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莙驚恐地說:“你——別嚇我!”
Kevin不解:“怎麼了?”
“你——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別的意思,就是一種猜測。”
“你——為什麼這麼猜測?是不是——像那個——那個陳大齡一樣——想躲避我?“
他笑起來:“我躲避你干什麼?”
“那你怎麼要說——他是——愛我的,只是方式不是我想要的?”
“是有這種可能麼。”
“不是這樣的!如果方式——不是我想要的,那就——不叫愛我!”
“哇,這麼霸道?”
“不是霸道,而是事實!兩個相愛的人對愛情必須有相同的定義,不然——不然就不叫——相愛。‘福臨門’的老板娘還說她那就是愛你呢,但是你——覺得她那是愛你嗎?”
他思忖了一會,說:“嗯,你說得有道理。如果兩個人對愛的定義不同,那就不叫相愛,叫——雞同鴨講。”
“就是!”她得寸進尺,“我不許你說他愛我,也不許你說我愛他,因為那不是事實,他從來就不愛我,我也從來就不愛他,我那時——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愛情。如果我不認識你,永遠都不知道什麼是愛情。”
“嗯,我也是。”他擔心地說,“會不會今後什麼時候,你遇到了什麼人,才發現你現在對我的感覺——也不是愛情?”
“你會嗎?”
“我——不會。”
“那為什麼我就會呢?”
“我不會,你就不會?”
“當然啦!我們兩個人的靈魂是一個版本的嘛。”
他狡猾地一笑:“現在明白了?再不許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了。我們的靈魂是一個版本的,我們對愛情的定義是一樣的。如果你知道自己是愛我的,你就應該相信我是愛你的。如果你知道自己不會變心,那你就應該相信我也不會變心。”
她開心了:“你真會——哄人。”
他委屈地說:“怎麼還在說我是哄人呢?”
“不是那個哄,是這個哄,我的意思是——不是騙人,是——開解。”
“哦——那還差不多。”他誠懇地說,“我們這份愛情,本來就有很多阻力,如果我們還彼此懷疑擔心,自己嚇自己,那就——沒法活了——”
她爽快地說:“我再不自己嚇自己了,你也不許自己嚇自己。”
“我才不自己嚇自己呢。”
“你也不許嚇我。”
“我沒嚇你呀!是你自己在胡思亂想——”
“我再不胡思亂想了,我把精力用在離婚上。”
“離婚不離婚有什麼關系?”
“怎麼沒關系呢?離了婚我才能跟你結婚。”她把自己的遠大計劃向他描繪了一番,發誓說,“我要讓你像KennyG那樣成功!”
“別別別!別對我作太大指望了,我要那麼成功干嘛?我沒那個能力,也沒那個野心,我就想安安穩穩地跟你和小龍一起生活,白頭到老——”
“那我也得離婚呀!不然怎麼能安安穩穩——”
“那你——離吧,我在背後支持你。”
她說干就干,從網上找了一份《離婚協議書》的樣板,照著寫好了,用電子郵件傳給王世偉簽字。
但王世偉好幾天都沒動靜。
她只好打電話去催問:“我發給你的《離婚協議書》你看見了沒有?”
“什麼協議書?”
“離婚協議書。”
“在哪裡?”
“在電子郵件裡呀!”
“寫了些什麼?”
“當然是——關於離婚的事了。孩子跟著我,你有探視權,我不問你要撫養費——”
“你發那個給我干嘛?”
“離婚呀!”
“干嘛要離婚?”
“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
他不屑地一笑:“誰說你不愛我了?”
“我說的。”
“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生氣地說:“為什麼說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難道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
“我看你是在你那個實驗室裡封閉太久,與外界脫節了。你到大姐大她們那裡打聽一下,看看現在奔四的女人還有誰敢提離婚的,防著丈夫提離婚還來不及呢!”
她諷刺地說:“你搞錯行情了吧?”
“你才搞錯了行情!你以為那個姓許的是真的愛你?你以為你離了婚他會跟你結婚?別做夢了!他自己那奔四的結發老婆都扔掉了,娶了二十多歲的小女生,他會為了你跟他的小愛人離婚?”
“他離婚不離婚關我什麼事?”
“切,女人嘛,我還不知道?如果她們不以為自己找好了後路,會這麼大膽要跟丈夫離婚?當心點,你把許濤這樣的人當後路,會死得很慘的!”
“我跟他沒關系!”
“我這是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好心勸你,你不要執迷不悟——”
她冷冷地說:“我也是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想和平地跟你離婚,如果協議不成,我會向法院提。”
他楞了一會,說:“你真的要和我離婚?”
