛剛才回來,覺得自己老態龍鍾,疲憊到極點。過去幾天他幾乎都沒合眼,真希望這一切早點告一段落。紐斯壯出現時,他坐在床上,好不容易讓自己舒服了些。
克林頓集中精力問道:「準備好了嗎?」
「我剛剛去見了尼西德兄弟。」紐斯壯說:「需要五萬克朗。」
「我們付得起。」克林頓說。
天哪,要是再讓我年輕一次就好了。
他轉頭輪番打量著紐斯壯和喬納斯。
「不會良心不安吧?」他問道。
兩人都搖頭。
「什麼時候?」克林頓問。
「二十四小時內。」紐斯壯說:「很難確定布隆維斯特會在哪裡過夜,但若是逼不得已,他們會在《千禧年》辦公室外面動手。」
「今天晚上,兩個小時後也許有機會。」喬納斯說。
「真的嗎?」
「愛莉卡前不久打電話給他,他們會在薩米爾之鍋吃晚餐,這間餐廳在貝爾曼路附近。」
「愛莉卡……」克林頓有些遲疑。
「拜託,她該不會……」紐斯壯說。
「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喬納斯說。
克林頓和紐斯壯都瞪著他看。
「我們一致認為布隆維斯特是最大的威脅,他會在下一期的《千禧年》發表不利的消息。我們阻止不了雜誌發行,所以只好摧毀他的信譽。如果他在一場看似典型的黑道火拚中喪生,接著警方又從他家搜出毒品與現金,調查人員便會下某種結論。他們不會一開始就調查與秘密警察有關的陰謀。」
「說下去。」克林頓說。
「愛莉卡其實是布隆維斯特的情婦。」喬納斯說得鏗鏘有力。「她對丈夫不忠。如果她也犧牲了,將會更引人猜疑。」
克林頓和紐斯壯交換了一下眼色。在製造煙幕方面,喬納斯是天生好手,學得很快。但克林頓與紐斯壯心裡頓時湧起一股焦慮。喬納斯對於生死太滿不在乎,這不是好現象,不能只因為出現機會便使用極端手段。殺人並非方便之道,除非別無選擇否則不該輕易訴之於此。
克林頓搖了搖頭。
連帶損害,他暗想。忽然間對這整個行動充滿厭惡。
為國家奉獻一生之後,如今卻像一群野蠻傭兵似的坐在這裡。札拉千科有必要。畢約克……令人遺憾,但古爾博說得對:畢約克會投降。布隆維斯特……或許也有必要。但愛莉卡可能只是個無辜的旁觀者。
他定睛注視著喬納斯,暗自希望這個年輕人不會變成個精神變態。
「尼西德兄弟知道多少?」
「一無所知,我是說關於我們。他們只見過我一人,我用了另一個身份,他們追蹤不到。他們以為殺人一事和毒品交易有關。」
「暗殺後他們怎麼辦?」
「馬上離開瑞典。」紐斯壯說:「就像幹掉畢約克以後那樣。假如命案調查沒有結果,幾個星期後他們就能非常小心地回來了。」
「用什麼方法?」
「西西里作風。走向布隆維斯特,把彈匣裡的子彈全打到他身上,然後走開。」
「武器呢?」
「他們有自動槍,不知道是哪一種。」
「他們可千萬別掃射餐廳……」
「這你大可放心。他們不是衝動型的人,知道該怎麼做。不過假如愛莉卡坐在同一張桌子……」
連帶損害。
「聽好了,」克林頓說:「重要的是不能讓瓦登榭聽到一點風聲,尤其是愛莉卡也一起遇害的話。他已經壓力大到崩潰邊緣,等事情結束後,恐怕就得讓他退休。」
紐斯壯點點頭。
「也就是說當我們聽到布隆維斯特被射殺的消息,就要好好演場戲。我們要召開緊急會議,要表現出對情勢發展的震驚。可以推測幕後的主使者,但在警方找到證據之前,絕口不提毒品。」
布隆維斯特在快五點時與「She」的主持人道別。他們花了一個下午填補資料的空缺,接著布隆維斯特去上了妝,拍一段很長的訪談節目。
他被問到一個問題,卻一直無法給予前後連貫的答案,只得重拍好幾次。
瑞典政府的公務員怎麼可能走到殺人這一步?
