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說!我說……」他長歎一聲,「其實,我也是不得已啊!兩個月前,汪松濤突然找到我,說想和我合夥做生意,是來錢快的買賣,我當時就答應了下來,現在物價飛漲,那麼點兒工資說實在的也真的不夠花,一大家子的開銷啊!」
王金明走後,鄧嘉盛乾脆放下了手中的筆,閉目沉思了一會兒,很快就打定了主意。他站起身,穿上工作服,隨即向辦公室外走去了。
穿過忙碌不堪的急診室的時候,耳邊傳來護士長的大聲抱怨:「這個徐貝貝也真是的,說是請假半天,這又跑哪兒玩去了!小田啊,幫我再打打她的手機試試!」
「好勒!」
鄧嘉盛並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他徑直向醫院地下室走去了。在經過護士值班台時,他彎下腰小聲叮囑值班的小護士:「我去開會,有事情幫我留言,我不開手機了,院長要求的!」
「好的,主任,您放心吧!」小護士的臉上流露出崇拜和敬畏的神情。
醫院地下室的盡頭有一扇小門,是藍色的,平時緊鎖著,鎖頭上落滿了灰塵和雜物。但是今天,鄧嘉盛擰開門鎖的時候,門鎖上乾乾淨淨的,一點兒灰塵都沒有,顯然在不久前剛剛被人打開過。
鄧嘉盛閃身進入小門後,很快,就在裡面把門給鎖上了,門裡邊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通道鋪著白色的木質地板,上面蓋著油氈,頭頂上瀰漫著昏黃的燈光。天使醫院表面看上去是新建的,其實很少有人知道,它是建立在一個廢棄的日軍醫院基礎上的,地下室中有一個保留下來的暗道,裡面藏著很多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秘密。
鄧嘉盛走下樓梯,轉了個彎,腳步聲在空氣中孤單地迴響,走廊的盡頭是一扇很寬的門。
門推開後,展現在鄧嘉盛面前的是一個白森森的房間,房間裡到處都貼滿了瓷磚,一張手術床在房間正中央擺放著,手術床上躺著一個人,確切一點兒說是綁著一個人。一聽到有人推門進來的聲音,手術床上的人立刻回過頭,掙扎著尖聲叫道:「鄧醫生,你瘋了,快放我出去!」
「你別費這個心思了,這裡你喊破喉嚨都不會有人聽到的。還是乖乖地待著吧,我們兩人都省事兒!」
「你到底想幹什麼?」或許是預感到了正步步向自己逼近的危險,徐貝貝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她拚命掙扎著,可是無法掙脫牢牢捆住自己四肢的皮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鄧嘉盛面無表情地向自己走來,在他的右手中,就像變戲法一般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個尖尖的針筒。針頭扎進皮膚的時候,徐貝貝感覺到自己整個身體在急速下墜,漸漸地,眼皮往下沉,嗓音也變成一種歎息。她竭力想發出一聲尖叫,卻悲哀地發現自己連呼出一口氣都變得那麼困難。
這時,身邊出現了一個身著護士服的年輕女人。很快,徐貝貝身體裡的最後一絲意識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把她的衣服脫了,趕緊插管子!」鄧嘉盛說,「我們要抓緊時間,不然她就報廢了。器官保存箱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好了,就在桌上!」
鄧嘉盛掃了一眼身後的工作台:「不夠,至少五個,快打電話!」
年輕護士皺了皺眉:「五個?那她……」
「你不用管那麼多了,有用的我們都要!快去,我們五分鐘後準備手術。」鄧嘉盛的嗓音變得異常興奮,「樓上還有人排隊等著呢!」
「可是,她不就沒救了嗎?」年輕護士並沒有馬上離開去打電話,反而一臉的困惑,「鄧主任,你說過不殺人的,只是拿我們要的器官,她不會死的!可是,五個器官,你這不是要了她的命嗎?」
鄧嘉盛不由得愣住了。他轉身,冷冷地說道:「她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本來就不能夠再活下去了。我不能浪費了她身上的東西!我警告你,你要是再那麼有好奇心,被上面知道的話,你的下場會和她一樣的!」
一聽這話,年輕護士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她立刻牢牢地閉上了自己的嘴巴,驚恐的雙眼再也不敢往手術台上看過去了。
病理科化驗師助理員阿芳膽戰心驚地捧著最後一個紅色小箱子走出了地下室,儘管是在大太陽底下,可是她卻渾身發顫,臉色煞白。她緊緊地抱著那個用白大褂包著的特殊的紅色小箱子,卻又不敢低頭去看,相反卻時不時地朝自己身後偷偷瞄上一眼。來到醫院門口後,她焦急地四處張望著,很快,一輛飛馳而來的紅色夏利車在她的身邊戛然而止,車窗隨即打開。沒有說一個字,阿芳只是看了車裡的司機一眼,就迅速打開包著的白大褂,把裡面的紅色小箱子遞給了車裡人。夏利車沒作任何停留,連引擎都沒有關閉,就徑直一踩油門,車子立刻離開了天使醫院的大門口,揚長而去。
直至此時,阿芳的臉上才微微露出輕鬆的神情,她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氣,然後轉身匆匆走回了天使醫院的大門。
阿芳怪異的神情引起了一邊的門衛兼保安老王的注意。他認識眼前的這個女孩子,病理科的助理化驗員,一個非常嬌氣的女孩,好像和急診科的護士徐貝貝是同學,平時經常看見兩人一起上下班,親親熱熱的,關係似乎很不錯。
「請等一下,你是徐貝貝的朋友吧?」老王忍不住叫住了阿芳,關切地問道,「好幾天都沒有見到她了,那小丫頭是不是生病了?沒事吧?」
聞聽這話,阿芳的眉宇之間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搖搖手,不耐煩地應付道:「我……我不知道,我也沒見到她,不知道她怎麼樣了,你找她護士長問問吧!」說著,阿芳匆匆忙忙頭也不回地跑回了醫院門診大樓,彷彿身後有什麼人在追她一樣。
老王愣了半天,搖搖頭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小值班室。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前天見徐貝貝慌裡慌張地在上班時間走出醫院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會不會生病了?這在以前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啊。老王越想越著急。
正在他坐立不安的時候,值班室的小門被人敲響了。
「裡面有人嗎?」
「有,等一下啊!這就來!」老王趕緊放下手裡的茶杯,走向門口,伸手打開門。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長得很壯實,臉龐是那種健康的黝黑色,舉手投足之間有些靦腆。
「請問你有什麼事?」
小伙子一臉的愁容:「大爺,我想請問你個事兒,不知道你認不認識急診科的女護士徐貝貝?」
老王點點頭:「知道,矮矮胖胖的那個小姑娘,臉圓圓的,經常見她上下班經過這邊,和她說過幾句話,她怎麼了?她應該有兩天沒來院裡上班了。」
「我是她男朋友,她好幾天沒回家了,這在以前是從沒有過的事情。我打過手機,但是關機,所以我到單位來問問,結果,沒人知道,都說她沒來上班,大爺,你能幫幫我嗎?我剛來這個城市沒多久,什麼都不熟悉……」
老王發愁了,隱約之間感覺到了一絲不安,病理科化驗師助理員阿芳臉上怪異的神情在自己眼前一閃而過,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難道這姑娘真的出事了?
