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師五部曲2: 蔭林暗影 第十四章 曝光,與不情願的同盟者
    凱德立看到丹妮卡手臂上滲出的黑色液體,變得更加擔憂。他曾見過小惡魔的叮刺讓皮凱爾倒下,而且若不是一名德魯伊的治療魔法奏效,那名矮人早已一命嗚呼。一個人類要如何在連矮人都甘拜下風的毒藥下存活?

    丹妮卡的手臂繼續抽動著,更多的邪惡物質流出,其中混著她的血。她的呼吸變慢,令凱德立提高了警覺,直到發現她是在用一種技巧讓自己鎮靜下來。然後,她睜開了雙眼,向他微笑,於是他明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會沒事的。

    「真是個邪惡的刺,」她低語道,「而且那股灼熱——」

    「我瞭解。」凱德立溫柔地回答道,「放鬆休息吧,我們已經打贏了。」

    丹妮卡的視線越過凱德立,然後忍不住一聲輕笑。凱德立回過頭去,明白了為什麼。依文跟皮凱爾兩個,從頭到腳都被煙燻黑,正在營地四處衝來衝去,搜索著死去怪物的屍體。

    丹妮卡坐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精力充沛地甩甩頭。「毒藥已經消失。」她大聲說道,聲音瞬間再度充滿生氣。「我打退它,從我身體裡逼出去了。」

    凱德立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表現他的驚訝。他緩緩搖著頭,並在心裡記下,之後要問丹妮卡到底如何克服這致命物質。但這個問題得留到另一個比較平靜的時刻再問,現在凱德立則有其他的事情要擔心。

    「朵瑞珍逃走了。」他說。丹妮卡點點頭,然後開始解開綁住他手腕的繩子。

    「你不瞭解,」凱德立繼續說道,努力讓自己不要太過激動,「她拿走我的十字弓,那把武器落入敵人手中了!」

    丹妮卡並未顯得特別擔心。「我們沒死,而且重獲自由。」她說,「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又得戰鬥,會找到其他不需用到那把弓也能打贏的方法。」

    丹妮卡相信他的足智多謀,令他感動,但她誤解了他的意思。他不是為自己害怕,而是為整個地區。「她拿到了十字弓,」他再度說道,「還有會爆炸的箭尖。」

    「多少個?」

    凱德立想了一下,試著回想他用了幾個,以及當他留在西米斯塔期間又製作了多少。「我想還有六個。」他說,然後放鬆地呼出了一口氣,因為他又想到另一點。「不過她沒拿到裝有更多衝擊油的瓶子,我把它留在精靈陣營裡了。」

    「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丹妮卡說,仍然不瞭解他在憂心什麼。

    「沒什麼好怕的。」凱德立諷刺地重複道,彷彿他擔憂的應該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她得到了十字弓——你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朵瑞珍可以複製那個設計,造出一種新的……」他停住,無法理解為何丹妮卡緊皺著眉。她指著他身後,令他再度回頭望。

    甚至連矮人都沒在那兒,凱德立不瞭解到底是怎麼回事。

    「樹上,」丹妮卡解釋道,「看看樹上。」

    凱德立照做了。那株壯觀的榆樹,一會兒前還是非常茂密而充滿生機的閃耀在夏日午後陽光下,此刻只剩下燒焦而燻黑的樹枝而已。在好幾個凹處仍有小火苗在燃燒;樹周圍跟上方的空氣都還因升騰的熱氣而扭曲,成堆焦黑的獸人屍體似乎跟黑色的枝幹融為一體。

