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師五部曲1: 黑暗頌歌 第十一章 怪異之處
    凱德立坐在窗戶前面,看著晨曦,拿卡卡沙豆與奶油餅乾喂波西佛。光輝平原今早真是名副其實,沾滿露珠的草葉捕捉住清晨的陽光,投射回天際,形成令人目眩的舞蹈。太陽升得更高,一線光芒移動到雪片山脈的山腳下。少數幾個仍為黑夜的谷地點綴其中,一絲晨霧從南方的音普立司克河升起,河水灌注入東方的大湖。

    「痛死了!」凱德立大喊,將手從飢餓的松鼠嘴邊抽開。波西佛咬得太興奮,牙齒穿過餅乾,刺入凱德立的掌心。凱德立以拇指和食指捏住傷口以壓制流血。

    波西佛忙著將爪中的卡卡沙豆舔乾淨,似乎沒注意到凱德立的痛楚。

    「這是我自己的錯。」凱德立承認。「有卡卡沙豆和奶油餅乾時,我不能預期你會有理智的表現。」

    波西佛的尾巴興奮地亂甩,但除此之外,凱德立根本看不出松鼠有在聽他說話的任何跡象。年輕人將注意力再次轉向外面的世界。日光已經照耀在圖書館上,雖然清新的明亮光芒令他瞇起眼睛,他的臉仍因朝陽而感到溫暖愉快。

    「今天仍會是美麗的一天。」他說道,說出口的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可能一整天都會被塞在陰暗又無聊的酒窖,或是艾福利教長特別為他找到的地洞中。

    「也許我能騙他讓我今天去整花園。」凱德立對松鼠說道。「我可以幫助老穆力維。」

    一聽到工友的名字,波西佛就開始很興奮地吱吱喳喳。

    「我知道。」凱德立安慰地說道。「你不喜歡穆力維。」凱德立聳聳肩,微笑地想起他看過駝背的老工友揮舞著草鈀,朝波西佛和其他松鼠坐著的大樹連聲威脅,因為松鼠們在他剛清好的地上灑滿了橡果殼。

    「拿去吧。」凱德立說道,將剩下的餅乾推向窗台。「在艾福利逮到我之前,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他放波西佛獨自坐在窗台上,松鼠繼續大嚼大咬,順便舔舔爪子,享受溫暖的天光,顯然已經忘記聽到穆力維這個名字時感到的不安。

    「你瘋了!」依文大喊。「你當不了的!」

    「嘟答!」皮凱爾憤慨地回答。

    「你認為他們會接受你嗎?」依文大吼。「小子,你告訴他!」他朝剛走進廚房的凱德立喊道。「告訴那個笨蛋,矮人不能當德魯伊!」

    「你想當德魯伊?」凱德立好奇地問道。

    「喔喔!」快樂的皮凱爾高聲道。「嘟答!」

    依文受夠了。他抓起一隻煎鍋,朝他的兄弟狠狠砸去,半熟的蛋就這麼被拋到地上。皮凱爾不夠敏捷,來不及避開,但他總算是來得及彎腰,以腦袋承受了這記攻擊,也沒受到什麼嚴重損傷。仍然憤怒的依文想抓起另一隻鐵鍋,但凱德立抓住他的手臂好制止他。「等等!」凱德立請求。依文頓了頓,甚至吹起口哨來顯示他很有耐心,然後大喊:「夠久了!」接著將凱德立推倒在地。矮人抓起煎鍋向前急衝,但如今手中握有同樣武器的皮凱爾已經作好迎敵的準備。

    凱德立在許多描述英勇戰鬥的故事中,都聽過金屬相交尖鳴的形容,但他從來沒想到這個聲音居然會來自兩名拿著鐵鍋對決的矮人。依文第一招佔了上風,朝皮凱爾的前臂狠劃上一道。皮凱爾悶哼一聲,立刻朝依文的頭頂回敬一捶。依文向後退了一步,想要制止亂滾的眼珠。他看到一旁堆積滿滿的桌子,突然靈機一動,顯然是剛才頭腦被撞擊的後遺症。皮凱爾報以微笑。「湯鍋?」依文問道。

