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因為過於恐懼,在講述遭遇藏鏡鬼的經歷時,梁彩霞的身體不住地顫抖,一度哽咽難言。直到吳威緊緊地摟住她,她才稍微平靜一些,繼續給我們講述當晚的情況——
我向玻璃中的女鬼跪地叩頭,求她饒我一命,但她並沒有讓我走,還叫我把頭抬起來。我抬起頭看著她那張可怕的臉,立刻就覺得渾身發冷,頭皮麻得像被針刺一樣。她的樣子實在太可怕了!
她臉上雖然抹了胭脂,但卻遮蓋不了鐵青的臉色;眉毛雖然畫得幼長工整,但卻朝天而上;雙眼雖然大而水靈,但卻血紅圓凸;嘴唇雖然塗了鮮艷的口紅,但仍遮蓋不住紫黑的唇色……更可怕的是,她只要張口就會露出如鋸齒般參差不齊的獠牙,彷彿隨時會一口把我吃掉。
她讓我抬著頭,一直盯著我看,我快要受不了的時候,她突然張口說:「老是老了點,但總比那五個什麼也不懂的小鬼強。你以後就跟著我,當我的丫環。」
我一時間沒弄明白她的意思,但肯定不會是好事,就想開口求她放過我。但是她那張臉實在太恐怖了,讓我不敢看著她說話。而且因為我心裡實在太害怕,所以有些口齒不清,好不容易才能把話說出來。
可是我剛把話說出來,她就狠狠地摑了我一巴掌,把我摑得趴在地上。我被她打著眼冒金星,還沒回過神來頭髮又被她揪住。她把我扯到窗戶前,惡狠狠地跟我說:「能做我的丫環,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要是敢說半個不字,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她豎起一隻手指,像錐子一樣的指甲……不,是錐子一樣爪子慢慢從指尖伸出來。她把手指晃了晃跟我說:「想知道什麼才叫『生不如死』嗎?」說著就用爪子往我手臂上扎。
她的爪子就像冰凍的鐵錐子,手臂被她扎到後,除了覺得痛之外,還覺得非常冰冷。不過,這只是剛開始時的感覺,下一刻我就明白她所說的「生不如死」是怎麼一回事。
冷冰感覺漸漸消退,劇烈的疼痛隨之而來,痛感從被扎到的地方擴散到整隻手臂。這種痛苦並非只是一瞬間,而是持續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消退,使我恨不得把整條手臂給砍下來。
她在我手臂上一連紮了三下,痛得我滿地打滾,就像她說的那樣——生不如死。隨後,她又揪著我的頭髮,把我扯到窗前,問我還想不想受這種苦頭。我當然說不想,她又說:「不想吃這苦頭,就得當我的丫環,以後乖乖地伺候我。」
雖然我不想答應,但剛才那種痛苦實在太可怕,所以只好對她言聽計從。可是,我是人,她是鬼,我又怎麼能伺候她呢?想到這裡,我的心馬上就涼了,因為我知道,她肯定會把我殺死,讓我做她的鬼丫環。
果然,事實就如我想像中那樣,她突然掐著的我的脖子,問我想怎麼死,是活活讓她掐死,還是讓她扔到水裡淹死。我說反正都是死,怎麼死都一樣,但她卻說:「當然不一樣,把你掐死雖然方便快捷,但之後你老是把舌頭伸出來也挺難看的。扔水裡雖然好看些,可是得找個能把你淹死的地方。」
我想反正都要死,就死得好看一點吧,便跟她說想在水裡淹死。她好像不太樂意,但也沒有反悔,揪著我頭髮往小學後面走,說要把我扔到防空洞旁邊的魚塘裡淹死。
我本來想這次肯定會沒命,可是沒走幾步,她又突然跟我說:「對了,我得給你取個名字,你姓蔡,而且待會就得淹死……就叫翠萍吧!」
我跟她說,我不姓蔡,我的名字叫梁彩霞。她驚愕地看著我,一雙血紅圓凸的眼睛詭秘地移動,過了好一會兒才衝我怒吼:「你真的不姓蔡?」
我顫抖地點頭,她突然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又再衝我大吼:「當年我就是太相信你們這些下賤的外姓人,才會被自己的貼身丫環害死!現在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們,所以我得找姓蔡的人來給我當丫環。既然你不姓蔡,那就立刻給我滾!」