“當然是真的。”
“你——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她有點慌了,但仍然強作鎮定地說:“別瞎扯了。”
“你難道忘了我們曾經的約定?我們早就講好了,永遠都不說分手的話,如果你要跟我分手,我會——不吃不喝,餓死自己——”
她當然記得這句話,但早就不願意回想具體細節了,因為想起那時的情景,她就有種臉紅的感覺,那時真傻啊!
她平靜地說:“那時年輕不懂事——”
“也許你說那話的時候是年輕不懂事,但我不是,我說話是算數的——”
她悲憤地嚷道:“你這人怎麼這樣?該愛的時候,不好好愛;臨到要分手了,卻要死要活的——”
“我不是已經對你解釋過了嗎?我一直都是好好愛你的,只不過不合你的心意而已。你告訴我,你想要我怎麼愛你,我會照著做的——”
“現在已經晚了!”
“不晚!我又沒老沒死,怎麼會晚了呢?”
她無話可說。
他抓到理了:“你看,我叫你告訴我你喜歡我怎麼愛你,你又不說,過兩天又說我不按你喜歡的方式愛你,你們女人怎麼這麼——難懂呢?”
她死馬當做活馬醫,耐心解釋說:“愛情這事,靠別人教你是沒用的,你得自己悟,如果悟不出來,就說明你和我對愛情的定義不一樣——”
“我覺得我們對愛情的定義是一樣的,不然怎麼會隔著那麼遠還搞到一塊去了?而且還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
她跟他說不清了,也不想說了,只堅定地說:“隨你怎麼說吧,反正我是要離婚的。”
“行啊,反正我這條命在你眼裡也不值什麼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她敗下陣來,打電話向大姐大討主意。
大姐大勸道:“算了吧,別離婚了,我覺得王帥哥還真是不錯,現在這樣的男人到哪裡去找?真的像他說的一樣,我們這些中年婦女,都到了‘不活’的年紀了,成天擔心丈夫有外遇,生怕丈夫提出離婚,既然他這麼堅定地不離婚,那就是愛你了,你也別生在福中不知福——”
“難道我們中年女人就該等著丈夫來甩我們?”
“你是想先下手為強?”
“也不是什麼先下手為強,就是覺得女人不管到了那個年紀,都有——被愛的權利,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問題是哪裡有人愛我們中年婦女呢?你那個帥弟——也是一時的熱情,過幾天熱情消耗完了,屁股一拍走人,你怎麼辦?”
“那就一個人過唄。”
“那又是何必呢?有個王世偉,總強過一個男人都沒有——”
她知道自己無法改變大姐大的看法,干脆不說了。
正在那裡著急呢,許濤給她打電話了:“呵呵,王莙啊,你真是蒙在鼓裡啊!”
“怎麼了?”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
“到底怎麼了?”
“你那個海龜丈夫,背著你在國內風流快活呢!”
“真的?”
“你一點都不知道吧?”
“是誰呀?你快告訴我啊!”
許濤慢悠悠地說:“我本來是‘寧拆一座橋,不拆一台轎’的,但是他——這麼欺騙你,也太令人氣憤了,怎麼說我們都還是老同學吧?我不能——讓人家看你笑話——”
“你快告訴我吧!”
“是這樣的,我雖然回了H市,但我在D市還是很有人脈的,很多以前的同學都在D市工作。我就覺得好奇,王世偉海龜了,把你丟在美國,他會規規矩矩在國內做苦行僧?不可能的嘛!如果要做苦行僧,還回國干嘛?誰都知道男海龜圖的是什麼——”
“到底是誰呀?”
“別著急啊,聽我慢慢說嘛——”
她哪有心思聽他講古,急不可耐地說:“是不是一個姓宓的女生?”
“哇,你知道啊?”
“我——有些耳聞——”
“這個姓宓的女生可不是簡單人物,家裡老有錢了,你老公和她搞上,可得了不少好處。”
她也不關心王世偉得多少好處,只問:“你有沒有證據?”
“有啊,怎麼會沒證據呢,我沒證據會對你瞎說?”
“把證據給我吧。”
“喂,你可要想開點,現在這種事不要太多,王世偉要是沒這事,那才真是不正常了——”
“我想得很開,正愁沒法子跟他離婚呢。”
“真的?你——是動真格的呀?”
她知道他又自作多情了,但也不想現在就揭穿他,搞證據要緊:“當然是動真格的,快把證據告訴我吧。”
“證據嘛——你要什麼樣的證據?”
