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斗篷的身影緩緩地走向丹妮卡。她認為他是屬於某種少見且怪異的教派,因此收起她正在研讀的一堆卷軸,快快移到另外一張桌子去,因為這種僧侶通常態度高傲且危險,急於向他們遇上的任何僧侶證明他們的戰鬥能力。
高大的身影,斗篷的帽沿低垂,遮擋了他的臉,轉身跟隨她的移動,雙腳在石地上發出她無法辨認的摩擦聲。
丹妮卡環顧四周。天色已晚,在圖書館二樓的研習廳幾乎全空,而丹妮卡決定,也該是她休息的時候了。她發覺自己疲累至極,也開始猜想自己是不是開始在疑神疑鬼。
身影逐漸前進,行動緩慢、帶有威脅。丹妮卡開始想,或許那不是名僧侶。她不禁揣想,帽沿下隱藏的會是何種恐怖面貌?她再次收起卷軸,大膽地朝主要通道走去,即使這條路徑意味著她必須經過那個人。
一隻手猛地伸出,抓住她的肩膀。丹妮卡壓下驚訝的呼喊,轉身面對籠罩在陰影下的斗篷,卷軸灑落滿地。她一面收拾心神,一面發覺到,並非一具骷髏正以冰冷、回魂的鉗握抓住她,而是一隻溫暖且溫柔的人類手掌,指甲附近還有墨痕。
文書抄寫師的手。
「不要怕!」鬼魅嘶啞地道。
丹妮卡太熟悉這個聲音,不會被沙啞的面具所欺瞞。她皺起眉頭,雙手抱胸。
凱德立發現自己的惡作劇已被揭穿,便把手從丹妮卡的肩頭移開,快速拉下帽沿。「你好!」他說道,笑容燦爛地面對丹妮卡的皺眉,彷彿他盼望自己的好心情也可以散播出去。「我就想我可以在這裡找到你。」
丹妮卡以沉默表示她不承諾會同樣熱情相報。
「你喜歡我的偽裝嗎?」凱德立繼續說道。「如果我要從艾福利的間諜面前溜出來,它一定要很逼真。他的間諜無所不在,而且魯佛雖然也受到同樣的懲罰,他現在會更仔細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你們兩個活該!」丹妮卡喝斥。「而且你之前才在大廳搗亂過。」
「所以現在我們得清理大廳。」凱德立無奈地聳肩同意。「每天,每處,都得清掃一遍。這兩個禮拜好漫長啊,而且還有兩個更漫長的禮拜要過哪。」
「如果艾福利教長在這裡抓到你的話,可就不只兩個禮拜了。」丹妮卡警告。
凱德立搖搖頭,雙手一攤。「我原本是在清理廚房的。」他解釋。「依文和皮凱爾把我趕了出來。『小子,這是俺的廚房!』」凱德立維妙維肖地模仿矮人的口音,雙手插腰,胸膛挺起。「『如果要清,也是俺清!我才不需要——』」
丹妮卡提醒他目前身處何方好使他安靜下來,同時把他拉到一邊,躲在一排書架後面。
「那是依文說的。」凱德立說道。「皮凱爾沒說那麼多。所以如果要清廚房,也該是由矮人清,正合我意。如果要在那裡待上一個鐘頭,我會好一陣子都沒胃口吃東西!」
「你不能因此就不工作啊。」丹妮卡抗議。
「我是在工作。」凱德立反擊。他拉開厚重毛披風的前襟,抬起一隻腳,露出他半是鞋,半是毛刷的涼鞋。「我每走一步路,圖書館就更乾淨一點。」
丹妮卡辯不過凱德立滔滔不絕的獨門邏輯。事實上,她很高興凱德立來找她。她最近兩個禮拜來都很少見到他,因此發現自己十分想念他,而且更實際地說,有些重要卷軸的段落她解讀不出,正需要凱德立的協助。
「你能不能看看這些?」她問道,撿起掉落的卷軸。
「潘帕·旦姆大師?」凱德立回答,一點都不意外。他知道丹妮卡一年多前來到萌智圖書館,就是為了研習五百年前逝世的高僧,來自阿夏那斯的潘帕·旦姆大師的手稿。丹妮卡的教派小而隱密,而國度此處鮮少有人聽過潘帕·旦姆,但凡是研習大師武功與靈修技法的人無不是全心全意追隨他的思想。凱德立只讀過丹妮卡手中抄本的一小部分,但那些就足以讓他大感好奇,而他也無法否認丹妮卡的武術的確出色。自從這個性格激烈的年輕女子來到圖書館後,超過半數的驕傲歐格瑪祭司們每天都有新的淤青。