    皮凱爾等不及地大力點頭,兩人同時衝到桌邊,抓起一隻剛好吻合的鍋子。食物漫天亂飛,隨後是認為太大或太小的鍋子。依文和皮凱爾再次開始對戰,揮舞著英勇的煎鍋,頭上帶著去年裝盛肉粥的器具。凱德立驚訝且茫然不解地看著,不太確定該如何採取行動。一開始還覺得有點好笑,但依文和皮凱爾手臂、臉上逐漸增加的紅痕與淤青則是另外一回事。凱德立以前看過他們吵架,也習慣矮人間會有各式各樣的怪事發生,但就算以依文和皮凱爾的標準看來,現在的情況還是太誇張。

    「快住手!」凱德立朝他們大叫。皮凱爾的回答是一把飛來的菜刀,從凱德立的頭邊千鈞一髮地飛過,深埋入他身邊的橡木門足足一寸深。凱德立難以置信地盯著仍在微微餘震的致命器具,知道眼前的情況極不對勁,且無比危險。但年輕的祭司並未因此而放棄,他只是換個方式。「我知道有更好的打法!」他大喊,小心翼翼地靠近矮人。

    「啊?」皮凱爾問道。

    「更好的?」依文也問道。「打法?」依文似乎已經打定主意,因為皮凱爾正逐漸贏得這場廚具戰爭,但皮凱爾只是利用依文暫時的遲疑加緊進攻。皮凱爾的鐵盤揮下,發出嗡嗡聲響,用力敲上依文的手肘,讓黃鬍子矮人摔了一個觔斗。皮凱爾立刻把握良機,邪惡的鐵盤高高舉起,準備補上一記。

    「德魯伊不拿鐵製武器打架!」凱德立大叫。

    「嗚。」皮凱爾說道,揮到一半停了下來。兩兄弟對看片刻,聳聳肩,將鐵盤鍋子都拋在地上。

    凱德立的腦子轉得飛快。他拍乾淨長桌子的一塊。「來這裡坐著。」他告訴依文,拉過來一張板凳。「你坐在這裡。」他告訴皮凱爾,示意依文對面的另一張椅子。「把你們右手的手肘放到桌子上來。」凱德立解釋。

    「比腕力?」依文不可置信地嗤笑。「把我的鐵盤還來!」

    「不!」凱德立大喊。「不。這樣比較好,才能真正較量力氣。」

    「哼!」依文一哼。「我會宰了他!」

    「喔?」皮凱爾說道。

    兩人粗暴遞雙手交握,凱德立還來不及下令或要求他們將手排好,他們已經比了起來。他端詳他們片刻,想要留在這裡看看事情會如何結束,但這對兄弟旗鼓相當,而他們的競賽可能持續好一段時間。凱德立聽到大開的門外有更多祭司的腳步聲,又到了午間讚誦的時候。無論手邊有多緊急的事情,凱德立這次真的再也不能遲到。他看著兩人爭鬥片刻好確保他們比得很認真,然後不解地搖搖頭離開。他從童年時就認識依文和皮凱爾,至今已經十多年,但他從來沒看過他們對彼此動手。如果光是動手還不夠嚴重,門上仍然巍巍顫抖的剁骨刀清楚證明,有哪裡非常不對勁。

    尚提克裡弟兄的嗓音美妙如常,大廳中充滿了完美的樂音,聚集的祭司和學者們誠心享受著他的歌聲,但人群中最敏銳的人,包括凱德立都不斷觀察著群眾的反應,彷彿他們注意到尚提克裡的歌聲少了些什麼。音符準確,歌詞也正確,但歌曲似乎缺乏力量。

    尚提克裡沒有注意到。他一如往常地表演,唱著多年來固定在中午時演唱的歌曲,但這是他第一次切切實實地心不在焉。他的思緒飄到山腳下的河川,現在河水正因冬季的融雪高漲,滿是鱒魚和鱸魚。人家常說在尚提克裡弟兄的心裡,歌唱是第一,釣魚是第二,但如今他正發現也許人家所認為的順序並不完全正確。

