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吉斯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放下了斥候剛剛送來的羊皮紙。他看著羊皮紙順著桌面滑下去,最終掛在了桌角,搖搖欲墜。這挺不錯的,半身人想到。這份報告又給當前的形式增加了許多麻煩,斥候們在南邊的隧道裡發現了巨魔,正尾隨著前去支援奈瑟姆的矮人們。
半身人的直覺告訴自己,應該召回那五十名矮人。
但他怎麼能這麼做呢?現在有接近一千人在山崖上與班納克並肩作戰,還有數目更為龐大的矮人在守護者山谷西邊,守衛著班納克的側翼和秘銀廳的西門。秘銀廳裡剩下的矮人也忙碌不已,穿行於通道之中,提供補給,救治傷員,並在必要時提花納悶。各個作坊裡忙碌不停,加班加點的完成著瑞吉斯的要求。
一想到鐵匠們,瑞吉斯臉上浮現起一絲酸酸的表情。有那麼一會他很想叫停南弗多瘋狂的計劃,把更多的矮人派到南邊去。
半身人再次歎了一口氣,把臉埋在手掌中。有人在敲門,他迅速抬起頭,示意敲門者進來。
一個矮人走了進來,頭盔下包裹著的繃帶和身上的衣著表明他剛從戰場上下來。
「爭奪隧道的戰鬥開始了,」矮人說,「班納克讓我來告訴你一聲。」
「在你下來包紮傷口的時候?」瑞吉斯問道。
「啊哈,只是擦傷而已。」矮人說,「我下來是想找些帶刺的東西好建築工事。」
他點點頭,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隧道裡的戰鬥怎麼樣了?」瑞吉斯從矮人的報告中回過神來,自言自語道。
戰士的情況看起來不容樂觀。他頭盔的一半覆蓋著乾涸的血跡,身上的鎧甲滿是凹痕。矮人轉過身來。
「隧道曾經在我們手裡失手過,」他說道,「你覺得敵人會拱手把它們再還回來麼?」
瑞吉斯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感情,搖了搖頭。矮人板著臉點點頭,離開了。
這使得瑞吉斯又歎了一口氣,但那是在矮人出門之後了——他不想把自己的軟弱和失望暴露給任何人。但是現在他的確如此,簡直要把他逼到崩潰的邊緣了。矮人們正在流血傷亡,說到底是他要求他們這麼做的。半身人攝政王原本可以召回班納克和他的軍隊,可以召回戰錘一族和新來的所有矮人,讓他們撤到秘銀廳內部。讓獸人們愛怎麼辦怎麼辦吧!讓部隊堅守在外邊持續作戰似乎是多餘,或許,把他們都召回來才是上策。
但如果這樣的話,這片地區必然會落入獸人之手,秘銀廳傳統意義上的地位和作用——作為世界之脊東側保護善良人民不受侵擾的第一道防線的作用——也必然會蕩然無存。
這些壓力使得瑞吉斯進退兩難。
「我不是一個領導,」瑞吉斯輕聲說道,「卻不得不承擔起這份責任。」
這一想法轉瞬即使,他忽然想到如果布魯諾聽到自己這麼說該是個什麼表情,不由得笑了起來。
矮人會叫他「饞鬼」,當然,還會用手使勁拍拍他的後腦勺。
「哎,布魯諾,」瑞吉斯輕聲說道,「你能醒一下看看現在這個情況嗎?」
他閉上了眼睛,腦海裡浮現出布魯諾的樣子,正臉色灰暗的躺在床上。他每天都去布魯諾那裡,在矮人國王床側的一把椅子上過夜。崔斯特不在身邊,凱蒂布瑞爾和沃夫加又被班納克那邊的戰鬥拖住了,但瑞吉斯堅信,只要有一個好朋友在布魯諾身邊,他就不會死掉。
半身人懷著半是恐懼半是希望的心情等待著那個時刻,他不明白為什麼布魯諾能活到現在,確切的說,自從上次牧師們告訴他一旦他們不去照顧布魯諾,布魯諾連一天也活不過以來,已經又過了很多天了。
頑固的老矮人,瑞吉斯想到。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想去看看他的朋友。之前總是在傍晚的時候去看他,有事甚至不吃晚飯就過去了,但不知為什麼,瑞吉斯就是覺得現在應該去一下。或許是因為自己需要布魯諾的陪伴吧,自己是布魯諾最親密的朋友,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矮人們才接受他作為戰錘一族的攝政王。
或者說,他只想坐在布魯諾身邊,回憶那些與矮人在一起的日子。在那些年裡,布魯諾就是一個象徵,當別人都逃跑時,他巋然不動,當別人嚇得發抖時,他放聲大笑。
在出門的時候,瑞吉斯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這把他心中的那點欣慰全都衝散了:或許是因為布魯諾的靈魂來到他心中,給了自己這樣的暗示嗎?