「小伙子,我想……」老人猶豫了一下,隨即打定主意暫時安撫一下對方的焦急心情,「我想你女朋友應該沒事,估計是加班了,這幾天院裡都很忙,人家顧不上理你也是很正常的,大醫院嘛,你說對不?要不,你先回去,我幫你找找,有消息馬上打電話通知你,你留個電話給我,好嗎?明天你還要上班的吧,快回去吧,別耽誤時間休息了!」
小伙子點點頭,想了想,留下電話號碼後,轉身離開了醫院大門。
老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門診大樓,想了想,打定了主意,快步走回自己的小值班室,拎起電話,同時在牆上找到了上次匆匆用鉛筆寫下的一個手機號碼,撥了過去,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是那個王警官嗎?我……我是天使醫院大門口的傳達室門衛老王,我有些事要向你匯報……你來吧,我等你,就在門衛室。」
掛上電話後,老王又一次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喝了一口已經冰涼的茶水,微微歎了口氣,這醫院究竟怎麼了?這段日子怎麼總出事?
就在王建匆匆忙忙趕到天使醫院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醫院裡竟然火光沖天,再仔細一看,著火的是醫院後面的那棟小樓。正是傍晚時分,風很大,火借風勢,沒多久就把整棟小樓都吞沒了。醫院大院裡站滿了人,除了醫生、護士以外,很多都是穿著病號服的住院病人,更有甚者還掛著點滴,人們的臉上寫滿了焦急和恐慌。消防車的警報聲已經清晰可辨就在耳邊,王建把車停好後,趕緊擠上前,詢問站在警戒帶外邊的醫生:「能問下出什麼事了嗎?著火的是哪邊?裡面有人嗎?」
「哦,是太平間,那一棟小樓都是,我們醫院最古老的建築。還好裡面沒有活人,只是這樣一來,院方就沒有辦法向死者交代了!」
王建不由得一愣:「太平間著火?」
「那地方能不著火才怪!年代都這麼久了,電線早就老化了,院裡想到的是前面的新大樓,不是後面死人住的地方。要賺錢都得賺活人的錢,死人的錢沒得賺的。」對方的言語之間不乏諷刺的意味。
王建心裡一動。
足足燒了一個多鐘頭後,大火才總算被撲滅了,臨時被疏散到醫院大院落裡的病人和醫生護士們也都陸續回到了前面的住院部和門診大樓。偌大的醫院廣場上瞬間就只剩下了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王建一看,自己幾乎都見過,尤其是那個灰頭土臉的矮胖子!
「王科長!出什麼事兒了?」
王金明顯然很吃驚公安局的人這麼快就會出現,不過他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哎喲,王隊長,你怎麼來了?這麼快!現在真是辦事講究效率啊!」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是隊長,我只是副手。」王建皺了皺眉,他打心眼兒裡不喜歡眼前的這個男人,「還有,這次大火是怎麼回事?原因調查清楚了嗎?」
王金明剛想開口,不遠處就走出了兩個消防隊的負責人:「好了,裡面已經檢查過了,你們可以進去了,主要查一下停屍房吧,損毀很嚴重的!起火點應該就是在那裡面,我們仔細看過,可以確定是電線老化引起的。還好沒有人員傷亡。我們回去後會進一步調查的。」
「是!是!是!是我們工作的失誤,以後一定會按時檢查電線!」王金明點頭哈腰地送走了消防隊的人。正在這時,有一個人一臉慌張地跑出了火場,見到王金明就大叫:「王科長,數字不對!」
王金明一皺眉,小聲訓斥道:「幹什麼呢,小趙,大驚小怪的!到底怎麼了?有話不能好好說嗎?沒看見我們警察同志就在身邊嗎?有什麼情況儘管說就是了!」
「我……我剛才仔細點驗了屍體數目,王科長,數字不對。多了一具……」
「你說什麼?」王金明和王建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我今天上午剛核對過停屍房裡的屍體,總共八具,都是有記錄的,可是,可是大火後,我再去檢驗時,卻發現了九具!」
「會不會你不在的時候人家家屬把剛去世的親人送過來的?」王建半信半疑地問道,因為這樣的情況發生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會的,每一具屍體入庫,都是我登記和安放的,這是我的工作,不會錯的!」小趙一臉的無辜,本來停屍房太平間突然著火就已經夠讓他著急的了,現在憑空多了一具無名屍體,小趙更加沒有辦法交代了,「我們一個班就兩個人,每人值班十二個小時,現在是我值班,不可能有屍體進去我會不知道的!」
「你再查查看,大驚小怪的!肯定是你點錯了!」王金明偷偷瞥了一眼身邊一聲不吭的王建,邊說邊把他往前面推去,「我們再去看看!」
「王科長,等一下,我和你們一起進去!」