    然後,發生了。

    尚提克裡弟兄忘詞了。

    他站在大廳的講台上,十分困惑,腦海中強烈閃過奔流河水與跳躍肥魚的景象,令他更加混亂,思緒離唱歌更遠。

    大廳中開始散佈悄悄話,許多人不敢相信地張大了嘴。向來鎮靜的梭比克斯學院長冷靜地走向講台。「請你繼續吧,尚提克裡弟兄。」他溫柔、安撫地說道。

    尚提克裡無法繼續。德尼爾之歌比不上跳躍鱒魚的喜悅聲音。

    悄悄話變成小聲竊笑。梭比克斯學院長又等了一會兒,然後覆在艾福利教長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艾福利教長顯然比他的上司受到更大的衝擊,隨即解散這場聚會。他轉身想詢問尚提克裡,但歌者已然離去,跑去找他的魚鉤和釣竿。

    凱德立趁大廳裡的一陣混亂逃開艾福利的視線。他一個早上都很無聊地在刷地板,但他總算是把工作完成,能夠自由行動,至少是直到艾福利發現他閒閒沒事做,又下達了些新的命令。艾福利現在忙著弄清楚尚提克裡弟兄發生了什麼事。如果凱德立判斷無誤,尚提克裡的不幸事件會讓教長忙上好一段時間。尚提克裡是眾人認為德尼爾教派中最虔誠的祭司之一,而他最高的職責,他唯一的重要任務,就是午間讚誦。

    凱德立也很關切儀式中的意外,尤其是他看了今早矮人兄弟的行為。而且,比尚提克裡唱歌出問題更令人擔心的是,他沒有看到丹妮卡參加午間讚誦。她並未參與歐格瑪或德尼爾教派,所以不需要出席,但她鮮少錯過,而且從來不會在未通知凱德立的情況下缺席。

    更令人不安的是,齊爾坎·魯佛也不在。

    圖書館主館在一樓,離大廳不遠,凱德立決定從這裡開始尋找。他快步前進,半走半跑,疑心開始升起。側廊發出的呻吟讓他突然停下腳步。

    凱德立瞥過角落,看到齊爾坎·魯佛從台階走下,重重靠在牆上。魯佛似乎說不出話來,臉上滿是鮮血,每走一步都看起來像要跌倒。

    「發生什麼事了?」凱德立問道,跑上前去扶他。

    魯佛的眼睛出現狂亂的光芒,猛力將凱德立伸出的雙手拍開,卻也因此失去本來就已經微乎其微的重心,滾下了最後幾階台階。

    魯佛摔倒的方式讓凱德立看清很多事情。魯佛伸出一隻手想要撐住,正是他打凱德立的那隻手,但另外一隻手卻無用地垂在身邊。

    「她在哪裡?」凱德立質問,突然非常害怕。他抓住魯佛的衣領,無視於他的抗議,把他拉起,仔細檢視他臉上的傷。魯佛斷得很明顯的鼻子仍在流血,其中一隻眼睛又紫又腫,幾乎看不見。他身上還有多處瘀青,而從凱德立把他拉直時的畏縮反應看來,他的腹部或更下處還有其他傷處。

    「她在哪裡?」凱德立再次問道?

    魯佛咬緊牙關,轉過身。

    凱德立強迫他轉回來。「你怎麼回事?」他質問。

    魯佛往他臉上啐了一口。

    凱德立抗拒打他的衝動。他和魯佛的友誼一向存有緊張感,尤其是自從丹妮卡來到了圖書館這個情況更嚴重。凱德立在丹妮卡和教長們之間通常都會取得上風,但這高個兒從來沒對他表示過公開的敵意。

    「如果你傷害了丹妮卡,我會回來找你。」凱德立警告,不過他認為丹妮卡會被他傷害這件事情極不可能。他放開魯佛濕透的上衣,跑上台階。魯佛的血跡帶著他上到了三樓的南廂,是圖書館的客房區。雖然他很緊急,他經過熙絲特菈的房間時還是停下腳步,因為他聽到裡面發出叫聲。一開始凱德立以為蘇妮祭司遭遇了危險,但他正要轉開門把時,他認出來那並不是痛苦的叫聲。

