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黎愷敏道別後,我沒有立刻去跟蓁蓁會合,因為我打算到沈婷悅的寢室,希望能從室友口中瞭解她的情況。
我根據黎愷敏提供的信息,找到沈婷悅所住的寢室。來到寢室門前,幾名女生的交談聲音隔著房門傳出來。
「那個叫方樹的大胖子,真的是被婷悅殺死的嗎?」
「沒可能吧,婷悅怎麼會殺人呢?她平時那麼文靜,連大聲罵人也不會,別說大胖子了,我怕她連殺雞的力氣也沒有。」
「那也不一定,你們沒見過她發火而已。」
「她什麼時候發火了,我還真的沒見過。」
「是啊,我也沒見過耶。」
「那次我跟她畫畫時打鬧起來,一不小心弄壞了她的畫,她可氣得頭髮也幾乎豎起來了,就像想把我殺掉似的。」
「之後呢?」
「之後嘛,其實也沒什麼,她只是凶巴巴地推了我一下,然後就不跟我說話了。不過,隔天她卻主動向我道歉,害我多不好意思啊,這事明明是我不對的。」
很平常的幾句閒話家常,但已能讓我大概瞭解沈婷悅的性格,也就沒必要繼續聽下去。畢竟偷聽人家女生的閨閣密話,是不太道德的事情,於是我便輕輕敲門。
給我開門的一位很有朝氣的女生,我向她表明身份及來意後,她告訴我她名叫趙娜,是這個寢室的室長,也是沈婷悅的同班同學。
隨後,我在寢室裡向趙娜及其他室友瞭解沈婷悅的情況,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向我講述婷悅為人及家庭背景——
婷悅雖然長得漂亮,但卻是個文靜的女孩子,在外面不怎麼說話,總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班裡的男生給了她一個「冰山美人」的稱號。不過,她在寢室裡挺多話的,跟室友幾乎無所不談。雖然她家境不太好,但她不是那種過於自卑的人,並沒有故意隱瞞自己的家境。
其實,她的身世也挺可憐的。
她父親在外面做生意賺了些錢,竟然學人家抱養情人。後來情人給他生了個兒子,他就乾脆不要她們兩母女,在她十歲的時候跟她母親離婚了。這些年來她父親幾乎沒管過她的死活,極其量也就是偶爾打電話過來問問她的情況,不過也只是問候一下而已,有什麼狀況也別指望他會幫忙解決。就連她上美院的學費,也是母親跟娘家的親戚借來的,父親連一毛錢也沒給過。
她母親沒什麼文化,給人家做保姆把她養大,還供她來這裡讀書。因為母親的收入並不高,父親又沒給她任何經濟支持,所以她平日十分節儉。還好,她在學習方面很出色,不但每次都能拿到獎學金,而且她還經常參加一些地方性的小畫展,一般都會有收穫,在經濟上的壓力不算很大……
她們很詳細地告訴有關沈婷悅的情況,但這些並不是我需要的信息,而且對本案的調查用處不大。我最想知道的,是她為何會在一個月前失蹤,失蹤之前有何異常舉動。
「其實也沒什麼不對勁的地地方,她在失蹤之前一直在準備參加省美術作品展的作品,經常獨自在畫室裡呆到很晚。」一名長髮女生說。
「這個作品展很重要嗎?」我問。
「對她來說,的確很重要……」說話的是趙娜,因為她跟沈婷悅的關係很好,對這件事較為瞭解,所以接下來主要是她向我講述相關情況——
婷悅之所以參加畫展,一方面是為了得到獎金繼續學業,免得母親終日為她的學費苦惱,同時她更希望自己的能力能得到肯定。說實話,她的畫功真的非常好,尤其是在油畫方面,每幅油畫都畫得很有意境。每次跟她一起畫畫,我都會覺得很漏氣,她的畫功跟我們根本不在一個水平。我想如果她不是因為太年輕,她的作品一定能賣出天價。
或許你對方面不是很瞭解,美術界基本上是按資排輩的,年輕的畫手要闖出名堂並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她可不是這麼想,她認為是金子就總會發光,所以才會經常參加畫展,希望在畫展中能遇到她的伯樂。