聞聽這話,王金明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安,但很快就被尷尬的笑容掩飾住了:「沒事的,王隊長,你忙你的去吧,這裡只是意外事故,我會好好調查責任人的,就不耽誤你的工作了!」
王建微微一笑:「我不忙,和你們一起進去看看!」
十分鐘後,面對著角落裡輪床上那具面目全非蜷縮成一團,不足一米長的屍體,王建沒有遲疑,迅速掏出了手機,撥通了王亞楠的電話:「王亞楠,天使醫院太平間有情況,我就在這裡,你馬上帶人過來吧,別忘了帶上法醫!」
再次站在曾經是天使醫院太平間的地方,章桐的心情很複雜,屋裡被大火和黑煙熏得黑漆漆的,木質窗框早就化成了焦炭,現場一片狼藉。想想就在幾個月前,自己在這邊最後一次見到了李曉楠的屍體,當時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李曉楠的死還只是所有悲劇的開始。如今,面目全非的太平間,要不是有沉重的冷凍櫃的保護,估計櫃子裡的五具屍體和停放在外面輪床上的那幾具將會是同樣悲慘的命運了。
負責管理太平間的小趙一個勁兒地向王亞楠解釋著情況,不顧身邊王金明一再地使眼色。想想也能夠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本來太平間裡著大火就已經是夠倒霉的事情了,現在又偏偏來了一具來歷不明的屍體,小趙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趕緊和自己撇清關係,這點渾水可別潑到自己身上來。
冷凍櫃裡的五具屍體是有主人的,而外面的四具,很快其中兩具也根據髖骨和盆骨的特徵辨認了出來,男性,年齡分別在六十歲到七十歲之間,這與登記簿上的屍體特徵也配上了。最後兩具,也很快就鑒定出了年齡和性別,章桐心中一怔,因為眼前的兩具屍體都是年齡在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屍,大火把屍體燒得面目全非,和腳底的幾塊被燒過的碎木頭相差無幾。
「小趙同志,麻煩你查一下登記簿上是否有年輕的女性,年齡在二十歲左右?」章桐抬頭問。
小趙點點頭,慌亂地翻動著夾在自己胳膊底下的太平間遺體登記簿,很快就有了答案:「有,女性,十九歲,名字叫鄭俊雅,死因是突發心源性心臟病。」
「什麼?這就是鄭俊雅?」王亞楠臉色頓時變了,脫口而出,「前段日子還是好好的,怎麼這麼快就死了?不是說沒有問題嗎?」
「世事難料啊,王隊長,你也不想想,這是心臟移植手術,風險是最大的,家屬心裡也應該早就有準備了。」王金明插嘴說。
王亞楠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能確定是哪一具屍體嗎?」
小趙點點頭:「左手邊那一個輪床上的,是我親手推過去的,因為冷凍庫滿了,暫時沒有空間放進去。」
「那右手邊這一具究竟是誰?」
小趙一臉的哭相:「我也不知道啊,所有登記簿上的都對上號了呀!」
「我想肯定是哪個不負責任的醫生把屍體送進來的,還沒來得及登記!我回去好好查查!」王金明小聲地嘟囔。
「不!等等!這屍體有問題!」章桐的話語頓時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吭聲了,大家緊張地注視著她的背影。剛才王亞楠說話的時候,章桐一直在仔細查看這一具躺在右手邊輪床上的屍體,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個字。
「這屍體上的重要器官都被人取走了!」
「這不可能!」一聽這話,王金明一蹦老高,「警察同志,你們不能胡說啊,這可是很嚴重的事情!別胡說,別胡說!」
王亞楠還沒有開口,章桐轉過身,冷靜地說道:「我不會看錯的,屍體上的心臟、肝臟、腎臟都被人取走了,還有屍體的眼角膜也被人取走了!」
「屍體都燒成這樣了,警察同志,你說話要有證據的!」王金明急了,竭力辯解道。
「你自己過來看!」說著,章桐向後退了一步,讓出了輪床邊的位置。
王金明愣了一下:「我……」
章桐微微一笑:「你看,死者是閉上雙眼的,所以大火燒過來時,眼球大部分沒有受到損傷。最多燒去眼皮組織,讓眼瞼和眼球外露,但是,死者的眼球上明顯有眼角膜摘除的痕跡,並且不是專業摘取的,所以在眼球上留下了很多傷口。還有……」她隨即伸手指向死者的腹部,「雖然被燒的外面表皮組織都已經被破壞了,但是由於受到腹腔膜組織的保護,其餘內臟組織還可辨別清楚。王科長,要麼,這是一具死後捐獻了自己身上所有有用器官的屍體,我想你們醫院應該有這方面詳細的記錄,對嗎?要麼……」說著,章桐看向身邊站著的王亞楠,「那就是器官盜竊了!王科長,有人偷光了死者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
王金明的臉都白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捅這麼大的簍子,汗水滴滴答答地順著他肥胖的臉頰滴落了下來,講話聲也變得支支吾吾了起來:「這個……這個……這個……我……」