早在「She」的主持人提問前,布隆維斯特便考慮過這個問題。「小組」必定將札拉千科視為不能接受的威脅,但這個答案仍不令人滿意。而他對於自己最後給的回答也還是不滿意:
「我唯一能作出的合理解釋就是多年下來,『小組』發展成一個地地道道的邪教,成為像克努特比教派,或吉姆·瓊斯牧師之類的組織或人物。他們制定自己的法律,其中對與錯的觀念已經不重要。也因為這些法律,他們自以為獨立於正常社會之外。」
「聽起來像一種精神病,不是嗎?」
「這樣描述不能說不正確。」
布隆維斯特搭地鐵到斯魯森。此時去薩米爾之鍋還太早,他在索德馬爾姆廣場站了一會兒,內心還是感到擔憂,不過另一方面生活又忽然重新上了軌道。直到愛莉卡重回雜誌社上班後,他才發覺自己有多想念她。而且她重披戰袍並未引起任何內鬥,瑪琳歡歡喜喜地回去當編輯秘書,如今生活恢復正常令她感到——套她自己的話——近乎欣喜若狂。
愛莉卡重回崗位也讓大伙發現過去三個月內,人手不足的情況是多麼不可思議。愛莉卡不得不全速重掌《千禧年》,並在瑪琳的協助下才終於處理掉一些日積月累的組織問題。
布隆維斯特決定去買份晚報,然後在和愛莉卡碰面前,上霍恩斯路的「爪哇」喝咖啡消磨時間。
檢察總長辦公室的蘭西德·古斯塔夫森檢察官將老花眼鏡放到會議桌上後,仔細打量著這群人。她現年五十八歲,有一張雙頰豐滿但佈滿皺紋的臉,一頭花白短髮,擔任檢察官已二十五年,自九十年代初進入檢察總長辦公室。
僅僅三個星期前,她毫無預兆地被召到總長辦公室見憲法保障組組長艾柯林特警司。當天她正忙著結束一兩件例行公事,以便無牽無掛地前往胡沙羅島的小屋度假六星期。不料臨行前卻被指派負責調查一群被稱為「小組」的公務員,度假計劃只得暫緩。她被告知說接下來這段時間都要以本案為主,而且可以相當自由地組織自己的行動團隊,作出必要的決定。
「這可能會是瑞典有史以來最轟動的犯罪調查之一。」檢察總長對她說。
她開始覺得總長說得有理。
聽著艾柯林特簡述整個情況以及他奉首相之命所作的調查,她愈來愈驚訝。艾柯林特的調查尚未結束,但他相信已經得到夠多證據可以將案子送交檢察官。
古斯塔夫森首先檢閱艾柯林特呈上來的所有數據。當犯罪活動的範圍開始清楚呈現時,她便瞭解到自己所作的每個決定總有一天會受到歷史學家與其讀者們的審視。自此之後,她只要醒著便時時刻刻努力地應付這許多罪行。此案是瑞典法律史上的特例,要追查的犯罪活動時間至少長達三十年,因此她認知到這需要一支非常特殊的行動團隊。她想起七八十年代意大利政府內的反黑手黨調查員,為了求生不得不將工作幾乎全部地下化。她知道為什麼艾柯林特自己也得秘密行動,因為他不知道能信任誰。
她採取的第一步就是找來檢察總長辦公室的三名同事,挑選的都是認識多年的人。接著再聘請一位知名歷史學家,此人曾協助犯罪預防委員會分析數十年來秘密警察的責任與權力的增長。她也正式指派費格勞拉警官擔任調查負責人。
至此,針對「小組」的調查工作已具備合乎憲法效力的形式,就和警方的其他調查工作沒有兩樣,只不過是在極度保密的狀況下進行。
