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明從醫院醒來的時候,身邊圍滿了親人。
「聶明!你醒了?」母親驚喜交加,她抓住聶明的手,焦急地問。
聶明神情木然地看著周圍面帶關切的親人:父親、母親、姨父、表姐……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出了什麼事?
「媽、爸,我這是怎麼了?」聶明看見纏著繃帶的手臂,一臉茫然。
「孩子,你還記得我們?醫生還擔心你腦袋受到撞擊,會喪失記憶呢!噢……感謝上天!」母親捂著臉哭起來。
「聶明,你忘了發生過什麼事嗎?不過也難怪,把你救出來之後,你就一直昏迷,已經六天了!」父親坐到病床邊,心疼地望著兒子。
「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去參加什麼旅行團!不過還好,一切都過去了。」表姐望著聶明說。
旅行團?聶明皺了皺眉,他有些想起來了。
是的,事情是從這次自發旅行開始的。
一個星期前,放假在家的聶明接到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於成的電話。
「什麼?去西雙版納旅遊?」熱愛戶外運動的聶明一下就來了精神。
「怎麼樣,主意不壞吧?」於成說。
「你不上班?」
「這幾天公司休假,我沒算錯的話,你們學校也該放暑假了吧?」
「嗯……你是說,我們兩人?」
「我不會介意你帶上一個漂亮女士同行的。反正我是單身一個人。」
「行了,我也是一個人。什麼時候去?」
「就明天,隨旅行團出發。」
「明天……這麼急?」
「你有事?」
「不,我想……我沒什麼事。」
「那你還猶豫什麼?現在就快去準備!」
「參加這個旅行團需要用多少錢?」
「和我一起出去,你還擔心旅行費用?我會幫你付的。」於成大方地說。
「這……不大好吧。」聶明覺得讓朋友買這麼大的單有些過意不去。
「行了!你還跟我客氣什麼,誰叫你當初要當什麼窮教師!明天早上8:30,東方旅行社見。帶點換洗衣物、隨身用品就行了。再見!」於成掛斷電話。
聶明放下電話,搖著頭笑了笑——這傢伙,還是這麼武斷的性格。不過,還真是挺夠朋友的。
其實,對于于成來說,付一兩筆旅行費用對他來說實在是不算什麼——于氏家族也不知道從哪一輩開始發的家,上百年來,一直都是這個城市裡的大富豪。於成的父親死得早,現在,作為於家長子的於成就是整個于氏財團的繼承人。但於成是個奇怪的人,他有別於一般的豪門大少,不喜歡過養尊處優的生活,反而願意當一個普通人。於成將于氏家族的產業放由母親管理,自己反而到另一個小公司打工——有時候,聶明覺得自己的這個好朋友真是個怪人。
不過不管怎麼樣,於成的這個提議確實不賴,尤其是對於剛剛累了一個學期的聶明來說——他是該好休息一下了,在當高中教師之前,聶明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生活會這麼辛苦。他覺得在他工作的這一年裡,每天所做的事就是讓自己如何忙得一塌糊塗。現在,好不容易熬到了暑假,是該好好玩玩了。
聶明二十五歲,身材挺拔、面容俊朗,有著一雙明亮而深邃的眼睛,現在和父母住在一起。
他很快將要去旅遊的事告訴父母,再上街採購了一些日常用品,做好外出的準備。
第二天早晨,聶明拎著旅行包趕到旅行社,他在門口見到了於成。
「就等你一個人了,上車。」於成幫聶明拎包。
他們所在的城市離西雙版納並不很遠,坐汽車的話,只需一天半就能到達。旅行團所準備的,是一輛中型麵包車,隨行的旅遊者一共十九人,加上導遊和司機,一共二十一個人。
汽車開始行駛,導遊向旅客們介紹行程、吃住等安排。聶明能看得出來,車上的每一個人的心情都和他一樣好。
沒有任何人能想到,這次旅行,將是他們一生中最可怕的噩夢。
車子行駛三個小時後,天色驟變。夏天的暴雨就像嬰兒的啼哭一樣,來得毫無預兆。但這並沒能影響旅遊者們的好心情,他們仍然談笑風生,意氣風發。
汽車開上了高速公路,在暴風雨中飛速行駛。
開車的司機是一個有著二十年駕齡的中年大叔,多年的駕駛經驗讓他自負地認為,沒有必要因為下雨而降低車速。