    「你覺得,能造成這麼迅速而可怕災難的魔法師,會在意你那小十字弓嗎?」丹妮卡推論道,「在朵瑞珍的眼裡,這十字弓有那個價值嗎?」

    「但她用它來瞄準你。」凱德立爭辯道,但在丹妮卡氣得瞪他之前,他自己也已經瞭解,朵瑞珍用小十字弓來威脅她,只為了加深凱德立的恐懼。

    「你的十字弓是把好武器,」丹妮卡溫和地說道,「但像朵瑞珍那種擁有力量的魔法師,不會需要的。」

    凱德立無法質疑這個邏輯,但他還是感到不安。無論結果如何,他都無法忽略掉這件事:自己所設計的武器可能會被拿來對付無辜的人,甚至可能被拿來對付他親近的人。

    再一次地,十字弓象徵了圍繞在他周圍的瘋狂,以及四處橫行的暴力。他既無法控制,也無法逃開。

    從依文的標準看來,這次的戰果有點貧乏。而這名頑固的矮人不放棄地搜索,直到他已經踏遍營地的每一寸。他要皮凱爾到對面的帳棚去搜,自己則往凱德立跟丹妮卡逃出的那頂倒下的帳棚走去。

    他用一隻手拍打著垮下來的獸皮製帳幕,並且一面用斧頭把帳棚頂高,以免怪物跑出來撞倒他。他先遇到泰涅克的屍體,泰涅克仍然跪著,身體被粗陋的矛所支起。

    「我打賭這一定很痛。」依文說道,看見那可怕的傷口。他不知道這個人是朋友還是敵人,所以他沒去搜索屍體。但依文拿起了掉在死去男子手邊的精緻長劍,吐出一句話,「你現在可不需要它了。」他幾乎說得有些歉意,一面往落下的帳棚更深處行去。

    一會兒之後,依文差點踩到可憐的艾貝雷斯,驚訝不已,「又一個。」當艾貝雷斯咆哮著扭開去時,依文加上一句,「還是活的。」

    依文隨後發現是一名精靈坐在眼前,臉上立刻出現掃興的表情,不過他的反感還強不過這名精靈臉上展現出的厭惡。

    「你拿了我的劍!」艾貝雷斯忿忿地說,狠狠瞪著矮人的黑眼珠。

    依文低頭瞧著自己的腰帶,「的確拿了!」他回答道,沒有對劍跟精靈有任何行動。

    艾貝雷斯盡可能耐心地等了許久,「我還被綁著。」他說,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依文久久而銳利地看著他,最後終於敲敲他長滿亂髮的頭,「你的確是!」這名矮人同意道,然後就走開了。一出帳棚,他幾乎迎頭撞上凱德立跟丹妮卡。

    「艾貝雷斯在哪?」凱德立問道,很驚訝依文獨自走出帳棚。

    「艾貝雷斯是什麼東西?」這名矮人沾沾自喜地問道。

    凱德立沒有心情開玩笑「依文!」他叫道。

    矮人的眼睛睜大,在他燻黑的臉上像是兩個閃亮的圓寶石,「這可真是句好聽的『你好』,你這不知感激的——」

    「我們好感謝你!」丹妮卡插嘴,她看到矮人時鬆了一口氣,但也同時想讓那名越來越浮躁不安的學者鎮定下來。她走過去,給這名髒兮兮的矮人一個大大的擁抱,甚至還在他長著鬍子的臉頰上親了一記——在一片黑煙灰中留下了一個乾淨的小圈。

    「這還差不多。」依文說道,當他看著丹妮卡的時候,一股油然而生的溫柔出現在他平時粗啞無比的聲音中。

    「現在,可否告訴我艾貝雷斯在哪?」丹妮卡平靜地問道。

    依文用粗厚的姆指朝肩後指著,「心情很差,那小子。」他解釋道。丹妮卡朝倒塌的帳棚走去,凱德立也這麼做,但是依文用一隻穿著靴子的腳踩住年輕學者的腳,讓他留在原處。

    「我還沒聽你說半句感謝的話。」這名矮人咆哮道。

    凱德立的表情溫暖而衷心。他迅速地彎下身來,在依文的另一邊臉頰上親了一記,讓這名矮人咻地退後了大老遠,嘴裡唸唸有詞。「可惡的蠢小孩!」依文咆哮道,抹掉臉上的潮濕吻痕,「該死的蠢蛋!」凱德立對這景象露出了一個此刻他正需要的微笑。