“不管什麼,只要能證明他出軌就行,艷照啊,情書啊,短信啊,通話記錄啊,什麼都行。”
“這個嘛——我去搞搞看,不知道能不能搞到,但他出軌是千真萬確的,很多人都知道,姓宓的女生從來不隱瞞這些事——”
她靈機一動:“那你有沒有小宓的聯系方式呢?我的意思是,怎麼才能跟小宓聯系上?”
“我去想辦法。”
許濤果然有能耐,不知道是想的什麼辦法,反正小宓自己找上門來了,寫了封電郵到她單位的信箱裡,給了她一個電話號碼,說可以打這個號碼聯系。
她馬上給小宓打電話,開門見山地說:“我是王世偉的妻子,我想跟他離婚,但他不肯,希望你能提供他出軌的證據。”
小宓驚歎道:“阿姨,你真彪悍!奔四的人了,還追著丈夫要離婚。我表示佩服!”
“你有他出軌的證據嗎?”
“這要看你說的證據是指什麼了。”
“艷照,情書,短信,通話記錄,凡是能證明——他出軌的東西都行。”
“嗯——他很狡猾的,從來不讓照相,也不寫情書,短信都很少發——”
“那怎麼證明他跟你——有那事?”
“是有麼,你還不相信?難道我會拿自己的名譽開玩笑?”
她心說“你這樣的女人還有什麼名譽?”,但她知道現在不是開道德法庭的時候,遂耐心地說:“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需要證據——”
“我這麼個大活人還不算證據嗎?”
她想那倒也是:“如果他不承認,你會出來做證明嗎?”
“當然會!難道我還怕他不成?”
“你們現在——吹了?”
“我把他甩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太老了,又不解風情,沒意思——”
“你父親向他們學校捐款了?”
“捐了。”
“是你在中間起了作用吧?”
“我就跟我老爸說了一下,才三百萬——”小宓聲明說,“但是你別以為他是為了錢才跟我好的,他是真心愛我的,他說他直到認識我,才知道愛情是什麼,以前跟你在一起都是——湊合——”
她氣得一哼,但很快就意識到這是虛榮心在作怪,盡力平靜地說:“那很好啊,你干嘛甩他呢?”
“我不能遇到個愛我的人就愛他呀,要那樣愛的話,我早就愛了別人了,還輪得到他?”
她不想繼續探討那兩人的愛情,簡單地說:“謝謝你,我這就找他談。”
王莙打了幾次電話,才逮住王世偉。她先不提小宓的事,只催問道:“那個——協議書,你簽字了沒有?”
王世偉好像剛知道世界上還有協議書這回事一樣:“協議書?什麼協議書?”
“離婚協議書。”
他痛心地說:“你還沒忘掉這事?”
“我干嘛要忘掉這事?”
“我都說到不吃不喝餓死自己的地步了,你還在提這事,你的心——是鐵打的呀?”
“你別演苦肉計了,小三都找好了,還抓住大奶不放干嘛?”
“誰把小三找好了?”
“你!還有誰?”
“我在哪兒找小三了?”
“小宓不是你的小三?”
“什麼小秘?我一個副系主任,誰會給我配個小秘?”
她生氣地說:“別裝了!誰在跟你說——配備秘書的事?我說的是宓允麗!”
“宓允麗是誰?”
“宓勁松的女兒,你裝什麼傻?”
“我不知道你在說誰!”
她嘲諷說:“你裝過頭了吧?你不認識宓勁松,那你從哪兒給你們系拉到贊助的?”
他恍然大悟:“你在說宓老板?”
“裝不下去了吧?”
“根本就沒什麼要裝的,平時都是叫他宓老板,沒注意他的大名是什麼。”
“他女兒的大名也沒注意?”
“還真沒注意,只知道她是D市著名的——‘鍍金馬桶’——”
“什麼意思?”
他輕蔑地一笑:“‘鍍金馬桶’都不懂?我這是揀比較文明的、你能接受的說法說給你的,如果你不怕髒了你的耳朵,那我就直接告訴你,她在D市的花名多得很,說白了就是一個——小便器——”
她有點明白“鍍金馬桶”的意思了,但不明白為什麼他用這麼惡毒的話來說小宓:“你以為你用髒話說她,我就相信你跟她沒一腿了?”
“我本來就跟她沒一腿,你相信不相信都是這麼回事。”
“那你怎麼搞到贊助的?”
“我又沒問她拉贊助——”
“但你問她爸爸拉贊助了啊!”