    他繼續前衝,急到來不及尷尬。血跡正如他所擔心,一路來到丹妮卡的門前。他大聲敲門,大喊:「丹妮卡?」

    沒有回答。

    凱德立更緊急地敲門。「丹妮卡?」他大喊。「你在嗎?」

    還是沒有回應。

    凱德立肩膀一側,輕易地撞開沒上鎖的門。

    丹妮卡動也不動地站在小房間中央她用來運動的厚地毯上,張開的雙手前伸,這是個冥想的姿勢,甚至沒有表現出她知道有人進她房間。她的注意力完全向前,看著兩個鋸木架中間支撐的石塊。

    「丹妮卡?」凱德立再次問道。「你還好嗎?」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她。

    丹妮卡轉頭,空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當然好。」她說道。「我為什麼會不好?」

    她金色的頭髮因汗水而黯淡,雙手滿是乾涸的鮮血。

    「我剛看到齊爾坎·魯佛。」凱德立說道。

    「我也看到了。」丹妮卡冷靜地說道。

    「他怎麼了?」

    「他試著將手放在不該放的地方。」丹妮卡輕鬆地說道,轉身盯著石塊。「我阻止了他。」

    凱德立聽得毫無頭緒。魯佛是會垂涎,也會盯著她瞧,但他從來沒有笨到對丹妮卡真正出手。「魯佛攻擊你?」他問道。

    丹妮卡歇斯底里地大笑,這件事也讓年輕的教士感覺很緊張。「我說過,他試著想碰我。」

    凱德立抓抓頭,環顧房間想尋找到底發生何事的線索。他還是不敢相信魯佛會公然對丹妮卡動手,但丹妮卡的回應更令人驚異。她是名受過極好訓練與自製的戰士,凱德立絕對想不到她會如此反應過度地把魯佛毒打一頓。

    「你把他傷得很嚴重。」凱德立說道,需要丹妮卡的解釋。

    「他會恢復的。」她只這麼說。

    凱德立抓住她的手臂,原本只是要她面對他而已。丹妮卡反應太快。她的手臂抽起,不讓他握住,然後她一手抓住凱德立的拇指,用力將其向後彎,幾乎害他要跪倒在地。光是她持續的瞪視就足以讓凱德立退開,他也絕對相信她會折斷他的手指。