過去兩星期,古斯塔夫森檢察官正式但非常秘密地傳訊了許許多多人,陪同訊問的除了艾柯林特和費格勞拉,還有刑警包柏藍斯基、茉迪、安德森與霍姆柏。至於被傳喚的人包括布隆維斯特、瑪琳、柯特茲、克裡斯特、安妮卡律師、阿曼斯基與蘇珊,檢察官甚至還親自造訪莎蘭德的前任監護人潘格蘭。《千禧年》的員工原則上不回答可能洩漏消息來源身份的問題,但除此之外,所有人都欣然提供詳實的答案,有時還有證明文件。
對於要按照《千禧年》提出的時間表辦案,也就是必須在特定日期下令逮捕一些人,古斯塔夫森檢察官極為不悅。她知道理想狀況下,到達目前的調查階段之前,會有幾個月的準備時間,但她卻沒得選擇,布隆維斯特非常強硬。《千禧年》不受政府的法令規章約束,他又打算在莎蘭德開庭後第三天刊出報道,因此古斯塔夫森逼不得已也得調整自己的作業,在同一時間出擊,以免讓那些嫌犯有機可乘,連同證據一起消失。布隆維斯特從艾柯林特與費格勞拉方面獲得令人意想不到的支持,而檢察官也發現布隆維斯特的計劃有某些明顯的優點。身為檢察官的她剛好可以利用完全聚焦的媒體作為她所需的後盾,來加快起訴的速度。此外,整個過程的進展將會異常快速,讓這個複雜的調查內容來不及洩漏到政府機關的走廊上,進而被「小組」所察覺。
「布隆維斯特最優先的考慮是為莎蘭德平反。逮捕小組成員只是附帶的結果。」費格勞拉說。
莎蘭德的開庭日預定在星期三,還剩兩天的時間。星期一的會議主要是再次檢視最新數據與分派任務。
出席的共有十三人。從檢察總長辦公室,古斯塔夫森帶來了兩名與她最親近的同事;從憲法保障組來的,有費格勞拉巡官和手下的史蒂芬與貝倫德。而憲法保障組組長艾柯林特則是列席旁聽。
但古斯塔夫森認為如此重要的事,為求公信,不能只局限於國安局。因此她也找來包柏藍斯基與他手下的正規警員,包括茉迪、霍姆柏與安德森,他們畢竟也從復活節就開始偵查莎蘭德的案子,對所有細節都瞭如指掌。另外古斯塔夫森還找了耶娃檢察官與哥德堡警局的埃蘭德警官,因為「小組」的調查與札拉千科命案的調查有直接關聯。
當費格勞拉提到前首相費爾丁可能得出庭作證時,霍姆柏和茉迪幾乎掩不住內心的不安。
五個小時內,他們針對已被確認為「小組」活躍分子的個人一一檢視,接著列出各個可能與火炮路公寓有關的罪行。後來又有九人被確認與「小組」有關,儘管他們從未去過火炮路。他們主要是在國王島的國安局上班,但曾與「小組」的幾名活躍分子見過面。
「現在還說不准陰謀的範圍到底有多大。我們並不知道這些人是在哪些情況下與瓦登榭或任何其他人見面。他們可能是內線,也可能自以為在做內部管控或類似的工作。所以他們涉入的程度不太確定,只能等有機會訊問他們才能得到答案。還有,這些只是我們開始進行監視後那幾個星期觀察到的人,也許還有更多我們還不知道的。」
「可是秘書長和預算主任……」
「我們必須假設他們是『小組』的人。」
星期一下午六點,古斯塔夫森讓每個人休息一小時並用餐,之後再繼續開會。
正當所有人起身開始走動時,費格勞拉在憲法保障行動小組的同事耶斯伯·托馬斯將她拉到一旁,報告前幾個小時監視的結果。
「克林頓幾乎整天都在洗腎,三點才回到火炮路。只有紐斯壯的動靜值得注意,不過不太確定他到底在做什麼。」
「說來聽聽。」費格勞拉說。
「一點半,他開車到中央車站和兩個人見面。他們一起走到喜來登,進酒吧喝咖啡。會面時間約二十分鐘,之後紐斯壯就回火炮路了。」
「好,那兩人是誰?」