“你真搞笑!我問她爸爸拉贊助,就證明我跟她有一腿?他爸爸是有名的慈善家,贊助的對象多得很,難道那些人都跟他女兒有一腿?”
“至少老穆就是這樣。”
他傲氣地說:“你怎麼能把我跟老穆相提並論呢?”
“不管你承認不承認,反正這是個事實,小宓本人都承認了。”
他開導說:“你怎麼不想想啊,如果我跟她有——那種關系,她干嘛要把我往死裡整?”
這個她還沒聽說過:“她把你往死裡整?”
“是啊,她這不是在把我往死裡整嗎?她無中生有造出這些事來,不就是想讓你跟我離婚嗎?”
她知道他這句話背後的推理是什麼,但她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這麼懼怕離婚。以他這些年的表現,她是一點都看不出他怕離婚的。
但她的底氣已經不足了:“照你這麼說,你是清白的,是人家小宓在陷害你?”
“明擺著是她陷害我嘛。”
“她干嘛要陷害你?”
他沉默了一下,說:“我還是很給她救面子的,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這事,但她也太——變態了,居然以怨報德,想搞散我的婚姻,那麼我也不給她救什麼面子了,她做初一,就不怪我做十五,直說了吧,她是想跟我——有一腿來著,但我沒答應,想不到她有那麼多男人,還會計較我這麼一個,竟然親自下手報復我——”
她有點糊塗了:“你別把自己說得這麼——干淨——”
“我就是這麼干淨啊!別的海歸,誰不是背著老婆在國內花天酒地?只有我,一心撲在工作上,連洗腳按摩這樣的場合都很少去,更別說——找小三了——”
“我不信!”
“你愛信不信!但如果你因為幾句流言蜚語就要跟我離婚,那就沒道理了,你總得有個真憑實據才行吧?怎麼能聽風就是雨呢?那個姓宓的‘公廁’說我跟她有一腿,她有證據嗎?”
這剛好是她最沒底氣的的地方,但她強硬地說:“你這麼狡猾的人,怎麼會留下證據?”
“沒證據你誣蔑我干啥?”
“我沒誣蔑你。”
“但你聽信了人家的誣蔑啊!”他想了一會,突然說,“這事要不是那個姓許的在中間攛掇,我真的不姓王了!”
她不想連累許濤:“你別瞎扯八道了!這事跟許濤一點關系都沒有,是小宓自己找上門來的,她寫電郵到我單位的信箱裡——”
“她怎麼會知道你單位的郵箱呢?”
“肯定是你告訴她的。”
“我怎麼會把你單位的信箱告訴她?”
“你把我單位的信箱告訴宗家瑛了,怎麼就不會告訴她呢?”
“我告訴宗家瑛,是為了讓她向你澄清一下。我干嘛要把你的信箱告訴那個姓宓的臭婊子?難道我想讓她到你面前去造謠?”
她越來糊塗了,草草收兵:“不管怎麼說,還是請你把離婚協議書簽了字給我寄過來。”
“你——你你真的要逼死我啊?”
她倉皇逃竄。
她把談話結果告訴了Kevin,他也不相信小宓:“我也覺得小宓的話不可信,按她說的,他們吹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現在才想起告狀呢?很可能真的是那個許濤在中間搗鬼——”
“許濤干嘛要搗鬼?”
“誰知道?也許他想報復你丈夫?”
“他干嘛要報復王世偉?”
“想把你從你丈夫那裡搶過來?”
“別開玩笑了,他老婆年輕漂亮,怎麼會想到——搶我?”
“也不一定是搶你去做——壓寨夫人,就是出出以前那口氣?”
“我覺得不可能,他那時又沒真的追我——”
“不管他們了,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她想想也是,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不管那些烏七八糟的人的烏七八糟的事。
但過了幾天,王世偉找上門來要她管了:“莙兒,你得救救我!”
“出了什麼事?”
“你先別管出了什麼事,請你幫我匯一筆錢過來!”
“匯——匯多少?”
“十萬。”
“美元?”
“嗯。”
“你要這麼多錢干什麼?”
“我——還賬。”
“你怎麼會欠這麼多錢?”
他吞吞吐吐地說:“我——投資——”
“你哪來這麼多錢投資?”
“我——把宓老板贊助的第二期款項——用來——搞了點個人投資——”
她氣昏了:“你投給誰呀?”
“是一個鄉鎮企業的——高利息——集資——”
“鄉鎮企業你也敢投?到時候那些人攜款逃跑了,看你到哪裡去收回本金!”
“別說這種破口話,我投的這一家很賺錢的。”
“你賺錢干嘛還要我匯錢你還賬呢?你就拿賺的錢還賬不就得了?”