可能是這樣吧,他忽然意識到,感覺自己必須去布魯諾那裡,因為布魯諾的靈魂在召喚自己,想要在彌留之際與朋友在一起,走過最後一點生命的道路。
「噢,不。」半身人叫道,全速衝過走廊,向布魯諾的房間衝去。
提前來到布魯諾的房間使得半身人看到了一幅意想不到的景象。當他進門時,發現一個矮人正蹲在奄奄一息的布魯諾·戰錘身邊,輕聲向穆拉丁祈禱著。
瑞吉斯立刻想到這名牧師正在引導布魯諾走向另一個世界,自己可能已經錯過了朋友的最後遺言。
但半身人很快回過神來,這個牧師,卡迪歐·鬆餅頭,不是在吟誦道別的禱詞,而是在施放一個治療的法術。
瑞吉斯的眼睛瞪大了,布魯諾的狀況難道已經有所好轉,可以用治療法術恢復了嗎?他懷著這種心情衝了進去,卡迪歐被他嚇了一跳,但只是抬頭看了瑞吉斯一眼,又轉過身去屏住了呼吸。這一緊張的表現使得瑞吉斯的希望完全破滅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心情。
「你來這裡幹什麼?」半身人問道。
「我來祈禱布魯諾能夠繼續活下去。」矮人牧師冷淡的回答,瑞吉斯似乎曾經聽過這句半真半假的話。
「我的意思是,讓布魯諾舒服一些。」卡迪歐補充道,「祈求穆拉丁能毫無痛苦的帶走他。」
「你以前告訴我布魯諾早就去穆拉丁那邊了。」
「啊,他的靈魂或許早就去了——啊,這個,一定是這樣的。」卡迪歐語無倫次的說,「但是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肉體繼續忍受折磨,對吧。」
瑞吉斯很難聽進這些說辭,他站在布魯諾旁邊,想到布魯諾本該在許多天以前就逝去了,就在他命令牧師們不要再提供救治後的幾天裡。
「你想做什麼,卡迪歐?」半身人問道,但一個闖入者打斷了他的話。
「攝政王要……。」演說者·芮金克勞說道,看到瑞吉斯站在房間裡,她馬上閉嘴了。
她的眼睛睜大了,咕咕囔囔的向後退去。
「喂,卡迪歐·鬆餅頭,」瑞吉斯補充道,「攝政王來了,趕快停下吧,別再救了。」
他說著狠狠地盯著卡迪歐,但矮人毫不退縮,
「啊,」卡迪歐回答,「這個不是演說者想說的,你剛才不在這裡。」
「你在治療他。」瑞吉斯指責道,對他怒目而視,「你們每天都來這裡,對他施放治療法術,維持他的生命。你們不想讓他死。」
「他的肉體還在這裡,但是靈魂已經遠去了。」卡迪歐解釋道。
「那就讓他死吧!」瑞吉斯命令道。
「不行。」卡迪歐說。
「這對他來說是一種侮辱!」半身人叫道。
「是的,」卡迪歐同意道,「但布魯諾還有自己的責任,我看到他還在努力地完成著。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布魯諾死去。」
「不能這樣。」演說者說。
「但是你說過他救不回來了,他的靈魂和肉體已經分開了,他感受不到你的治療法術的力量了,」半身人爭辯道,「你自己說要讓布魯諾安詳的離世,現在又想出爾反爾嗎?」
「布魯諾王在戰鬥結束前是不會回到祖先那裡的,」卡迪歐解釋道,「這不是布魯諾的意思——這跟布魯諾沒有半點關係。」
「這不僅僅是為了國王,也是為了矮人們,」演說者補充道,「這跟在外邊戰鬥的同胞們關係密切,他們為布魯諾·戰錘的名字而戰。你可以去試一下告訴班納克·布勞南威爾,說布魯諾王已經死了,看他能堅持多久。」
「這不是為了布魯諾。」卡迪歐說,「這是為了以布魯諾的名字而戰鬥,你應該明白,秘銀需要一位國王。