汽車開到一個轉彎處時,司機感覺到車輪有些打滑,他趕緊旋轉方向盤,但是車速太快,已經來不及了。
「啊!」司機大叫一聲,汽車衝破高速公路上的矮欄杆,從公路旁邊的山坡翻滾下去。
災難來得太突然了,車上的乘客還沒反應過來,就跟著汽車一起天翻地覆起來,車內一片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聶明在情急之中,本能地緊緊抓住扶手,但身邊的於成卻沒能及時做出反應,他的頭重重撞到車窗玻璃上,將玻璃猛地撞碎。聶明也在車子的翻滾中撞在前排坐椅的靠背上,他眼睛一黑,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聶明被冷冷的雨水淋醒了,他看了看周圍同車的旅客——一片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聶明掙扎著爬起來,他的左手已經在撞擊中脫臼了。聶明忍著劇痛尋找於成,終於在一個坐椅下邊發現了昏死過去的於成——他滿身是血,甚至已經無法辨別傷在何處。
聶明用盡力氣將於成從坐椅下拖了出來,他拚命搖著於成的身體,大喊著:「於成!你醒醒……醒醒啊!」
於成慢慢睜開了眼睛,他只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堅持住!很快就會有人發現我們出了車禍,我們會得救的!」聶明大聲喊道。
「聶明,我……會死在這裡嗎?」於成驚恐地望著聶明說。
「不會的!你會得救的!」聶明大聲說。
突然,奄奄一息的於成猛地抓住聶明的衣服,說:「我不能死在這裡!我絕不能死在這個地方!」
「別再說話了!那樣你的血會流得更快!」聶明將於成緊緊地抱住。
「聶明……你知道嗎?我……是不能死在這裡的,這是……不被允許的!我……只能死在自己家裡。」於成睜大眼睛望著聶明,臉上竟流露出一種恐懼的神色。
聶明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於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聽我說,你不能再說話了,你……不會死的。」聶明無助地望著遍體鱗傷的於成。他清楚,這句話對於成來說只能是一種安慰。
幾分鐘後,於成的氣息越來越弱,他能感覺到死亡正在一步步地向他逼近。在最後一刻,於成緊緊抓住聶明的手,說道:「聶明,我大概……是要死了,你如果能獲救,請幫我……做一件事,你……你一定要答應我。」
聶明的眼睛已經被淚水所模糊,他看著一息僅存的於成,已經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死後,請你到我的家裡去……在我的房間裡,靠窗邊的位置……有一個書桌,你把第四層打開,裡面有一個小本子……你一個人看,記住,只能是你一個人看!之後,按照上面寫的來做……我求你,一定要幫我完成這件事。」
聶明含著淚點頭:「我會的,我答應你。」
「記住,一定要做到這件事……這比我的生命……還重要!」於成瞪大著眼睛說完這最後一句話,腦袋失去支撐,倒向一旁。
「於成!於成……」聶明抱住朋友的身體大喊,最後,他也昏了過去……
聶明躺在病床上,他的頭還在隱隱作痛,而他能想起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突然,聶明大聲問父母:「於成呢?他怎麼樣?」
聶明的父親搖了搖頭:「他死了,警察趕到車禍現場的時候,就發現他已經死在了你的身邊。」
聶明的腦袋像遭到了當頭一棒,他立刻怔住,說不出話來。
「你真是夠幸運的了,聶明。知道嗎,這次車禍一共喪生了十六人,重傷四人,只有你的傷勢是最輕的,只是左手骨錯位和一些皮外傷。醫生說,從這麼高的地方連車一起摔下來只傷成這樣,是一個奇跡。」姨父說。
聶明緊緊地閉上眼睛,他感到腦子裡一片混亂,禁不住又要眩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