“一時還賺不到這麼多錢嘛。”
“你投資就用自己的錢投投就算了,虧也是虧自己的錢,你干嘛要用人家贊助的錢去投資呢?這不成了挪用公款了嗎?而且你一下挪用這麼多,十萬美元,我到哪裡找這麼大一筆錢匯給你?”
他譏諷說:“十萬也算多?真是沒見過世面,這裡誰不是幾十萬幾百萬地投的?我投這麼少,都不好意思出手。”
“人家投那麼多,是因為人家有錢啊。你又沒錢,你投什麼投?”
他煩了:“你沒錢就說沒錢,哪來那麼多廢話?我搞到今天這一步,也是因為你!”
“那才怪呢,我又沒叫你投資!”
“你是沒叫我投資,但如果不是你去找那個婊子的麻煩,她爸怎麼會突然催促這筆捐款到賬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沒找誰的麻煩。”
“你不知道就算了。”他關了機。
她想了半天,也沒搞明白這其中的糾葛,但有一點是搞明白了的,那就是他欠了十萬美元的債,現在急著還清。雖然她知道趁人之危不厚道,但還是忍不住想利用一下這個機會,於是給他打電話:“你那個欠債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說清楚了我好給你——籌款。”
他聽說她能籌款,態度就好多了:“我不是對你說過了嗎?我用拉來的贊助投了資——現在贊助人向學校匯報了贊助款到位情況,學校就逼著問我要錢——我本來是准備等年底分紅拿利息的時候——就把這筆款子還上的——”
她還是沒徹底搞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她也不想多問了,咬咬牙說:“我可以幫你籌措這十萬美元,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你可別趁人之危,如果你以離婚為條件,我是不會要你籌來的錢的——”
“你真是豬頭煮熟了牙齒還是硬的,你不要我籌的款子,你拿什麼還人家?”
“還不出就不還,大不了我回美國——”
她把王世偉欠債的事對Kevin講了,坦白說:“我本來還想從退休金裡取錢出來讓他還債,但他還是不肯離婚——”
他半天沒說話,她嚇壞了:“你——別是又在轉——什麼——回國的念頭吧?”
“我怎麼會轉回國的念頭呢?你在這裡,我不會回國的,這點你放心。”
“那你在想什麼?”
“在想怎麼籌這筆錢。”
“他都不肯離婚,咱們籌這筆錢干嘛?”
“還是先籌錢讓他還債再說吧,免得受處分坐牢什麼的。”
“但是我提前取出退休金,不光要交稅,還要罰款——”
“取退休金干嘛?”他拿出手機,“我還有點錢,但都存在Jimmy(吉米)那裡。等我問問他,看一下能拿出多少來。”
她楞在那裡,傻呆呆地看他給Jimmy打電話。
他跟Jimmy談了一會,掛了電話,對她說:“他說能拿出十萬,你把你銀行賬號和routingnumber(轉賬號)什麼的給他,他明天就匯到你賬上去,你再匯給你丈夫。”
“你哪來這麼多錢?”
“我掙的呀。我做一單,就是好幾千,生意好的時候,我一個月可以做六七單——不過這也不全是我的錢,有些是Jimmy的,我以後用工錢還他——”
她提醒說:“他沒答應離婚。”
“我知道。你也別逼著他離婚了吧,別真的搞得他不吃不喝,餓死自己。”
“那我們——”
“我們就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這筆錢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本來就沒指望他還。”
她仍然存著一線希望,想用這筆錢換來王世偉離婚的承諾。
第二天,Jimmy轉賬的十萬美元到了她的戶頭上,她打電話給王世偉:“我幫你借到錢了。”
他十分驚喜:“真的?這麼快?在哪兒借的?”
“問一個朋友借的。”
“張老師?她老公salary(工資)很高的。”
“不是。”
“那還能是誰?魏老師?”
“你別管是誰了。我只要你答應一個條件就行。”
那邊馬上警惕了:“什麼條件?別又對我說離婚什麼的。”
“就是離婚。”
他哀嚎起來:“什麼——?你還在想離婚的事?我那天不是已經對你做了那麼多解釋了嗎?”
“我已經打定主意了,你怎麼解釋都沒用的。”
“為什麼你要這樣?你是存心逼死我啊?”
“我沒想逼死你。兩個人過不好,就離婚,很簡單的事。”
“那只能是對你來說很簡單,但對我來說就不簡單!”
“為什麼不簡單?”
“因為我不想離婚!”
“你為什麼不想離婚?”
