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莉換上一身精神的皮質套裝,將頭髮進行簡單的梳理,再略施淡妝——整個人完全告別了起初的頹唐狀態,顯得容光煥發。
羅威看著神采奕奕的夏莉,感覺心裡增加了幾分自信和力量。他向夏莉投來讚許的目光,夏莉回以淡淡的微笑。
兩個人走出樓房,來到大街上,羅威招了一輛出租車,坐在司機旁邊的位置。夏莉坐到後排,告訴司機去北源路臨江小區。
「北源路離這裡有些遠,大概要坐三、四十分鐘車才能到。」夏莉對羅威說。
「嗯。」羅威點頭應了一聲。之後兩人沒有再說話。
出租車一路平穩地開了二十多分鐘,到一個十字路口時,因為紅燈而暫時停在了人行道旁。
夏莉將汽車後排的車窗打開大半,隨意地望著窗外。突然,一陣狗吠將她的視線引到人行道一旁的道路上。
一個中年女人牽著一條小鹿犬從道路的一邊走來,那條小鹿犬對著夏莉乘坐的出租車——準確地說,是對著出租車裡的夏莉使勁嗷叫。狗的主人用力地扯了套在它脖子上的繩子好幾次,但狗就是停在原地不走,像發了瘋似的沖夏莉狂吠,中年女人費解地看著自己的寵物,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夏莉心頭湧起一絲陰影,她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將車窗玻璃全部關上,腦袋扭向街道的另一方。
紅燈結束後,汽車又重新發動,剛開出去不到兩米,突然車子抖了一下,同時,一聲狗的慘叫從車下傳來。
「糟糕!」司機大喊一聲,停下汽車。
羅威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轉過頭,看見夏莉全身發抖。
這時,中年女人悲痛欲絕地衝過來,猛烈地敲打著汽車後排車箱。夏莉聽不清楚她在喊叫些什麼,只能看見她滿臉的淚水和痛苦的表情。
司機趕緊下車,中年女人停止對汽車的捶打,撲向司機,瘋狂地哭鬧。
羅威也下了車,他看看汽車後輪的位置,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夏莉仍坐在車內瑟瑟發抖,她用手摀住嘴,腳有些發軟,竟不敢從車裡走出來。
這時已經圍了一大堆人過來,司機在極力爭辯著:「大家都看到了,我可是遵守了交通規則的,是那隻狗自己想從車底下鑽過去……」
夏莉正在出神,後排的車門被打開,羅威說:「快出來。」
夏莉驚恐地望著他,仍然不敢下車。
羅威伸出手,握住夏莉的右手,借給她一些力量,說:「沒關係,下來吧。」
夏莉幾乎是被羅威拖出汽車的,她腳剛一沾地,就聽到羅威說:「別往下看!」
可是,這句話卻偏偏令她下意識地往下一看——在自己的腳下,那隻小鹿犬被汽車後輪攔腰軋死,鮮血和內臟濺得滿地都是,狀況慘不忍睹。
夏莉失控地尖叫起來,幾乎要眩暈過去。
羅威趕緊把夏莉扶到街邊拐角處,勸慰道:「好了,沒事了,只是一場小意外而已。」
「不!」夏莉流下眼淚,痛苦的搖著頭說,「你不懂,這不是意外!那隻狗,它在看見我後就衝到了車輪下——它……它是自殺的!」
羅威的臉抽搐了一下,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夏莉驚恐地睜大眼睛說:「你看到了吧,羅威……這就是出現在我身上的異兆,這已經是第五次了。」
羅威望著夏莉的眼睛說:「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更得抓緊時間了!」
夏莉沒有說話。穩定了一會兒,羅威扶著她的肩膀說:「我們換一輛車去吧。」
「不!」夏莉縮著身體向後退,「我不要再坐車了!」
羅威無可奈何地說:「那我們走著過去吧,應該用不了多久了。」
兩人沿著街道最內側小心翼翼地朝目的地前進,一路上左顧右盼,謹慎地像兩個剛學走路的小孩。
走了四十多分鐘後,拐過一個街口,夏莉指著前方的一個住宅區說:「這裡就是北源路的臨江小區。」
羅威點了下頭,走過去向門口的保安打聽,保安用手指向一幢電梯公寓,告訴羅威67號的具體位置。
羅威和夏莉來到本子上的第二個人——易然的家門口。
