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蓁蓁忙了整個下午,跑遍了救護中心、火葬場及法醫處。在救護中心只找到關於宋玉風那宗車禍的一些簡單的記錄,從中得到的信息不外乎宋玉風在車禍中當場死亡,屍體支離破碎,所以沒有送到醫院。而在火葬場中,我們雖然找到了有關他的火化記錄,但卻沒找到家屬領取沒有骨灰的記錄,也就是說家屬沒有前來領取骨灰。火葬場的工作人員翻查記錄後告訴我們,沒找到家屬的聯繫方式,所以骨灰還在火葬場裡。
這就奇怪了,發生車禍後,交警有到現場處理,家屬也有抵達現場,火葬場怎麼會沒有家屬聯繫方式呢?這個問題火葬場的人沒有給我答案,因為記錄沒有家屬的資料不是他們的責任,叫我們到法醫處問問,因為屍體是從法醫處送來的,送來時就沒有家屬資料。我提出由我們把骨灰轉交家屬,雖然這樣做並不符合程序,但我們是警察,而且骨灰又長時間沒人認領,所以最後還是順利把骨灰帶走了,
隨後,我們來到法醫處,直接到流年辦公室找他,讓他幫來我們翻檔案。他到檔案室找了好一會兒,才把宋玉風的驗屍記錄拿過來了。然而,當他翻開記錄時,馬上就皺起眉頭:「負責驗屍的法醫怎麼沒有簽名?」
我把記錄拿過來,認真看了一遍。記錄的內容大概是,死者由於車禍以致頭骨爆裂而死亡,除了欠缺一個簽名之外,似乎並沒有其它問題。正當我奇怪這份記錄為何會沒有簽名時,蓁蓁呆頭呆腦地問道:「會不會是負責的法醫一時疏忽,忘記簽名了?」
流年笑說:「就算法醫忘記了,記錄存檔時檔案員也會提醒他,沒有簽名的記錄是不能存檔的。」
「那為什麼這份記錄會沒有簽名的呢?」蓁蓁又問。
「這可不好說,我也覺得很奇怪。按理說,記錄必須有法醫的簽名才能存檔的。」流年對這個問題也搔破頭皮。
「先別管簽名的事,看看這份記錄那裡有問題才是重點。」我說罷便把記錄交給流年,讓他檢查一下記錄是否有問題。
他認真地查閱後說:「如果不是少了個簽名,這份記錄從表面上是看不出任何問題。不過,負責的法醫故意不簽名,也就是說他不想對這份記錄負責任,這說明這份記錄肯定有問題。」
「你說了跟沒說還不是一樣。」我白了他一眼。
他聳聳肩無奈道:「屍檢不同於別的檢驗,一道細小的傷痕也可能影響到死因的判斷。如果驗屍的法醫故意隱瞞某些綠細節,現在要找出破綻是很困難的,除非你能把屍體找出來,讓我再檢驗一次。」
「屍體就沒了,骨灰倒是有一盒,你要不要檢驗一下。」蓁蓁也白了他一眼,並把宋玉風的骨灰放到他面前。
我說:「問題就出在這裡,宋玉風之所以在死後第二天就被火化,肯定是因為有人不想夜長夢多。」
蓁蓁想了想問:「是趙松嗎?」
「肯定跟他脫不了關係,可是他極其量只是個商人而已。而要混過屍檢,還得讓火葬場在不知會家屬情況下火化屍體,光是靠錢不見得就一定能辦到,應該有政府官員跟他狼狽為奸為他打通關係。」身為一名富有的房產商人,為了行事方便,趙松應該收買了不少政府要員。
「如果能把這個敗類抓出來,那要抓趙松就容易多了。」蓁蓁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可我們現在連誰為宋玉風驗屍也不知道,就更別說找出為趙松做事的官員了。」我說著又把記錄拿過來再仔細地觀察。
「要知道是誰給宋玉風驗屍其實也不沒辦法,只是程序上麻煩一點兒,要多花些時間。」流年的表情告訴我,這「麻煩」對他來說可不只是一點兒。他這人脾氣比較古怪,最不喜歡巴結領導,所以要他去查明這事還真是難為他了。
不過,這回似乎用不著麻煩他,因為我仔細觀察記錄後,在簽名的地方有所發現,便笑說:「或許,我們能用一個更快捷的辦法。」說罷便去找來一支鉛筆。
流年見我找來鉛筆便恍然大悟:「我怎麼沒想到,沒簽名是不可能存檔的,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用鉛筆就能知道給宋玉風驗屍的是誰嗎?」蓁蓁還沒明白我的意圖。
我懶得跟她解釋,用鉛筆在簽名的地方輕輕掃瞄,流年趁我在幹活的空檔給她解釋:「沒簽名的記錄是不可能存檔的,就算法醫漏簽了,檔案員也會要求他補上,所以記錄存檔時是有簽名的。而現在記錄上的簽名之所以會不見了,原因只有一個就是用於簽名的墨水筆有問題,簽名會隨著時間漸漸退色甚至完全消失。」
「那阿慕現在在幹活什麼?」蓁蓁的腦筋轉得還真慢,流年只好繼續解釋:「墨水雖然可以退色,但簽名時筆尖在紙面上留下的痕跡是不消失的,所以用鉛筆在上面輕輕掃瞄就能看見簽名。」
他解釋完的時候,我也已經把簽名掃瞄出來了,雖然字跡比較潦草,但還是能看清楚「蘇濟深」三字。這人我也認識,他是名老法醫,在法醫處工作了十多年。我在被調到反扒隊之前,曾經跟他合作過很多次,也算是半個熟人。然而,我被調到詭案組之後,似乎就沒有再見過他,於是便問流年,他是不是被調走了?