「我對這個翻譯不是很確定。」丹妮卡解釋,將卷軸攤在桌子上。
凱德立走到她身邊,檢視卷軸。卷軸的一開始是交錯的雙拳,代表這是武術技法,但又有大張的獨眼標誌,代表這是靈修技法。凱德立繼續讀。「基吉爾·努吉爾。」他念道,想了想。「鐵頭功。這一招叫做鐵頭功。」
丹妮卡一拍桌子。「我就知道!」她說道。
凱德立幾乎不敢問了。「這是什麼意思?」
丹妮卡將文卷貼近桌上的油燈,指著頁角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小圖片。凱德立仔細研究。看起來像是一個人頭上頂著一顆大石頭。「那人是潘帕·旦姆嗎?」
丹妮卡點點頭。
「那我們就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了。」凱德立嗤笑道。
丹妮卡抽走文卷,一點不覺得好笑。有時候連她這麼寬容的人都能被凱德立的不敬激怒。
「對不起。」凱德立深深一鞠躬表達歉意。「潘帕·旦姆絕對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但你是說他能用頭敲碎石頭?」
「這是修行的試煉。」丹妮卡回答,聲音透露出逐漸高昇的興奮。「一如潘帕·旦姆大師的所有教誨。大師完全能掌控他的身體,乃至於自己的存在。」
「我很確定如果潘帕·旦姆大師死而復生,你連我的名字都不會記得。」凱德立很憂鬱地說道。
「忘記誰的名字?」丹妮卡冷靜地回答,沒落入他話中的圈套。
凱德立狠狠瞪她一眼,但一看到她露出笑容,立刻也忍不住地報以微笑。不過年輕的學者很快就變得嚴肅,重新開始研究起卷軸。「答應我你不會拿臉去撞石頭。」
丹妮卡雙手抱胸,固執地偏著頭,沉默地告訴凱德立別多管閒事。
「丹妮卡。」凱德立堅持說道。
丹妮卡的回答是以一隻手指按上桌面,思緒深潛,進入完全的專注。她靠著食指的力量將自己抬起,彎著腰,將雙腿抬成與桌面同高。她維持這個姿勢片刻,很高興看到凱德立大吃一驚的樣子。
「身體的力量能超出我們的理解與預期。」丹妮卡說道,改成坐在桌子上,動動手指,讓凱德立看看她的手指絲毫沒有損傷。「潘帕·旦姆大師瞭解這些力量,也知道該如何引導其為己用。我可以答應你的是,我今天晚上,甚至是最近的數個晚上,都不會去嘗試鐵頭功。你必須瞭解,相較於我要在這裡完成的試煉而言,鐵頭功不過是彫蟲小技。」
「這是物質暫停。」凱德立明顯很厭惡地喃喃道。
丹妮卡的表情一亮。「你想想看!」她說道。「大師甚至能停止心跳與呼吸。」
「有祭司也會做同樣的事情。」凱德立提醒她。「巫師也會。我之前抄寫的一本咒語書中就說……」
「這不是咒語。」丹妮卡反擊。「巫師和祭司是依靠召喚自己意識與肉體以外的力量,所以你想想看,要達到潘帕·旦姆大師的境界,是需要多完全的自我控制啊。他只靠著對自身肉體的理解,就隨時可以停止心跳。你應該最能欣賞這一點。」
「我是能欣賞。」凱德立誠心地回答。他的表情一緩,手背溫柔地擦過丹妮卡柔軟的臉龐。「但你嚇到我了,丹妮卡。你仰賴的是五百年前的古籍學習可能會造成悲劇的技法。每次想起遇見你之前的人生,我的心中就毫無喜悅之情,而我不願想像,如果沒有了你,人生會是如何。」
「我不能改變自己。」丹妮卡安靜但無可轉圓地回答。「我也不會放棄我為自己人生挑選的目標。」
