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師五部曲2: 蔭林暗影 第二十三章 一名矮人與一個險惡的地方
    在樹林的陰影間,依文跟皮凱爾不愁沒有敵人送上門來。哥布林跟獸人們從四面八方的灌木叢冒出來,流著口水,渴望戰爭。

    石肩兄弟們發揮了矮人的本色,立刻像瘋狂的戰士一樣猛打猛砍著,而且雖然他們毫不停歇地打了好一陣子,卻都沒流露出疲憊之色。哥布林們被皮凱爾沉重的木棒打得朝四面八方飛了開去,而依文則用強力的頭頂一砍,幾乎將一名獸人整個切成了兩半。

    因為一開始衝突戰的猛烈,丹妮卡此刻在石肩兄弟身後歇一會兒,為應付待會兒一定會面對的更多戰爭回復些力氣。在這陣暴風雨中的寧靜裡,凱德立佔滿了這名年輕女子的心思。直到此刻之前,丹妮卡都沒時間停下來想這名年輕學者身在何處,而她害怕他已經不幸被殺了。然而,她必須達成的任務很清楚地擺在眼前,而且她也不會逃避。這次並不像以前,丹妮卡必須信任凱德立能夠照顧自己,她必須專注在這場背水一戰上。

    無論丹妮卡告訴自己多少次這個事實,她的心卻還是渴望去找凱德立。

    最後一名獸人的頭飛到矮樹叢裡。依文深呼吸著,轉頭看到丹妮卡杏仁狀的眼中充滿絕望之色。

    「別擔心,女孩兒。」這名矮人安慰她道,「下一場仗裡我們會多留幾個給你打。」

    聽到這些話,丹妮卡的臉皺了起來,這名矮人知道自己猜錯了她傷心的原因。

    「那就是為了你的凱德立。」依文猜到,而自己也終於記起這名年輕學者,「那人到底把自己弄哪兒去了?」

    「我讓他獨自一人。」丹妮卡承認道,回頭望向西方,希爾得力奇樹區所在之處。

    一顆石塊從樹之間飛落過來,險險地擦過這三人。作為回應,一枝又一枝的箭從一側飛出,迅速往藍莓樹的方向而去。

    「巨人!」雪琳叫道,從藏身之處出現,並把另一枝箭架上了弓。「我已經射中它三次,但它還是一直過來!」她拉弓然後射出箭,這三人看著箭飛過樹葉之間,命中了好像一座會移動的山一般的物體。另一個巨大的影子在第一個旁邊動著。

    「兩個巨人!」依文充滿希望地吼道。

    丹妮卡在他跟皮凱爾正要朝新敵人跑去時抓住他們兩個。「旁邊一定有一群護衛。」這名野火般的年輕女子解釋道,「不要做傻事。」她斥責道,「你們對我們——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噢。」皮凱爾相當悲傷地回答道。

    雪琳向接近的敵人又射出了一箭,然後追上丹妮卡跟兩名矮人。

    「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雪琳說道。

    「你們三個走吧,」丹妮卡告訴他們,「我要去找凱德立。」

    「那位牧師跟汀太格在一起。」雪琳回答道。「請別害怕,因為在戰爭中能保護他安全的人,非魔法師莫屬了。」

    這個消息的確讓丹妮卡的心情好了起來。知道凱德立跟汀太格那麼有經驗又聰明的精靈在一起,讓她不再害怕自己的愛人是被獨自留在可怕的森林中尋找生路。「那就我們四個一起走。」丹妮卡堅定地表示。

    「喔咿!」皮凱爾回答道。

    「讓所有擋路的怪物悲鳴吧!」雪琳誓言道。她一轉身朝接近的巨人們射出一箭,作為一個好的開始。然後這群戰鬥夥伴就奔往樹的陰影裡,一面開始研究作戰計劃。

    失去了盾牌之後,艾貝雷斯只能用雙手握住劍柄,來擋開拉格諾強力的攻擊。這名半獸食人魔已不再採取任何防守策略,決定要結束這場打鬥,移往別的戰場。它雙手握劍,朝艾貝雷斯的胸口直接橫掃過去,同時隨著劍往前逼近,令精靈無法退開,而只能用劍格擋。

    艾貝雷斯的武器在打擊的力道下發出巨大的金鐵交鳴聲,並震動了好一陣子。艾貝雷斯的手臂都麻了,而且他光是要握住劍柄就費盡了力氣。拉格諾又發出一次攻擊,跟第一次的同一模式。