「老蘇提前退休了……」流年說著似乎想到些什麼,拿起記錄看了看又說:「他大概在一年前退休,應該就是在給宋玉風驗屍之後不久。」
「薑還是老的辣,老蘇早就做好置身事外的準備。」我無奈地笑了笑又說:「現在能聯繫到他嗎?」
「嗯,我們的交情還算不錯,他雖然回了老家,但我有他老家的電話。」流年說罷就取出手機撥打老蘇家裡的電話。然而,他打了好幾次都沒有人接聽,看來是沒人在家了。他聳肩道:「這老頭子大概串門去了,我晚一點再打給他好了。」
「就只能這樣子了,有消息盡快通知我。」說罷,我便與蓁蓁離開。
老蘇用退色墨水在宋玉風的驗屍記錄上簽名,隨後更提前退休回老家,這兩件事足以說明這次屍檢很有問題。我跟他略有交情,以我對他的瞭解,他這人雖然談不上剛正不阿,但也不是隨便會徇私枉法的人。因此,我推測他可能受到某些人要脅,沒把宋玉風屍檢中的真實情況記錄下來,從而掩蓋某些重要的事情。而他在簽名上做手腳,目的是為了日後東窗事發時可以推卸責任。如果能從他口中得知屍檢的真實情況,甚至要脅他的人是誰,那麼這宗案子就好辦多了。
可惜沒能立刻與老蘇取得聯繫,不過也是沒辦法,畢竟他並不是在本地,總不能直接到他老家找他吧!既然沒能去找他,只好先找黃兆了,雖然他肯定不會直接告訴宋玉風死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憑我的三寸不爛之舌或許能從他口中套取一些線索。
我們按照程秘書提供的地址找到黃兆所住的地方,是一個位於住宅大廈八樓的單位。然而,一到門口我就發現出狀況了,因為門外有不少警察,而且阿楊也有在場,於是就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我剛想給你打電話呢,這宗案子好像跟你們正在調查的那宗很相似。」他說著就想帶我們進房子裡。
我沒有立刻進屋,而是焦急問道:「黃兆死了?」
他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死者的名字。」
我突然有種無力感,有氣無力地回答:「你不奇怪我們為何會到這裡溜躂嗎?他就是我們調查的案子中其中一名關鍵人物。」
他瞪大雙眼看著我,過了好一會才能開口:「我想你今晚肯定睡不著。」
「這還用你說,我現在就覺得頭大了,快帶我看看死者的情況吧!」我可沒心情跟他開玩笑。
阿楊聳聳肩把我們帶屋裡,並簡略地告訴我們大概情況:「死者的妻子黃昏時外出,一個多小時後返回家中就發現丈夫已經死亡,於是便報警。我們來到的時候,發現窗戶都是緊閉的,門窗都沒有損壞的痕跡。至於詳細情況,你好最好直接詢問死者的妻子。」
我一走進客廳就看黃兆的屍體躺在一張帶扶手的貴妃椅上,雙拳緊握,面部表情扭曲,跟高衛雄的死狀十分相似。另外,他左手的衣袖濕透,褲子也沾濕了一大遍,地上有零碎的花瓶碎片以及一些鮮花,還有一灘水。貴妃椅旁邊的櫃子上也有一圈圓形的水跡,我想花瓶原本應該放在這個位置上。
為他驗屍的法醫告訴我們,他沒有明顯的外傷,也沒有中毒的跡象,很有可能是死於心肌梗塞。也就是說,他極可能跟高衛雄一樣,是被嚇死的,甚至是在夢中被嚇死。難道真是的是宋玉風的鬼魂在作祟?
