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會了。」雪琳表示,這三名女子隔天一早來到山徑上一個三叉路口。其中一條路往南彎通往圖書館,另外兩條則基本上繼續往西。「艾貝雷斯國王會很高興地聽到我將向他報告的所有情報。」
「所有情報?」朵瑞珍問,而這名觀察力敏銳的精靈少女知道魔法師是指她自己,她還活得好好的,並準備好為自己的罪行面對審判。
雪琳的微笑對朵瑞珍來說已是充分的回答。
「艾貝雷斯不是喜好復仇的類型。」丹妮卡帶著希望補充。
「是艾貝雷斯國王。」朵瑞珍迅速更正她。「無論教士們的決定如何,」她對雪琳說,「我都會留在圖書館,等待你們國王的消息。」
「我會很樂意傳遞一個公平判決的訊息。」雪琳回答,接著一頷首後,她就離開了。她如此優雅無聲地溜下往西的山徑,使得她在那兩名女子眼中,幾乎只是抹幻影,一幅藝術家的織錦畫,一個完美的自然化身。幾秒鐘後她就離開了她們視線外,灰綠色斗篷將她的身形隱藏在森林的陰影中,雖然丹妮卡和朵瑞珍知道她仍然看得見她倆。
「她們的動作永遠令我讚歎。」朵瑞珍表示。「細緻又優雅,然而在戰爭中,沒有其他種族比得上精靈兇猛。」
丹妮卡不否認這點。在西米斯塔之戰中,是這名武僧第一次真正接觸到精靈,在她看來,似乎只因自己有長年和諧及動作方面的種種訓練,才使她能稍微接近對雪琳的族人來說,那個渾然天成的境界。丹妮卡真希望自己生來就是名精靈,不然就是在精靈之中長大。她知道,那樣她就能更接近潘帕·旦姆大師經典中的精神了。
她仍然盯著空空的山徑,想像自己或許能回到西米斯塔,和艾貝雷斯的族人一起工作,將潘帕·旦姆的遠見介紹給他們。她在腦中描繪出一片充滿精靈的開放綠地,他們正練習著這名大師搏擊風格的優雅舞動,而這幅情景使她的心激動地跳著。
接著丹妮卡放開這幅景象,搖搖頭拋開它,因為她想起精靈族的舉止特質,想起身為一名精靈在感情上意味著什麼。他們是一群平靜而隨意的子民,很容易分心,而且雖然他們戰鬥起來相當兇猛,行動方式卻是喜好嬉戲的。動作上的優雅是他們的天性,並非有意識的行為,跟丹妮卡的生活非常不同。這名武僧跟隨著恩師教導,很少隨性而行,總是心神專注。就連有任何危險時丹妮卡會想待在她身旁的雪琳,也無法保持任何一種行徑太久。之前好幾周在洞窟裡等待冬天過去的期間,這名精靈會花上好幾小時,甚至幾天,就坐在那裡看雪,偶爾起身跳跳舞,彷彿洞室裡沒有別人,彷彿世界上其他任何事情都不重要,只有飄落的雪片以及雪琳不自覺進行著的動作。
精靈們無法遵守潘帕·旦姆的嚴格戒律。丹妮卡並不認為自己能瞭解任何精靈,就算是已經成為她親密朋友的雪琳亦然。她知道這名精靈極度忠誠,但她還是根本無法瞭解雪琳所有行為的動機。
雪琳從一種丹妮卡沒有辦法理解的角度看世界,一種以不同方式看待友誼的角度。雖然丹妮卡不懷疑雪琳對自己所感受到的喜愛,她知道這名精靈少女很可能在丹妮卡死於年老後,還會目睹好幾個世紀的黎明。在這些世紀的歲月中,雪琳還會認識,並喜愛上多少人類新朋友呢?關於丹妮卡的回憶,能經得起這麼長久時光的考驗?或者她會變成雪琳未來出神式中,一個稍縱即逝的瞬間掠影呢?