她的喜怒無常把我嚇蒙,一時把我折磨得半死不活,要我當她的鬼丫環,一時又莫名其妙地說放我走。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要放我走,還是想再次折磨我,就立刻跪下來向她求饒。可沒想到剛向她求饒,她就一腳踢在我胸口上,踢得我整個人往後翻,還衝我大罵:「你不想走是吧!好,我就成全你,送你上黃泉路!」她罵完就伸出雙手,錐子般的利爪從十根手指頭上伸出來。
我可被她這舉動嚇瘋了,剛才被戳了三下就已經痛得我生不如死,要是她十隻爪子一起戳到我身上,那還不如用刀把我的肉一片片割下來。所以,當看見她準備向我撲過來時,我什麼也沒想就連滾帶爬地逃跑。
她那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在身後響起,彷彿緊跟在我身後,在我耳邊瘋狂地大笑。我本以為很快又會被她抓住,可是跑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再次被她揪著頭髮,只是可怕的笑聲依舊在耳際迴盪。我覺得她就在我身後,所以一刻也不敢停下來,更不敢回頭看,用盡全身的力氣使勁地往家裡跑。
直到跑回家裡,我還是隱約聽見她的笑聲,她彷彿一直跟在我身旁,彷彿隨時會在某一面鏡子裡出現……
敘述完這段可怕的經歷後,梁彩霞在丈夫的幫助下,向我們展示手臂上的傷痕。她手臂上有三個已經癒合的小傷口,看上去就像被削尖的筷子戳出來的,不過根據她的敘述,製造這三個傷口的是藏鏡鬼的利爪。
在我的知識範疇內,鬼魅是虛無飄渺的精神體,理應不會給人造成物理上的傷害。如果藏鏡鬼是由人假扮,又或者是有實體的妖怪,那就另當別論。
但是這也不可能,因為從梁彩霞的敘述中,藏鏡鬼從頭到尾都只出現在教學樓的窗戶裡,人肯定辦不到。藏鏡鬼襲擊她時,只是在玻璃中揮動手腳,落到她身上的卻是無形的拳腳,有形的妖怪也不可能辦到這一點。
這可又讓我犯愁了,藏鏡鬼到底是什麼東西呢?是有形的實體,還是虛無飄渺的鬼魅?
然而,這個困惑源於梁彩霞的敘述,如果她的敘述有假,那麼一切疑團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釋。或許,我該換一個思路去思考。
據梁彩霞所說,她在遇到藏鏡鬼之前,曾跟吳威吵架,以致在娘家待到很晚也不想回家。以此推論,她有可能是因為跟丈夫鬥氣,一時間下不台才編造這個謊言。如果事實的確如此,那麼她手臂上的傷痕很可能是她自己弄上去的。而製造這些傷痕,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削尖的筷子或竹籤。
我突然想起吳威的凍肉店裡,有用竹籤串起來的肉串,梁彩霞大可以用這些竹籤來製造傷口。不過這事說起來容易,實際操作可不簡單——用竹籤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地戳三下,並不是誰都能做得到。如果這麼做的目的只是為了跟丈夫鬥氣,按常理來說,可能性並不高。
而且,在梁彩霞的敘述中,藏鏡鬼曾提及「五個什麼也不懂的小鬼」,而她遭遇藏鏡鬼的時候,又恰好是王村五姐弟失蹤當天,從這些跡象判斷,她所說的極有可能是真話。
反正警車就在停在小學的操場外,我打算在離開之前,先在小學外面調查一下,以確認她的敘述是否有假。
鄉間小路難行,且現在經已夜深,吳威一再客氣地說要送我們到小學。但考慮到梁彩霞的狀況,我只好婉言謝絕。跟他們道別後,我跟蓁蓁來到王村小學。
之前只是隔著操場稍作觀察,現在來到教學樓前,更能感受到眼前這些大窗戶帶來壓迫感。可怕的藏鏡鬼彷彿就隱藏在某一個窗戶之中,靜默地窺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然而,除了二十來個大窗戶之外,似乎就沒有其它值得注意的地方,這裡就像普通鄉村小學那樣,寧靜而安逸。如果不是因為恐怖的藏鏡鬼傳說,這裡或許會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在教學樓前沒有特別的發現,我便想到學校後面查察。根據資料顯示,學校後面有一個荒廢多年的防空洞,以及一個無人打理的魚塘,王村五姐弟的屍體就在魚塘中被發現。
當我提出要去學校後面調查時,蓁蓁便皺起眉頭:「都這麼晚了,我們還是明天再去吧!」
