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夫今天放學後,和往常一樣跟同學在操場打了半個小時的籃球。流了一通酣暢淋漓的大汗後,他背起書包回家,在路上買了瓶可樂,邊喝邊走。來到家門口,王亞夫用鑰匙打開門,還沒來得及把門推開,他的爸爸王實從裡面一把將門拉開,焦急地說:「你怎麼才回來!我專門坐在門口等你好久了!把書包放下,我們快走。」
王亞夫莫名其妙地望著爸爸,問:「怎麼了?」
「你二叔公今天下午在自己家附近的小區裡昏倒了,可能是腦溢血。你媽已經到醫院去了,我專門在家等你放學回來好一起去,快走吧!」父親在門口換鞋。
「啊?」王亞夫訝異地問,「二叔公身體不是一直挺好嗎?怎麼突然就腦溢血了?」
「這誰說得清啊!還好附近的鄰居及時發現了,跟我們打了電話,還把你二叔公送去了醫院——要不就危險了。不說了,走吧。」父親催促道。
王亞夫趕緊把書包丟到椅子上,父子兩人急匆匆地下了樓,在街上招了一輛的士,朝市一醫院趕去。
王亞夫坐在汽車後座,腦子裡想著關於二叔公的事——二叔公六十多歲,才退休幾年,以前曾在好幾所醫院當過院長,是德高望重的老醫生。按說應該很懂養生之道啊,怎麼才六十多歲就得了這種危險的病?而且二叔婆也死得早,她去世後,二叔公就一個人生活,他的獨生女在很遠的外地工作——想到這裡,王亞夫問爸爸:「對了,麗絹阿姨知道了嗎?」
「我們已經打電話給她了,她這時正趕著回來呢,可她住的那個城市離這兒太遠了,我看她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到了。」
王亞夫「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二十多分鐘後,汽車駛到了一醫院。下車後,爸爸摸出手機跟王亞夫的媽媽聯繫,按照她說的地址找到了病房。
王亞夫和爸爸輕輕推開病房的門,發現這間單人病房裡已經站滿了人——舅舅、小姨、大表哥都來了,媽媽和另外兩個醫生守在二叔公的病床前。媽媽憂心忡忡地問道:「醫生,您看現在怎麼辦?要做手術嗎?」
醫生說:「再觀察一下吧,如果持續昏迷,就只有做開顱手術了。」
王亞夫小心地走到病床前,見二叔公鼻子上套著給氧氣,白色被單下的身體微微起伏著,神情和睡著了並沒有什麼不同。
媽媽轉過頭說:「我們大家也別都耗在這兒了,輪流守二叔吧。我先在這兒,你們去吃飯吧。」
小姨說:「我來守吧,你先去吃飯。」
媽媽說:「別爭了,晚上還有的是時間呢,你們快去。」
「那好吧。」舅舅拍著王亞夫的肩膀說,「我們去吃了飯回來替你媽。」
王亞夫點點頭,正準備離開,突然發現二叔公身體微微動了一下,他叫起來:「媽,二叔公剛才動了!」
所有人都聚集到病床前,媽媽抓著二叔公的手喊道:「二叔、二叔,你能聽到嗎?」
二叔公的身體動了一下,這回所有人都看見了,媽媽又喊了幾聲,二叔公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二叔!你醒了!這……真是太好了!」媽媽和小姨興奮地說。
二叔公慢慢張開嘴,雙眼發直,顫抖著嘴唇說:「麗絹……麗絹呢?」
「二叔,麗絹正朝這兒趕呢,馬上要到了。」媽媽說。
「麗絹、麗絹……」二叔公聲音微弱地喊著,突然緊緊抓住媽媽的手,「麗絹,我有話要跟你說……其他人,全都出去!」
「二叔……」媽媽回過頭,不知所措地望著醫生,醫生衝她點點頭,然後做了個手勢,對其他人說:「我們先出去一會兒吧。」
王亞夫跟著爸爸、舅舅、小姨和表哥一起走出病房,醫生輕輕帶上門。小姨問道:「醫生,我二叔他怎麼樣?是不是醒過來就好了?」
醫生微微搖著頭說:「我們接觸過很多例腦溢血病人,如果病人像這樣突然醒過來,說話又非常清晰,往往就代表著……」
「代表著什麼?」小姨著急地問。
「也許代表著最後的迴光返照——他有什麼要交代的,就盡量讓他說吧。」
王亞夫的心咯登一下,他明白什麼叫迴光返照。
眾親屬也都愣住了,無所適從地望著緊緊關著的病房門。
在走廊上站了十多分鐘後,眾人突然聽到病房裡傳來一聲哭喊:「二叔!」大家心中一緊,趕快推開病房門,見王亞夫的媽媽撲在二叔公的身上痛哭著,二叔公閉著眼睛,親屬們一起湧上前去,大聲喊叫著二叔公。
「二叔……你怎麼走得這麼快,你怎麼都不等麗絹回來看你最後一眼啊!」媽媽痛哭流涕。
王亞夫心中發酸,也和大家一樣掉下淚來。
哭了好一陣,醫生上前確認二叔公確實已經去世了,歎了口氣道:「節哀順便,還是商量跟老人操辦後事吧。」
媽媽抹了把眼淚說:「可是,我二叔的親生女兒都還沒回來呀,我們怎麼辦?」
爸爸說:「我們先把二叔的喪事操辦起來吧,不能等麗絹了。」
「對,我通知其他親戚都來吧。」叔叔拿出電話來。
在場的親屬們都忙起來,分頭去買壽衣、聯繫靈堂、通知親朋戚友……
第二天中午麗絹阿姨才趕來,得知父親已死,哭得天昏地暗。
二叔公的喪事辦了三天,這三天裡王亞夫照常去學校上學,他的父母則向單位請了假,至始至終幫著照料後事。
第三天晚上,父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王亞夫懂事地一個人在家裡做了飯吃,又做完了作業。父母回來後,他並沒有多問什麼——他能感覺到爸媽的心力交瘁。
在沙發上坐了一刻後,王亞夫的爸爸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問妻子:「二叔死的那天是不是把你當成麗絹了?他跟你一個人說了些什麼?」
王亞夫也有些好奇,他抬頭望向媽媽,沒想到,他從媽媽臉上看到一種古怪的神情——媽媽聽到這個問題後,身子哆嗦了一下,臉色驟然變得蒼白,像是勾起了什麼可怕的回憶。
爸爸也感覺到了異常,他問道:「怎麼了?」
媽媽瞄了一眼坐在小凳子上的王亞夫,迅速地將目光移開,說:「沒什麼。」
爸爸遲疑地望了王亞夫一眼,皺了下眉頭,沒有說話。
王亞夫感覺父母要迴避著自己什麼事,他想問,但又忍住了。他站起身說:「我去洗臉了。」
洗漱完畢,王亞夫跟父母道了晚安,回自己的臥室裡,關上房門。
父親和母親也分別去洗了澡,回到了大臥室。
躺在床上,王亞夫輾轉難安,他想起媽媽古怪的神情和瞥自己那一眼時的怪異神色,不禁想到——難道二叔公最後的遺言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剛才媽媽的神情分別就表示出,這件事情不能當著自己的面說。
那麼,他們現在回了房間,肯定就在說這件事情——王亞夫張大了嘴。他按捺不住了,從床上翻身起來,披上衣服,打開門,躡手躡腳地走到父母門前,豎起耳朵聽裡面的動靜。
果然,裡面傳出父母的對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