簡單地說,在雪琳眼中,丹妮卡不可能像雪琳在她自己眼中一樣重要。一直到死去以前,她都會鮮明地記得這名精靈少女。
她對她們之間這項差異考慮了一會兒,然後決定自己的方式比較好,是比較具有熱情的存在方式。然而,丹妮卡還是發現,自己羨慕著雪琳及她的所有同類。這名金髮精靈少女生來就擁有丹妮卡追求的東西:真正和諧的平衡與優雅。
「我們今天之內到得了嗎?」朵瑞珍問,丹妮卡注意到,這名堅定女子的聲音中,首次出現一絲輕微顫抖不安。
「今天就會到。」丹妮卡回答,一面走下往南的山徑。
朵瑞珍停了一會兒,鼓起勇氣。她知道自己做得對,知道自己至少虧欠圖書館及精靈們這些行動。不過,這名魔法師走上最後一段路的第一步仍邁得相當艱難,如同第二、第三,以及之後的每一步。
往西方山徑上的一小段距離外,雪琳看著朵瑞珍每一個動作。她並不懷疑朵瑞珍的誠意,知道這名魔法師是誠實地想貫徹到底,但她曉得這趟旅程會比朵瑞珍預想的還要困難。朵瑞珍很有可能正在步向自己的死亡。雪琳知道,到了某一點,朵瑞珍會需要跟自己的生存本能戰鬥,那是人性中最基本也最強大的驅動力。
雪琳又多等了一會兒,隨後安靜地溜進沿著南向山徑生長的低矮樹叢中。如果朵瑞珍在這場與自我的戰鬥中輸了,她會準備好的。
就目前而言,雪琳能把朵瑞珍視為朋友,但這名精靈少女無法忘記西米斯塔所承受的傷害。如果朵瑞珍無法讓自己面對勝利者的合理審判,那麼雪琳會執行西米斯塔的判決——方式是一枝準確命中的箭。
「布隆·特曼在哪裡?」一名較年輕教士緊張地問。他靠在圍繞著圖書館一樓一個禮拜堂內祭壇的低矮欄杆上。
「不然梭比克斯學院長呢?」另一名加上這句。
羅摩斯·史卡拉第是一名五短身材,膚色偏黑的歐格瑪教士,肩膀寬度幾乎和身高一樣。他試著讓五名屬於雙方教派的兄弟教士鎮定下來,伸出雙手在空中拍著,一面說「噓」,彷彿這些人是小孩子。
「此外,凱德立也當然快回來了吧?」第三名跪在祭壇前的教士抱著希望說。「凱德立會導正一切。」
其他兩名年輕教士是這群人中唯一的德尼爾派,他們曾經聽過梭比克斯做出有關凱德立的警告,於是彼此對望一下後聳聳肩,都害怕凱德立可能實際上正策劃了圖書館周邊正在發生的種種怪事。一整天下來,兩個教派中的領導教士們都完全不見人影,梭比克斯學院長和布隆·特曼則已經失蹤了整整兩天。
雖然這群教士中沒有人能證實,但已經傳言有好幾名低階教士今天早上被發現,都死在自己房間中,安祥地躺平——在床底下!不過,把這項驚人消息告訴這群人的教士並不是最佳消息來源。他是一名新近加入歐格瑪教派的成員,既矮小又虛弱,才在初次摔角比賽就把鎖骨給摔斷了。大家都知道,這名男子並不希望繼續待在歐格瑪教派,然而,他想加入德尼爾教派的要求也沒有得到溫暖回應。所以,當他們今天稍早遇見他時,發現他把個人物品都打包好,收進掛在肩膀上的包袱裡,眼睛直瞪著前門,這六個人也並未覺得不安。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今天圖書館異常地安靜——除了在二樓一個角落,尚提克裡弟兄正關在房間裡對他的神高歌。教長區半個人影也看不見。那裡靜得出奇,也不尋常地昏暗,就算對永遠照不到光的地方來說也太暗了,幾乎每扇窗子上都被裝起柵欄。通常圖書館裡會有幾近八十名教士居住——渾沌詛咒的慘劇發生前,動輒就有一百名以上——此外也隨時都有五到三十名訪客。如今,冬天才剛過去,訪客很少,但前往卡拉敦或西米斯塔的教士也一樣不多。
所以大家都到哪去了?