    不過這名年輕人的輕鬆心情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丹妮卡拉著他進入倒塌的帳棚底下,來到泰涅克屍體旁。她把獸皮製的頂蓬舉高,以確定凱德立能夠清楚看見屍體。

    「我親手殺了他。」丹妮卡大聲說道,聲音裡沒有一絲驕傲。「我殺了他,你明白嗎?我做了必須做的事,這個野蠻人逼我如此。」

    凱德立一陣顫抖,但似乎不明白丹妮卡想說什麼——如果她有的話。

    「就像你對那名邪惡祭司所做的。」她說道,把話講得更白。

    「你為什麼要把巴金扯進來?」凱德立質問道,驚恐不已。從他的潛意識深處,死去祭司眼睛的熟悉影像又回來了。

    「我沒有把巴金扯進來,」丹妮卡更正他,「把他扯進來的是你。」她迅速地繼續說,打斷凱德立想做的抗議,「你到哪裡都帶著巴金,」她解釋道,「一個籠罩你所有思緒的鬼影。」

    凱德立的表情反映了他內心的困惑。

    「就像山腳下那個受傷的強獸人。」丹妮卡說道,她的語調和緩了下來。「把死掉的巴金丟下吧,我求你。他的死是他自己的行為造成,你只是做了必須做的事。」

    「你不在乎自己殺了這個人?」凱德立幾乎是指控地問道。

    「我在乎。」丹妮卡厲聲說道,「但我知道,若我有機會再做一次,泰涅克還是會跟現在一樣死。你能說巴金的情形不是這樣嗎?」

    凱德立回想在萌智圖書館地下墓穴中發生的事,那彷彿就在今天早上,但又同時已在幾百年前就發生了。凱德立對丹妮卡擾人的問題沒有答案,而她也沒期待他會有,因為她記起艾貝雷斯還被綁著,而且可能自尊嚴重受損,正等著被拯救。凱德立緊跟在丹妮卡身後,他的視線鎖在死去的泰涅克身上,直到落下的帳棚完全遮住了那名野蠻人。

    丹妮卡跟凱德立花了一段時間鬆開艾貝雷斯,整個過程中他的眼睛一眨都沒眨。他不會公開表露脆弱,不會表現出他在無助而被俘的狀況下所感到的羞辱。只有憤怒展現在這名精靈的銀色眼睛及緊咬的瘦削下巴上。當他一獲得自由,就從塌落的帳棚衝出去,一路憤怒地扯裂阻擋住他的帳幕。

    依文跟皮凱爾站在朵瑞珍帳棚入口旁。依文用手摸著丹妮卡那有水晶刀身的短劍,欣賞著一支飾《炫》有金色老虎的刀柄,以及另一支有《書》著銀色龍紋的。皮凱爾拿著一件厚《網》厚的紫色袍子,同時笨拙地想把凱德立的飛盤轉回到自己圓胖的手掌中。兩名矮人的腳下則放著凱德立的背包跟手杖。

