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習慣於生活在明亮寬闊環境下的人類來說,黑暗而狹窄的下水道充滿無數未知的危機,而且我們將面對的不是老鼠蟑螂等小動物,而是瞬間便能殺死三名消防員可怕的怪物。
細微的絲絲聲讓我們知道,蛇妖就在附近。蛇類雖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鼻子,但通過靈敏的蛇舌及助嗅器官,依然能擁有媲美犬類的嗅覺。我想,蛇妖應該也是一樣。絲絲聲漸變清晰,顯然我們身上的硫磺氣味已引起它的注意,而且它沒有因此畏懼這種氣味而逃跑,反而逐味而來。也許,它被這種刺激的氣味惹怒了。這回樂子可不小啊!
雪晴把槍口對準前方,準備隨時發動攻擊。我的腦海中突然閃現一個念頭——沼氣!立刻查看空氣探測器,正如我所想,這裡的沼氣含量極高,只要有一點火星都會引起爆炸!
「別開槍,會引爆沼氣的!」我隔著氧氣罩沖雪晴大叫。
雪晴稍微愣了一下,顯然她剛才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絲絲聲已經很明顯了,蛇妖很可能在下一秒就出現在我們面前,但是在不能開槍的情況下,我們要如何對付它呢?
「讓我來!」蓁蓁想推開我走上前,但在狹窄的管道裡這是不可能的。
「撤退!先退到寬闊的地再說。」現在這情況,就算蓁蓁能用手中的消防斧把蛇妖砍死,我和雪晴的小命也很難保住,無計可施之下只好先行逃走保命。
幸好管道雖然狹窄,但是還能讓我把身體轉過來。然而,就在我準備轉身的時候,管道的末端出現了一隻白色的生物!它,渾身上下皆如雪般白皙,但雙眼卻散發出妖艷的紅光,於黑暗中猶如兩顆淌血的紅寶石。下身是一條沾滿污泥的粗壯蛇尾,上身卻如長著一顆蛇頭的人類,脖子很長,鮮血的舌蛇連連吐信。它就是殺害三名消防員的兇手,引發一連串事件的關鍵——蛇妖!
「別走直路,拐彎走!」我推著蓁蓁的屁股往前走,要是平時她不把我殺了才怪。蛇類直線移動的速度非常快,我們現在這種彎腰抬臀的移動方式肯定比不上它,所以只能以不斷拐彎的方式來拉開距離。幸好,下水道裡的管道四通八達,每隔不遠距離就可以找到能拐入的管道。可是如此慌不擇路地逃走,是很容易會迷路的。
果然,逃了一會兒後,雖然我們沒讓蛇妖追上,但在像只無頭蒼蠅般的蓁蓁帶領下,我們始終都沒找到比較寬闊的地方來與蛇妖一決生死。而就在這時候,我那該死的右腿又不恰時宜地抽起筋來,一下重心不穩就倒下來了,身體幾乎全泡在污水裡。
當蓁蓁把我拉起來的時候,蛇妖與我們之間的距離已拉近到不足十米,正與舉槍瞄準的雪晴對峙著。只要它此刻撲過來,不管雪晴開槍與否,我們都是死路一條,不同的是開槍的話會有它陪葬,不開槍的話它就要開餐了。
驚惶之際,我突然發現了一點異樣,蛇妖好像緊緊盯住雪晴的手槍,雙眼散發出來的不是野獸般凶光,而是小孩般的好奇眼光。按理說,蛇類的視力極差,能見度只有一米左右,而它與我們的距離約八九米,應該看不見我們,只是憑我們身上的熱量及氣味來判斷我們的位置。
蛇妖的視力沒有完全退化,很可能是因為它擁有部分人類的基因,至少它的基因有一半是來自夜小樓的。既然擁有人類的基因,當然也會擁有人類的部分特性,也就是說,它也會像個十歲的小孩那樣,對槍械充滿好奇。
心念至此,腦海冒出一個非常冒險但又惟一可行的辦法,立即對雪晴說:「把槍拋給它!」
雪晴愣了愣,但什麼也沒問便按照我的意思把手槍拋出。正如我所料,蛇妖對手槍很好奇,立即把手槍接住,不停地把玩,甚至把槍口對著自己的眼睛。
「它怎麼了?」蓁蓁不解道。
「管它呢,還不快跑!」我憑著對平面圖的記憶,指引蓁蓁往排水口的方向逃走。也許因為中午吃了三名消防員的心臟,蛇妖對我們這些「食物」不太感興趣,專心地玩弄著可能是它至今惟一的一件玩具——54式手槍。
逃到排水口區域,地形較為寬闊,也能伸直腰站立,讓人心理覺得安全一點。而且,蛇仙似乎也沒有追來。
「我們不管那只蛇妖嗎?」蓁蓁問。
「離開這裡再說。」我邊回頭看著我們剛剛爬出來的管道,邊伸手去推蓁蓁,想催促她離開,可是手卻按在鬆軟的地方。雖然隔著防護衣,但還能感覺到——我的手按在她的胸脯上了!
