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火、蒙塵的地面、破舊的傢俱……治保會內的一切皆散發著一股破敗的慵懶氣息。這裡有兩個人值班,其中一名五十來歲的老頭子正躺在破舊的皮沙發上睡覺,另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則在看著電視機播放的無聊節目,並不斷地打哈欠。
我剛向自稱阿忠的青年道明來意,他便一臉煞白地問道:「什麼?你們是從墓園追過來的!」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蓁蓁不解問道。
阿忠的臉色很難看,身體也微微顫抖:「那可不得了,我們村裡的人晚上絕對不會靠近墓園。」
蓁蓁的好奇心似乎被挑起了,急切追問:「為什麼?墓園有古怪嗎?」
「那裡,那裡……」阿忠的嘴角抖動,好一會兒才能把話說出口,「那裡有殭屍!」
「殭屍?世上真的有這種東西嗎?」蓁蓁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你們在吵什麼啊?」我們談話的聲音把正在睡覺的老頭子吵醒了。
「基叔,他們是**……」阿忠把我們剛才的談話,簡要地告訴這位名叫基叔的老頭子。
基叔知道我們在墓園發現一個詭秘的身影後,臉色也頓然煞白,睜大雙眼看著我們,過了才一會兒才問道:「你們真的在墓園裡看見人影了?」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又說:「沒可能啊,墓園已經廢棄了十多年,怎麼還會有殭屍出沒呢?」
我皺起眉頭:「這麼說,之前真的有殭屍?」
「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基叔點了根煙,瘦弱的軀體於顫抖中向我們講述墓園荒棄的經過——
我們村有個叫陳強的傢伙,他伯父陳貴是村長,所以他用很低的價錢就承包了一個大魚塘。就是村口那個大塘魚,你們從墓園跑過來時,應該有看見吧!我們村之所以叫塘仔村,就是因為這個大魚塘。
因為有村長撐腰,所以陳強的魚塘經營得很順利。幾年下來可賺了不少錢,又買車又蓋樓,娶媳婦時還請上全村人喝喜酒。不過,他也就風光了這幾年,自從他們家的老太爺下葬後,魚塘就出問題了。
他的魚塘裡本來養滿了魚,多得都快要擠出魚塘了。可是,有一天他撈魚出水時,卻發現魚塘裡的魚莫名其妙地少了很多。開始時,他懷疑魚塘受到污染,又或者有傳染病什麼地使魚病死。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魚死了肯定會浮上水面,但他卻沒見到這情況。而且他撈上來的魚都很生猛,一點生病的跡象也沒有。
因此,他又懷疑會不會是夜裡有人來偷魚。
他特意請人到魚塘守夜,守了個把月也沒發現有人偷魚。可是,他下水檢查魚的數量時,卻發現跟之前比較要少了很多。他想可能是守夜人偷懶,沒幫他把魚塘看好,可是一連換了幾個,情況還是一樣。每次下水檢查,他都覺得塘裡的魚明顯少了。
後來,他乾脆自己去守夜,結果還沒發現有人偷魚,但是魚的數量依然不斷減少。雖然他一再添補魚苗,可是魚塘卻像個無底洞,怎麼塞也塞不滿,收成比之前銳減了六、七成。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只好花錢請了幾個養魚經驗豐富的人過來幫忙找原因,可是終究也沒找出問題所在。
塘仔村就這麼一個巴掌大的地方,而且魚塘的怪事持續了兩三年,早已在村民口中傳開,大家都懷疑魚塘裡藏著什麼怪物。怕那天怪物把魚塘裡的魚都吃光了,說不定會跑出來吃人,嚇得大家都人心惶惶。
陳貴也怕這事早晚會牽出大亂子,影響到自己的官位,於是就叫陳強乾脆把塘水抽乾,剩下的魚能賣的都賣掉,換上新的魚苗重新養殖。
陳強當時已經用盡了所有方法,但仍沒找出魚塘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只好聽從陳貴的吩咐,抽水「干塘」賣掉剩下的魚,然後再重新養殖。他本以為這樣就不會再出問題,可是新魚苗還沒養大,數量就已經開始減少。一批魚苗放進魚塘裡用不著一個月竟然全都沒了,接連再放兩批魚苗下魚塘,結果也一樣。
雖然說承包價低得幾乎等於是白送,但魚苗可是要花錢買啊,再這樣下去早晚會把老本賠光。就在陳強打算放棄承包魚塘時,突然想起魚塘好像是在老太爺過世後不久就開始出問題,不禁懷疑會不會是家族墓園的風水出了問題呢?