    凱德立跟丹妮卡不難猜到艾貝雷斯會衝向何處。

    「我的劍!」精靈王子向矮人大叫。艾貝雷斯朝依文的方向一甩手,而當依文沒有立刻回應時,艾貝雷斯直接伸手到依文的腰帶上拿劍。

    「反正是弱不禁風的東西,」依文向皮凱爾評論道,「大概一砍到東西就斷了。」

    一瞬間,艾貝雷斯的劍就指上了依文厚實的喉嚨。

    「不客氣。」這名矮人的回答傳來。

    「喔噢。」皮凱爾評論道。

    「你再玩下去,小心受傷。」依文平板地加上這句,視線緊緊鎖住銀色眼瞳的精靈。

    過了一段很長,又令人不安的時間,一場意志之戰遊走在演變成暴力相向的邊緣。

    「我們沒有時間這樣了。」凱德立息事寧人地說,走過去檢視他的背包。令他鬆一口氣的是,普世和諧之書還在,他的光筒也是。實際上,他所有的東西都在,只除了那把十字弓。

    丹妮卡的方式更直接,她輕鬆地把艾貝雷斯的劍撥到一邊,站到精靈跟矮人之間,用毫不妥協的瞪視輪流斥責兩方。

    「我們的敵人還不夠多嗎?」這名女子訓斥道,「有一群怪物大軍正包圍我們,而你們兩個還想跟彼此打架?」

    「我從來不覺得獸人跟矮人有多大不同。」艾貝雷斯吐出這句話。

    「喔。」皮凱爾受傷地回答道。

    「你對比你好的人都這麼看。」依文反唇相譏。

    「喔。」皮凱爾說道,佩服地看著依文。

    艾貝雷斯吸了一口氣,丹妮卡可以看到他握在劍上的手變緊了。

    「他們救了我們。」丹妮卡提醒艾貝雷斯。「沒有依文跟皮凱爾,我們現在還會是朵瑞珍的俘虜——不然就是死了。」

    艾貝雷斯對這句話露出生氣的表情。「你無論如何都可以打敗那個野蠻人,」他爭論道,「然後我們就會自由了。」

    「如果矮人們沒有在帳棚外用戰鬥拖住它們,有多少強獸人跟獸人,會因為泰涅克的叫聲而跑過來?」凱德立插嘴道。

    艾貝雷斯的生氣表情並未消失,但確實把劍收回了劍鞘裡。「等這場戰爭結束——」他警告依文,讓這個威脅留有無限含義。

    「等這場戰爭結束,你就不在了。」依文恫嚇回去,而他語調中的得意暗示著,他知道其他人不曉得的事。

    他讓他們等了一下,才做了解釋。「你們一共幾個,精靈?」他問道,「有幾個和來到你們森林的大軍打?」

    「現在已經多兩個了。」凱德立回答道。

    「如果你指我跟我兄弟,那是胡說,」依文說,「我可不要為什麼精靈死!」

    「這不只是為了精靈,依文。」凱德立解釋道。他輪流看著每個人,以得到他們的注意。「這場戰役——這場戰爭——已經超越了西米斯塔,我恐怕得這麼說。」

    「你怎麼知道呢?」丹妮卡問道。

    「朵瑞珍服侍塔洛娜。」凱德立回答道,「在來此之前,我們就在艾貝雷斯從熊哥布林處拿到的手套上看出端倪,如今這兩者的關連已經很確定了。」他望向皮凱爾,「你記得那只刺你的小惡魔嗎?」