    艾貝雷斯知道,若以類似的方式擋住這一擊,他會握不住劍。因此他轉而讓自己直接往後,坐倒在地上。

    拉格諾殺氣騰騰地進攻,覺得這場仗自己已經贏定了。

    然而,艾貝雷斯的敏捷與速度卻讓半獸食人魔期望落空,因為這名精靈突然扭身一個翻滾,把劍快速放低,然後往前突刺,沒入了拉格諾的脛骨,突兀地止住了半獸食人魔的衝勢。

    艾貝雷斯再度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與拉格諾保持著一段距離,拉格諾則一面詛咒著,一面微微跛行,但穩定地接近。

    凱德立呻吟了一聲,奮力用手肘撐起身,知道自己,更不用說艾貝雷斯,都無法浪費任何一秒。這名年輕的學者剛才重重地被拉格諾摔到地上,而且在這一摔中肺裡的空氣幾乎被擠光了。

    現在他看著艾貝雷斯,這名精靈非常疲累而且慘淡地落居下風。凱德立知道,拉格諾很快就會打贏的。

    「我要回去戰鬥。」凱德立對自己說道,但他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並感覺到脖子後面有一塊濕濕的觸感。他覺得那是血,就用一隻手按住那兒,然後掙扎地把背包脫下來。

    當他看到那濕濕的東西是從他的背包裡——而不是他自己身上——流出來的時候,鬆了一口氣,但隨即他瞭解到,若是這樣的話,唯一可能的液體來源會是什麼時,差點暈過去。

    慢慢地,而且小心地,這名年輕學者解開背包,把裂掉的容器拿出來。他一想到若自己摔下來的時候是摔破了——而不只是弄裂——裝著極不穩定的衝擊油容器,會發生什麼事,就不禁渾身顫抖。他往上望著山毛櫸高高的枝葉,想像自己的殘骸掛在那裡,因為可怕的爆炸而支離破碎。

    凱德立突然看向拉格諾,然後回看這個容器,臉上出現了一抹狡詰的微笑。他小心地拿掉破裂容器的上半部外殼,然後將飛盤伸進去舀,並也用手去盛,把所有剩下的液體都盡量倒入飛盤內。

    當艾貝雷斯退到背抵著一棵樹時,這名精靈跟半獸食人魔都知道,追逐遊戲結束了。艾貝雷斯勇敢地發動一連串猛烈的刺擊,有好些都命中了拉格諾,但沒有一擊結實到足以阻擋巨大的怪物。

    艾貝雷斯低頭,千鈞一髮地避過半獸食人魔砍過來的劍,那一擊從樹上砍下了相當大的一截樹幹。在拉格諾忙著把劍拔出來的時候,艾貝雷斯努力又命中一次。這名半獸食人魔的臉扭曲了一下,再度搖晃,而且將攻擊距離縮短,因此不是命中精靈就是揮空。

    它的劍揮空了,因為,無法跟它的力氣對抗的精靈只能低下身撲倒在地。「結束了!」拉格諾大聲說道,而走投無路又倒在地上的艾貝雷斯,對此幾乎沒有辯解的餘地。

    拉格諾看到凱德立很快地從一側接近,這名年輕學者的手臂伸長,準備好要扔出那個奇怪(而且沒用)的武器。半獸食人魔正高舉著劍準備給精靈致命一擊,根本不在意這名年輕學者,甚至沒低下一隻手臂來抵擋攻擊。

    凱德立怒吼著,利用全身的重量,使盡全力把飛盤甩出去。飛盤猛擊拉格諾那像大桶子一樣粗壯的胸膛側面,然後爆炸的力量把這名半獸食人魔旋轉到面對凱德立的方向。

    有一會兒,凱德立以為拉格諾正在往後跑,要遠離他,但隨後這名年輕學者瞭解到,拉格諾那無助地亂動的雙腳,實際上已經離地好幾寸了。

    拉格諾的雙手跟雙腳持續又揮又踢,想要減緩自己飛開之勢。一根樹枝在它身後彎曲然後折斷,於是它突然停止了下來,背骨被樹枝穿過,身體釘在樹幹上。拉格諾就掛在那裡,離地一尺高,毛皮製的短袍側邊(還有底下的皮膚)有個燒焦的洞,而它的雙腿無力地垂下。它感覺不到下肢的痛,根本什麼都感覺不到。它試著想用腳抵住樹,這樣或許它可以掙脫開來,但老天,它的腿完全不聽使喚。

    凱德立驚愕到說不出話來,往下看自己拿著武器的手。繩子掛在那裡,只剩一半,而且末端都被燻黑了。至於水晶石製的飛盤,則除了拉格諾原本站的地方所留下的一片燒焦物之外,什麼都不剩。