這六名教士無法忽略的另一個擾人感受是,儘管很隱微,但他們確實感覺到萌智圖書館似乎變了,彷彿他們四周的昏暗不只是物理現象,好像德尼爾神和歐格瑪神已經從這個地方離開了。即使之前有尚提克裡弟兄在所有教士面前為兩位主神獻唱的中午儀式,也已有兩天沒舉行。羅摩斯自己曾到這名唱歌教士的房間,擔心尚提克裡病倒了。他發現門反鎖著,而且敲了好幾分鐘門後,尚提克裡才出聲大叫,要他走開。
「我覺得好像有人在我頭頂上面蓋了一個天花板。」一名德尼爾教派教士說,隨著梭比克斯學院長先前埋下的猜疑種子而懷疑凱德立。「一個分隔了我和德尼爾神的天花板。」
另一名德尼爾派教士點頭同意,歐格瑪派教士們則面面相覷,然後望向羅摩斯,因為他是他們當中最強的教士。
「我確定事情會有個簡單答案。」羅摩斯盡可能鎮定地說,但其他人知道,他同意德尼爾派教士們對於兩位神祇現況的推論。這座圖書館一直是最神聖的地方之一,任何具有相當信仰的教士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神或女神的存在。就算曾經來訪的德魯伊們也很驚訝,竟能在一座人造建築中感受西凡努斯的氣息。
而對於歐格瑪及德尼爾教派教士來說,整片費倫大陸上,也許沒有比這裡更神聖的地方存在了。這裡是他們獻給兩位神的供物,一個學習與藝術之地,一個研究與歌誦之地。尚提克裡之歌的地方。
「我們來摔角!」羅摩斯·史卡拉第突如其來地宣佈。驚愕了一會兒後,其他歐格瑪教士們開始同意地猛點頭,德尼爾派教士們則繼續瞠目結舌地瞪著語出驚人的史卡拉第。
「摔角?」其中一個問。
「獻祭給我們的神!」史卡拉第回答,脫掉自己身上黑色與金色的背心以及精緻的白襯衫,露出一個肌肉鼓動而滿是黑色毛髮的胸膛。「我們來摔角!」
「喔喔。」一個女性的滿足聲音從禮拜堂後方傳來。「我愛死摔角了!」
六名教士期待地轉身,每個人都以為那位不僅喜愛摔角,而且能打敗圖書館中所有教士的丹妮卡終於回來了。
他們看到的不是丹妮卡,而是擅長誘惑的蘇妮女教士熙絲特菈。她身著平常穿的深紅色袍子,前方開口極低,宛如肚臍都會露出來,此外也在大腿旁開了高衩,炫耀著這名女子修長的雙腿。她長而豐盈的頭髮這一周染成極金,幾乎接近白色,也一如以往狂野地飛動,臉上的化妝則非常濃艷——這些教士從來沒看過如此鮮紅的嘴唇!大量噴上的香水飄蕩在禮拜堂中。
有點不對勁。六名教士都看得到這項事實,卻沒有一個人想通。在熙絲特菈濃重的妝容底下,皮膚如死般慘白,從袍子下探出的腿亦然。香水味也甜膩得噁心,並不誘人。
羅摩斯·史卡拉第聚精會神地檢視這名女子。他從來就不喜歡熙絲特菈或她的女神蘇妮,她唯一的教義似乎就是愛情帶來的身體歡愉。永遠處於飢渴狀態的熙絲特菈總讓史卡拉第頸子後面的寒毛直豎,就像現在一樣,但如今卻更甚平時。
史卡拉第知道,在一樓看到熙絲特菈相當不尋常,這名女子會離開她的房間或床鋪,就已經非比尋常。
「你為什麼在這裡?」警覺的教士開始發問,但熙絲特菈似乎沒有注意到。
「我愛死摔角了。」她再次呻吟著說,公然表現出淫蕩的慾念,然後張開嘴巴狂野地大笑。