    「喔。」這名矮人回答道,揉著自己的肩膀。

    「就是那隻小惡魔跟朵瑞珍在她的帳棚裡。」凱德立解釋道,「她跟巴金來自同一處,而如果他們當時攻擊了圖書館,現在又是森林,那麼……」

    「那麼所有的區域都有危險了,」丹妮卡為他說完,「而且學院長最害怕的事情就可能會發生。」

    「所以,你跟你的兄弟會加入戰鬥,」凱德立對依文說道,「若不是為了精靈,也為了其他所有人吧。」

    依文的黑眼睛瞇了起來,但他沒有反駁年輕學者的邏輯推理。

    「這裡會是個開始的好地方。」凱德立繼續說,決定要成立一個同盟。「我們不能讓敵人支配西米斯塔,而石肩兄弟會幫助我們完成這個任務。」

    「好吧,精靈。」依文看了一下皮凱爾尋求同意之後說,「我們會幫你,雖然你一定不知感激。」

    「你以為我會接受……」艾貝雷斯開始說,但丹妮卡的怒視令他半途住口。

    「那就好好打。」艾貝雷斯轉而這麼說,「但是別懷疑,矮人,當這場戰爭結束,你跟我得好好談談在帳棚裡發生的事情。」

    「那時你就不在了。」依文又說了一次。

    「你幹嘛一直這麼說?」凱德立問道。

    「因為我見過敵人,小子,」依文陰鬱地回答道,「它們有好幾百個,我告訴你。你覺得精靈能拚得過那麼多嗎?」

    艾貝雷斯搖搖頭,轉過身去了。

    「在那兒,」依文說,指著他看到很會溜的哈瑪丁所在的那棵樹,「如果你懷疑我說的,就去問問那只妖精!」

    艾貝雷斯的確這麼做了。他跟哈瑪丁說了幾句話後,臉色蒼白地回來。

    「我們不能待在這裡。」丹妮卡說,試著讓精靈從他的憂心之中走出來。「我們要去追蹤那個魔法師嗎?」

    「不。」艾貝雷斯心不在焉地回答道,眼睛望向遙遠的南方。「它們在星之丘開戰了,我得回去我的族人身邊。」

    「這樣比較好。」凱德立同意道,「朵瑞珍太危險了。她有奸細……」他停下來看著丹妮卡,她正念著那個不在他們身旁的同伴的名字,同時一拳打在自己手裡。然而,凱德立對此並未表示同意。他拒絕相信,即使犯了這麼多錯的齊爾坎·魯佛,還會願意將訊息提供給那邪惡的魔法師。

    但凱德立必須承認,近來的經歷中,他實在不知道該相信些什麼。

    朵瑞珍試探性地朝拉格諾的帳棚接近,她不確定這名乖戾的半獸食人魔會怎麼反應,因為戰況出現了這麼出乎意料的轉折。當拉格諾對精靈陣營展開攻擊時,她並不在場,因為她離開去追捕凱德立跟他的朋友了。不過,即使沒有她的幫忙,這名半獸食人魔也已經打退精靈,把他們往南逼退了好幾里。

    朵瑞珍詛咒著自己的愚笨。是她告訴拉格諾精靈的位置所在;而她應該早點想到,這名傲慢的野獸會去攻打他們,尤其是當她不在旁邊跟它搶功時。

    現在,朵瑞珍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因為,半獸食人魔的行動獲得成功,而她的行動結果卻是場大災難。她決定還是去見拉格諾,因為她的魔力已經所剩無幾,而她需要拉格諾,即使它不需要她。

    「我的士兵們呢?」她一進入帳棚,這名粗魯的半獸食人魔就對她吼道。拉格諾狡猾地看向它的熊哥布林親衛隊,明白這是第一次它沒看到朵瑞珍身旁的那名野蠻人隨扈。「還有你老帶在身旁的那塊肉呢?」它問道。

    「我們的敵人很強。」朵瑞珍同時是回答也是解釋,她得把音量提高以蓋過熊哥布林的竊笑聲。「你不該為一時的勝利而沾沾自喜。」

    「一時的?」這名半獸食人魔吼道,而朵瑞珍懷疑自己是否把半獸食人魔逼得太急了。她差點以為拉格諾會衝過來把她撕成兩半。

    「四十名精靈死了!」半獸食人魔繼續說道,「其中六個是我親手殺的!」拉格諾展示了一條掛有十二隻精靈耳朵的可怕項鏈。

    「我方的損傷呢?」朵瑞珍問道。

    「那不重要。」拉格諾回答道,而朵瑞珍從拉格諾畏縮了一下的樣子看出,毀掉精靈的陣營並沒有多容易。「精靈數量很少,但我的軍隊龐大。」半獸食人魔繼續說道,「當西米斯塔落在我的統治之下,就算是有幾千的死傷,我也不怕。」

    「我的統治之下?」朵瑞珍狡猾地問道,強調拉格諾用個人來指稱。打從她進入帳棚以來,首次看到半獸食人魔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恐慌。