客廳中有一個年輕的女人正在哭泣,阿楊說她就是黃兆的妻子黎潔馨。她是首先到達現場的人,她的證供非常重要,因此我也顧不上她的喪夫之痛,說了幾句節哀順變之類的安慰說話就直奔主題:「你能告訴我,黃兆近日的情況嗎?」
「他,他最近老說自己做噩夢……」黎潔馨比我想像中要堅強,把眼淚擦乾後便向我們講述丈夫近日的情況——
其實,他大概在一年前開始就經常做噩夢,開始時還好一點,只是經常會被噩夢驚醒而已。可是後來卻越來越嚴重,近兩三個月經常都會因為做噩夢而尖叫,但卻又不會自己醒來,每次都要我把他叫醒。他因為此事感到很困擾,所以經常都會去喝酒。他以為喝醉了就不會再做噩夢,可是噩夢還是依然困擾著他。
他的同事小高莫名其妙地死去使他感到很害怕,他跟我說下一個很可能就是他。可是,我問他為什麼的時候,他卻又不肯告訴我,只是神神叨叨地說:「他既然把小高殺了,肯定不會放過我。下一個就是我,下一個就是我……」
他因為這件事變得終日神經虧虧,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害怕得全身顫抖,根本不能集中精神工作,所以就向公司請了假,打算在家裡休息幾天。這兩天他幾乎沒有合過眼,因為他怕一合上眼就會做噩夢,就會像小高那樣永遠也不能醒來。不過,人是不可能永遠都不睡覺的,沒想到他只是合上眼一會兒就……
這兩天我也請了假,一直都待在他身邊,他要是一合上眼,我就會馬上把他叫醒。本來我是一步也不敢離開他的,可是我姐姐剛剛生了兒子,今天要擺彌月宴。娃兒啥說也是我的外甥,他這樣子肯定是不能過去的,但要是我也不去那就太不像話了。於是我就叫他自己注意一點,我盡快回來就是了。
我大概傍晚六點半才出去,八點鐘左右就趕快回來了。我一進門看見他躺貴妃椅上就叫他的名字,可是卻沒有得到他的回應,我想他肯定是睡著了。我怕他會像小高那樣出事,於是我趕緊走上前想叫醒他,可是被他臉上可怕的表情嚇倒了,一不小心就把櫃子上的花瓶碰倒……
根據黎潔馨說法,黃兆在死前應該是處於精神極度緊張的狀態,一點小小驚嚇也可能會要了他的命。而命案現場的門窗均沒有損壞的痕跡,黎潔馨又是第一個到達命案現場的人,按理說我應該對她進行重點調查,因為她是最有可能把黃兆嚇死的人。當然這並不是說她有意弒夫,因為黃兆的精神極度緊張,她一個無意舉動也有可能會把他嚇死。
不過,我很快就排除了這個可能性,因為法醫判斷黃兆的死亡時間是在晚上七時左右,當時黎潔馨已經抵達彌月宴的現場,有眾多親友做證,不可能同時又在家裡把丈夫嚇死。
那麼說,把黃兆嚇死的可能只有一個,就是他的夢境!可是,我要是這樣跟老大匯報,恐怕又會被他訓一頓。所以,我只好再仔細觀察一下現場的情況,看看能不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此時法醫正準備把屍體運走,我無意中看見屍體左手手腕上有一點細微的凹陷,於是便就此詢問法醫。
法醫認真地觀察了一會後說:「應該被竹籤之類的東西戳的,而且是在死前不久造成。」
因為凹跡的位置在手腕的靜脈之上,所以我想黃兆在死前是不是就已經看不開,想自己了結生命。不過,我這個想法馬上就被黎潔馨否定了,她說:「那是他自己用牙籤弄的,因為他怕我不在時自己會睡覺,所以犯睏時就會用牙籤戳自己的手腕,讓自己能清醒一點。」
她指著貴妃椅旁邊的茶几上那牙籤盒,說丈夫就是這用這些牙籤戳自己。我在牙籤盒裡取出一根牙籤交給法醫,他仔細比對死者手腕的凹陷後,以為實際情況應該就像她所說那樣,凹陷是牙籤做成的。
法醫把屍體運走後,我們在房子其它地仔細搜索一遍,在書房的電腦裡我找到了一個可疑文檔。這個文件的最後修改時間是在黃兆死亡之前,看過這個文檔之後,我終於知道宋玉風的車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