王亞楠重重地歎了口氣:「王科長,我們把這具屍體帶走,你也到我們局裡來配合我們做個調查。」
「好的,好的。」除了點頭,王金明突然感覺到了恐懼正在一步步地向自己靠近,他的腦袋開始嗡嗡作響。
離開現場的時候,王建沒有忘記四處尋找給自己打電話的看門人老頭。他一眼就看見老人正站在門衛室旁向自己這邊張望著,於是就趕緊向門衛室快步跑去。
「大爺,我是王建,公安局刑警隊的,是你找我,對嗎?」
老王頭點點頭:「是我,你說過我有什麼情況都可以找你的,你上次來就是這麼告訴我的!」
王建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老大爺,你快一點兒說,我還要趕回局裡,我們有工作。」
「哦,好的,是這樣的。」老王頭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了身邊站著的王建,最後掏出了一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條遞給了他,「這是徐貝貝男朋友的電話號碼,小伙子,快去吧,我有種感覺,這小姑娘可能出了什麼大事兒了!」
王建沉吟了一會兒,隨即點頭說:「大爺,你放心吧,我們會調查清楚的。謝謝你!」說完,王建迅速向自己停著的車跑去了。
看著汽車衝出了大門,快速拐上了馬路飛馳而去,老王的心不由得懸了起來。雖然說自己的年齡大了,在年輕人的眼中,自己老了,可是,腦子還清醒得很,他分明地從這個年輕警察最後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一絲不安的情緒。他不由得重重歎了口氣,又回頭看了看被燒得黑糊糊的太平間小樓,搖搖頭,轉身向傳達室走去了。
「你真的看見王科長被警察帶走了?」鄧嘉盛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緊張。
阿芳點點頭:「沒錯,是警察把他帶走的,還有那具屍體!」
「哪一具?」
「就是你叫我送進去的,我去現場看了,也問過小趙,小趙說是多出來的那一具。」此時的阿芳不敢看鄧嘉盛的眼睛。
「王金明不知道我們又送進去一具屍體的事情,他也太笨了,這麼小的火,一點兒作用都沒有!」鄧嘉盛突然狠狠地一拳打在了辦公桌上,「反而讓警察抓了把柄!」
「他……他會不會?」阿芳沒有再問下去。
或許是感覺到了阿芳言辭之間的恐懼,鄧嘉盛迅速換了一種口氣,變得溫柔許多,他靠近阿芳,輕輕把她摟在自己的懷裡。
「沒事的,芳,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永遠都愛你!這一點兒是絕對不會改變的!等有了足夠的錢以後,我們就遠走高飛,不再幹這種事了。」
阿芳在鄧嘉盛的懷裡一動不動的,就彷彿僵硬了一般,臉色煞白。
天長市公安局會議室裡,王亞楠正指著投影儀上呈現出的幾張大的表格:「這些表格上列出了我們所查到的所有和這十八個死者相關的資料,有市中心血站提供的血液採集時間以及血型,病歷上所標注的死者身上可能遺失的器官,還有十二小時內同等血型和器官進行移植的手術記錄。大家可以注意到,有十六個手術是在天使醫院進行的,主刀醫生就是已經死亡的汪松濤!」
「但是這樣的手術不是一個人就能夠完成的,應該還有助手。」
王亞楠點點頭:「據我們調查,所有的器官來源都被掩飾得很好,都有指明捐贈某人的無名捐贈者,但是因為死者的遺體已經不存在了,所以我們沒有辦法確認這幾起移植手術和器官被盜有關,只能靠推測。」
「可是我們已經有足夠證據能夠確認天使醫院裡存在著嚴重的器官盜竊!」李局神情嚴肅地說道。
「對,可是現在唯一可以為我們提供證據的最後一名已知的接受移植器官的患者鄭俊雅卻在火災中,遺體被嚴重損毀,我們沒有辦法進一步提取證據了。除非我們找到鄭俊雅的母親,看她能不能配合我們指證院方!我今天散會後去找找她,做做思想工作,不知道會不會有轉機。」
「對了,章法醫呢?她今天怎麼沒有來參加會議?」李局不解地問道。
「是這樣的,那具無名女屍還需要更多證據確認屍源,而醫院裡的病歷檔案我們已經查過了,包括我們市裡的器官捐獻機構,近期都沒有人捐獻全身有用的幾個大器官,所以,我們懷疑這個女死者是受害者之一,只要能夠確認身份,案情就會有很大的進展!」
「那就好,現在媒體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案子。今天上午王局長和我交流過了,我們必須盡快破案,不然的話,我們沒有辦法向天長人民交代啊!」李局滿臉愁容。
正在這時,王亞楠的手機響了起來,她低頭一看,是章桐的號碼。
「章法醫,你稍等一下,我打開揚聲器,李局就在我身邊,你把情況向大家講一下吧!」
「好的,經過檢驗,死者為女性,年齡在二十歲至二十三歲之間,體形微胖,較為豐滿,已經懷孕四十五天,死因沒有辦法確認。」
王建不由得愣住了,他的腦海裡頓時回想起了徐貝貝男朋友的一句話——貝貝懷上了我的孩子,有一個多月了,我們打算今年年末就結婚!