「新面孔。兩個都三十五六歲,似乎是東歐裔。只可惜進地鐵以後就跟丟了。」
「知道了。」費格勞拉疲憊地說。
「這裡有照片。」托馬斯說著交給她一連串的跟蹤時拍的照片。
她瞄了那兩張陌生面孔的放大照一眼。
「謝了。」她說完便將照片放在會議桌上,拿起手提包準備去吃點東西。
剛好站在一旁的安德森彎下身,想就近把照片看仔細。
「該死!」他詛咒了一聲。「尼西德兄弟也捲進來了嗎?」
費格勞拉頓時停了下來。「你說誰?」
「這兩個是壞到骨子裡的傢伙。」安德森說:「尼西德兄弟托米和米洛。」
「你和他們交過手?」
「當然。從呼丁格來的一對兄弟,塞爾維亞人,二十幾歲的時候就被監視過幾次,我當時在掃黑組。米洛比較危險,因為重傷害已經被通緝一年左右。我還以為他們回塞爾維亞去從政什麼的了。」
「從政?」
「是啊。他們在九十年代初到南斯拉夫去協助淨化族群,替一個叫阿肯的黑手黨領袖做事,這個人指揮著某種秘密的法西斯民兵。他們是有名的槍手。」
「槍手?」
「殺手。他們在貝爾格萊德和斯德哥爾摩之間飛來飛去,有個叔叔在馬爾姆開餐廳,所以好像偶爾會在那裡打工。我們的報告顯示他們至少涉及兩起殺人案,都是所謂的『香煙戰爭』事件,但一直沒能將他們移送法辦。」
費格勞拉默不作聲地凝視照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轉而瞪著艾柯林特。
「布隆維斯特。」她大喊一聲,聲音中帶著驚恐。「他們不只是想讓他捲入醜聞,還打算殺死他。案發後警方會在調查時發現可卡因,並自行下定論。」
艾柯林特也瞪著她看。
「他應該是在薩米爾之鍋和愛莉卡碰面。」費格勞拉說完,轉身抓住安德森的肩膀問道:「帶槍了嗎?」
「帶了……」
「跟我來。」
費格勞拉衝出會議室。隔著三道門便是她的辦公室,她跑進去從辦公桌抽屜拿出配槍,接著奔向電梯時竟違反規定地讓辦公室門敞開未上鎖。安德森猶豫了一下。
「去吧。」包柏藍斯基對他說。「茉迪,你也一起去。」
布隆維斯特在六點二十分到達餐廳。愛莉卡也剛到,在吧檯旁邊找到一張桌子,離門口不遠。他親親她的臉頰。兩人都向侍者點了燉羊肉和濃啤酒。
「『She』那個女的怎麼樣?」愛莉卡問道。
「很酷,一如往常。」
愛莉卡笑著說:「你要是不小心,會對她著迷的。想想看,竟然有女人能抗拒大名鼎鼎的布隆維斯特的魅力。」
「其實這麼多年來沒愛上我的女人還不少。」布隆維斯特說:「你今天過得如何?」
「白費力氣。不過我受邀到公關俱樂部去辯論《瑞典摩根郵報》這整件事。這將是我最後的貢獻。」
「好極了。」
「能回到《千禧年》真讓人鬆了好大一口氣。」
「你都不知道你能回來有多好。我到現在還樂不可支。」
「再回來工作很有趣。」
「嗯。」
「我很高興。」
「我得去一下洗手間。」布隆維斯特說著站起身來。
他幾乎和一個剛進門的男人撞在一起。布隆維斯特發覺對方有點像東歐人,而且正看著他。緊接著他便看見那把衝鋒鎗。
他們行經騎士島時,艾柯林特來電告知說布隆維斯特和愛莉卡都沒接手機。大概是用餐時關掉了。
費格勞拉咒罵了一聲,並以接近八十公里的時速駛過索德馬爾姆廣場。她一路按著喇叭,到了霍恩斯路時來了個急轉彎,安德森整個人都貼到門上了。他拿出槍來檢查彈匣,後座的茉迪也做了同樣動作。