凱德立思索了她的回答片刻,將她的話與自己的心情衡量片刻。他尊重關於丹妮卡的一切,尤其是她的熱情,以及她願意接受並打敗所有挑戰的決心。凱德立知道,如果想要馴服她,要滅掉這簇火焰,那就等於是殺死眼前的丹妮卡,他的丹妮卡。她或許不會因嘗試潘帕·旦姆最不可能的試煉而死,卻會因為被改變而不復存在。
「我無法改變。」丹妮卡再次說道。
凱德立報以發自內心的回答:「我也不要你改變。」
巴金知道他無法從窗戶或門扉進入長滿長春籐的大樓。萌智圖書館一向是歡迎所有非邪惡教派的學者進入,因此所有的可能入口都有設置防禦符文,就為了擋下像巴金這種旨在於散播混亂與悲慘的不速之客。
萌智圖書館是座古老的建築,而巴金知道古老的建築通常都有秘密,而且是現任住戶都不知道的秘密。
祭司將散發著紅光的瓶子端在眼前。「我們來到目的地了。」他說道,彷彿瓶子能聽到他說話。「在這裡,我會確立統治三一城寨的地位,而一旦我們的征戰完成,整個區域都會是屬於我的。」巴金想要衝進去,找到他的觸發者,然後讓事件開始運作。他的的確確不相信靈藥是塔洛娜的代理人,不過巴金也不認為自己是塔洛娜的代理人。雖然身為她的祭司,但他只是為了方便,為了雙方互惠的利益才選擇這位女神,而他知道,只要他的行動能推動劇毒女士的邪惡計劃,她就會滿意。
接下來的一天,巴金都躲在寬廣大路後的樹影間。雖然已是仲春,天色仍因為陰雨濛濛而灰暗。他聽著往來人群的閒聊內容,好笑地猜想一旦他將無上致命可怖施放在眾人之間後,他們的交談內容會如何改變。
但很快引起巴金注意的人,既非祭司也不是學者。他是圖書館的工友,穆力維,衣著襤褸,頭髮灰白,臉上都是污垢與鬍渣,皮膚因在陽光下曝曬多年而皺縮褐黃。他四十年如一日地清掃著道路和通往前門的台階,無視小雨。
巴金大張邪惡的笑容。如果有通往萌智圖書館的秘密通道,這老人一定會知道。
烏雲被日落驅散,一抹美麗的紅光染上了圖書館西邊的山巒。不過穆力維幾乎沒有分神注意,因為他看過太多次日落,已經不會對此感到神奇。他伸展一身酸痛的老骨頭,漫步走向圖書館巨大主樓一旁的小木捨。
「你也老了。」工友對吱喳一聲打開的門的木屋說道。他伸出手,打算要將掃把收起,卻突然動彈不得,被不知名的力量凍結原地。
一隻手繞過他身後,將掃把從他固執的拳頭中抽開。穆力維在腦海中大喊著警訊,卻無法讓身體做出任何反應,無法大喊,也無法轉過身,面對操控著他的手的人。接著,他被推入木捨,面朝下地倒在地上,無法抬起手臂阻止自己摔倒。門在他身後關起,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
「你會告訴我的。」陰森的聲音在黑暗中承諾道。
幾個小時以來,穆力維的手腕被高高吊起,全身懸空。房間是完全的黑暗,但工友感覺得到那可怕的存在靠得太近了。
「我可以殺了你之後再問你的屍體。」巴金輕笑說道。「我可以向你保證,死人是會說話的,而且死人不會說謊。」
「沒有別的路可以進去了。」穆力維大概第一百次說道。
巴金知道老人在說謊。從拷問的一開始起,祭司就已經施下分辨真假的咒語,而穆力維完全無法通過測驗。巴金伸出手,輕輕一手抓住工友的肚腹。
「不!不!」他懇求,全身掙扎,想逃開他的箝制。巴金牢牢抓著他,開始輕聲念誦,穆力維很快開始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燃燒,肚子被無人能忍受的痛苦撕裂。他宛如動物的無助絕望尖叫從痛楚之處鳴發出。
「你應該要大叫啊。」巴金輕責。「木屋旁邊已經被我設下無聲咒語了,老笨蛋。你不會打擾到那些在圖書館內沉睡的人。」
「不過,你幹嘛要在乎他們是否熟睡呢?」巴金靜靜說道,聲音中充滿虛偽的同情。他放開手,輕撫著穆力維受傷的肚子。