    「你離開去辦自己的事。」拉格諾辯解道,沒那麼氣焰囂張了。「而我發現該是進攻的時候,所以就這麼做,用手邊可用的所有士兵下去戰鬥。我親自領導進攻,而且還因戰鬥而受傷!」

    朵瑞珍尊敬地向它鞠躬,好讓這名乖戾的野獸鎮定下來。拉格諾比他自己所想的還告訴了她更多。他提到她不在,但她並沒有說自己會離陣營很遠。因為某些原因,拉格諾選擇了那個時機進攻,沒有朵瑞珍在旁幫忙。這名半獸食人魔這麼固執地相信西米斯塔會落在它的統治之下,而不是三一城寨,朵瑞珍擔心,拉格諾剛發現到的自主權不知會讓它做出什麼事來。

    當這名半獸食人魔決定它已經不需要三一城寨的時候,她可不希望自己人在它附近。

    「我去休息了。」她說道,再度鞠了一個躬,「請接受我向您的大勝利致敬,偉大的將軍。」拉格諾無法掩飾自己聽到這些話的開心。朵瑞珍覺得這意味著離開的好時機,所以她走出帳棚,一邊覺得奇怪,像拉格諾這樣殘忍無情的野獸,怎會這麼輕易就被奉承打動。

    「它害怕。」德魯希爾從它在朵瑞珍肩膀上的位置發表此論,就在這名魔法師離開帳棚不久之後。這名小惡魔現身出來,「它怕你會主導戰爭,然後它就不被需要了。」

    「那就讓我們希望,它仍然相信我對它是有用的。」朵瑞珍回答道。「若它知道我損失了它多少名士兵,一定不會高興。」

    「那就別提。」德魯希爾提議道,「反正我也不認為拉格諾會算術。」

    朵瑞珍猛一轉頭面對這名小惡魔,「永遠都別再低估這只半獸食人魔!」她咆哮道,「任何錯誤都可能讓我們很快一命嗚呼。」

    德魯希爾低聲咕噥、抱怨著,但沒有真的反駁。它等了好一會兒,讓朵瑞珍冷靜下來之後,問道,「你有什麼計劃?」

    朵瑞珍停下腳步來思考這個問題,「我會找出自己可以在哪兒派上用場。」她回答道。

    「你放棄艾伯利司特的兒子了嗎?」這名小惡魔聽起來很驚訝。

    「絕不會!」朵瑞珍厲聲回答道,「這個卡拉敦來的凱德立很危險,他的朋友們也是。當這場戰爭結束,無論拉格諾選擇怎麼走,小凱德立都會很有用處的。」她的眼睛瞇起來,彷彿她讓自己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你還能跟齊爾坎·魯佛聯繫上?」她問道。

    德魯希爾用它那粗糙的小聲音竊笑出聲,聽起來幾乎像是一陣咳嗽。「聯繫?」它重複道,「說強行進入還比較適當,齊爾坎·魯佛身上帶了徽章,他的腦子我可以隨意探索。」

    「那就聽聽他在想什麼,」朵瑞珍指示道,「如果凱德立回到精靈陣營,我要知道。」

    德魯希爾如同以往的抱怨著隱身消失,但朵瑞珍太過專注在身邊所揭露的陰謀,而幾乎沒注意到它的行為。

    「在你要回去山丘那兒之前,」依文生硬地說,「我兄弟跟我有個東西你得看看。」

    艾貝雷斯好奇地打量著矮人,猜想這次依文又為他準備了多可怕的驚喜。但當他們最後終於抵達矮人約在一里外的小營地時,艾貝雷斯朝依文投去了驚訝的一眼。埋在一座堆成圓錐形的石頭底下的,是一名部分被燒焦的精靈屍體。艾貝雷斯一看就知道那是拉馬利斯,在敵人魔法師第一次攻擊中喪命的朋友。