縱使有手套、防護衣、胸圍等多層阻隔,但我還是憑著手掌的觸感得出一個結論——C罩杯!雖然大小略比雪晴遜色,但也小不到那裡,所以我能肯定是C罩杯,而且十分堅挻。
然而,得出結論是要付出代價的。蓁蓁先是一聲驚叫,接著便怒氣沖沖地吼道:「找死啊!敢吃我豆腐!」然後便是一巴掌摑過來,幸好是打在頭盔上,不過也把我打得整個人趴下。眼前金星亂轉,地面彷彿也在震動,但一聲驚雷般的巨響讓我知道,地面的確是在震動,而且非常強烈。
雪晴首先察覺有異,撲倒蓁蓁一同趴在地上。幾乎同一時間,所有管道一同噴出大量污泥髒水,並夾雜著炙熱高溫。我們被埋在污泥之中,好不容易才爬起來,這兒似乎隨時都會倒塌,不宜久留,於是便立刻離開。
走出排水口時已明月高掛,雖然月亮不是很圓,但我卻覺得今晚的月色特別美。就連一向不太招人喜歡的偉哥,在皎潔的月色之下也彷彿順眼多了,讓我忍不住想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但是,這廝竟然不領我的好意,捏著鼻子逃得老遠的。
「阿慕哥,你先把防護衣脫掉吧!」喵喵給我遞上紙巾,我這才記起身上沾滿了散發惡臭的污泥。
一同把防護衣脫掉,再用紙巾抹掉臉上的污泥後,蓁蓁便問我剛才是怎麼回事了?
我笑說:「蛇妖把下水道給炸了。它把玩手槍早晚會扣下板機,一旦扣下板機就會出現火星引爆沼氣。管它是什麼蛇妖蛇仙,這麼強烈的爆炸,不把它弄成炸蛇段才怪。」
「什麼!蛇仙死了?」六叔突然從我身旁的樟樹後面冒出來。
「六叔,你怎麼巡夜巡到這裡來了?」蓁蓁傻乎乎地問。傻子也能想到,六叔突然在這裡出現絕不是巡夜那麼簡單。
果然,六叔突然向我撲過,抱住我,張口想咬我脖子。因事出突然,我根本沒有閃避的機會,為免被他咬到脖子,本能地抬起左手格擋,幸好外套的質料比較堅韌,沒被他一口咬穿,但從手臂傳來痛楚判斷,被咬穿只是幾秒鐘後的事情。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縱使力大如蓁蓁者也來不及把他拉開,雪晴身上又沒槍,喵喵和偉哥就更幫不上忙。此刻要活命就只能靠自己,要知道當他的牙齒刺破我的皮膚,也許就是我魂歸天國之時,因為他很可能就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我下意識地把右手伸到腰間,想拿出剩下的那包硫磺,可是硫磺放在工具包內,而工具包正放在沾滿污泥的防護衣上面。生死懸於一線,那有讓我去翻工具包的空閒,幸好天不亡我,褲袋裡還有保命的東西——防暴噴霧。
我把防暴噴霧掏出,往六叔臉上亂噴。他立刻慘叫一聲,用手摀住雙眼往後退,蓁蓁和雪晴立刻衝過把他按倒在地,並拷上手銬。
「你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夏雨嵐臨終前要說的不是陸校長,而是你——六叔!」雖然我對自己的推測也感到意外,但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六叔還有什麼理由會襲擊我——他要為自己的孩子報仇。
六叔因為雙眼受到防暴噴霧的刺激,仍在痛苦地呻吟,並沒有回復我的問題。我向喵喵要了瓶無色的飲料,幫他洗掉臉上的防暴噴霧,然後讓坐在地上回答我的問題。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仙兒死了,一切都完了……」六叔的淚水劃過滄桑的臉龐,剎那間,他的樣子彷彿蒼老了很多。他如夢囈般向我講述整事的前因後果,說到某些部分時,或露出如癡如醉的笑容,或淚如雨下失聲痛哭——
三十年前,這一切一切都是因為三十年前,安哥他們發現了白蛇仙塚……
其實,當年安哥屠宰白蛇時,我也有一起吃,而且他從大蛇身上掏出來的蛇膽也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一大一小。他和他的兄弟把我當做客人,把那顆大的蛇膽讓給我吃,盛情難卻之下,我便吃了。要是當時我沒吃下這顆「蛇膽」,那麼也不會發生之後的事情,因為那並不是蛇膽,而是白蛇仙的「內丹」。
安哥他們發現的,其實並非人類的墓穴,而是白蛇仙靜修的仙居。它已經修煉了上千年,如果不是被他們發現了,得道成仙也是遲早的事情。可惜它最終也難逃命中的劫數。
我在吃下白蛇仙的部分肉身後,本應像安哥他們那樣,受奇毒所害,最終死於類似胃癌的消化道奇疾。但幸運的是,我吃下了白蛇仙的內丹,內丹能解百毒,使我能活到現在。
在安哥等人相繼離世之後,我就經常夢見被我們吃掉的白蛇仙,它在夢中告訴我一切,說安哥他們的死是咎由自取,還說如果我不聽從它的吩咐,使它以另一種形態復活,它就不會放過我。它要我做的事很簡單,就是繼續待在醫大,直至一個叫夜小樓的女孩出現。
就這樣,我繼續在醫大待了近二十年,終於等到小樓出現。當我第一眼看見她時,就心裡就有種小鹿亂撞的感覺,而在吃下內丹的二十年中,我對任何女性也不感興趣。我知道自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她。
遇見小樓後,白蛇仙再次在夢中出現,它要我跟小樓發生關係,讓小樓為它孕育法身。但是這可難為我了,當時的小樓卻正值妙齡,而且相貌出眾,追求者多不聲數。而我卻只是個快五十歲的歐吉桑,要權無權,要財沒財,怎麼可能得到她的青睞呢?