六名教士都明白了,六名緊張的教士都認出這名吸血鬼的獠牙。
六人當中,包括史卡拉第及兩名德尼爾教士在內的五名立刻伸手取出聖徽。
熙絲特菈繼續大笑。「跟它們摔角吧!」她大叫,接著好幾名身體被扯開、正在腐爛的男子僵硬地走進房間中——全是這些教士們認識的男子。
「親愛的德尼爾神哪!」其中一名教士無助地喃喃說著。
羅摩斯向前跳,勇敢地舉起歐格瑪神的聖徽。「從這個神聖之地消失吧,骯髒的不死怪物!」他大叫,然後殭屍們停止移動,好幾名甚至背轉身去。
熙絲特菈惡毒地對這群怪物嘶嘶噴氣,逼迫它們繼續前進。
「給我消失!」羅摩斯對熙絲特菈怒吼,她彷彿幾乎快往後摔倒。一名殭屍笨拙地朝這名歐格瑪教士伸出手,於是他咆哮一聲抓著聖徽揮出一拳,猛然擊中怪物一邊臉頰。嗆人的煙從傷口升起,但怪物繼續前進,其餘同夥也經過羅摩斯四周撲向其他人。
「我沒辦法逼退他們!」羅摩斯身後一名教士大叫。「德尼爾神在哪裡?」
「歐格瑪神在哪裡?」另一名大叫。
一隻僵硬手臂擊中羅摩斯肩膀。他怒哼一聲承受衝擊力,然後捏住這名殭屍下巴,把它的頭往後扭,接著以聖徽邊緣用力劃過怪物喉嚨。傷口再次冒出一蓬煙,殭屍腐爛的血肉在強壯男子的重擊下輕易地綻開。
但殭屍不需要呼吸空氣,所以傷口並未造成太大影響。
「跟它們拼了!」羅摩斯·史卡拉第叫道。「打倒它們!」為了加強自己的論點,這名有力的歐格瑪教士對那名殭屍發出一陣密集猛攻,最後把屍體高舉過頭,扔出去砸進牆上一座雕像裡。這名歐格瑪教士迅速轉身看他的朋友們,發現他們並沒有在奮戰,而是往後退,臉上表情無比驚駭。
史卡拉第明白到,他們當然會這樣。他們如今所面對的不死怪物,那些男子們,曾是他們的朋友!「不要看他們的臉!」他命令。「他們已不是我們教派的人。他們只是工具,只是武器!」
「熙絲特菈的武器!」羅摩斯·史卡拉第說完,然後旋身面對那名女吸血鬼。「你現在就會死。」這名狂怒男子承諾道,朝怪物舉起散發著強烈光芒的聖徽。「死在我手裡。」
熙絲特菈壓根不想和史卡拉第糾纏。跟貝納、梭比克斯一樣,她也尚未獲得完全能力。就算她已經獲得,也要三思是否要面對史卡拉第,因為她看得出這名男子有完全的信仰。她也許能挖出他的心臟,卻無法獲得他的靈魂,因為他會擊敗所有恐懼,而恐懼或許正是吸血鬼的最大武器。
熙絲特菈挑釁地朝史卡拉第舉起的聖徽吐口水,但他看得出這只是在虛張聲勢。如果他能追到她,將聖徽塞進她可惡的喉嚨,那麼殭屍們就會失去領導者,也可能更容易被擊退。
出乎意料地,熙絲特菈朝祭壇迅速閃身,往禮拜堂更深處去,史卡拉第接著突然發現有兩名殭屍擋在他和女吸血鬼之間。
如今其他教士也在戰鬥。兩名德尼爾教士有記得將武器一起帶進禮拜堂,是受過祝福的硬頭錘,而其他兩名教士則跑到祭壇桌旁,聰明地將桌腳折斷當做棍棒使用。
剩下那名歐格瑪教士並沒有在熙絲特菈現出原形時拔出聖徽,如今他正在房間一側,被逼至牆腳,極度驚恐地搖著頭。當熙絲特菈推開那名男子附近的殭屍,讓他看見自己露出獠牙的猙獰微笑時,那股恐懼又大幅地加劇了!