「我想死者應該就是失蹤的女護士徐貝貝!」王建脫口而出,「年齡、體形、性別都吻合,懷孕這件事我也從她男友那邊得到了證實。根據天使醫院傳達室老王所提供的線索,我們可以找徐貝貝的好友,病理科化驗師助理員劉芳前來詢問情況。老王說過,劉芳這段日子情緒很反常,尤其是問起徐貝貝的事情的時候,更加不自在。」
「好,小王,你馬上去辦。把這個劉芳找來!我們這個案子再也不能拖了!」李局揮了揮手,「快去!」
章桐收拾完了手頭的工作後,吩咐身邊的潘建:「這一次就由我去送屍檢報告吧,今天你早一點兒下班!」
潘建愣住了,繼而神情有些尷尬:「章法醫,我……」
章桐不由得笑了:「我什麼我,快去吧,你今天至少看了有三十次手錶了,別以為我沒有注意到!去吧去吧,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為自己的事情好好動腦子了。去吧,肯和法醫約會的小姑娘不多的!要抓緊啊!」
話音剛落,潘建早就一溜煙地跑沒了影兒,見此情景,章桐無奈地歎了口氣,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屍檢報告就向辦公室外走去。
二樓刑警隊辦公室,今天沒有幾個人在值班,都出外勤去了,王亞楠的房間裡更是靜悄悄的。章桐徑直推開了她辦公室的房門,把屍檢報告在辦公桌上放下後,剛要轉身離開,突然,耳邊傳來了急促的電話鈴聲。
章桐皺了皺眉,剛想繼續走,可是,轉念一想,或許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王亞楠現在又不在辦公室,別耽誤了,自己就幫忙接一下吧。想到這兒,她又回到辦公桌旁邊,伸手接起了電話。
「你好,請問你是哪位?」
「是王亞楠隊長嗎?」
章桐剛想否認,對方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有重要線索,我知道是誰殺了徐貝貝,我知道是誰幹的這些壞事,我在天使醫院,你到病理科找我吧,我在那邊等你。我有證據!快點兒,不然來不及了!」
「你是……」剛想追問幾句,可是話音未落,對方就立刻掛上了電話。章桐的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她想都沒想,迅速掏出手機撥打王亞楠的電話,可是電話卻被直接接入了留言信箱,一連撥打了好幾次都是這樣的情況。章桐急了,聽剛才電話中對方的口氣,應該不像是假的,而且電話直接打到了王亞楠的辦公桌上,時間來不及了,她一把抓過辦公桌上的便簽紙,潦草地寫下了一句話:
「亞楠,我去天使醫院病理科了,盡快來找我!」
然後把紙筆壓在檯燈下面,轉身快步離開了王亞楠的辦公室。
審訊室裡,王金明坐立不安,時不時地把目光投向牆上的掛鐘,眉宇之間儘是焦急的神態。
好不容易見到王亞楠和王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王金明坐不住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說警察同志,你們這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又沒有犯法,把我帶到這種地方來,晾在這邊老半天也不吭聲,究竟想幹嗎?我醫院裡還是有很多工作的。要是耽誤了什麼事情,你們要負責任的!」
王亞楠和王建對視一眼:「王科長,別急,坐下,我們慢慢聊。」
「你們……」王金明剛想發脾氣,可是轉念一想,這畢竟是別人的地盤,自己再怎麼說也得按章辦事,省得惹是生非,「好吧,我就看你們究竟想怎麼樣!」坐雖然是坐下了,但是王金明的臉上卻有掩飾不住的怒氣。
「我們想請你先見一個人。」說著,王亞楠朝身邊的王建點點頭,後者伸手打開了緊閉著的審訊室大門,隨著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腳步聲響起,門口出現了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中年婦女。
王金明只是瞥了對方一眼,瞬間臉色慘白,整個人就萎縮了下去,重重地塌進身下的椅子裡。
「是他嗎,鄭女士?」王亞楠問。
鄭俊雅的母親用力點點頭,咬牙切齒地說道:「就是他,我給了他一百萬元,本來以為我女兒有救了!誰想到……你還我女兒命來!」說著,她就作勢要往前衝。
王亞楠趕緊示意門口的女警把對方攙扶走。鐵門重重地關上後,王亞楠回轉身再一次看向面前的王金明,不由得一陣冷笑:「王科長,你做過什麼,應該不用我再和你多說了吧。人家既然會當面指證你,手裡也是有證據的,而我們的政策相信你也明白。怎麼樣,是你說還是我說?哪一個先說,性質可就完全兩樣了!」
「我說……我說……」王金明喃喃自語。突然,他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抬頭說:「我只是替人辦事,這裡面作的事情可不是我做的。你們別冤枉我!我只是個小人物而已!警察同志,你們做事可是要講原則的啊!」
王亞楠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這個男人和起先在醫院中見到的處處高人一等的王金明王科長簡直判若兩人。此時,他已經完全脫去了身上的偽裝,骨子裡的猥瑣顯露無遺。王亞楠強壓心中的厭惡感覺,臉上微微一笑:「坐下吧,我們好好談談,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和我們坦白!我們會考慮向上級部門匯報,給你作自首處理。」
「好!好!我說!我說……」他長歎一聲,「其實,我也是不得已啊!兩個月前,汪松濤突然找到我,說想和我合夥做生意,是來錢快的買賣,我當時就答應了下來。現在物價飛漲,那麼點兒工資說實在的也真的不夠花,一大家子的開銷啊!」
王建皺起了眉頭:「廢話少說!扯東扯西的幹嗎!」
「好……好,我這就說,其實我也笨,沒有問對方究竟是發什麼財。汪松濤說他會叫我去市中心血庫的網站上查找相對應的捐獻者名單和詳細家庭住址,每找到一個,就給我相應的分紅。我當時也沒有想那麼多,因為院裡就我和另外兩個科長有這個權限,別人都沒有辦法查到對方的詳細住址的。」
「他們給了你多少錢?」
「總共萬把來塊吧!」
「接著說!」
「好的,好的,我就幹了這麼多!」王金明低下了頭,「警察同志,我犯錯誤了我知道,我接受法律的制裁!」
「王金明,你老實點兒,別避重就輕!說說鄭俊雅的事情,她的心臟是哪裡來的?你再撒謊的話,性質就兩樣了,你明白嗎?」王亞楠厲聲呵斥道。