然而,像我們這種小輩,是不可能拿到大型畫展的入場卷,只能參加一些地方性的小畫展。她之前也在畫展中賣過幾幅作品,不過價錢就比較強差人意,只能算是幫補一下學費和生活費。畢竟是小畫展嘛,來的大多都是些不懂藝術的人,當然不會出較高的價錢,也不會有什麼大媒體過來採訪報道,拍賣行的買手就更不會來了。
雖然是樣,但她並沒有灰心,依然很努力地畫畫,繼續參加各種小畫展。可能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吧,前些日子她終於等到一個夢寐以求的機會了。
不久前剛結束的省美術作品展,雖然不算是著名的大型畫展,但有也不少拍賣行的買手參加,偶爾也有畫手通過這類展覽一夜成名。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這種毫無名氣的新人也有機會參展,對我們來說是個難得的機會。
不過,雖然我們也有機會參展,但也不是誰都能拿到入場卷。因為除了本省一些小有名氣的老畫家之外,全省各美術學院都會派老師和學生參展,所以參展的名額非常有限。我們學院這麼多人,也就只有十個名額,而且光是老師就已經佔了一大半名額,剩下的名額分配到我們這一屆的就只有一個。
雖然這個名額的競爭異常激烈,不過就像婷悅說的那樣——是金子就總會發光。因為婷悅畫功並不比老師們差,而且她之前參加過不少小畫展,參展經驗豐富,所以這個名額落在她手上可說是眾望所歸的。
她知道自己能參加這個展覽後,當然是高興得不得了,還興奮得好幾晚也睡不著。這不但能令她一夜成名的機會,同時也是她學生時代最後一次機會,所以她對此非常緊張,希望能拿出一幅完美的作品參展。
為了創作這幅完美的參展作品,她不但在展覽前三個月就已經開始做準備,甚至為了能有個安靜地創作環境,竟然跑舊教學樓三樓的畫室裡畫畫。舊教學因為之前傳出鬧鬼的傳聞,所以舊就已經沒有人使用了,平時也沒有誰會沒事到那裡溜躂,的確是不非常安靜的地方,不過那裡晚上也挺嚇人。
開始時,她還會拉我們過去陪她,但去了幾次後,她的膽子就大起來,也就不再強求我們,而是自己一個人過去。因為她在這段時間,幾乎每夜都會在畫室呆到深夜,所以她沒有回宿舍睡覺那晚,我們還以為她在畫室裡呆通宵呢!可是,第二天我們才發現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沈婷悅對這次畫展如此重視,按常理不管出於何種理由,她也不可能一聲不吭地跑了。唯一的解釋恐怕就只有遭遇不測。然而,她失蹤前應該是在畫室,至少也在學院範圍內。在學院之內能遇到什麼不測呢?
我詢問趙娜等人,學院裡是否經常有學生失蹤,以及附近的治安情況。她們說除了沈婷悅外,並沒有聽說過其他學生失蹤的傳聞。至於治安問題,除了學院附近有一條小路晚上經常會有人搶劫之外,也沒什麼大問題。
「那條小路很恐怖,不但必須經過一個荒廢的墓園,還經常有劫匪出沒。聽說,那墓園裡還埋了很多死得不明不白的人呢!」趙娜露心悸的神色。
「婷悅會走這條路嗎?」我問。
「不會,我們都不敢走這條路,就算白天也不敢走。」一女生說。
趙娜似乎猜到我心中的疑惑,補充說道:「婷悅一般只有參加畫展,或者到商業街買東西才會離開學院。而且通常都會跟我們一起出去,很少會獨自外出,晚上就更不會一個人跑出去了。」
沈婷悅的失蹤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我帶著這個疑問離開女生宿舍,剛出門口就碰見臉色不太好的蓁蓁。
「你偷偷摸進女生宿舍幹嘛?」她像審問犯人似的瞪著我。