    「你們怎麼找到的?」這名精靈質問道,他的聲音混雜著懷疑跟如釋重負。

    「從哥布林手上奪過來的。」依文說道,小心不要讓任何同情之意出現在他粗魯的聲音中。「我們覺得,即使是個精靈,也應該有比哥布林的肚子裡還好的安息地。」

    艾貝雷斯轉身回去面向拉馬利斯的屍體,未再說一句話。丹妮卡移過去,蹲在他旁邊,一隻手臂環住他纖細的肩膀。

    「他們倆個挺熟的,啊?」依文對凱德立說道,而這名年輕的學者得咬著嘴唇抑制住自己的思緒——的確,得把它們逐出腦海。他必須信任丹妮卡,還有他們之間的愛,他知道這點。因為如今所處的情況太危險了,不容許他跟艾貝雷斯之間出現任何嫌隙。

    丹妮卡不只一次朝依文跟皮凱爾的方向點頭,試著讓這名精靈表示些謝意,但艾貝雷斯沒有反應。他只是向他的朋友低語著再見,然後小心地重新堆好石塊,把拉馬利斯的屍體留給這名喪命的精靈最鍾愛的森林。

    當這五名同伴悄悄地朝戴奧尼巔前進時,西米斯塔異常地安靜。他們停下來一次,做了短暫的休息,艾貝雷斯跑到前方去檢查這個區域,並期望或許能遇到哈瑪丁或是其他的森林生物,可以提供些訊息。

    「請你原諒艾貝雷斯。」凱德立對依文說,抓住這個機會試著扮演和平使者的角色。

    「艾貝雷斯是什麼東西?」依文傲慢地問道,並沒有從修復頭盔上鹿角的工作中抬起眼來。這名矮人皺著臉,盡可能地把螺絲拴緊,因為他沒有漆可以加強黏力。

    「他是西米斯塔的王子。」凱德立繼續說道,對矮人毫不妥協的頑固有點畏縮,但努力忽略,「而西米斯塔也許是我們進行抵抗活動的基石。」

    「我對我們的抵抗活動沒多少信心。」依文冷酷地回答道,「你那些少得可憐的精靈沒辦法對抗打過來的大軍。」

    「如果你真的這麼相信,就不會同意加入我們。」凱德立推論道,覺得自己彷彿在矮人鋼鐵般的面具上找到了一個裂縫。

    但依文露齒而笑,充滿了懷疑之意,讓凱德立這種想法不翼而飛。「我可不會錯過打掉幾顆獸人腦袋的機會。」這名矮人反駁道,「而且你跟女孩需要我跟我的兄弟。」

    凱德立無法對抗依文似乎無止境的拗脾氣,所以他走開了,當他經過丹妮卡跟皮凱爾的時候,朝他們搖了搖頭。一會兒之後,艾貝雷斯回到營區,宣佈到星之丘的路已經安全了。

    戴奧尼巔已不像凱德立記憶中的模樣。曾經美麗的星之丘,如今被炸壞而熏得焦黑,厚厚的草地被怪獸們猛衝的腳步給蹂躪,而茂密的樹木不是斷了就是被燒燬。更糟的是那股惡臭。當這群同伴們接近時,成群的食腐鳥飛起,因為死者——其中有不少是精靈——被留在地上任其腐爛。

    看到艾貝雷斯驚愕的面容,即使依文都沒發出評論。實際上,依文把皮凱爾叫到旁邊,開始一起挖個大墓穴。

    精靈王子在戰場上來回走動著,檢查精靈們的屍體,看是否能認出有哪些精靈死去。但大部分的屍體都已殘缺不全,而這名神情肅穆的精靈只能朝凱德立跟丹妮卡哀傷地搖頭,他們跟著他一起走過這趟沉默的哀悼死者之旅。