王金明的頭垂得更低了:「我……她的心臟是汪松濤找來的!」
「汪松濤的幫手是誰?」
「是……是……是急診科的鄧嘉盛!」王金明突然蹦了起來,「是他!是他和汪松濤一起幹的那些缺德事。汪松濤也是他滅的口。都是他!警察同志,去抓他。他是主謀,我都是被脅迫的!」
「坐下!冷靜點兒!」王建用力一拍桌子,把王金明嚇了一跳,他左右看了看,無奈只能乖乖坐了下去。
「鄧嘉盛是汪松濤的徒弟,當初他來醫院實習時,就是跟在汪松濤的身邊的,只是後來因為名額分配的原因,他才被分到了急診科。我記得當時汪松濤還在全院醫生會議上發了一通火,要不是因為他業務精,院長早就要他滾蛋了!」王金明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神情。
瞅準這個機會,王亞楠突然追問:「那麼這次大火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偏偏鄭俊雅的屍體被燒了?是不是你幹的?」
「是……是我。」王金明一臉的無奈,「我也是沒有辦法,我都是聽鄧嘉盛的,怕鄭俊雅的母親找上門來算賬,我們乾脆就……」
「那另一具屍體呢?」王亞楠的目光就像是一把錐子,深深地扎進了王金明的內心。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不關我的事!警察同志,你們可要為我做主啊!那個女的,可不是我殺的呀!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出現在那邊的。」王金明急得臉紅脖子粗,雙手拚命地擺著,「冤枉啊!」
「好了,別演戲了!」王亞楠皺眉說道,「我再問你一遍,這件事情幕後指使是鄧嘉盛,對嗎?」
「對!對!」王金明慌不迭地點頭。
「你胡說!鄧嘉盛只不過是汪松濤的助手,汪松濤被除掉後,他才接的手,而在這之前,你究竟聽命於誰?老實交代!」
愣了幾秒鐘後,王金明老實了:「我所有的指令都是汪松濤傳達的,不過,他後面好像有人,但是具體是誰,我不知道,鄧嘉盛和他有過接觸,應該會有聯絡。汪松濤死後,就是鄧嘉盛給我指令的。」
「那顧曉娜和李曉楠的死呢,究竟是誰幹的?」
「都……都是汪松濤,上次他和我說李曉楠親自去找他了,害怕出事,我們就……就除掉了她。顧曉娜也是,至於是誰具體干的,你們去問鄧嘉盛,自始至終都是他參與的!」
「那你呢?你在當中起到了什麼作用?現在汪松濤已經死了,你完全可以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他的身上,你自己就沒有幹過什麼嗎?」
王金明不吭聲了,臉如死灰。
走出審訊室,王亞楠大大地鬆了口氣,她掏出手機,習慣性地摁下了開機按鈕。
「王亞楠,那下一步怎麼辦?」
「我這就去開鄧嘉盛的拘傳令,你召集人在一樓等我!」話音未落,手機上一連蹦出了好幾個未接的號碼,王亞楠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號碼顯示的都是章桐的手機,自己在審訊室突擊審訊重要嫌疑人的時候,一向都是關了手機的,難道章桐找自己有急事?想到這兒,她立刻回撥了過去,可是,電話那頭卻傳來了手機關機的提示音。王亞楠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因為章桐職業特殊性的關係,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是保持手機開機狀態的,難道她出事了?
四十分鐘前。
由於已經來過好幾次天使醫院,所以章桐基本上對這個醫院的大體結構還是比較熟悉的,只是位於地下室的病理科她倒從來都沒有來過。她按照指示牌上的提示,繞過一個走廊,下了好幾級台階,拐了兩個彎後,最後在一扇油漆斑駁的木門前停了下來。和自己在公安局裡的辦公室差不多,這裡也看不見窗戶,走廊的燈光顯得有氣無力,因為年久失修的緣故,好幾盞燈泡都已經熄滅了,上面掛著厚厚的蜘蛛網,剩下的幾盞也在搖搖欲墜。章桐覺得很奇怪,頭頂上面的天使醫院一切裝修都是最新的,窗明几淨,連牆壁的顏色都是那麼明亮,讓人看著心裡舒服,可是地下的病理科,卻彷彿是另外一個世界,陰沉沉的,一點兒生氣都沒有,如果不是寫著「病理科」三個字的那塊牌子就掛在油漆斑駁的木門上,章桐真會有一種錯覺自己是來到了熟悉的停屍房。
章桐左右看了看,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皺了皺眉,一邊伸手敲門,一邊大聲招呼道:「裡面有人在嗎?」
沒有回音,又用力敲了敲,還是沒有回音,章桐不由得愣住了,難道有人跟自己開玩笑?
正在這時,病理科旁邊的一扇沒有任何標記的小鐵門發出了沉重的吱嘎聲,緊接著一個身著醫院護士制服的年輕女孩探出了頭,問道:「你找誰?」
章桐剛想說出電話中的事情,可是,轉念一想,還是保險一點兒為好。於是,她微微一笑:「我接到了電話,叫我過來有事,我找我親戚!」
「她是哪個科的?」小護士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章桐尷尬地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病理科」牌子:「病理科的。」
小護士隨即往邊上一退,閃身讓開了身後的鐵門:「原來是你啊!快進來吧,她在裡面等你!」
「好的,謝謝,真不好意思啊!」章桐一邊說著,一邊微笑著向小鐵門裡走去。
鐵門隨即在自己的身後關上了,沉重的光當聲猛地在章桐耳邊響起,她不由得嚇了一跳,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這兒有人嗎?快開燈好嗎?我看不見啊!有人嗎?有人在嗎?」
忽然,一陣怪異的風聲在章桐的耳邊響起,當她意識到自己處境危險時,卻已經來不及了,腦後一陣劇痛襲來,她瞬間失去了知覺。
沒辦法掙扎,沒辦法呼吸,整個人就像被活活地困在了一個鐵桶裡,除了心臟還在跳動,還有漸漸恢復的意識,別的,什麼都做不了。
頭頂上的燈光傾瀉而下,明亮而灼熱,雖然已經清醒,但是章桐卻沒有辦法動一下,後腦還在隱隱作痛,想必剛才被人狠狠地在自己的後腦勺上來了一下子,以至於現在還有些暈暈乎乎的。自己的腳踝被死死地綁在了檯面上,動都不能動一下。緊接著,一隻冰涼的手用力按在了自己的額頭上,腦袋順勢向後仰去,章桐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後的那個人的外衣,是白色的,她馬上反應過來,是醫院裡的白大褂。可是,不容章桐多想,一把冰冷的手術刀貼到了她的喉嚨上,一陣冰涼頓時劃過全身。章桐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在她竭盡全力試圖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聲的那一剎那,她的喉嚨被割開了,隨後一根塑料氣管插管沿著她那被打開的喉嚨伸了進去,經過聲帶,一直插進器官深處,讓她作嘔和窒息。她無法轉過臉去,甚至無法吸入空氣。最後插管被熟練地綁在了她的臉上,另一頭被迅速連接在了一個小型呼吸袋上。