「我們得請求支援。」安德森說:「尼西德兄弟可不是鬧著玩的。」
費格勞拉咬牙切齒。
「我們這麼做。」她說道:「我和茉迪直接進餐廳,希望他們還坐在裡面。安德森,你認得這兩人,所以就留在外面看守。」
「好。」
「如果一切順利,我們會帶布隆維斯特和愛莉卡出來直接上車,載他們到國王島。如果懷疑情勢有異,我們就留在餐廳裡面請求支援。」
「好。」茉迪回答。
就快開到餐廳時,儀表板底下的警用無線電發出辟里啪啦的聲響。
「各單位注意。索德馬爾姆區塔瓦斯街發生槍擊。地點薩米爾之鍋餐廳。」
費格勞拉頓時感到心窩一陣絞痛。
愛莉卡看見布隆維斯特經過大門往男盥洗室走去時撞到一名男子,不知為何地皺起眉頭。她看到那人以一種驚訝的表情盯著布隆維斯特,心想會不會是認識的人。
隨後她看見那人後退了一步,往地上丟了一隻袋子。起初她沒弄明白自己看到的情景,當對方舉起像槍的東西瞄準布隆維斯特時,她只是呆坐著動彈不得。
布隆維斯特想也沒想便作出反應。他揮出左手抓住槍管,把它往上扭向天花板,在一剎那間槍口從他眼前閃過。
衝鋒鎗開火的聲音在小空間裡震耳欲聾。米洛·尼西德連掃十七槍,頭頂上的灰泥與燈具玻璃紛紛落到布隆維斯特身上。他還一度直視襲擊者的雙眼。
接著米洛倒退一步,猛力一拉將槍口對準他。布隆維斯特一時大意,沒把槍管抓牢,他馬上知道自己身陷險境。出於直覺,他沒有蹲下或找掩護,而是往襲擊者撲過去。稍後他才領悟到若是低下身子或後退,立刻就中槍了。他再次抓住衝鋒鎗管,並用盡全身力氣將對方逼到牆邊,這時又聽到六七聲槍響,便奮不顧身地強拉住槍,讓槍口轉向地板。
第二串槍聲響起時,愛莉卡下意識地尋找掩護,卻不小心絆倒在地,頭還撞到椅子。她躺在地板上抬頭一看,方才座位後方的牆面出現了三個洞。
她驚嚇之餘轉過頭來,看見布隆維斯特正在門邊和那個男人扭打。他已經跪倒下來,雙手緊抓著槍,試圖從對方手中奪過來。她看見襲擊者掙扎著想要脫身,重重的拳頭一次又一次落在布隆維斯特的臉和太陽穴。
費格勞拉來到薩米爾之鍋對面緊急剎車,猛地打開車門,朝對街的餐廳奔去。她留意到停在餐廳門口的那輛車,連忙握住輕便手槍,拉開保險。
她看見尼西德兄弟之一坐在駕駛座,隨即用槍隔著車窗指著他的臉。
「警察,手舉起來。」她嘶喊道。
托米·尼西德舉起雙手。
「下車,臉朝下趴在人行道上。」她怒吼著。然後轉頭瞄向身旁的安德森與茉迪,說道:「餐廳。」
茉迪想到自己的孩子。支援尚未抵達又不清楚確切的情況便拔槍衝入建築物內,完全違反警察的教條。
她正想著,餐廳裡又傳來更多槍聲。
布隆維斯特見米洛還要繼續開槍,便將中指卡進扳機與護環之間。他聽見身後玻璃碎裂的聲音,又感到灼熱的疼痛,因為襲擊者不斷地扣扳機擠壓他的手指。只要他的手指保持在原位,槍就開不了火。但是米洛掄起拳頭一再毆打他的頭部側邊,他才忽然驚覺四十五歲的自己已經不適合做這種事。
非得結束不可,他心想。
這是他發現這個帶著衝鋒鎗的男人之後,第一個湧起的理智念頭。
他咬緊牙根,把指頭又往扳機後面的空間伸得更進了。
隨後他奮力一振,用肩膀去撞殺手的身體,然後勉強拉回身子站穩。他右手鬆開了槍,舉起手肘護著不讓對方打到臉,米洛於是轉而打他的腋下和肋骨。有一瞬間,他們又再次四目交接。