瑞吉斯想要找出反駁的理由。他嘴唇顫動著,但說不出話來。他的目光垂了下來,落在布魯多身上。他的朋友,秘銀廳國王靜靜地躺著,健壯的手臂無力的放在曾經強壯的胸口上。
「沒有尊嚴……。」半身人輕聲說道,但這點聲音連自己都幾乎聽不清。
布魯諾的生命是一種榮耀,是一種責任,更是一種忠誠。對於族人與朋友們的忠誠。如果他的生命能夠幫助族人和朋友的話,即使布魯諾忍受著再大的痛苦,矮人也心甘情願。如果有誰要阻止他盡到這一責任的話,布魯諾一定會向他的臉上狠狠來上一拳。
瑞吉斯站在那裡,看著無助的朋友,心中滿是哀傷。一想到這些牧師違背凱蒂布瑞爾和沃夫加的想法,擺佈著他們養父的命運,心中更是無比悲痛。
但半身人仍然找不到理由反駁卡迪歐與演說者的邏輯。他看看兩個矮人牧師,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他們的工作。他低下頭踱出了房間,又一件重擔壓在了他的肩膀上。
兩根沉重的鐵管被扔到了地上,叮噹作響,南弗多穩穩的按住了它們。侏儒氣喘吁吁的把它們從鐵匠作坊裡扛了過來。他連休息都顧不上,馬上開始調整兩根管子,使它們能夠連接在一起。
派克·石肩好奇的看看它們,然後捧起腳下的一堆泥巴。魔法很快就會從泥巴上消失,他知道,泥巴很快就會變為固態。綠鬍子矮人把泥巴抹到管子上,舉起一端仔細端詳。
「嘿。」他急切的說道,示意另一名矮人把嘴唇湊到管子的另一端。
他擺擺手讓南弗多走過來,侏儒小心翼翼的接過了矮人舉起的那一端。
派克把兩根管子放低了,南弗多馬上用布把管子的交接處一層層包了起來。派克把手伸了進去,在交接處塗滿泥巴,然後南弗多小心翼翼的把兩段管子放回地上,同時撥拉了一堆小石子口處墊了起來,等待派克抹上的泥巴固定起來、
泥巴變得堅硬了,兩端管子合成了一段。
「嘶嘶嘶嘶。」派克指著兩端管子的交匯處,捏著鼻子說道。
「是的,要是這樣就會漏。」南弗多同意道,「但是還沒完成。」
他衝了出去,很很快就拖著一隻大桶跑了回來,裡面還泡著一隻正在滴瀝青的大刷子。侏儒再次彎下腰去,把瀝青塗在接口處。
「不嘶嘶嘶嘶了。」他對派克說道,搖搖手指。
「呵呵呵。」綠鬍子矮人同意道。
看到派克的精神很好,南弗多心裡很高興。自從他失去了手臂,矮人一隻處在一種消極的狀態,甚至比以前說話都少了。南弗多曾經仔細的分析過,派克的難過更多的是來自於對自己已經沒有用的懊惱而不是自己是去手臂的傷痛。
吸引這個綠鬍子矮人幫助自己完成計劃——派克也的確是這項任務的最佳人選——再次點燃了矮人的活力,他的臉上滿是笑容,坐在那裡把石頭變成泥巴,甚至「呵—呵—呵」也說得更多了。
「他們在上面打仗。」南弗多解釋道。
「哦哦哦。」派克回答。
「隧道在巨人陣地下面,」南弗多對他解釋道,「抓住派克的胳膊把他拉了過來,」如果我們足夠幸運的話,在我們上去加入他們之前戰鬥就能結束。但我們不能指望朋友們能堅守很長時間——這樣會使班納克那邊兵力匱乏。「」哦哦哦哦。「」只有我們能夠緩解班納克的壓力,派克。「南弗多說,「只有你和我,抓緊時間。」
他估量了一下管子的長度。
「嗚啊。」派克同意道,又開始工作起來,把面前的一大桶正在凝固的泥巴收集在一起。
南弗多點點頭,深深的呼吸了一下。這需要很多時間。他想了一下已經完成的進度,估算了一下可供調遣的矮人,還需要很多人。瑞吉斯會明白的,侏儒知道,要清理隧道,要製作管子,這些都在熱火朝天的進行著。
南弗多甚至覺得這就是一場十分激烈的戰鬥。
這一想法使他不寒而慄。