雖然殘忍的咒語所引發的痛楚仍在,穆力維還是停止了掙扎與尖叫。
「對他們而言,你是無足輕重的。」巴金柔聲道,暗示中充滿了魔法增強的說服力。「那些祭司們認為自己比你高尚得多了。他們允許你為他們掃地,清理水溝,但他們在乎你受的痛苦嗎?你在這裡吃了多大的苦頭,但他們有衝過來救你嗎?」
穆力維沉重的呼吸減緩成較為平靜的韻律。
「你還是這麼固執地保護他們。」巴金柔聲說道,知道酷刑已經開始磨損工友的心智。「他們沒有來救你,但你就要賠上性命了,卻還是不讓我知道你的秘密。」
就算是他最清醒的時候,穆力維也不是個腦筋清楚的人。他最好的朋友通常是一瓶偷來的紅酒,而如今,在他受到無盡折磨後的混亂思緒中,他看不到的敵人正說著無比的實話。他為什麼不該讓這個人知道他的秘密,知道那條潮濕,充滿苔蘚與蜘蛛的泥巴隧道,可進入圖書館最下層的區域,就在酒窖和上層地窖下方的古老閒置洞穴?突然,正如巴金所計劃,穆力維想像中的敵人相貌軟化了。在他的絕望中,工友需要相信折磨他的人會成為他的盟友。
「你不會告訴他們嗎?」穆力維問道。
「他們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巴金滿懷希望地承諾。
「你不會阻止我去拿酒?」巴金驚訝地退了一步。他如今瞭解對方為何一開始不願吐露實情。工友知道的密道通往酒窖,裡面有這廢物不願意輕易放棄的寶藏。
「親愛的人啊。」巴金柔聲說道。「你想要多少酒就有多少,而且還可以喝更多,相當地多。」
他們才剛進入通道,握著火把的穆力維就轉過身,將火把威脅地朝巴金揮舞。巴金的笑聲輕蔑他的行為,但穆力維的聲音仍然堅定。「我告訴你怎麼進來了。」工友宣稱。「現在讓我走。」
「不。」巴金平和地回答。他聳聳肩,祭司的旅行披風滑落到地上,展現他耀眼的真面目。他穿著他的新裝,一件紫色絲袍,上面繡有一把三叉戟,頂端有三個紅瓶子。他的腰帶上有奇特的硬頭錘,頂端是年輕少女的雕像。「你現在已經加入我了。」巴金解釋。「你永遠無法離開。」
恐懼驅使著穆力維的動作。他以燃燒的火把敲打巴金的肩膀,試圖想要從他身側逃出,但祭司在把火把交給工友前,早就做好了準備。火焰沒有碰到巴金,甚至沒有燒著他華麗的衣著,它們都被他的防禦咒語保護著。
穆力維嘗試不同的策略,拿火把像棍子一般捶打,但衣服上有著如鐵甲般堅固的魔法盔甲,木火把一敲下便彈開,巴金連動都沒動。
「好了,親愛的穆力維。」巴金勸說道,不以為忤。「你不會想要成為我的敵人。」
穆力維向後退,幾乎要放掉火把。他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克服恐懼,更久之後才重新正常呼吸。
「帶路吧。」巴金指示。「你知道這條通道還有後面的小路該怎麼走。帶我去看。」
巴金喜歡地底墓穴,裡面充滿灰塵,又隱密,滿是死去已久的祭司屍體,有些有經過防腐處理,有些只是包裹著蜘蛛網的骸骨。之後他都有用處。
穆力維帶著他看過這一層樓,包括通往城堡酒窖的搖晃台階,以及一個中型的房間,曾經是圖書館用來當作研習室的地方。巴金認為這是他架設邪惡祭壇的最佳地點,但首先他得看看這工友到底有多大用處。
他們點亮數只火把後,將火把放入牆上的圓環,然後巴金帶著穆力維來到一張古老的桌子前,那是房間原有眾多傢俱的其中之一,然後拿出他寶貴的行李。瓶子在三一城寨中施過層層法術,只有塔洛娜的門徒或純真的人才能碰觸它,而只有後者能夠打開它。巴金和艾伯利司特一樣,認為這是層阻礙,但他與巫師看法不同,祭司認為這是個合適的阻礙。有什麼比純真之人解放渾沌詛咒更諷刺的事情嗎?