    驚愕程度不相上下的艾貝雷斯也站起身來。他好奇地看了凱德立好一會兒,然後拿起劍,重重地踏著步,朝拉格諾走去。

    對這名魁梧的侵略軍首領來說,世界是一片模糊。拉格諾必須用力強迫自己的胸骨張開,才能呼吸。不過,這名頑強的生物還是很快握住它的劍,努力舉起它來,對篤定地接近的艾貝雷斯勉強作出一種防禦態勢。

    艾貝雷斯格擋開這把劍,一次,然後又一次,把它打到一邊去。這名精靈的劍劃過半獸食人魔的雙眼,弄瞎了拉格諾。然後艾貝雷斯聰明地站開來,讓拉格諾兀自兇猛地發出一陣猛砍,直到憤怒產生的這股力量用盡。

    當這隻眼睛瞎了的半獸食人魔朝著空氣不斷兇猛地揮舞著劍時,凱德立開始覺得拉格諾是個可憐的東西。拉格諾開始變得疲憊,然後艾貝雷斯起步往前走去,凱德立別過了臉。他聽到一個咆哮,然後是一聲呻吟。

    當他把臉轉回來時,艾貝雷斯正在擦拭那把染上深紅色的劍,而拉格諾垂死地掛在那裡,一隻手可憐地搭在喉嚨上,在艾貝雷斯刺出的一個洞上面抽搐著。

    「愚蠢的東西。」依文低語道,一面越過一塊小空地望向對面的混合軍團。這名矮人及他的三名夥伴們不太費力地就反追蹤回去,繞到了追逐他們的兩名巨人、幾名強獸人以及一大堆哥布林後方。其中一名巨人的動作有些僵硬,因為它已經中了雪琳好幾箭。

    「引它們上吧。」依文說,一面向精靈少女眨了下眼。他跟皮凱爾溜出樹林,進入草地茂密的青草中。

    雪琳望向丹妮卡。這名精靈絕非膽怯之輩,但要用這麼一小隊人馬來對付眼前這群怪物,似乎有點太勉強了。

    丹妮卡雖然也有類似的擔心,但卻更瞭解矮人們的非凡實力,所以她堅定地點點頭,示意雪琳照計劃行事。

    雪琳拉起長弓,瞄準已經受傷的那名巨人。在第一枝箭命中目標之前,她已經又射出了第二跟第三枝箭了。

    第一枝箭射中了巨人厚厚的脖子根部。這名怪物嚎叫出聲,抓住還在顫動的箭尾,接著射來的第二枝箭落在第一枝的旁邊,把巨人的手釘在那裡。當第三枝箭射過來命中前兩枝的下方時,巨人已經開始倒下。它跪下來,不穩地在那裡晃了一會兒之後,就倒進了草叢中。

    剩下的其他怪物則一起憤怒地嗥叫著,紛紛轉身,然後兇猛地往草地處衝回來。雪琳立刻射倒一名兇猛的強獸人,一箭命中了它突出的兩眼之間。

    「到樹那邊。」丹妮卡指示她。「射那些比較小的怪物。要相信矮人對巨人已經早有打算。」雪琳望向依文跟皮凱爾剛剛進入的青草處,然後微笑了,因為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確也開始相信一對矮人兄弟。利用精靈天生的敏捷,雪琳找到一個可以攀爬之處,然後非常輕鬆地爬上了最近的一棵樹。

    剩下的那名巨人跨著大步,超前了比它小的同伴。它朝丹妮卡丟了一顆大石頭,而這名靈活的武僧險險地低頭避過它,石頭飛過去打倒了一棵幼樹。

    頭頂上方一枝箭射出去,打倒了一名哥布林。

    丹妮卡往上看,感謝地朝雪琳眨了下眼。然後,讓這名精靈少女驚訝的是,丹妮卡往前直衝,朝接近的巨人而去。

    當這名笨重的生物還正在舉起手中巨大的木棒時,丹妮卡就將那對已經沾上血的短劍往它臉上刺去。這名巨人憤怒地大吼,丟下木棒,抓住刺在臉上的武器。丹妮卡突然轉向旁邊去,微笑著,此時依文跟皮凱爾叢草叢中冒出來,朝怪物厚重的雙腳猛打猛砍。

    這名困惑的巨人不知道該顧哪邊。依文剁著它的一隻腳,像要砍倒一棵樹一樣地砍出缺口來,不過這隻怪物臉上傷口的疼痛也要求著它的注意。最後,巨人鼓起勇氣拔出一把頑強地卡著的短劍,但此時則已經來不及拯救那隻腳了。這只生物不穩地往一邊倒下。