敲門。等待。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門才緩緩地打開一條縫。門縫裡露出半張女人的臉,那張臉焦黃、病態、充滿猜疑,陷在裡面的眼珠正咕嚕嚕地打量著門口的來人。
「你們找誰?」女人問道。
「請問,這裡是易然先生的家嗎?」羅威小心地問。
「易然已經死了。」她冷冷地答道,然後就要關門。
羅威一把將門抵住,說:「我知道。我們找的……不是他。」
那女人的眼神顯得兇惡而淒厲。「那你們找誰?」
「我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需要見一下易然先生的家屬,比如說,他的妻子……」
「你想說,他的遺孀。」那女人說道,「就是我,有什麼事嗎?」
「是的,相當要緊的事。」羅威歪了一下腦袋,「但我認為一直這樣隔著一道門,是說不清楚的。」
女人再次打量了羅威和他身後的夏莉一眼,有些不情願地打開門。「好吧,進來說。」
羅威和夏莉踏進房子——更準確地說——他們認為自己踏進的是一間堆放雜物的倉庫。這所房子亂得幾乎分不清哪個房間是做什麼的。到處丟著舊報紙、雜亂的衣物和橫七豎八的椅子。夏莉不住的皺眉頭。
女主人卻對此毫不在乎,她自顧自地坐到一張單人沙發上,翹起二郎腿說:「你們自己請便吧。」
羅威和夏莉各自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按照原來的打算,他們本來是準備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詳細講一遍的。但現在的局面讓羅威覺得不知道怎樣開口。
「怎麼稱呼你呢?」他禮貌地問道。
「我就鄒蘭,不過,別管這些了,快說吧,你們究竟有什麼事?」
羅威略微考慮了一下,說:「對不起,我們想瞭解一下,關於你丈夫之死的一些問題……」
「該死的!」鄒蘭突然大吼起來,「我就知道又是這檔事!我就不該讓你們進來!你們……給我出去。」
羅威和夏莉大吃一驚。他們實在沒想到鄒蘭對這個問題會敏感成這樣。
「你們聽到沒有?出去,馬上給我出去!」鄒蘭還在咆哮著,「你們這些專門揭人傷疤的混蛋記者!」
「什麼?記者?」羅威感覺到鄒蘭誤會了,馬上解釋道,「你搞錯了,我們不是記者。」
「別裝了!我知道你們就是那些人!等我什麼都告訴你們後,就會在第二天的晨報上讀到一則《心理學家易然意外死亡之謎》!」
「聽著,女士!」夏莉開口說道,「我以人格和生命發誓,我們真的不是記者!而是和你丈夫一樣,是心理醫生!」
鄒蘭停止吼叫,她喘著氣說:「什麼?」
「我們都是心理醫生。來找你瞭解關於易然死亡的一些事情,是因為我們也遇到了和他類似的情況!」羅威說。
「你說……什麼?」鄒蘭驚訝地瞪大眼睛望著他們,臉上的表情在迅速變化。「你們遇到了和易然類似的情況?」
羅威和夏莉對視一眼,從鄒蘭的這種反映,他們知道,找對人了。
「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談嗎?」夏莉說。
鄒蘭臉上顯示出一種複雜的神情,她呆滯地坐下來,顯得若有所思。
羅威和夏莉再次坐回到椅子上。羅威說:「請原諒我們提起你的傷心事——從你剛才的態度來看,易然的死亡引起了媒體的關注?這是怎麼回事?那些記者為什麼會對一起意外事故感興趣?」
鄒蘭說:「你怎麼知道易然是死於意外事故?」
羅威望了一眼夏莉,說:「我們是從朋友那裡得知的,但是卻並不知道具體情況。」
鄒蘭拿起桌子上的一個銀質打火機,點燃一支香煙,猛吸了幾口。「具體情況……」她的手有些微微發抖。「那些記者變著不同的花樣來了好幾次,都想知道這個『具體情況』。」
羅威皺了皺眉:「到底是怎麼回事?記者為什麼會對一起意外如此關注?」
鄒蘭盯著他說:「他們關注的原因就是——這場意外事故實在是太不像『意外』了。」
「什麼?」羅威晃了一下腦袋,有些沒聽明白。
鄒蘭又抽了一口煙,嘴唇顫抖著說:「那天的一幕……直到現在我都歷歷在目。」
「怎麼,難道易然死亡的那一天,你……」
「沒錯。」鄒蘭說,「我正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