「該死的弓箭手。」屈德·邁克努科歷司叫道。
他躲到隧道一側的一塊岩石後邊。矮人們輕而易舉的奪回了隧道外邊一直延伸到守護者山谷的開闊地帶,但當他們向隧道更深處推進時,抵抗變得激烈起來。屈德和伊萬·石肩,還有尼克威利格的小隊在狹長的隧道裡遭遇了激烈的抵抗。
在他們前方不遠處,獸人修建了許多工事,以便使用弓箭和投矛阻擋他們。
「托格正在我們左邊推進,」伊萬說道。他正躲藏在通道對面的一處拐角里,向屈德喊話,他們馬上就要經過我們進攻大廳了,他需要我們的支援!」
「哈!」屈德大叫一聲從岩石後面跳了出去,——然後馬上又趴下來,三支箭向他的方向射來。
「你這個傻瓜!」伊萬叫道。
「打著我了,」屈德承認道,抓住其中一支箭的箭桿。
「我們得從這出去。」伊萬說道。
屈德舉起手來,搖了搖頭,證明自己沒事。
「我們得把他們壓制回去。」費爾巴堡的矮人叫道。
「九層地獄在下!」伊萬沮喪的咕噥著。
他把十字弓從肩帶上取了下來,仔細的瞄準著。他的朋友卡德利在伊萬的幫助下設計了這種肩帶。兩邊固定在腰部,上面開有許多小洞盛著一個個小瓶子,裡面裝著一種特殊的藥劑,在十字弓矢擊中目標時能爆炸。
伊萬取下一個瓶子裝在十字弓上——這是卡德利的另一個傑作——使得他可以在肚子上給十字弓上弦,然後向通道內部射去。
瓶子被十字弓發射了出去,飛到獸人的工事前,撞在石頭上炸開了,爆炸藥劑僅僅炸去了幾片石頭。
「我們得把那堵牆拆掉,」伊萬對屈德說,「那樣才能把他們趕跑。」
他又向工事射了一箭,通道裡再次響起爆炸聲。
隧道忽然顫抖起來。
「你怎麼搞得?」屈德眼睛吃驚的瞪大了。
伊萬的驚訝程度絲毫不亞於他。
「該死,我怎麼知道,」他叫道。雷霆般的響聲開始迴響在他們周圍。伊萬看看自己的肩帶,又取下了一枚彈藥,「就這麼個東西!」他叫道,搖搖頭,向獸人的方向看去。
他忽然意識到聲音是從身後發出的,不是在前面。
「不是我弄的。」伊萬吼道,繼續回頭看著。
「哈,在洞裡面!」屈德喊道,「把他們趕出來,趕出來!」
但是聲音不是從洞裡傳出來的,兩個矮人和他們的同伴很快反應了過來,噪音的發出者正從他們身後的一處拐角處衝來。
「不是爆炸!」一個矮人說道。
「開膛手!」另一個叫道。
「潘特?」伊萬對屈德說道,他們兩個都明智的向藏身之處裡面靠了靠。
他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粗野的吼聲,金屬鎧甲的刮擦聲和沉重的靴子踩踏地面的聲音很快傳來。第伯多夫·潘特帶著開膛手們旋風一樣跑了過去,遠遠的衝到了他們前方。他舉著一面巨大的盾牌,獸人的箭矢都射在了上面,有一支越過盾牌射到了潘特肩膀上,但這只是讓他喊叫的聲音更大了,更為急切的向前衝去。
獸人的箭矢和投矛雨點一般發射過來,但開膛手軍團,不知道是出於勇氣還是愚蠢,一步也不後退。這樣密集的火力對於一般矮人來說幾乎是不可逾越的,但對於開膛手軍團來說,這只是更加激發了他們的鬥志,他們甚至似乎沒有感覺到箭矢射在了自己的身上。
潘特死命向獸人的工事撞去,他身後的矮人也學著他的動作拚命向牆上撞,後到的矮人們甚至跳起來從他們的同伴頭上向牆上猛撞。
工事馬上被毀了。
幾個獸人爬了出來,有幾個擺弄著弓箭,有幾個舉起了粗糙的長矛,還有幾個拔出了劍。
開膛手們一窩蜂的撲了上去,他們跳到敵人身上,用尖利的盔甲掛擦敵人的身體,用頭盔上的長角猛刺敵人,或是用帶著尖釘的拳套狠揍他們。
伊萬扶著蹣跚的屈德來到倒塌的工事前,裡面已經沒有活著的獸人了。