「請你打開瓶子吧。」巴金說道。
工友端詳瓶子片刻,然後好奇地看看祭司。
巴金知道穆力維的弱點。「這是甘露。」祭司撒謊。「是神的飲品。只要嘗一口,從此之後,你嘗的酒會香甜十倍,因為甘露殘留的效果永遠不會消退。請你喝吧。這是你應得的報償。」
穆力維急切地舔舔嘴唇,再看了巴金一眼後,朝發光的瓶子伸手。碰到的瞬間,一陣電流竄入它的手臂,燒黑了他的手指,將他拋向房間的另一邊,身體重重撞上牆壁。巴金走到他身邊,一手撐起穆力維的肩膀,協助他站起。
「我猜你也是不行。」祭司喃喃自語。
穆力維全身仍因電擊而顫抖,頭髮也因靜電而呈現一團膨鬆,話都說不出來。
「不用擔心。」巴金向他保證。「你可以靠別的方法來協助我。」穆力維此時才注意到祭司的另一隻手中拿著他的少女硬頭錘。
穆力維試圖躲到牆邊,手臂擋在身前,但根本不是巴金邪惡武器的對手。無辜的少女頭顱朝必死無疑的工友揮下,同時變換著形狀,從圓滑變得多角、邪惡,真正成為尖叫的少女,嘴巴張得碩大無比,露出細長、滴滿毒液的獠牙。
她飢餓地咬碎了穆力維的前臂,繼續向前朝他的胸口撕裂撞擊啃咬。他痛苦地大力扭曲片刻後,沿著牆滑下,死去。
巴金仍有許多事情要準備,沒空理會他。
艾伯利司特靠回椅子中,停止對魔鏡專注凝視,但仍維持著他創造出的連結。他找到了巴金,也認出他身處的環境——萌智圖書館。艾伯利司特雙手扒抓他日漸稀薄的頭髮,思考這個情報代表的意義,發現這份消息令人頗為不安。
巫師對於圖書館有複雜的情感,一些在這麼重要的時刻中,他仍不願意檢視的難解心情。艾伯利司特其實多年前有在圖書館中研習過,但他對低層界居民的好奇為這段關係畫下了休止符。駐館祭司們覺得很可惜,居然得要求艾伯利司特這麼有潛力的人走,但他們也表示擔憂,認為艾伯利司特無法辨別善惡,辨別正道與研習邪術間的差異。
離開並沒有終結艾伯利司特與萌智圖書館間的關係。接下來幾年內發生的事情讓巫師對那裡有了更混亂的情緒。如今,在進行區域征服的計劃中,艾伯利司特寧願把圖書館留到最後,他能親自指揮攻擊。他之前絕對猜不到巴金會這麼大膽,敢第一步就挑上那裡,他原本以為祭司會先去西米斯塔,或是卡拉敦等重要地點。
「怎麼樣?」房間對面傳來問題。
「他在萌智圖書館裡。」艾伯利司特陰鬱地說道。「祭司選擇我們最強大的敵人來開戰。」
艾伯利司特對小惡魔的回答猜得極準,正好與他同時無聲念出「班內踏裡馬拉」。
「把他找出來!」德魯希爾命令。「他在想什麼啊?」
艾伯利司特好奇地看了小惡魔一眼,他原本想要責罵德魯希爾不恰當的語氣,卻轉念決定贊成它的想法。他朝大鏡子傾身,更深入地窺伺,進入圖書館的底層,穿過充滿蜘蛛網的通道,進入巴金架起祭壇的房間。
巴金緊張地環顧四周片刻,然後顯然是認出這道目光的來源。「很高興見到你,艾伯利司特。」祭司得意洋洋地說道。