「什麼叫偷偷摸進去啊,我可是光明正大地從大門進去的。」我無奈地聳肩,隨即詢問她從麥青河口中得到些什麼信息。
「阿楊說的沒錯,這小子果然是鬼話連篇。」雖然她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但健美而曼妙的軀體,卻在轉述荒誕回憶的過程中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我走進麥青河的寢室時,他正蜷縮在被窩裡。他的室友告訴我,自方樹出事後,他就一直都躲被窩裡不肯出來,不但沒去上課,就算吃飯也是室友替他到食堂打回來的。
我向他表明身份及來意,但他卻依舊躲在被窩裡不答理我。我一時來氣就把他的被子掀了。他像是不能見光似的,立刻驚慌地退到床尾的陰暗角落,並雙手抱頭不斷地叫著「不要抓我,不關我事」之類的話。我說只是找他問話,不是來抓他,但他卻仍然不停重複同樣的話,非要我揪著他衣領甩了兩巴掌,才能安靜一點。
(我突然覺得,讓蓁蓁去找麥青河問話是個錯誤的決定,希望對方不會投訴她濫用暴力。)
他安靜下來後,我再次道明來意,他才斷斷續續地給我講述案發當晚的情況。
他說當晚跟方樹、黎愷敏以及另外兩個同學去KTV玩,之後三人一起回來。在返回學院的途中,他好像說錯了什麼惹怒了方樹,因為當時喝得醉醺醺,現在已經記不清說了什麼,只記得方樹十分生氣,想打他一頓,幸好有黎愷敏幫他扛住。
在方黎兩人推搡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遠處有一個詭秘的身影向他們「飄」來。雖然「那東西」跟他們有些距離,但他還是一眼便能認出,對方是一個月前就已經去世的沈婷悅。
他當時被嚇得魂不附體,本能地指著遠處念著對方的名字。方樹以為他嚇唬自己,立刻怒火中燒,倚著一身蠻力把愷敏推倒,向他著撲過來。正當方樹揪著他的衣服,準備打他一頓的時候,愷敏也呆望著遠處叫道:「婷悅,真的是婷悅……」
方樹猛然回頭,發現婷悅的鬼魂正朝著他們「飄」過來,嚇得大叫一聲「鬼啊」,隨即便使盡全身力氣逃跑。他也對正在發呆的愷敏大叫「快逃」,然後就連滾帶爬地跟著方樹一起逃跑。
可能因為喝多了酒,他覺得雙腳發軟,只是跑了幾步就覺得沒有力氣,幸好從後面趕上來的愷敏幫他一把,拖著他一起逃跑。愷敏是籃球隊員,平時經常鍛煉,跑得比較快,就算拖著他也比方樹跑得稍微快一些。
雖然有愷敏拖著他跑,但他還是跑得很吃力,快要跑不動的時候,突然覺得背後有一陣冷風吹過來,一回頭便看見婷悅已經追到方樹身後,而他跟方樹之間的距離就只有一條手臂那麼長。他嚇得頭皮也快要炸開,立刻咬牙閉眼跟著愷敏使勁地跑。
幾秒鐘之後,方樹的慘叫聲便從身後傳來。
這慘叫聲宛若來自地獄深處,他彷彿看見面目猙獰的婷悅,張開滿佈獠牙的血盆大口,狠狠地咬著方樹的肩膀,把整個肩膀扯掉。縱使緊閉雙眼,但血肉橫飛的畫面還是清晰地浮現於腦海之中,慘絕人寰的叫聲猶如厲鬼鋒利的指甲,深深地插入他的心窩……
「之後的事情,他就記不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逃過女鬼的追殺,我想他大概是被嚇蒙了。」話至此時,蓁蓁俊俏的臉頰已蒼白得難覓血色,我想她大概是完全相信了麥青河所說的話,雖然她表面上並不承認。
同一件事,兩名當事人分別說出兩個版本,雖然我個人覺得黎愷敏的版本更為客觀、可信,但麥青河的版本於我而言也並非毫無用處,因為我從中發現了一個關鍵性的疑點——他憑什麼肯定沈婷悅已經死了呢?
這個膽小鬼肯定知道某些秘密,因此我決定親自去找他,希望能從他口中套取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