    然後丹妮卡的表情一柔,彷彿她突然認出身邊的人。她放開他的手指,反而抓住他的頭,把他拉近。「喔,凱德立!」她一面親吻一面喊道。「我弄痛你了嗎?」

    凱德立將她推開一點,盯著她看良久。除了手上魯佛的血還有眼中一種奇異、急切的神情外,她看起來沒事。

    「你有喝酒嗎?」凱德立問道。

    「當然沒有。」丹妮卡回答,對問題感到訝異。「提布神知道我只能喝一杯……」她的語音漸落,眼中再次出現嚴厲的神色。

    「你是在懷疑我對誓言的忠貞嗎?」她銳聲問道。

    凱德立的臉不解地皺起。

    「放開我。」

    她的語調很認真,而當震驚的凱德立沒有立刻回應時,她以行動來強調她的話。她和凱德立之間不過兩尺遠,但靈活的僧侶飛腳就在兩人間踢起,威脅地在凱德立的面前揮舞。

    凱德立放開她,向後急退。「你怎麼了?」他質問。

    丹妮卡的表情再次軟化。

    「你把魯佛打了一頓。」凱德立說道。「如果他做出不該做的事情……」

    「他打斷了我!」丹妮卡打斷他的話。「他……」她看看石塊,再看看凱德立,眼神再次憤怒。「現在你也在打斷我。」

    凱德立很睿智地退開。「我會走。」他承諾,研究石塊。「只要你跟我說,我正打斷什麼事情我就走。」

    「我是潘帕·旦姆大師的真正弟子!」丹妮卡大喊,彷彿這樣就回答所有問題。

    「你當然是。」

    他的贊同讓丹妮卡冷靜下來。「進行基吉爾·努吉爾的時刻到來了。」她說道。「該練鐵頭功了,但不可有人打擾我。」

    凱德立看著石塊片刻——這石頭比潘帕·旦姆的圖片中那塊還要大,然後看看丹妮卡纖細的臉,無法消化這些資訊。「你打算拿頭去撞那塊石頭?」

    「我是他真正的弟子。」丹妮卡重申。

    凱德立快昏厥了。「請你不要。」他哀求,朝丹妮卡伸手。

    一看到她即將爆發出的反應,凱德立馬上把手收回,重新闡述他的話。「還不要做。」他請求。「這在圖書館的歷史中是件偉大的事跡。應該要告訴梭比克斯學院長。我們可以讓別人一同來觀賞。」

    「這是私人事情。」丹妮卡回答。「這不是讓不信者看好玩的把戲!」

    「不信者?」凱德立低語,而在這奇異的當下,他知道這標籤符合他的身份,但不僅是因為他和丹妮卡的宗教信仰不同。他得快想想別的說法。「但是……」他邊說邊想。「這個事件一定需要見證人和記錄。」

    丹妮卡好奇地看著他。

    「為了未來的弟子們。」凱德立解釋。「百年後,會有誰來跟隨潘帕·旦姆大師的腳步?那名弟子不是應該也能從丹妮卡大師的研習和成功事跡中得益嗎?你不能這麼自私地處理這種成就。這絕對是不符合潘帕·旦姆的教誨。」

    丹妮卡低頭沉思片刻。「的確很自私。」她承認。

    就連她的同意都加深了凱德立的恐懼。事情非常不對勁。丹妮卡的思緒非常敏捷,從來不會這麼容易被人誘導。

    「我等你去安排。」她同意。「但不能等太久!鐵頭功的時刻到了!我知道這是真的,我是潘帕·旦姆大師的真正弟子。」

    凱德立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他感覺到如果他離開了丹妮卡,她會繼續進行嘗試。他環顧四周,眼神終於看到丹妮卡的床。「你還是先休息一下比較好。」她低喃,靠得更近。她突來的親吻是如此急切,讓凱德立雙膝連連發軟,承諾著會有許多美好事情發生。

    但不應該是這樣。他提醒自己丹妮卡現在不對勁,幾乎他身邊的一切都不對勁。

    「我得走了。」他說道,抽開身。「去找梭比克斯學院長安排事項。你快休息。你一定會需要很多體力的。」

    丹妮卡搖擺不定,在她的責任心和愛情的需要間不知如何反應。

    凱德立跌跌撞撞地回到一樓。大廳空曠安靜得令人緊張,而凱德立不知該往哪裡走。他在圖書館中少有親密的朋友,而他絕對不會去找齊爾坎·魯佛商討這個問題。他也想避開梭比克學院長和教長們的起居工作區域,擔心會碰上艾福利。

    最後,他回到廚房,碰到皮凱爾和依文,兩人已經精疲力竭,卻仍然固執地在桌上扳著手。凱德立知道矮人們很固執,但他們已經比了一個多小時。當凱德立不可置信地搖頭靠近時,他才看出來石肩兄弟兩人有多固執。手臂上凸出的血管已呈紫色淤青狀,全身因持續用力而顫抖,但表情仍然不放棄地堅定。