「你冒了大險。」巫師說道。
「你懷疑圖安托·齊羅·米安凱的能力嗎?」巴金問道。「那可是塔洛娜的代理啊。」
艾伯利司特無意與他重新進行這種無解的爭論。他還來不及回答,畫面中出現了一個新的身影,臉色蒼白,眼睛眨也不眨,一隻斷掉的手臂扭曲地垂掛在身側,左胸沾滿了血。
「我的第一名士兵。」巴金解釋,將穆力維的屍體拉到身邊。「我還有一百多名士兵等著我召喚。」
艾伯利司特認出這名「士兵」是具殭屍,而他也知道巴金正位於充滿地下墓穴的地窖中,所以根本不需要問巴金打算上哪裡找來他的軍隊。瞬時間,巴金選擇圖書館進行襲擊,不再顯得那麼有勇無謀,而艾伯利司特必須自問,他這名狡獪的對手,於現在和未來到底會變得有多強大。巫師對於萌智圖書館的複雜心情再度湧現。他想要命令巴金立刻離開圖書館,但他當然沒有強制執行這個命令的力量。
「不要低估我。」巴金說道,似乎讀透了巫師的心思。「圖書館一旦被打敗,整個區域都將為我們所有。你快走吧,我還得去處理那些憑你一介巫師之身是絕對無法瞭解的任務呢。」
艾伯利司特想要抗議巴金貶抑的語調,但他知道這些話在對方耳裡將是如此空洞。他立刻截斷連結,倒回椅子上,回憶湧現。
「班內踏裡馬拉。」德魯希爾再次說道。
艾伯利司特轉頭看著小惡魔。「巴金可能比我們預期的還要早帶回來一項極大的勝利。」巫師說道,但語氣中鮮有歡欣之情。
「這是不必要的工作。」德魯希爾啐了一口。「拉格諾的軍隊已經準備要出動,巴金大可找個更好的目標。他可以去精靈那裡施放詛咒,因為拉格諾非常痛恨他們,本來也就打算把他們列為首要目標。如果我們佔據了西米斯塔森林,我們可以南進繞過山脈好讓那些祭司們孤立無援,趁他們還沒發現自己陷入危機之前,強大的圖書館就已經被團團包圍了。」
艾伯利司特沒有爭辯,再次思索,他這麼輕易地就把靈藥控制權讓給巴金是否睿智。他當初為此找了個好理由,但他內心很清楚,他是被自己的懦弱所背叛。
「我必須去找他。」德魯希爾出人意料地說道。
艾伯利司特考慮他的要求片刻後,決定不要與之爭論。巫師知道,派出德魯希爾很冒險,但他也意識到,如果他早先與巴金會面時他能更有勇氣冒險,現今的處境可能就不是這麼蹩手蹩腳了。
「朵瑞珍告訴我,巴金身邊有帶一個魔法火爐。」巫師說道,站起身,拿起法杖。「她的法術很強,如果巴金打開通往低層界的大門去尋找同伴,她一定會知道。當朵瑞珍確定門開啟時,我會在這裡也開啟通道。你的旅程不會太長。巴金不會知道你是我的使者,他會認定你是他召喚來的,而且受他控制。」
德魯希爾將蝙蝠翅膀啪地一聲裹回身上,睿智地沒有開口,直到艾伯利司特離開房間。
「你的使者?」小惡魔朝關起的門低咆。
艾伯利司特要學的可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