史卡拉第立刻被殭屍逼得陷入苦戰。於是他在心裡明白,圖書館已不再是有歐格瑪神或德尼爾神存在的地方了,褻瀆之舉已幾近完成。外面天氣陰霾,但微微露出的太陽還足以成為他們的助力。
「到房間外面戰鬥!」史卡拉第命令道。「到房間外面,然後到圖書館外面!」他往前迅速移動,令兩名殭屍背抵住牆壁,試著給他的朋友們一條逃生路徑。
德尼爾教士們衝上來,手中沉重的硬頭錘把殭屍轟擊到兩旁。突然,空間似乎足以讓所有人逃生,於是德尼爾教士們後面跟著史卡拉第,一起往門口迅速奔去。揮舞著棍棒的歐格瑪教士們追隨在他們後頭,但其中一個試著想跳過祭壇欄杆時勾到腳,結果一頭撲倒在石地上。
殭屍蜂湧而至,他的同伴轉身回去幫助他。
當史卡拉第回頭看見這場大災難時,人已經到了禮拜堂門口。他第一個直覺是衝回去跟同伴死在一起,而他也朝那個方向踏了一步。但兩名德尼爾派教士抓住他的肩膀,雖然如果這名強壯男子真的想繼續跑,他們根本拉不住他,但短暫的拖延卻使史卡拉第能把情況看得更清楚。
「你已經幫不了他們了!」一名德尼爾教士叫道。
「我們必須活下來警告城鎮!」另一名補充道。
史卡拉第蹣跚地跑出禮拜堂。
整群殭屍把那兩名歐格瑪教士撕成了碎片。
被困在牆腳那名教士的命運更悲慘,他曾偷偷跟熙絲特菈度過許多夜晚。如今他的罪惡感太沉重,無法抵抗那名女吸血鬼。他微弱地抗議著搖頭,低語著,乞求著,要她走開。
她笑了,繼續逼近,那名男子雖然極度驚恐,還是把自己的脖子伸給她。
三名逃走的教士沿著走廊跌跌撞撞,沒遇到任何阻擋。前門已經進入視線內,有扇門正開著,一線微弱陽光落到圖書館門廳內。
但其中一名德尼爾教士大叫出聲,緊抓自己的脖子,接著猛然往前摔倒在石地上。
「快去門口!」史卡拉第叫道,拖著另一名德尼爾教士一起走。這名德尼爾教士回頭望自己的弟兄,看見這名男子瘋狂地拍打著一隻有蝙蝠雙翼的小惡魔,它跳到他肩膀上,撕咬他的耳朵,並不斷以一根尖端有毒液的尾巴戳刺——史卡拉第朝門口俯衝——但它卻往後遠離他,彷彿有了自己的意志。發出一聲巨響猛然關上,使他一頭在它底部栽倒。
「親愛的德尼爾神哪!」他聽見僅剩的最後一名同伴低語。史卡拉第翻過身,看見梭比克斯學院長站在陰影中,還看見齊爾坎·魯佛——齊爾坎·魯佛!——悄悄在枯槁的男子身後移動。
「德尼爾神已經不在這個地方了。」梭比克斯平靜而不帶威脅地說,張開雙臂走向這名男子。「現在跟我來吧,我會讓你看到一條新的道路。」
年輕的德尼爾教士搖晃了一下,而有那麼一會兒,史卡拉第以為他會向如今只距離不到兩步的學院長梭比克斯投降。
年輕教士突然發難,以硬頭錘用力砸上學院長滿是皺紋的臉。梭比克斯的頭猛烈地往旁邊一扭,被逼得往後退。但只退了一步——然後它重新直起身,難以置信地打量著這名年輕德尼爾教士。一段長長的停頓,長而恐怖的一刻,掠食者準備攻擊前的寧靜。
梭比克斯倏然高舉雙臂,手指如爪子般彎曲,發出一聲宛如來自異界的咆哮,然後撲向這名年輕教士,連連擊下的四肢如驟雨般籠罩著這名男子。
史卡拉第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抓住門扉,使盡全身的強大力量用力拉。
「門不會開的。」齊爾坎·魯佛向他保證。
史卡拉第用力猛拉。他聽見魯佛走近,就在他身後。
「門不會開的。」這名信心滿滿的吸血鬼再度說。
史卡拉第迅速轉身,聖徽戳向魯佛。吸血鬼往後傾,避開這陣突來強光。
但魯佛不是熙絲特菈,他體內充滿翻湧的渾沌詛咒,也強大了好幾倍。出其不意的時刻一閃而逝。
「你就要死了!」史卡拉第允諾道,但他才剛把這句話說完,聲音中的信心就全部飛走了。他感到魯佛的意志在腦海內,逼迫他投降,賦予他無助的絕望感受。