“因為我——愛你呀!”
她真是郁悶透頂:“你怎麼要等到離婚的關頭才來說愛我?這麼多年了,你什麼時候說過愛我?”
“我沒說過,但我心裡是愛你的呀!”
“你嘴裡不說,又沒行動,就是心裡愛我,我怎麼知道呢?”
“我現在補還不行嗎?莙兒,我愛你。”
她跟他講不清楚了,干脆說:“你把賬號給我,我把錢轉到你賬上,你先把帳還上。”
“是不是我接受了你的錢,你就當我答應離婚了?”
“是又怎麼樣?”
“是我就不接受。”
她見他這樣堅決,差點被感動了,愣了一陣才說:“你不把帳還上,難道想受處分?”
“他們處分我,我就回美國。”
“如果他們抓你坐牢呢?”
“坐牢就坐牢吧,怎麼也不當死罪,總比離婚強。”
她無可奈何:“你先把帳還了再說吧。”
他還在囉嗦:“我給你賬號可以,但我要把話說清楚了,你不能用離婚作為前提——”
她一聲斷喝:“你還有完沒完?再囉嗦我不給你匯錢了!”
王世偉把自己在國內的賬號和開戶行等信息用電郵傳給了王莙,又專門打電話交待:“莙兒,你為我籌錢還債,我很感謝,但如果你借這個機會要跟我離婚,我是不會答應的。你不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她束手無策,哼了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她把王世偉的話告訴了Kevin,提議說:“這個錢就不匯給他了吧——”
“干嘛不匯?”
“他到現在都一口咬定不離婚麼。”
“我們幫他籌錢,是為了給他還債,又不是為了買他一個離婚——”
“但是——”
“別但是了,盡快匯給他吧,拖晚了,他處分都受上身了,匯過去也不起作用了。”
她想了一下,說:“匯錢給他可以,但我不能用你的錢給他還債,我還是用我的退休金吧。”
他氣呼呼地問:“你到底是跟他一家,還是跟我一家?”
“當然是跟你一家!”
“那你怎麼胳膊肘往他那裡拐呢?”
“我哪裡有——”
“如果你真是跟我一家,怎麼會想到把退休金提前取出來呢?我干的這一行,是沒有退休金的,我們今後就全靠你的退休金了。你現在把退休金取出來,又要交稅,又要交罰款,提十萬出來,就要損失兩三萬,那我們不是虧大發了?”
“我知道,我是怕你父母有急用的時候,你沒錢寄給他們——”
“不是還有你的退休金嗎?那時再取也不遲嘛。”
她想了想,爽快地說:“你說得對,我不應該拿你當外人,我這就去給他匯款。反正我的退休金放在那裡,有急用隨時可以拿出來。”
她把錢匯到了王世偉賬上,但心裡總是疑疑惑惑的,又去問小宓:“你爸贊助F大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宓不解:“就是贊助了呀。”
“贊助了多少?”
“我不是對你說過嗎?三百萬。”
“分幾次到位?”
“什麼分幾次到位?”
“就是——這三百萬,是分幾次轉到F大賬上的。”
“我爸要是這樣唧唧歪歪,早成窮光蛋了。”
“為什麼?”
“時間就是金錢嘛!就三百萬,如果還分幾次到賬,我爸不忙死了?”
“這種事還要你爸親自操勞?下面的辦事人員多跑幾趟腿就行了——”
“但字總得我爸簽吧?阿姨,你不懂大陸的行情,就別管這些閒事了——”
她氣急敗壞:“我不是管誰的閒事,而是奇怪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們?我和誰?”
“你自己心裡清楚。”
小宓很委屈:“阿姨,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估計小宓是真不知道,便把王世偉挪用贊助款投資高利貸的事說了一下。
小宓笑起來:“阿姨,你太老實了,上他的當了。我爸贊助給F大的錢,直接從他的公司打進了F大的賬號,你老公怎麼搞得到手?肯定是他想從你那裡敲一筆錢出來,拿去放高利貸——”
“你——知道高利貸的事?”
“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嘛。現在的中國人,只要手裡有幾個錢的,誰不是在放高利貸?”
“你呢?”
“我?呵呵,我從來不管錢,只管劃卡。我爸雇著一大把管錢的人呢——”
“那——王世偉他放了多少高利貸?”
“我怎麼知道?我只知道他——放過高利貸,賺了一點錢,所以他動員我也搞這個,還說我出錢,他出力,今後賺了兩人分成——”
“你——出錢了嗎?”