他把這個想法告訴陳貴,陳貴也覺得這件事不簡單,而且村民早已就魚塘的怪事議論紛紛,作為村長總得做點事安撫人心。
為了平息這件事,陳貴請來了風水師傅,帶同家族裡所有男丁及部分村民一起去查看墓園的風水。我那時候就已經在治保會工作,所以也被叫過去做跟班。
風水師傅一進墓園就覺得不對勁,拿著羅盤在墓園裡走來走去,陳貴問他怎麼回事,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不停地搖頭。後來,他走到老太爺墳前,拿著羅盤搗弄了半天才開口說:「不好了,不好了,誰這麼缺德壞了這裡的地氣。你們馬上拿工具過來,趁現在是正午把這墳挖開。」
挖墳可不是小事,陳貴當然不敢輕易答應,連忙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風水師傅也沒解釋什麼,只說必須馬上把老太爺的屍體挖出來,不然會出大亂子,魚塘的怪事只是個開端,再不動手也不知道還會有什麼大麻煩。
見之前一直神色自若的風水師傅,此刻緊張得滿頭大汗,陳貴不禁也著急起來,立刻叫我和其他隨行的治安隊員去找來工具,把老太爺的墳挖開。
開始時,我們都不知道風水師傅在搞什麼鬼,以為他只不過是故弄玄虛,想多敲點錢而已。不過打開棺蓋那一刻,我們都被嚇呆了。
老太爺咋說也已經下葬了三、四年,可是身體不但完全沒有腐爛,而且指甲還長得老長,頭髮也長了不少,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竟然還半睜著,看上去就像個躺在棺材裡的活人,感覺隨時會跳出來咬人。
我當場就被嚇呆,要不是一個夥計拉我,我也不知道往後撤。
我們都往四周散開後,但陳貴的孫子不知道是吃錯藥,還是鬼上身,竟然跑到棺材前面叫了聲「太公」。
他這一叫,老太爺居然坐了起來!
墓園被高大的榕樹包圍,就算是正午也有種陰森的感覺,而老太爺這一坐可把我們的膽子都嚇破了,如果是晚上肯定會有人嚇得尿褲子。死了三、四年的人竟然還能坐起來,誰知道他會不會真的跳出來咬我們。同行的人大多都被嚇跑了,我雖然也想跑,可他媽的竟然雙腿發軟,想跑也跑不動。
風水師傅還有點真本事,衝上前把陳貴的孫子扯到後面,從兜裡掏出一張道符貼到老太爺的面額頭上,按著他的額頭順勢把他壓下去。
隨後,風水師傅告訴我們,墓園被人做了手腳,破壞了地氣使這裡變成養屍地。老太爺下葬後,屍體不但沒有腐爛,而且還不停地吸收附近的地氣,變成了「蔭屍」。魚塘裡的魚之所以莫名其妙地消失,就是被他「吸」掉的。
幸好發現及時,要是再過些日子,老太爺的眼睛會越睜越大,到完全睜開的時候,眼珠就能轉動,再假以時日便會破土而出到處害人,甚至禍害一方。本來以現在的情況,他還不能活動,但剛才陳貴的孫子在棺材前開口洩了陽氣,他就順著這道陽氣坐起來。
風水師傅讓陳貴當場把老太爺的屍體火化,還吩咐要立刻把墓園裡其它屍體都挖出來,遷移到別的地方安葬,這個墓園以後也不能安葬任何屍體。
陳貴當時被嚇得三魂不見七魄,他說什麼都照做了,不但立刻火化老太爺的屍體,還把整個墓園翻個底朝天,把所有先人的遺屍都挖了出來連夜遷墳。
之後,風水師傅又讓陳貴叫人在墓園入口兩旁的榕樹上,吊上了很多只死貓,還灑了一地狗血。他說「死貓樹上吊,死狗隨水流」能安魂封墓,封墓之後,墓園就是遊魂野鬼的世界,生人切勿踏足。尤其是凌晨一點至三點這段時間,誰進墓園誰倒霉。