「要是不迅速解決他們,你就會受到更多傷害。」第伯多夫·潘特解釋道。
「小心……」伊萬剛想對他說,但前邊矮人的呼聲又響了起來,向另一處工事發起了進攻。
「衝啊!」潘特吼道,「哇呀呀呀呀呀呀!」
他踢開盾牌上的石頭,撿起盾牌衝了上去,開膛手們聚在他周圍,死命向前奔去。
「我真希望我們沒有在托格之前衝進來。」伊萬說道。
屈德吸吸鼻子,搖了搖頭,伊萬扶著他繼續向前走去。
在遠離戰場的地方,守護者山谷的地表之下,南弗多、派克和一群矮人聚在一起。他們臉上都包的嚴嚴實實,抵禦著硫化物刺激性氣味的侵襲。
派克蹲了下來,把手覆蓋在淺黃色的泥水上。他念誦著咒語,用一隻手和一隻殘臂不斷在石頭上揮舞著。在他身邊,一個矮人杵著一根長長的金屬管,底部被磨得很尖。派克釋放完法術後向後退去,點了點頭,矮人徑直走過來,把金屬管插進了已經變軟的岩層中。他用力向下捅著,管子越陷越深,直到半截都埋了進去才停下來。
「到底了。」他說。
派克點點頭,笑著看看南弗多,後者如釋重負的歎了一口氣。這是整個計劃裡最棘手的一步,侏儒相信。在派克的幫助下,他們已經向地下深入了十尺,再有五尺就到瓦斯層了。這絕對不能失誤。
等到泥巴再次凝固成石頭的時候,侏儒向他們點了點頭,兩個舉著大錘的矮人走了出來,開始砸管子的頂部。
南弗多屏住了呼吸,他知道撞擊濺出的火星可能會引發災難,雖然他從來沒有把這種情形告訴任何人。
他一直沒有呼吸,直到一個矮人停了下來,「穿過去了。」
另一個矮人也向侏儒點點頭,抽出刀子把緊緊封住管口的帶子割開了,幾乎與此同時,他們向後跑去,迅速遮住口鼻,一股氣體從管子裡透了出來。
派克尖叫了一聲向前衝去,手中抓著一把南弗多準備的瀝青抹了上去,然後蹲下來用許多石頭變成的泥巴把它封住了。
「這是我這輩子看到的最瘋狂的事情。」一個矮人說道。
南弗多偷笑了起來,他不怎麼同意這個矮人的話。就因為他一句話,矮人扛著這些管子走出車間,穿過隧道,砸入守護者山谷地下十尺深的岩層中。就因為一句話,矮人們就開始架設管道,從懸崖開始,向北邊架設五十多尺,再向東邊架設兩倍的距離。就因為他一句話,矮人們就經過兩三百尺高的山崖把管子連在一起,再由派克塗抹上泥漿把它們密封起來。
派克退了回去,矮人們抬著大桶跟在後面,有的裡面裝著泥漿,有的則裝著瀝青。綠鬍子矮人一個個封堵著管子的接頭,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已經來到了地表,穿過守護者山谷來到山崖下。派克的手法嫻熟起來,尤其是管子拐角的地方,用手肘塗抹泥漿的手法嫻熟至極。
南弗多帶領另一群矮人再次沿著官道走了一遍,尋找著任何可能漏氣的地方,確保支撐管子的石頭不會鬆動。這不能有一絲疏忽,侏儒知道,特別是地下那一段。
每過一陣侏儒就回到管子入地的那個地方,確認第一段管子還牢牢地插在地裡。
這僅僅是為了消除自己的疑心。
當潘特在隧道裡取得了戲劇性的勝利後,矮人們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之內奪取了巨人腳下的絕大多數通道,把獸人逼到了隧道的最北端。為了不再耽誤時間,托格下令把隧道封起來,(這使得潘特非常遺憾)他的工程師們在敵人藏匿的那一小段隧道前築起了一堵牆。在檢查了通道之後,托格宣佈已經勝利了。
但工作才剛剛開始。矮人們衝到隧道的南段靠近守護者山谷的地方,把武器掛回腰間,抬起大桶的粘稠瀝青。托格的小隊回到地下,另一部分則順著繩梯來到守護者山谷底部。很快,一個個鐵桶開始在矮人中間傳遞起來,裝的滿滿的瀝青被運過去,空桶則被替下來,再次裝滿。