    他們把喪生的精靈埋了。丹妮卡向矮人們道謝,雖然頑固的艾貝雷斯還是不願意這麼做。然後他們搜尋整座山丘,艾貝雷斯檢查著樹,想更瞭解發生了什麼事,還有他的朋友跟敵人現在可能的位置。依文跟皮凱爾則搜索洞窟,在其中一個他們發現好幾具被吃了一半的馬屍,雖然,幸運地,泰美瑞薩不在其中。

    在另一個房間,在加蘭岱爾自己使用的洞窟中,他們有了凱德立認為是相當有意義的發現。好幾本書跟卷軸散落在地上,彷彿精靈王很匆忙地離開,迅速地選擇哪些是要帶走的,以及哪些得留下。大部分的東西都是沒有太大意義的記事,但是在一個角落,凱德立發現了一個古代的卷冊,用黑色的皮革綁著,上面有高級精靈的記號,字母「D」,「Q」以及「q」。凱德立用顫抖的手拿起書,猜想內容會是什麼。然後他興奮地解開綁帶,打開它。

    墨水已經褪色,而書頁充滿著許多凱德立無法理解的符號。然而它上面確實有著凱德立預期會看到的名字:得拉尼爾·奎爾昆,一位死去很久的西米斯塔之王,同時也是森林中傳奇的英雄之一。

    「你發現什麼?」艾貝雷斯的聲音從洞窟入口處傳來,他站在丹妮卡旁邊,依文跟皮凱爾則去探索另一個洞了。

    「你父親不會故意留下這本書的。」凱德立解釋道,轉過身來展示這本黑色封面的書冊,「它是得拉尼爾·奎爾昆之書,一本無價之寶。」

    「我很驚訝我父親竟然之前會帶著它,」艾貝雷斯回答道,「但我不意外他如今把它留下,這本書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價值。它的書寫方式很晦澀,用了許多我們身為西米斯塔的子民也不再能夠解讀的符號。這本書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你想要的話,可以把它帶回你的圖書館。」

    「你完全錯了,」凱德立說,「得拉尼爾·奎爾昆是你們最偉大的英雄之一。他的武藝、他的魔法,在這種緊迫的時刻絕對是重要的典範。」

    「我跟你說了,」艾貝雷斯回答道,「我們甚至連讀都讀不懂它,你也不能。許多符號幾世紀來都沒在使用了。」

    「現在走吧,」艾貝雷斯敦促這兩名人類,「我們必須前進。即使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我的族人可能已經身陷另一場戰役了。而除非必要,我不希望在這個傷痕纍纍的地方多待上一秒。」這名精靈走出去,到了午後的陽光之下。

    丹妮卡在洞口等著凱德立,「你要留著那本書?」她問道,看到他把它放進背袋裡。

    「我不同意艾貝雷斯對這本書的評價。」凱德立回答道,「也許在得拉尼爾的作品裡,會得到能在這場戰役中幫助我們的東西存在。」

    「但你甚至讀不懂它。」丹妮卡說。

    「我們等著瞧。」凱德立回答道,「我在圖書館翻譯了許多作品。現在,至少我有了個自己擅長的任務——也許就像你面對實際的戰鬥時一樣。」

    丹妮卡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她領著凱德立走出洞窟,來到精靈王子所在之地,他正等著矮人們完成搜索。

    對凱德立來說,這本書就像是個天賜之物。他其實並不相信,不敢去期望,他能在這本書中找到什麼重要的東西——就算他可以努力翻譯出奇怪的神秘符號。但是,能夠用自己獨有的才能,為大家拯救森林的共同目標做點事,讓這名年輕學者的腳步中出現了一點活力。

    最重要的是,找到並且用功在得拉尼爾·奎爾昆之書上,能夠讓凱德立多少遠離暴力一點。他渴望以前的時光——在巴金侵襲萌智圖書館之前——那時候,冒險只存在於古老書中的文字裡。

    也許這本書可以把殘酷的現實隔離開來,因為現實是這麼突然地就包圍住了這名年輕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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