    依文衝過這名怪物,迎上來襲的強獸人;皮凱爾則朝巨人的頭跑去,接手了結它。當皮凱爾接近巨人的臉時,它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並開始用力捏。但皮凱爾不是太過在意這點,因為他已經接近到可以揮出一棒了,而丹妮卡那把還深深插在巨人臉頰上的短劍就是個絕佳標的。

    當丹妮卡轉到旁邊去時,三名強獸人也跟著她。丹妮卡繼續轉著彎,讓怪物保持在她附近,好讓它們不會放棄追逐。很快地,這名僧侶就幾乎繞了一圈,快回到最初她所離開的那棵樹。強獸人的劍幾乎砍到她的腳跟,但丹妮卡很確信自己可以領先這些愚蠢的東西一步。她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痛苦跟驚訝的哀號,然後是一聲喘息,於是曉得雪琳已經開始她那部分的工作了。

    丹妮卡往前一低頭,一面滾動一面扭身,讓自己站起來時面對著前衝的強獸人。最接近的怪獸往後看到自己的同伴中了兩箭,然後回頭剛好面對著丹妮卡打來的拳頭,被一拳擊中了臉頰。一個噁心的斷裂聲在吵雜的戰場上迴響,這名強獸人的下巴裂成了兩半。當這名生物最後終於倒在地上時,下巴的下半部比較接近它的左耳,而不是上顎。

    剩下的那名強獸人立刻轉身開始逃跑。它只跑了幾步,雪琳的箭就穿透了它的大腿,令它慢下來,讓丹妮卡可以追上去然後了結它。

    依文以典型的矮人戰術單刀直入一幫哥布林跟獸人當中。這名矮人用他的鹿角頭盔頂著,咬進任何可能的地方,兩腳不斷踢著,並且兇猛地大大來回揮舞著斧頭,使得這整群怪物都不得不一直後退。那些被夾在矮人跟自己同伴中間而後退不了的怪物,大部分都跟它們被砍斷的肢體差不多同時落到了地上。

    依文這個戰術的缺點——除了這麼兇猛的動作必定會帶來的疲憊之外——就是對自己周圍發生的事也無法清楚察覺。因此,當一名強獸人設法溜到他那馬不停蹄的攻擊後方時,他一點也沒有防備。這名生物算準時機,找到斧頭揮砍的間隙以免被連帶攻擊到,然後就直接衝到矮人跟前,用沉重的木棒往下一打,令依文既無法低頭閃過也擋不掉。

    「惡。」皮凱爾說道,因為他瞭解到自己已經不太需要再朝巨人的頭打了。巨人的手在那時已經開始放鬆,然後皮凱爾刻意後退離開那曾經是巨人頭顱的噁心東西。這名矮人想著是否該拿回丹妮卡的短劍,它如今埋在巨人的血肉中,劍尖從巨大頭顱的另一邊突出。不過皮凱爾很快地決定,若丹妮卡想把它要回來,就得自己來拿。

    任務完成,皮凱爾爬過巨人的胸口去加入他的兄弟。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警告的尖叫,強獸人的木棒就落到依文頭上了。

    「你叫我?」依文回答道,然後他加上一句,「唉唷!」好像事後才想起一樣。他轉身過去想給強獸人一擊,但卻繼續轉了下去,一圈又一圈,直到他的臉頰落到涼涼的青草上才終於獲得平衡。

    強獸人勝利地嚎叫,雪琳的下一箭讓這個歡欣的呼聲中途斷掉,而皮凱爾的怒氣則造成更大損傷。這名矮人用強獸人的同一招,但強獸人的木棒讓依文暈頭轉向,而皮凱爾的猛擊則令這名生物怪異地擠成一團:雙腿突出在兩側,而頭則垮垮地垂在已無用處的脖子上。

    皮凱爾很想再打那東西一次,然後還要再打,但他沒時間這麼做,因為其他的怪物已經撲向無助的依文。

    「喔!」這名矮人怒吼道,隨著另一枝箭衝進怪物群。哥布林們往四處飛開——甚至強壯的強獸人都審慎地跳開去——於是一會兒之後,皮凱爾就跨在趴倒在地的依文身上反擊。

    丹妮卡不久之後從側邊攻向這群怪物,也同樣地憤怒;而雪琳則又打倒另一隻強獸人,一箭射穿了它的眼睛。

    怪物們的防線寸斷,潰散開來。

    皮凱爾一直守在他兄弟上方,而丹妮卡則負責追擊。她攔截住一名強獸人,然後把它輾平在草堆裡。雪琳又射出了幾枝箭,但隨即很氣餒地發現,沒辦法在怪獸們逃到樹林的庇蔭之前打倒它們全部。