可是,白蛇仙卻對我說:「她的父親吃了我的仙膽,在身內含我的靈氣的情況下與她母親行房才孕育了她,所以她身上也有我的靈氣,你對她一見鍾情就是因為你們體內的靈氣互相吸引。而她的情況和你也一樣,第一眼看見你就已經愛上了你。」
事實正如白蛇仙所言,小樓果然也對我一見鍾情,雖然這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美麗的女大學生竟然愛上醜陋的歐吉桑門守,這是多麼可笑的事情,為免她被人嘲笑,所以我讓她隱瞞我們的關係。可是,最終她還是忍不住告訴了她的室友,而白蛇仙也在夢中告訴我,日後有用得著這三個女娃的地方,所以我讓她把我的血偷偷滴在開水瓶裡。
白蛇仙的內丹使我的血變得很神奇,雖然能增強人的體質,但也會像毒品那樣能使人上癮。我就是利用這一點,一直控制她們。後來,蕭教師無意中發現了我們的關係,我就將錯就錯,同樣用我的血控制他。當時我也沒想到,在以後的日子裡他還幫上了不少忙。
十月懷胎,白蛇仙終於如願重得法身,但是一切的悲劇也就從此刻開始……
白蛇仙為了能迅速恢復法力,先是吸食小樓和其他三個女娃的鮮血,三個月後更要求吃人類的手指以幫忙它脫皮,六個月後甚至要吃新鮮的人類心臟!
為了滿足它的慾望,我一次又一次地欺騙小樓的室友,甚至欺騙小樓,告訴她們等白蛇仙長大了能給她們種種好處,能使她們長生不老,能讓她們享盡榮華富貴。她們對此深信不疑,不但願意為此而殺人,甚至甘願付出性命。
其他人的生死,我並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小樓。所以我故意安排她離醫大這片是非之地,沒想到這反而害了她……
小樓死後,白蛇仙就是我生命中的全部,畢竟它名義上是我和小樓的孩子。為了它,我繼續留在醫大當門守,又度過了近十年的寂寞光陰。直至你的出現,我才有那麼一點樂趣。
我很感謝你願意陪我這個糟老頭下棋,雖然你這麼做只是為了工作,但我還得感謝你!可是,隨著你的調查越來越深入,已經開始對仙兒構成威脅,所以昨晚我們下棋時,你的拍檔剛走開,我就借上廁所的空檔,打電話給蕭教授,吩咐他安排余舍監引開你的拍檔,安排影清雨嵐在樟樹林中伏擊。因為我知道,當你聯繫不上拍檔,就一定會到樹林裡找她。可惜我沒想到你還有別的拍檔,而且還有手槍帶在身上。
在樟樹林裡沒把你們幹掉,余舍監肯定會成為懷疑目標,以她那貪生怕死的性格供出蕭教授是早晚的事情,所以我讓影清殺了他。我不但要殺死蕭教授,我還打算殺死所有知情者,但是他們全部死光了,我便成了無兵司令。所以我決定留下影清,讓她先躲進下道,沒想到竟然也被你們抓獲了……
六叔的剖白為我解除了一切疑問,本案乃因三十年前,夜平安等人闖入白蛇妖仙靜修的墓穴而起,繼而已引發其遺女夜小樓與六叔的畸戀,並誕下連串兇案的罪魁禍首。
六叔雖然是本案的幕後黑手,但從某個角度看來,他何嘗又不是其中一名受害者呢?而本案中最可憐的莫過於夜小樓,她本是一名天真爛漫的少女,卻因受到白蛇妖仙的影響而深深地愛上了毫無吸引力的六叔。在六叔美麗的謊言欺騙下,以為自己能如聖母般誕下聖子,並在受到主治醫生小歐的沾污後以死明節。她在本案中是最無辜的一個,也是受的傷害最深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