我調笑道:「你害怕嗎?」
「我怕什麼!」她雖然嘴巴上逞強,但臉色卻不太好。
「怕我把你埋了。」
「就憑你這個跛子?」她握了下拳頭,指關節辟啪作響,緩緩向我靠近,似乎準備跟我「比劃」一下。
我連忙向她求饒:「女俠饒命啊!」
「想得美!」她說罷便抬腳把我踹翻。
我爬起來準備說她濫用暴力時,腦袋被狠狠地打了一下,頓時感覺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又再倒下來。她把我拉起來,說自己沒用多少力,死不了人,叫我別再裝蒜。
我好不容易才站起來,腦袋還有點天旋地轉的感覺,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衝她罵道:「你這也叫沒用多少力,差點把我的腦袋敲得開花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良久才擠出一句話:「我沒打你的腦袋呀!」
她這一說,我就呆住了。想來也是,她平日雖然舉止粗魯,動輒就對我出手,但每次動手都很有分寸,絕對不會像剛才那樣,差點把我打得暈過去。
正當我為此事感覺到疑惑之際,一把尖銳的笑聲迴盪於夜空之中:「嘻嘻……剛才是本大小姐打你。」這聲音飄渺而空洞,彷彿來自另一個空間,一時間難以判斷是從那個方向傳來。
我跟蓁蓁本能地往四周張望,尋找聲音的主人,但是在目所能及的範圍內,除了我們兩人就再沒有第三者,那到底是誰在說話呢?我壓抑心中的恐懼,望向教學樓的窗戶。
果然,說話的「人」就在一樓其中一個窗戶之中。
在窗戶寬大的玻璃上,有一個身穿旗袍的女人,她的裝扮就像電視劇裡民國時期的大家閨秀。不過,她的臉容卻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賢淑,光是血紅圓凸的雙目就足以把人嚇個半死。我想,她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藏鏡鬼。
藏鏡鬼雖然目露凶光,但卻嘴角含笑,只是詭異的笑聲讓人不寒而慄:「嘻嘻……你們兩個來得正好,雖然我前不久才收了幾個小鬼頭來使喚,但還欠家丁和廚娘。」
蓁蓁看見這只可怕的惡鬼,臉色都青了,但她好歹也是**出身,還不至於會被嚇呆,立刻撿起一塊石頭就往窗戶扔過去。砰啪聲隨即響起,玻璃應聲碎裂。
玻璃雖然破了,但藏鏡鬼馬上出現在另一個窗戶中,並惡狠狠地沖蓁蓁罵道:「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我無禮,看我怎麼收拾你這個瘋丫頭。」說著,她便豎起食指,錐子般的利爪隨即從指尖伸出來。
據梁彩霞說,被藏鏡鬼的爪子戳到會有生不如死的劇痛,所以看見她亮出爪子,我跟蓁蓁都如臨大敵。然而,在畏懼的同時,我又有一絲期待,希望能知道藏身於玻璃中的藏鏡鬼,到底會如何攻擊我們。雖然我剛才被她狠狠地打了一下腦袋,但並沒有看見她是怎樣出手,所以這次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她每一個動作。
「瘋丫頭,現在就讓你嘗嘗我的厲害!」
藏鏡鬼說著便揮手指向蓁蓁,雖然她只是在玻璃中揮手,而且蓁蓁跟窗戶的距離超過五米,但這一指竟然能像武俠小說中的一陽指那樣隔空打出。隨著她揮手的動作,蓁蓁突然慘叫一聲,身體彷彿受到衝擊,後退了兩步才能穩住身體,立刻並按住右臂。
我連忙上前詢問她是否受傷?她先說沒事,只是覺得手臂有些冰涼及麻痺的感覺,但話剛說完又再慘叫一聲,而且這次叫得比剛才要痛苦百倍,並不自覺地蹲下來。
我蹲在她前身,把她的手鬆開,發現她的手臂上有一個像被筷子戳出來的血洞,形狀跟梁彩霞手臂上的傷痕幾乎一致,正有少量鮮血湧出來。我立刻把上衣脫下來,給她做簡單的包紮。
可是還沒來得及包紮好,腦袋又被狠狠地打了一下,打我整個人往前撲,把蓁蓁也給推倒了。
我翻過身來,發現藏鏡鬼正晃動她的利爪,惡狠狠地說:「對我無禮就是這種下場,你要不要也嘗嘗?」話音剛落,吱呀聲隨之響起,教學樓的大門緩緩打開。
難道,藏鏡鬼要顯露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