自此以後,陳家墓園就荒棄了,我們村裡的人就算是白天也不會去那裡……
聽完墓園荒棄經過後,我心裡有幾個問題,於是便逐一向基叔發問:「據我所知,強制火葬在本地已經實行了超過二十年,老太爺為什麼還能土葬呢?」
「這是老太爺自己要求的,咳……」基叔大概因為說話太多,喉乾咳嗽,喝了口茶才繼續說:「他可算是死得不是時候,剛趕上強制火葬。老人家思想很傳統,生前一再強調死後一定要土葬,怕火葬會把他燒得魂飛魄散。陳貴也算是有點孝心,動用了不少關係,錢也沒少花,硬是給他弄了個華僑身份,使他能夠土葬。沒想到,這反倒害了自己的親人。」
「是誰在墓園動了手腳呢?」這是第二個問題。
「這個問題我們吹牛皮時經常會談到。」基叔笑了笑,不過馬上就收起笑容,「陳貴雖然是村長,但平時跟我們也挺聊得來,人緣還算不錯,應該沒得罪過什麼人。如果說有人要害他,我想大概就只有馮剛一個。」
「這個馮剛是什麼人?」
「他是做生意的,兜裡有幾個錢。」基叔又喝了口茶,「他之前跟陳貴一起參選村長,因為陳貴的家族人丁興旺,而且人緣也不錯,村裡很多人都支持他,幾乎肯定能選上。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燈,為了能選上村長不惜下血本,砸了好幾萬塊又是請客又是送禮,村裡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份。陳貴也不甘示弱,同樣給村民請客送禮,花了不少錢後,終於當上了村長。他可能因為花了這幾萬塊冤枉錢,一直記恨在心,所以暗中找人到墓園動手腳吧!」
「這人也真是的,自己先用下三流的手段,選不上村長還暗中動人家的祖墳。」蓁蓁忿忿不平地說。
基叔點頭道:「可能是報應吧,他後來也不好過。當年風水師傅就已經說了,做這種事最損陰德,叫劉貴不用去找在墓園動手腳的人,因為老天爺自會收拾他。自從墓園荒廢後,馮剛的生意就開始出問題了,兩年不到錢就賠個精光。後來還得到肝癌,五、六年前就死了。」
「那無名屍是怎麼回事?聽說墓園裡埋了很多無名屍呢?」這本來是我第三個問題,不過蓁蓁替我問了。
基叔皺著眉頭思索片刻,突然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應該是美術學院的學生跟你們說的吧!」
我跟蓁蓁一同點頭,他又說:「前幾年,那裡的確是出了條人命。當時有個學生抄近路,從墓園附近返回美院,途中被兩個小混混搶劫。那學生也不是個好招惹的主,跟小混混打起來,被捅幾刀之後掛了。小混混怕東窗事發,把屍體扔到墓園附近,之後就跑到外省去。幸好這兩個小混混沒有把屍體扔到墓園裡面,要不然可能會出更大的亂子。這案子被你們**偵破之後,我們怕還會有學生出事,於是就讓學校的領導騙他們說,這段路經常有賊匪出沒,不但搶劫而且還殺人滅口,墓園裡遍地都是受害者的屍體。後來,這事在學生口中流傳,越傳越離譜,說墓園是藏屍聖地,經常有黑道大哥殺人後,把屍體往裡面埋。不過這也沒關係,反正我們只是不想學生走那條小路,所以就懶得去澄清了。」
如果陳氏墓園真的發生了如此可怕的事情,那麼我們看見的人影會不會是已經變成了「蔭屍」的沈婷悅呢?
或許,我們該到法醫處走一趟,方樹的屍體說不定能為我們提供一些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