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快跑!」白小舟忽然喊道。葉不二臉色一變,朝他撲過去。他大驚之餘開槍。葉不二抱住他的腰,往旁邊一滾,一把軍用刀刺在他剛剛站立的地方,地面裂開蜘蛛般的裂紋。
「上官……」司空看見被砍掉頭的上官緩緩站了起來,胸口長出一雙眼睛,肚臍也變成了嘴巴,呼呼地呼著硫黃味的氣息。
白小舟卻像瘋了一般大聲喊:「不二,你沒事吧?不二!」
不二本來趴在司空的身上,身子一翻,躺倒在地,胸口上中了一槍,汩汩地往外冒著血。司空心中愧疚,他救了他,而他卻打傷了他。
「快,快跑。」葉不二有氣無力地說,「他,他過來了。」
白小舟急得快哭出來了,轉身去扯手銬,哪裡扯得開。她叫道:「司空,快把鑰匙給我!」
司空抱起葉不二,朝白小舟所在的房間跑過來。無頭上官拿起槍,朝他連連射擊,他步伐很快,躲過幾槍,撲進屋內。
「快把鑰匙給她!」葉不二喊,「再晚就來不及了!」
司空從腰間解下鑰匙,扔給她。她慌忙打開手銬,手腕已經被磨出血痕,她顧不得痛,將葉不二扶起來。他的胸口已經被血染紅了,槍口還在不斷冒血。司空給手槍換子彈:「你來照顧他,外面那個,我去對付。」
說罷,縱身跳出門去,門外響起震耳欲聾的槍聲。
「小舟,我是不是要死了?」葉不二艱難地說,「我覺得好冷,不要離開我,好冷……」
「說什麼傻話,你才不會死。」白小舟抹去腮邊的淚,看了看四周,用左手按住他的傷口,壓低聲音說:「有我在,你死不了。」
那只纖纖素手漫起黑色的蛛網,順著每一根毛細血管朝上蔓延,一直到手腕處才開始變淡,足足過了五分鐘,黑色才漸漸退去。她將一顆變了形的子彈丟在地上,覺得身體一下子被掏空了,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喘著粗氣。
「不二,快醒醒。」她拼盡全身的力氣才能踢葉不二一腳,葉不二掙扎著坐起來,摸了摸胸口,傷口已經不在了。
「太好了,我還活著。」葉不二喜極而泣,「我還以為我死定了。」
司空突然出現在門邊,手中還緊緊握著槍,葉不二剛想說些什麼,他忽然直挺挺地倒下來,少年忙將他扶住:「司空,你,你怎麼了?」
司空捂著肚子的手鬆開,血一下子湧了出來。葉不二忙將他放平,是刀傷,正好刺在胃部,胃已經被刺穿了,胃液外流,會腐蝕其他器官和肌肉,他會在極度痛苦中死去。
「你……」司空嘴裡往外湧著血沫,驚訝地看著葉不二,「你,你的傷……」
「放心吧,我的傷已經好了。」葉不二說,「小舟會治好你的。」
白小舟抓起一塊石子扔在他腦袋上:「別胡說八道。」葉不二有些委屈,揉了揉腦袋。白小舟支撐著身子來到司空身邊,朝他臉上吹了一點白色的粉末,他頭一歪,立刻睡了過去。
「不能讓別人知道我的異能。」白小舟說,「否則後患無窮。」
葉不二想了想,表示同意。
白小舟深吸了口氣,將左手覆上司空的傷口,這次她渾身都在顫抖,頭上滿是冷汗,黑色一直蔓延到手肘處,臉色異常蒼白。
她軟軟地倒下來,司空的傷口是好了,小舟卻像是死了,一點兒聲息也無。葉不二嚇得手足無措,摸了摸她脖子上的大動脈,還好,雖然微弱,卻還有心跳。他在自己的行李裡翻了一陣,找出一個小盒,盒中有一顆紫色的小丸。這是爸爸給他做的補血養氣的丹藥,裡面加了七七四十九種珍貴中藥材,在極度疲勞之後吃最有效果。他用礦泉水將藥丸化開,給白小舟灌下去,小舟蒼白的臉才漸漸有了一絲紅潤的色彩。