矮人們用瀝青塗抹著他們能找到的每一處縫隙,用瀝青抹遍管子所有的地方。
利用南弗多的一個設計,其他矮人們可以把自己用繩索牢牢地固定在懸崖上,他們均勻的分散在懸崖表面,向石頭裡砸入楔子,為管道提供支撐和固定。
托格、伊萬和屈德——他堅持不讓任何人包紮自己的傷口——開始檢查這片區域裡的情況,尋找著通往東部仍然在戰鬥的地區的最短路線。托格謹慎的前進著,不時的用一把小錘子敲擊石塊,仔細聆聽以判斷它的結構。最終他確定了一個地方,托格解下鶴嘴鋤開始挖掘,在其他矮人的幫助下很快掏出了一個通向東邊的洞,通過那裡,他們能看到多石的山崖上的天空。
「夠寬吧?」托格問道。
伊萬舉起南弗多設計的那個盒子,上面的鏡子反射著陽光。
「看起來很合適。」他回答。
他湊得更近了,緊緊的握住那個盒子。幾把鶴嘴鋤又開始挖掘,迅速把洞擴大了不少,使盒子能夠更穩固的放在裡面。然後他們向後退去,看著伊萬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放了進去,讓鏡面向外,盡量遠的離開邊緣。
「把這個地方封起來。」托格命令道,然後和另外兩個領導者離開了。
「那個瘋子侏儒是怎麼想的?」屈德問道。
「這個還不能說,」托格承認道,「但是班納克對我要說奪回那些隧道,於是我就過來了。」
「就是那樣,」伊萬說,「就是那樣。」
「然後就完成了。」屈德點點頭。
「啊,」伊萬同意道,「戰錘一族的人知道怎麼能打贏。」
托格拍拍他的同伴們,轉過身去,伊萬心裡的情緒十分複雜,他和屈德還有托格本來不是戰錘族人,卻被委以如此重任。
靴子踩踏地面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和他們的交談。三個矮人轉身看到第伯多夫·潘特正帶著他的人馬從南邊趕來。
「外邊又打起來了,」潘特對他們三個說道,然後回頭叫他的小隊,「快點你們這些笨蛋,再晚一點就什麼樂子也沒了!
開膛手軍團歡呼著衝了過去。
「真是萬幸,他是我們這邊的。」屈德說道,三個矮人大笑起來。
在第二天黎明之前,東邊山坡上的戰鬥還在繼續。屈德和牧師們都過去支援了,托格和伊萬站在錯綜複雜的隧道最南端,幾乎就在守護者山谷邊緣了。
「矮人的鮮血灑滿了這片土地,」托格沮喪的說道。
「我覺得侏儒想要把那些巨人趕下山脊,」伊萬回答。他踢踢腳下的一段管子,這些管子穿過懸崖深入地下,「他想把臭氣上來。」
在他們前方,一群矮人正在努力工作,他們收集著石頭墊在管子下面,確保管子牢固不動,同時不會受到任何壓力。
「這些臭氣真不錯,」托格說,「能把巨人熏下山去。」
「我兄弟說挺好的。」伊萬解釋道。
當矮人們急匆匆的走過時,伊萬對托格點點頭,他們來到管子兩邊,示意矮人們離開。托格和伊萬舉起一根長木槌,用力向早已設好的木質楔子砸去。隧道口一下塌了,管子被埋在了裡面。
「封好了。」伊萬對矮人們說,「潑上瀝青,然後覆上一層土,再潑一層瀝青。決不能讓任何東西漏出來。」
矮人們點點頭,毫無怨言的繼續開始工作。
伊萬也向他們點點頭,然後向山崖的方向看去。掛在上面的矮人們還在工作著,繩索把裝滿瀝青和泥漿的桶吊上去,還有許多金屬管子。
「這個瘋子侏儒!」伊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