下一秒鐘,布隆維斯特感覺到殺手被人給拉開了,手指最後一次劇痛過後,他看見安德森的巨大身影。這名警員幾乎是緊抓住米洛的脖子給拎起來,再拿他的頭去撞門邊的牆。米洛應聲癱倒在地。
「趴下!我們是警察,不許動。」他聽見茉迪大喊。
他一轉頭便見到她跨開雙腳、兩手握槍,一面觀察著混亂的現場。最後她把槍指向天花板,看著布隆維斯特。
「你受傷了嗎?」她問道。
布隆維斯特看著她,只覺得頭暈目眩。他的眉毛和鼻子都在流血。
「我好像斷了一根手指。」他說完便坐到地上。
費格勞拉用槍押著托米來到人行道還不到一分鐘,前來支援的索德馬爾姆武裝反應小組便趕到了。她出示證件後,將犯人交給警員處理,然後往餐廳裡面跑。她在大門口停下來,評估情勢。
布隆維斯特和愛莉卡並肩坐著,前者的臉血跡斑斑,似乎驚魂未定,後者則大大吐了口氣。他沒死。這時愛莉卡伸手摟住布隆維斯特的肩膀,她不由得皺起眉來,至少臉色鐵青。
茉迪來到他們身邊蹲下,檢視布隆維斯特手上的傷勢。安德森正在給米洛上手銬,米洛一副被卡車撞到的模樣。接著她看到地上躺著一把瑞典軍用M四五型衝鋒鎗。
費格勞拉抬起頭,發現餐廳員工與顧客全都嚇壞了,另外瓷器碎落一地,桌椅東倒西歪,還有槍彈掃射後的滿目瘡痍。她聞到火藥味,但沒發現餐廳裡有任何死傷。此時武裝反應小組的警員開始持槍湧進餐廳。她伸手碰碰安德森的肩膀。他站起身來。
「你說米洛是通緝犯?」
「是的。重傷害罪,大約一年前,哈倫達的一場街頭鬥毆。」
「好,那我們這麼做。」費格勞拉說:「我會盡快帶布隆維斯特和愛莉卡離開,你留下來。事發經過是你和茉迪來這裡用餐,因為你待過掃黑組所以認出了米洛,當你試圖逮捕他,他拿出武器開始掃射。所以你就把他解決了。」
安德森露出無比訝異的神情。「這說不通的,還有目擊證人呢。」
「證人們會說有人在打架還開槍。只要能撐到明天晚報出來不被識破就行了。就說尼西德兄弟被捕純粹是碰巧被你認出來。」
安德森環顧四下的凌亂場面,終於點頭答應。
費格勞拉擠過街上成群的警察,將布隆維斯特和愛莉卡安置在她車子後座,然後回頭找反應小組的組長低聲交談了半分鐘。她指指布隆維斯特和愛莉卡此時已坐上的車輛,組長有些困惑,但最後還是點了頭。她開到辛肯斯達姆,停下車,轉頭看著後座乘客。
「你傷得有多嚴重?」
「我被打了好幾拳,牙齒都還在,不過中指受傷了。」
「我送你到聖約蘭掛急診。」
「這是怎麼回事?」愛莉卡問道:「你又是誰呢?」
「抱歉。」布隆維斯特說:「愛莉卡,這位是莫妮卡·費格勞拉警官,是國安局的幹員。費格勞拉,這位是愛莉卡·貝葉。」
「我已經猜到了。」費格勞拉聲音平平地回答,卻仍忍不住偷瞄愛莉卡一眼。
「我和費格勞拉是在調查過程中認識的,她是代表國安局和我接觸的人。」
「原來如此。」愛莉卡說完全身開始發抖,像是忽然才感覺到驚嚇。
費格勞拉狠狠地瞪著愛莉卡。
「發生什麼事了?」布隆維斯特問。
「我們誤解了可卡因的原因。」費格勞拉解釋道:「我們以為他們栽贓給你是為了製造醜聞,現在才知道他們想殺你,到時候警方搜索你的住處時自然會發現可卡因。」
「什麼可卡因?」愛莉卡問。
布隆維斯特暫時閉上雙眼。
「帶我到聖約蘭去吧。」他說。