葉不二長長地鬆了口氣,靠著牆壁坐下來,不知道進入神殿的人怎麼樣了,希望他們平安無事才好。
邢隊踢了地上的無頭屍體一腳,語氣裡有些興奮:「真的是刑天。」
「太好了,邢隊。」一個隊員說,「明明這裡是我們的轄區,就因為之前那兩位教授是C市人,白白被C市的同行搶了。之前抓住的刑天我們連看都沒看上一眼,這下好了,這具屍體可以帶回去好好研究,也是我們的大功一件。」
邢隊在他腦袋上打了一下:「你小子就知道搶功,功夫都練到這些邪門歪道上去了。」
「邢隊。」蹲在歐陽身邊的司徒喊道,「他快不行了。」
「歐陽。」邢隊連忙過來,司徒道:「邢隊,不可以碰他。」
歐陽脖子上被砍了一刀,血如泉湧,他看著邢隊,似乎想說什麼,但聲帶受損,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邢隊這個硬漢此時也不禁動容:「歐陽,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要衝過去擋那一刀?」
歐陽咧了咧嘴,似乎想笑,但比哭還要難看。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目光越來越直,到最後完全凝固成死灰。
邢隊痛苦地咬緊牙,站起身,他的身影在這陰暗的古老宮殿裡顯得尤為落寞。
「邢,邢隊。」一個隊員有些擔心地說,「你沒事吧?」
「司徒、南宮、公孫、巫馬,繼續完成任務,接下來一定要萬分小心。」他一字一頓,鄭重地說,「我不想再失去你們任何一個。」
白小舟做了一個古怪的夢,她夢見一座繁華的城市、一座燈火輝煌的宮殿和一座美輪美奐的神殿。而她站在神殿之中,抬頭仰望蒼穹,天際之間,落下一顆星辰,降落在神殿後面。畫面轉換,一種白色小花開始在城中蔓延,百姓都患上了古怪的病,就像是被某種植物附了體一般,國家開始混亂,為了平息混亂,國王下令砍了幾個亂民的頭。畫面再次轉換,她看見幾個無頭的刑天手拿大斧,衝進城來,見人就砍,專砍人頭顱。被他們砍斷頭的人經過一段時間,也變成了刑天,很快整個城市都變成了刑天之國,到處都是怪物。
她傷心欲絕,穿過怪物肆虐的神殿,來到這座金碧輝煌建築的最深處,打開一扇雕刻著怪獸的石門,緩緩走了進去。
她脖子上所懸掛的木雕掛件在火把的光芒下熠熠生輝。
白小舟睜開眼睛,猛地坐了起來。
「你終於醒了。」葉不二鬆了口氣,「你昏迷了整整三個小時。」
「這次才昏迷三個小時?」白小舟覺得不可思議。
「謝謝你的藥。」司空坐在旁邊的石凳上說,「聽說那是你家祖傳的藥?才不過一兩個小時,我受的傷就完全好了,這究竟是什麼靈丹妙藥?」
藥?她回過頭去看葉不二,葉不二向她豎起兩根手指,她頭痛欲裂:「不要做這個動作,我知道你很二。」
「你的隊員回來了嗎?」她問司空。
司空看了看電子錶,已經壞掉多時了。葉不二說:「電子產品在這裡好像不能用,我剛才打過電話了,不僅沒有信號,連手機系統都亂了。」
司空拿出對講機,呼叫邢隊,沒有人回答,對講機裡只傳來沙沙的響聲。
「我們跟去看看吧。」白小舟說,「這麼久都不出來,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司空皺眉,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槍。白小舟連忙說:「我們和你一起去,彼此也好有個照應。」司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葉不二,沒有同意,但也沒有反對。