    不過,怪物們到達樹林後放心的哄笑聲卻很短暫,因為就在那樹林中,出現了一隊精靈。不一會兒,就沒有任何哥布林或強獸人還存活在那片浸滿血的原野上了。

    當艾貝雷斯走過來加入凱德立時,凱德立只是呆站在那裡。他覺得,這個世界已經瘋了,而他則是完全被捲進這股瘋狂中。只在幾周前,這名年輕學者只曉得和平跟安全,從未見過任何活生生的怪物。但如今,全部的事情都顛倒了,凱德立——幾乎純屬意外地——成了英雄,而怪物們,好多的怪物,突然在這名年輕學者的生活中變得無比真實。

    這個世界已經瘋了。而艾貝雷斯接下來的恭喜話語——這位偉大的精靈感謝他擊倒這只比他最糟的噩夢還可怕的怪物——只有更肯定了年輕學者的這個想法。想想看,凱德立竟然做了艾貝雷斯做不到的事情,做了倒在他們腳邊死去的精靈王加蘭岱爾所做不到的事!

    年輕學者心裡毫無榮耀的感覺,只有純然的驚愕。命運多麼殘酷地開了他一個玩笑,讓他毫無任何準備地落入這麼一個角色,還有如此的混亂當中。這是德尼爾神的旨意嗎?如果是,凱德立真的還想繼續服侍這位神明嗎?

    艾貝雷斯驚愕的表情讓這名年輕學者轉過身去。拉格諾剩下約六名由強壯熊哥布林所組成的親衛隊,拿著沾有毒液——這兩個人覺得只有這個可能——的三叉戟,正朝他們衝過來,就從不遠處,起碼距離沒有長到足以讓凱德立逃走。

    「所以我們會這麼死。」他聽到艾貝雷斯忿忿吐出這句話。這名精靈舉起他沾血的劍,而手無寸鐵又疲憊的年輕學者,找不到可以反駁這項宣告的話。

    一陣閃電突然除去了這陣威脅;四名熊哥布林當場死亡,另外兩名則在地上打滾,被燒黑而且殘廢了。

    凱德立往旁邊看,發現汀太格勇敢地倚靠一棵樹站著,臉上掛著微笑,只是仍不時被痛苦的震顫所打斷。凱德立跟艾貝雷斯向他們的朋友奔去。艾貝雷斯開始要照料傷口,但凱德立把這名精靈推開。

    「德尼爾,如果你現在不幫我的話,我詛咒你!」這名年輕學者咆哮道。

    不需要太多醫療知識就可以看得出來,汀太格的傷勢很快就會奪走他的命。凱德立不曉得這名精靈是從哪兒找到能夠發出魔法攻擊的力量以及精神。但他知道,如此的勇氣不會是死亡的前奏。

    雖然他沒有任何根據能這麼說。

    艾貝雷斯將一隻手放在他肩膀上,但凱德立忿忿地吐出幾句話,然後把它甩開。這名年輕學者緊握住矛身,它仍然深深地插在汀太格身上。他抬眼看著藍眼睛的精靈,精靈瞭解他的意思然後點點頭。

    凱德立用力把矛拔出來。

    血從傷口泉湧而出,凱德立的手指根本擋不住它們。汀太格暈過去,倒向一側。

    「把他扶好!」凱德立叫道,而艾貝雷斯——在這幕景象前只能無助地看著——照做了。

    凱德立徒勞無功地想堵住湧出來的血,等於是擋著汀太格快要流出來的內臟。

    「德尼爾!」年輕的教士叫道,憤怒大過尊敬,「德尼爾!」

    然後神奇的事發生了。

    凱德立感覺力量流過身體,雖然他一點都不瞭解那是什麼,也幾乎沒有期待它會發生。那就像是一首遙遠而富有旋律之歌的音符。這名年輕教士驚愕到不知如何反應,只有拚命聽從。

    他訝異地看到汀太格的傷口開始癒合。血流變少,最後完全止住。因魔法合起來的皮膚頂開了凱德立的手。

    一分鐘過去,然後又是一分鐘。

    「讓我回去打仗吧。」恢復活力的汀太格敦促他們道。艾貝雷斯給了他的精靈朋友一個擁抱。凱德立則跌坐到地上。

    這個世界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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