「被捕了?」克林頓咆哮道,同時感覺到一種輕微的壓力,彷彿有蝴蝶在心臟四周飛舞。
「我們覺得沒關係。」紐斯壯說:「好像純粹是運氣不佳。」
「運氣不佳?」
「米洛因為以前的一樁傷害案件被通緝,他走進薩米爾之鍋剛好被一個掃黑組的警員認出來,想要逮捕他。米洛一緊張就開槍企圖逃命。」
「那布隆維斯特呢?」
「沒有涉及他,甚至不知道他當時在不在餐廳裡。」
「怎麼可能發生這種鳥事!」克林頓說:「尼西德兄弟都知道些什麼?」
「關於我們嗎?什麼也不知道。他們以為暗殺畢約克和布隆維斯特都是因為毒品交易。」
「但他們知道布隆維斯特是目標嗎?」
「當然,但他們不太可能主動洩漏被雇殺人的事,就算到了地方法院也還是會守口如瓶。他們除了持有非法槍械還八成會因為拒捕去坐牢。」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笨蛋!」克林頓罵道。
「唉,他們真的搞砸了。我們暫時只能放布隆維斯特一馬,不過並沒有造成真正的傷害。」
蘇珊與米爾頓安保貼身護衛組的兩名彪形大漢,在十一點來到國王島接布隆維斯特和愛莉卡。
「你還真會到處亂跑。」蘇珊說。
「抱歉。」愛莉卡悶悶不樂地說。
開車前往聖約蘭途中,愛莉卡始終處於驚嚇狀態。她忽然領悟到自己和布隆維斯特是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回來。
布隆維斯特在急診室待了一個鐘頭,照頭部的X光,包紮臉部。左手中指用夾板固定住,末端的指關節瘀傷嚴重,指甲恐怕保不住。出人意料的是傷勢之所以如此嚴重,是因為安德森趕來援救時一把將米洛拉開,當時布隆維斯特的中指還卡在衝鋒鎗的扳機護環裡,立刻啪一聲折斷。雖然疼痛萬分,卻沒有生命危險。
一直到兩個小時後,來到國安局憲法保障組向包柏藍斯基警官與古斯塔夫森檢察官報告時,布隆維斯特才真正感到驚恐。他開始渾身發抖、精疲力竭,問題回答到一半還幾乎睡著。於是大伙便閒聊了一陣。
「我們不知道他們有何計劃,也不清楚麥可是不是唯一的設定目標,」費格勞拉說:「或者愛莉卡也應該會死。我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再試一次,或者有沒有其他《千禧年》員工也被鎖定。為什麼不殺死莎蘭德呢?她畢竟是真正對『小組』構成威脅的人。」
「麥可包紮傷口的時候,我已經打電話給雜誌社的同事。」愛莉卡說:「雜誌出刊前,每個人都會非常低調,辦公室也不再派人駐守。」
艾柯林特第一個反應就是派人貼身保護布隆維斯特和愛莉卡,但仔細一想,他和費格勞拉都認為聯繫國安局貼身護衛組恐怕不是明智之舉。愛莉卡主動婉拒警方保護,也替他們解決了難題。她打電話給阿曼斯基解釋整件事的經過,因此當晚稍晚,蘇珊才會被叫來值班。
布隆維斯特和愛莉卡被安置在一棟安全藏身房的頂樓,房屋地點位於剛過皇后島通往易克略島的路上。這是一棟寬敞的三十年代別墅,俯瞰梅拉倫湖,有一個令人難忘的花園、一些附屬建築和廣大的土地。這是米爾頓安保的產業,但瑪蒂娜·薛格蘭住在這裡。她是他們多年的同事漢斯·薛格蘭的遺孀,漢斯則是在十五年前出任務時意外喪生,葬禮結束後,阿曼斯基找薛格蘭太太懇談了一番,隨後便聘請她擔任此地的總管。她免費住在一樓側廳,並將頂樓隨時準備好接待客人,因為每年總有幾次,米爾頓安保會臨時需要為一些擔心自身安全的人——不管理由是真的或是想像的——尋找藏身之處。