鄧嘉盛擠壓呼吸袋,章桐的胸口隨即上下起伏了三次,新鮮空氣順利地進入了她的身體。鄧嘉盛顯得頗為滿意,他摘下了呼吸袋,把插管接上了身邊早就準備好的一台呼吸機,按下按鈕,機器開始工作,以有規則的節律往她的肺部輸入氧氣。
鄧嘉盛這才直起腰,一臉的得意:「誰叫你自己送上門來的?這下子你進得來可就出不去了,死了都沒人知道你在哪裡。」
章桐憤怒地注視著鄧嘉盛,可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鄧嘉盛招了招手,旁邊一個護士模樣的年輕女孩順從地走了過來。他突然狠狠地一把抓住她的頭髮,指著章桐厲聲說道:「芳,我對你可不薄,你看好了,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如果以後再發現你這樣對我的話,我就會像殺了她一樣把你一刀一刀地剮了。」
年輕女孩的眼中流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眼淚瞬間滑落了下來,她慌亂地點著頭,渾身發抖。
鄧嘉盛鬆開了拽著年輕女孩頭髮的手,惡狠狠地說道:「把胸帶給我牢牢綁緊嘍,不然的話再過一兩分鐘琥珀膽鹼的藥效就要過去了,我可不想讓她在我做靜脈注射的時候亂動!」
琥珀膽鹼!章桐的腦海裡頓時閃過了汪松濤屍體上檢驗出來的同樣的麻醉劑,看來,汪松濤也是這麼死的,沒有任何反抗,任人宰割。
藥效已經開始消退,章桐感到自己胸腔裡的肌肉在插管的傾入之下痙攣著,隱隱作痛,後腦勺的疼痛讓她陣陣作嘔,頭暈目眩。她竭力睜開眼皮,眼前的這個魔鬼正在饒有興致地剪開自己的衣服,然後像一個看見了寶藏的探險家一樣在她赤裸的胸口和腹部用專業手術筆認真地畫著。章桐憤怒地瞪大了雙眼,使勁兒地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
「看什麼看,以為我不知道你嗎?」男人的目光和章桐接觸後,不由得微微一笑,「我們見過好幾次,只不過你沒有注意到我罷了!說真的,你和李曉楠還真的挺像的,認死理的人,你知道嗎?認死理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當初要不是你認死理非得查李曉楠的事,我們會走到今天嗎?報應啊!我真是沒有想到今晚來的人竟然會是你。不過這樣也好,一舉兩得!」他彎下腰湊近章桐的耳朵,小聲說道,「告訴你個秘密!還有你的男朋友,那個認死理的檢察官,他也沒有好下場啊!知道嗎?不過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你們就可以團聚啦!」
聽了這話,章桐猶如五雷轟頂,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她渾身冰冷,雙眼死死地盯著鄧嘉盛的臉,喉嚨裡發出了嗚嗚聲。
「你不用求我!」說著,鄧嘉盛開始在章桐的手臂上打起了點滴,「你有一個非常健康的、完全匹配的心臟,可不能小瞧了!川江那邊有個老闆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鄧嘉盛從阿芳手裡接過一個鹽水袋,掛在架子上,然後他坦然地看著她,「你反正是要死了的,留著這麼健康的器官火化簡直就是浪費,是要遭天譴的!我們怎麼了,我們只不過給人所需罷了,收點兒錢也是應該的,你別一副恨死我的樣子,省點勁兒吧!再說了,他們那些人反正也是要死的,只不過是早晚的事情,我就是幫了他們一點兒忙罷了,你呀,就是認死理!」說到這兒,鄧嘉盛重重地歎了口氣,不再和章桐說話了。
他繼續忙碌著,把第二個鹽水袋也接在滴管上,讓不知名的藥水直接注入章桐的血管之中。
由於喉嚨被割開了,章桐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沉默不語地看著鄧嘉盛的一舉一動。一滴汗珠從太陽上緩緩流淌而下。空氣顯得異常悶熱。
鄧嘉盛在盤子裡擺上注射器,嘴裡嘟囔著:「阿芳,阿芳,你死哪兒去了,快來幫我忙!」
章桐聽見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緊接著腳步聲挨近檯子。她看到了那張熟悉的年輕女孩的臉,只不過這一刻這張臉上竟然沒有了方纔的恐懼,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麻木。
章桐的心都涼了,她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把戊巴比妥遞給我,我們畢竟還是要人道一點兒,你說對不對?」鄧嘉盛的神情就彷彿是在輕鬆地逛菜場。
阿芳茫然地把一根針管遞了過去,鄧嘉盛接過注射器,走向鹽水架,拔掉針頭帽,把針頭插進注射孔。
針筒活塞緩緩推進。
章桐當然清楚戊巴比妥究竟是什麼東西,她知道自己的痛苦很快就要結束了,只要那一片深深的灰白色到來的時候,自己就徹底解脫了。
還沒有等藥效完全發作,鄧嘉盛就迫不及待地拿過了早就準備好的手術刀,他深吸一口氣,將刀鋒對準皮膚用力地插了下去。
一道長長的、彎彎曲曲的切口在章桐的胸口出現了,皮開肉綻,鮮血頓時洶湧而出,濺濕了無塵。鄧嘉盛的目光中流露出了貪婪的,他迅速抓過開胸器,稍作用力後,雙手就徑直朝打開的刀口伸了過去,模樣像極了一個嗜血的惡魔。
突然,一聲槍響,鄧嘉盛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一個小小的紅點漸漸地擴大,最後變成了一朵美麗的小花,花朵是紅色的,紅得可怕。最後,小花扭曲了,鮮血順著染紅的白大褂慢慢地淌落了下來。鄧嘉盛一個踉蹌,隨即支撐不住跌坐在了地板上,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笑容。
「小桐,你怎麼樣了?」王亞楠迅速跑到章桐的身邊,焦急地詢問道,雙手卻只能不知所措地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嘴裡喃喃自語,「我來晚了,我來晚了……」