“我才懶得賺那個辛苦錢呢。呵呵,你也真好騙,他一說你就給他匯錢去了?怎麼不先問問我呢?”
她啞口無言。
小宓教訓說:“阿姨,你這個老公啊,真不如離掉,又下不得廳堂,又進不得廚房,還上不得大床,你說說看,你要他這樣的老公干嘛呀?他說家裡一應家務都是你承擔,連三餐飯都是做好了端上桌才叫他來吃。他還說他連家裡的筷子碗放哪裡都不知道,都是你這個老媽子一手包圓——”
“這——這都是他對你說的?”
“不是他還能是誰?他還說丈夫出軌,都是妻子的過錯,你那麼好騙,他不騙你都不好意思——”
她氣得手腳發涼,馬上打電話去質詢王世偉。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喊冤:“莙兒,她在騙你!這個婊子是吃定我了,一定要搞得我們離婚她才滿意!”
“她為什麼要搞得你離婚?”
“我不是對你說過嗎?她想勾引我,說給我一百萬,讓我跟她結婚,把她帶到美國來,而我沒答應,就這個原因!”
“你為什麼不答應?”
“切,你以為我腦殘?她這樣的人,到了美國還不把我給甩了?我自己投資,輕輕松松就可以賺一百萬。”
“那你干嘛不問她要一千萬?”
“一千萬娶個‘公廁’也不值。”
“你不怕她想別的方法整你?”
“她整不到我了,現在我已經把挪用的贊助款都還上了,她還能怎麼樣?就算她買通F大把我趕走,我也不怕,我可以回美國。”
她把談話內容都告訴了Kevin,他想了一會,說:“我也搞不清他們誰在撒謊了,管它呢,反正不影響我們的生活。”
“但是如果是王世偉撒謊,我們那筆錢不是就——打水漂了?”
“他撒謊不撒謊,那筆錢反正都是——打水漂了。難道你還指望拿回來的?”
“我倒沒指望拿回來,但是——也不願意被他騙去放高利貸——”
“騙去就騙去吧,也不是個壞事。他要是真的欠了債沒錢還的話,不是就跑回美國來了嗎?或者他在國內想投資高利貸,但沒錢投,不得去想歪門邪道?搞來搞去被人發現,弄到最後還是會回美國。現在他有了這筆錢,至少不會——跑回美國來,對吧?”
她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就算我們拿錢買個安穩吧。”
十萬美元還真的買來了一段安穩的生活,她沒再催促王世偉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王世偉也沒再問她要錢還債,小宓那邊也沒消息了,就是許濤還在打電話,每次都是恨鐵不成鋼:“你也太好欺負了!他都騎到你頭上拉屎了,你還跟他守在一起干嘛呀?”
她應付了幾次,越來越煩,挑釁說:“我一個奔四的女人了,離了婚還有誰要?難道你會跟你那個年輕漂亮的老婆離婚來娶我?”
“沒准我還真會呢!想當初,我還比王世偉早追你——”
“現在不是當初了——”
“但那份感情還在嘛。”
“我老了,沒自信了,要不你先把婚離了吧,不然我怎麼敢相信你的誠意?”
她跟Kevin說起這事,他嚇唬她:“當心他真的離了婚來娶你!”
“放心吧,他才不會為了我跟他那年輕漂亮的老婆離婚呢,他就是想讓我和王世偉離婚,報當年的一箭之仇,現在見我粘上他了,他肯定逃都來不及——”
果然,許濤再沒音信了。
他們過了一個安穩祥和的聖誕節。
她差不多都忘記世界上還有王世偉這麼個人了,仿佛自古以來她和Kevin就是夫妻,地球人都知道的事。
但開年後不久的一天,她正在上班,突然接到王世偉的電話:“莙兒,我回來了,你到機場來接我一下。”
她差點暈倒在地:“你——你——回哪裡了?”
“回A市了啊。”
“你——回來干什麼?”
“歸海呀!”
“歸海——是什麼意思?”
“歸海還不懂?回中國叫海歸,回美國就叫歸海嘛。”
“你怎麼——不聲不響地就跑回來了?”
“想給你一個驚喜嘛,你不是喜歡浪漫嗎?”
她在心裡罵道:浪漫個頭!你這是想嚇死我啊?
她馬上給Kevin打電話:“他回來了!”
“誰回來了?你丈夫回來了?”
“嗯。他已經到機場了,叫我去接。”
“你——小心點。”
“我沒事的,你自己小心。”
“我怕什麼?難道他還打得過我?”
“我們先別得罪他,免得他去告發你。”
“那我今晚就——不來了吧,讓你們好好團聚一下。”
她生氣了:“你怎麼說這種話?”