費格勞拉也一起去了。她一屁股坐到廚房的椅子上,讓薛格蘭太太為她倒咖啡,此時愛莉卡和布隆維斯特在樓上放行李,蘇珊則忙著檢查房屋四周的警報器與電子監視設備。
「浴室外面的櫃子抽屜裡有牙刷之類的東西。」薛格蘭太太朝樓上喊道。
蘇珊和米爾頓的保鏢睡在樓下房間。
「我四點被吵醒後就一直忙個沒完。」蘇珊說:「你們可以排個輪值表,不過至少先讓我睡到五點。」
「你就睡一整晚吧,這個交給我們。」一名保鏢說。
「謝啦。」蘇珊說完直接就上床了。
費格勞拉心不在焉地聽著保鏢們開啟院子裡的移動偵測器,並抽籤決定誰先值班。輸的那人自己做了三明治,到廚房旁邊的房間看電視。費格勞拉細細端詳那些繪有花卉圖案的咖啡杯。她也是一早醒來就忙個不停,現在覺得疲憊不堪,正打算開車回家時,愛莉卡下樓來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然後坐到費格勞拉對面。
「麥可頭一沾枕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腎上腺素消退的緣故。」費格勞拉說。
「現在該怎麼辦?」
「你們得保持幾天的低調,不管結果如何,一個星期之內都會結束。你現在感覺如何?」
「還好,還有點心驚,這種事不會天天發生。我剛剛打了電話給我先生,解釋我不回家的原因。」
「喔。」
「我先生是……」
「我知道他是誰。」
沉默。費格勞拉揉著眼睛打呵欠。
「我得回家睡個覺。」她說。
「拜託,別再裝了,就去和麥可睡吧。」愛莉卡說。
費格勞拉望著她。
「有這麼明顯嗎?」她問道。
愛莉卡點點頭。
「是不是麥可說了什麼……」
「他什麼也沒說。他對於女性友人的事向來很會保密,不過有時候又可以一目瞭然。而你看我的眼神明顯充滿敵意。你們兩個之間顯然有不可告人的事。」
「因為我老闆。」費格勞拉說。
「跟他有什麼關係?」
「要是他知道我和麥可……肯定會大發雷霆。」
「我懂了。」
又是沉默。
「我不知道你們倆之間是怎麼回事,但我不是你的情敵。」愛莉卡說。
「不是嗎?」
「我偶爾會和麥可上床,但我沒嫁給他。」
「我聽說你們倆交情特殊。我們在沙港的時候,他跟我說過你的事。」
「這麼說你去過沙港?看來他的確認真了。」
「別取笑我。」
「費格勞拉,我希望你和麥可……我會盡量不妨礙你們。」
「如果你辦不到呢?」
愛莉卡聳聳肩。「他前妻發現麥可跟我的事之後,整個人抓狂,把他給轟了出來。那是我的錯。只要麥可還是單身,我就不會內疚。但我答應自己一旦他有認真交往的對象,我就會保持距離。」
「我不知道自己敢不敢相信他。」
「麥可是個很特別的人。你愛他嗎?」
「應該吧。」
「那好,只是不要太快告訴他。好了,上床去吧。」
費格勞拉思考了一會兒才上樓去,脫下衣服爬到布隆維斯特身邊。他喃喃不知說了什麼,接著便伸手抱住她的腰。
愛莉卡在廚房獨坐許久,內心感到非常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