章桐虛弱地睜開了雙眼,等看清了眼前站著的是王亞楠時,她不由得拚命掙扎了起來。
「快!快去找醫生!」王亞楠拚命地嘶喊著。
就在這時,阿芳突然上前拔掉了章桐的氣管插管,然後用膠帶補好了傷口,低頭對章桐說道:「沒事,我沒有把戊巴比妥給他,你放心吧,你很快就會沒事的!」
章桐感激地點點頭,粗粗包紮好傷口後,她猛地從檯子上坐了起來。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一股力量支撐著她搖搖晃晃地從檯子上爬了下來,一個不小心,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王亞楠趕緊上前攙扶,卻被章桐咬牙推開了。她幾乎是爬著來到了奄奄一息的鄧嘉盛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胸口,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鄧嘉盛緩緩地睜開了雙眼,見到一臉焦急的章桐,他微微一笑,輕輕地喘息著說了句:「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到底……是誰……殺了他的!你死了……這條心……吧……」說完這句話,他冷冷地一笑,頭一歪,再也沒有了動靜。
章桐頓時如墜冰窟,她拚命搖晃著鄧嘉盛已經毫無聲息的身體,眼中流出了痛苦的淚水。
一個月後。
在醫院裡待了這麼久,章桐唯一牽掛的就是家裡的饅頭。還好王亞楠一口答應會把饅頭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到哪兒都會帶著這個可憐的「孩子」。因為擔心母親會擔憂自己的身體,所以住院到現在,章桐都沒敢跟母親講自己住院的事,只是說自己在外面療養。章桐知道,瞞著母親不對,但是有時候善意的謊言還是必須存在的。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已經到了冬天,窗外飄起了無盡的雪花,章桐呆呆地坐在窗台邊,看著眼前逐漸變得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突然之間感覺到了無盡的陌生。難道這就是自己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熟悉的城市嗎?
突然,身後傳來了興奮的狗吠聲。「饅頭!」章桐剛脫口而出這個特殊的名字時,一個碩大的狗腦袋已經迫不及待地鑽進了她的懷裡,菊花般的大尾巴也如上足了發條的兒童玩具一般上下努力翻飛了起來。
章桐用力摟住了饅頭,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傻孩子,想死我了!」
「還累死我了呢!」王亞楠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都快要把我吃窮了!沒見過這麼吃起來不要命的,給它多少吃多少,來者不拒啊!」
章桐這才意識到幾天沒見,饅頭居然長胖了,也長結實了:「是我不好,虐待你了,沒給你好好吃東西!」
「我今天可是費盡了口舌,人家護士小姐才終於勉強答應我把饅頭帶進來讓你看一眼的。你可要好好謝謝我呀!」王亞楠一臉的俏皮。
饅頭倒是一臉的無辜,一會兒看看這個主人,一會兒看看那個主人,菊花般的大尾巴拚命搖個不停。
「對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這案子結了嗎?」
「早就結了,鄧嘉盛搶救無效死亡,而劉芳,也就是鄧嘉盛的情人,因為有自首情節,所以,從寬處理,現在已經送交檢察院準備立案起訴了。」
「案件最後抓到幕後的主使者了嗎?」
王亞楠默默地搖了搖頭:「鄧嘉盛死後,線索就斷了,但是我們不會放棄調查的。你放心吧,遲早會把那個真兇抓起來繩之以法!」
章桐沒有吭聲,她想了想,轉而皺眉問道:「鄧嘉盛在醫院裡沒有再留下什麼話嗎?」
「沒有,在手術台上就沒有再醒過來。你問這個幹什麼?小桐,我正要問你,你當時為什麼這麼緊張鄧嘉盛?他最後和你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章桐歎了口氣:「給我點兒時間,亞楠,我以後會告訴你的。你今天來是接我出院的,快走吧,下午開車帶我去一趟浩園。」
王亞楠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是劉春曉死後,章桐第一次鼓起勇氣來到他的墓碑前,雪花依舊在天空中飄著,空氣中透露著刺骨的清涼。
墓碑上,劉春曉的笑容清晰可見,章桐終於忍不住了,壓抑太久的淚水洶湧地奪眶而出。
「劉春曉,對不起,你的葬禮我沒有來,那時候,我還沒有勇氣來面對你,我甚至,甚至還恨你!恨你狠心拋下我一個人孤單單地在這個世界上。你走後,發生了很多事,我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沒有你,該如何去面對!」聽著章桐聲淚俱下的傾訴,王亞楠的眼中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淚水。
天色漸漸暗去,雪花越飄越多,漸漸地,劉春曉的墓碑被白雪覆蓋了起來。王亞楠走上前:「小桐,我們走吧,天快黑了!我們回城裡還有一段路要走呢!」
章桐點點頭,拽了拽饅頭的牽引繩:「走吧,我們回家!」
看到自己的好朋友這麼痛苦,也或許從此以後就將永遠生活在痛苦之中,王亞楠的心裡不由得泛起一陣酸痛。
來到停車場,王亞楠正要打開車門,突然,章桐驚訝地叫出了聲:「快看,這是什麼?」
循聲望去,就在王亞楠的紅色比亞迪的擋風玻璃雨刷上,不知何時被人夾上了一個白色的信封,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的很容易和擋風玻璃上的積雪混在一起被忽略。
王亞楠伸手拿下了信封,見上面沒有抬頭也沒有落款,信封乾乾淨淨的,她不由得和章桐對視了一眼,後者點點頭。王亞楠隨即摘下手套,打開了信封,裡面就一張小小的白紙片,上面用黑色鋼筆寫了一句話——想要知道劉春曉自殺的真相嗎?172894360。
「天哪,小桐?這是怎麼回事?」王亞楠吃驚地轉頭看向身邊的章桐,風雪中,章桐面如死灰,嘴裡喃喃自語:「我早就知道他沒有騙我!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