羅摩斯·史卡拉第一向是個鬥士。他是名孤兒,在桑達巴的嚴酷街頭長大,在那裡每一天都是挑戰。所以他現在也仍奮戰著,以自己全部的意志力對抗魯佛的入侵。
具有燒蝕力量的綠色閃光灼入他手中,接著他的聖徽就被打飛。史卡拉第和魯佛都往旁邊望去,看見正在笑的德魯希爾,它仍棲坐在那名德尼爾教士的屍體上。
史卡拉第無助地回頭望,魯佛捉住他手腕把他往前扯,臉離他的臉只有幾寸遠。《小說下載|3uww。CoM》
「你很壯。」魯佛說。「真不錯。」
史卡拉第朝它的臉吐口水,但魯佛並沒有像梭比克斯一樣憤怒地爆發。渾沌詛咒引導著這名吸血鬼,使它專注在最有效的行事方式上。
「我會給你力量。」魯佛低語道。「我能給你永生。你能嘗到的快樂是……」
「你帶給我的只有天譴!」史卡拉第咆哮。
在門廳對面的那名德尼爾教士發出尖叫,接著陷入無聲,梭比克斯正在狼吞虎嚥。
「你知道什麼?」魯佛質問。「我還活著,羅摩斯·史卡拉第!我把德尼爾神和歐格瑪神都趕出了這個地方!」
史卡拉第堅定地繃緊下巴。
「圖書館是我的!」魯佛繼續說。它一手緊抓史卡拉第豐厚的黑髮,力道強大到令這名歐格瑪教士心頭一驚,輕易地把這名男子的頭往後扯。「卡拉敦也會變成我的!」
「它們不過是兩塊土地而已。」史卡拉第堅持道,運用簡單卻無法否認的邏輯,它們一直在這名男子生命中指導著他。他知道魯佛想要的不只是征服土地,他知道這名吸血鬼渴望什麼。
「你可以加入我,羅摩斯·史卡拉第。」魯佛正如他所料地說。「你可以分享我的力量。你喜歡力量。」
「你根本一點力量都沒有。」史卡拉第說,而他發自肺腑的平靜似乎動搖了魯佛。「你有的只是謊言跟虛假承諾。」
「我可以把你的心臟挖出來!」魯佛朝他怒吼。「在你垂死的眼前高舉它,親眼看著它跳動。」此時熙絲特菈來到門廳,身後跟著好幾名手下殭屍。
「你想跟它們一樣?」魯佛問,指著那些殭屍。「不管怎樣,你最後都得聽命於我!」
史卡拉第看著那些醜惡殭屍,然後令魯佛震驚的是,這名教士竟然笑了。史卡拉第明白,而且也全心全意地相信,它們只是軀體還在動的東西,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有這個信念的保護,這名男子直視著吸血鬼如鮮血般通紅的眼睛,直視著吸血鬼淌著口水、宛如動物般的臉。
「我的存在不只是這副軀體而已。」羅摩斯·史卡拉第宏聲說道。
魯佛把這名歐格瑪教士的頭往後猛力一扭,使頸骨完全碎裂。只用一隻手,狂怒的吸血鬼就把史卡拉第甩過門廳,飛撞上一面牆,在牆腳垮成一堆。
熙絲特菈邪惡地嘶嘶吐氣,然後梭比克斯加入唱和著,一起繞著他們的主子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喝采。魯佛仍籠罩在狂怒中,它對史卡拉第剛才那句暗示天譴的話嗤之以鼻,發自邪惡內心地嘶嘶吐氣及咆哮。
「……不只是這副軀體。」從一邊傳來這句低語。三隻吸血鬼停下他們的死亡歌舞,不約而同地轉向這名重傷教士,他正以手肘支起自己,頭部怪異地懸著。
「你已經死了!」魯佛大聲地說,徒勞無功地否定這名教士的話。
史卡拉第立即糾正它:「我已經找到了歐格瑪神。」
然後這名男子死去,安全地在自己的信仰之中。
圖書館外,波西佛正激動地從一根樹枝跳到另一根上,聽著裡面還活著的人正飽受折磨。當魯佛使大門在史卡拉第面前重重關上時,這只松鼠正好來到地面,就在那扇門外。
現在,波西佛高高地爬到樹上,盡可能地攀高,狂亂地吱吱叫,從一根樹枝跳到一根,在小樹林周圍繞著大圈。它聽得見尖叫聲,而從二樓一扇窗戶中,它也聽見德尼爾之歌的聲音,那是尚提克裡弟兄的祈禱。
尖叫的聲音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