三人踏進神殿的門,門口長著一叢白色小花,司空本來想踩上去,被白小舟拉住:「不要碰那些花。」
「怎麼?」
「這些花太詭異,說不定有毒。」白小舟說,「小心為上。」
司空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小心地繞過去。殿內的裝飾和陳設都與中原有很大不同,神壇上供奉的是一個牛頭人身的怪物,看起來非常威嚴。
「這裡怎麼供了個怪物?」司空說。葉不二糾正道:「這不是怪物,這位是傳說中赫赫有名的炎帝。在最初的神話記載中,神祇都是半人半獸,伏羲女媧是人首蛇身,炎帝則是牛頭人身。刑天是炎帝之臣,因為炎黃大戰之後,炎帝落敗,他不滿黃帝的統治,才與其爭神,最後被砍掉了頭。這樣算起來,就能對上號了。」
司空似乎若有所思,沉默了一陣,繼續往裡走。這座神殿就像迷宮,有數不清的走廊,地上滿是瓦礫,生長著一叢叢白色的小花。
「司空。」
司空停下步子,環視四周:「誰在叫我?」
「我好像也聽見了。」葉不二豎起耳朵聽了一陣,再無任何聲響,司空更加警惕:「別管那聲音了,趕快走。」
三人加快了腳步,葉不二眼睛尖,忽然步子一頓:「前面有人。」
「在哪兒?」
「就在前邊,躺在地上。」三人忙過去,用手電筒一照,司空驚道:「是歐陽。」
「別碰他。」白小舟伸手將他攔住,「你看他的身體。」司空將手電光往下移動,看清歐陽的身子時,他瞳孔驀然一縮,驚得說不出話來。
從歐陽壯實的身體裡長出一蓬白色的小花,開得十分鮮艷動人。
「這,這不可能。」司空的世界觀受了很大的打擊,「人的身體裡怎麼會長出花來?人的血肉根本不具備植物生長的條件。」
「不要用世俗的眼光來看這裡的東西,它們不屬於這個世界。」連白小舟都覺得自己越來越像龍老師,或許龍老師說得對,她們是同一類人。
葉不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種花能夠寄生人的身體裡,就像寄生蟲一樣。你們還記得之前在街道上歐陽和上官所檢查的那個房間嗎?裡面開滿了這種白色的小花,可能就是在那裡,他們沾到了花的孢子,孢子寄生在他們身體中,一旦時機成熟就長出來。」
「媽的。」司空低聲咒罵,「這裡簡直就是地獄。」
「說是地獄,也不過分。」白小舟表示同意。
司空懷裡的對講機忽然響了起來,他連忙打開,話筒裡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司空,司空,我是公孫,聽到請回答。」
「公孫,我是司空,你們在什麼地方?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司空,我們遭到了襲擊,請求增援,請求增援。我們在門上刻有巴蛇的房間。」說罷,無論司空怎麼問,那邊都沒有了任何聲音。司空很擔心,三人順著走廊往裡走,大概過了一刻鐘,對講機又響了起來:「司空,司空,聽到請回答。」
「是邢隊。」司空一喜,「邢隊,我馬上就到。」
「快,再轉過一個拐角就到了。」邢隊說。
司空答應著,忽然愣了一下,邢隊怎麼知道他的方位?電子產品不是全都失靈了嗎?白小舟似乎也發現了:「司空,有點兒不對勁兒。」
司空的步子慢了下來,握緊了槍,小心翼翼繞過轉角,果然看見一扇刻著巴蛇的石門。那扇石門看起來很厚重,虛掩著,從裡面透出一絲淡淡的光來。
是手電筒的光!