    「我會打敗你!」依文嘶吼。

    皮凱爾報以咆哮,更努力地拖拉。

    「我可以打敗他。」依文向凱德立保證。

    「你們為什麼在打架?」凱德立問道,猜想矮人記不得。

    「你也在這裡。」依文回答。「你也看到是他先開始動手的。」

    「喔?」皮凱爾諷刺地加入。

    「他開始什麼?」凱德立問道。

    「打鬥!」氣急敗壞的依文咆哮。

    「怎麼開始的?」

    依文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看看皮凱爾,後者只是聳肩。

    「那你們為什麼要打架呢?」凱德立問道,還是沒有答案。

    兩名矮人同時停下,隔著桌子望著對方。

    「我的兄弟!」依文突然大喊,跳過桌子。皮凱爾在半空中抱住他,兩人相互擁抱和拍擊的力道幾乎跟方才扳手時一樣凶狠。

    依文很高興地轉身面對凱德立。「他是俺的兄弟!」矮人宣佈。

    凱德立擠出一絲微笑,心想最好讓他們去做點別的事情,就像他處理丹妮卡一樣。「現在離晚餐時間不遠了。」他只消這麼說。

    「晚餐?」依文大吼。

    「喔喔!」皮凱爾加道,兩人立刻開始像長了鬍鬚的小旋風一樣忙得團團轉,首先是把廚房清掃一遍好進行晚餐的準備。凱德立等待片刻,好確定矮人們不會繼續打起來,然後上樓去看看丹妮卡。

    他在她的房間中找到她,後者正安詳地睡著。他幫她拉起棉被,然後走到石頭前,看看有什麼方法可以搬動石頭。

    「你是怎麼上來的啊?」他盯著沉重的石塊問道。至少需要兩名壯漢才能搬動石頭,而就算有三人合力,也很難上下樓梯。不過,如果只是為了應付眼前的狀況,凱德立覺得他只要把石頭從鋸木架上搬下,放到地上,丹妮卡就無法嘗試她的鐵頭功。他回到床邊,拉起最厚的幾條被單,把它們綁在一起,包裹著石塊,然後將被單的兩端掛上房間內的屋樑。

    凱德立抓住兩邊,把自己吊起,好飛踢石塊。鋸木架向前傾斜、摔倒。屋樑抗議地吱喳,但凱德立的槓桿重量讓包裹著被單的石塊緩慢且安靜地降落到地面。

    他運用鋸木架的腳架作為槓桿,把被單從石塊下抽走,然後將丹妮卡繼續在床上以棉被裹好,快步離開,腦子轉得飛快,想要在這一連串不合理的事件中尋找合理的解釋。

    這是棵美好的橡樹,太棒的一棵樹,紐灣德爾溫柔地撫過它每一根舒展的樹枝,逐漸爬高。從最高處能看到的景觀真是太歎為觀止,讓他全身因喜悅而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但當他轉身面對西南方的山區時,紐灣德爾的笑容消失。萌智圖書館在那裡,是遠方一塊幾乎看不到的石塊。紐灣德爾無意離開這麼久。雖然他的教派允許相當大的個人自由和自主,他知道阿賽特會不高興。

    一隻小鳥飛下,離德魯伊的頭不遠之處停下。

    「我應該回去了。」他對小鳥說道,雖然他的願望是留在荒野中,遠離文明的誘惑。

    紐灣德爾不情願地爬下樹。當看不到遙遠的圖書館時,他幾乎想朝反方向前進,但他沒有。他責怪自己的恐懼和軟弱,不情不願地回到圖書館,回去重新扛起職責。

    凱德立回到房間時,原先只是想躺下來休息片刻。下午還沒過完,他已經累得精疲力竭了。要不了多時,年輕的祭司已經開始大聲打呼。

    但睡得並不安穩。他充滿迷霧的夢境深處出現了行走的死者、骷髏,還有噁心的食屍鬼,以銳利、腐爛的枯骨雙手伸向他。

    他在一片漆黑中坐起,冷汗沿著臉頰直流,棉被又濕又冷。他聽到床邊有個聲響。他躺下來時沒脫衣服,所以他摸索一陣後找到他的飛盤紡錘還有光筒。

    有東西在靠近。

    蓋子一開,光線散出。凱德立幾乎因恐懼而投擲出飛盤紡錘,但當他認出朋友的白毛時,他壓下了攻擊。

    波西佛和凱德立一樣嚇了一大跳,跑過房間,打翻了各式各樣的東西,鑽到床鋪底下。片刻後,松鼠小心翼翼地從凱德立的腳邊爬上床,繼續上行,直到能縮在他的臂彎中。

    凱德立很高興有人來陪他。他將光筒蓋起,卻仍握在手中,很快就睡著了。

    但行走的死者正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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