三人慢慢接近,到了門邊,司空碰了一下石門,石門竟然自己開了,無聲無息。
藉著從窗外照進來的月光,三人看到滿地的白色小花,開得灼灼其華,沒有風,那些小花卻在搖曳,看起來甚為美麗動人。
但是在那片花叢之中,躺著一個男人,他的手電筒滾落在身邊,還亮著光,他的額頭上有個彈孔,一叢白花從他身體裡長出來,映照著他驚恐的臉,為這美麗的景色添上了濃郁的恐怖色彩。
司空臉色大變:「那是公孫!」
「不能過去!」葉不二和白小舟一左一右將他拉住,「過去你也會變成那個樣子的。」
「等等。」司空突然說,「剛才是誰在對講機那邊說話?」
白小舟舉起手電筒朝屋內照了照,邢隊並沒有在房間裡,而對講機好好地別在公孫的胸前。
「司空,司空,聽到請回答。」那聲音又響了起來,三人都愣住了。
難道,是死人在說話?
長在公孫身上的白花在不停地抖動,發出邢隊的聲音:「司空,往前一步。」
三人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緩緩後退。
花,竟然會說話!
花,突然動了,公孫的身體就像一個被操縱的木偶,動作機械地朝三人爬過來。
「還愣著幹什麼?」白小舟大叫,「快跑啊!」
三人撒腿就跑,公孫越爬越快,白花搖曳,發出尖利的聲音,宛如人類的笑聲。司空從裝備中掏出一件東西,朝公孫扔過去,那東西噴出一股濃烈的煙霧,將它完全籠罩。
「煙幕彈?」白小舟邊跑邊問,「有用嗎?」
「我哪知道。」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三人停下步子。司空往後面看看,鬆了口氣:「好像起作用了,它沒有跟過來。」
「我在想一個問題。」白小舟說,「究竟是誰槍殺了公孫。」
司空的神色有些變,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槍:「那個彈孔是9毫米手槍造成的。」
白小舟頓時明白他的意思,殺死公孫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隊友:「或許是公孫被妖花附身,他們不得已才將他殺死?」
司空不置可否,只是說:「不管怎樣,先找到他們再說。」
三人剛要動身,忽然一陣地動山搖,天花板上簌簌地往下掉石子和灰塵。三人臉色大變,葉不二一把拉起白小舟:「是餘震,快,快往外跑。」
穿過這條走廊就是一個小花園,三人一陣狂奔。大地搖晃得十分劇烈,白小舟幾乎站不穩,但求生的意志驅使著她不停地跑,跑。
就在快要跑出去的時候,前方的天花板忽然塌陷,葉不二將她往地上一按,擋在她的身上,巨大的聲響震得她耳膜都彷彿要破裂了,頭暈目眩。
在這暈眩之中,她彷彿又看到了這座城池毀滅前的景象,她跪在一座高大的雕塑前,大地在搖晃,而她胸前的木雕配件異常耀眼。
她睜開了眼睛,耳朵裡還有些雜音。她艱難地爬起來,葉不二就趴在她的身上,似乎暈過去了。她連忙將他搖醒,他也有些暈頭轉向,好在沒受什麼傷。
「司空呢?」葉不二看了看四周,瓦礫之中,一堆碎石動了動,滿身塵土的司空爬了出來,一邊咳嗽一邊罵娘:「壓死老子了,幸好跑得快,要不然非死不可。」
白小舟愣了一下,呆呆地看了看他身後,整整一條走廊都塌了,就他們所站立的這個位置還有兩根石柱子撐著天花板,也是搖搖欲墜。
真不知道該說命大呢,還是該說巧合?
「咱們之中一定有人修了幾輩子的陰德。」葉不二拍著身上的塵土,憨憨地笑:「我爸說,好人有好報,看來我們仨都是好人。」
白小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別人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是好人。」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想說些客氣的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傻笑。
三人踩著天花板走到花園,白小舟覺得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嚇了一跳:「司空,快來看!」
司空一個爽利的跳躍,落在她面前。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巨石堆中伸出了一隻手,朝天空無助地張著五指。
「這是誰?」白小舟問。
司空臉色凝重,緩緩蹲下身子:「是南宮,他小指上的戒指是他女朋友送給他的。」
葉不二忽然回過頭,看著花園深處:「有人。」
司空的槍被壓壞了,從腰間拔出另外一把,示意白小舟和葉不二躲起來。腳步聲漸漸近了,竟然是一隻人面豬身的怪物。
是合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