“那怎麼樣呢?難道你要我今晚呆在你那裡,跟他決斗?”
“你——”
他笑起來:“別生氣了,跟你開玩笑呢,我會到別處去住。”
“你——你到哪裡去住?”
“隨便哪裡,Jimmy(吉米)那裡也行,motel(汽車旅館,比較便宜的旅館)也行。”
她很內疚:“真對不起,我沒想到他會突然跑回來——”
“怎麼又道起歉來?又跟他搞到一家去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
“好了,別解釋了,我都懂。快去機場接他吧,你自己當心,別惹惱他——”
“我知道。”
她膽戰心驚地去了機場,王世偉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看見她就抱怨:“你怎麼才到啊?”
她撒謊說:“有個實驗走不開,耽誤了一下——”
他帶著兩個大箱子,她的行李箱裡都塞不下,只好塞了一個在後座上。
她不快地問:“怎麼帶這麼多行李?”
“歸海了嘛,還不把家當都帶回來?”
“你的意思是——不再回中國了?”
“回,怎麼不回呢?爹媽都還在中國呢,總要回去看看吧?”
“我是問你還回不回去工作!”
“歸海了,還回去干嘛?”
“怎麼突然想起——歸海了?”
“想你和孩子了。怎麼,你不歡迎?”
她沒吭聲,但她的心一沉到底。
回家的路上,她暈頭暈腦,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而他似乎沉浸在回家的喜悅裡,興致勃勃地提議說:“小龍現在應該放學了吧?我們接上他,去餐館吃飯吧。”
她什麼都沒說,默默地把車往兒子學校方向開,到了學校,直接去afterschool(學後班)接兒子。
兒子看到爸爸,吃了一驚,第一個反應就是摸自己短短的卷發,但爸爸根本沒注意到:“小龍,想沒想爸爸?”
“Yes——想了。”
幾個人都上了車,她問:“想去哪家餐館?”
“隨你。”
“小龍,你想吃什麼?”
“隨你。”
她說:“你們都隨我,那我就做主去吃buffet(自助餐)了。”
她開車帶著兩父子來到上次她和Kevin吃過的那家自助餐店,還是那個帶位小姐,還是一個火車座。但她一點食欲都沒有,只拿了幾個壽司,幾只蝦,和一塊三文魚。
王世偉好像胃口挺好,一邊大塊朵頤,一邊說:“這是自助餐啊,不吃白不吃。小龍,多吃點,把錢都吃回來!你媽是個傻瓜,自己選的吃自助餐,又不多吃點,白送錢!”
她毫無食欲地吃著,腦子裡都是那天和Kevin來吃飯的情景,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把頭轉到一邊,想掩飾一下發紅的眼圈,但卻看見Kevin坐在不遠處的一個桌子邊吃飯,她以為自己想出神了,看走眼了,揉了揉眼睛再看,的確是他!
她馬上借王世偉去拿食物的機會交代兒子:“小龍,Kevin在那邊,但今天不要跟他打招呼。”
兒子往那邊看了一眼,問:“什麼是不要打招呼?”
“就是別理他,裝著不認識,記住沒有?”
“為什麼?”
“我們——玩一個game(游戲),記住別跟他打招呼,別往那邊望。”
兒子興奮地朝Kevin那邊看了一眼,旋即回過頭,低聲說:“媽媽,太好玩了!這是什麼game呀?”
“我待會再告訴你。”
兒子又往Kevin那邊看了幾眼。
她急死了,又不敢多說,怕越說兒子看得越歡。
過了一會,她看見Kevin去餐台邊拿食物,她也跟了過去,小聲問:“你怎麼也來了?”
“我怎麼就不能來?”
“太危險了,要不是我及時跟小龍交代,他肯定跑上去跟你打招呼了。”
“我正在納悶他怎麼看見我像沒看見一樣呢,原來是你囑咐他了?”
“我得回去了,你小心。”
“你也小心。”
吃完自助餐,三個人又上了車,她一邊開一邊往後視鏡望,生怕Kevin會跟在後面,讓王世偉發覺。但她望了一路,都沒看見他的白色皮卡,總算放了心。
回到家,她第一件事就是沖進臥室去藏Kevin的東西,但什麼都沒有了,他一定來過這裡,把他的東西收走了。
她的心又提起來,他不會生了氣,一去不復返了吧?
王世偉滿屋子地看了一通,說:“論房子,還是美國的好。這在中國就算是花園別墅了,不混個地市級,恐怕一輩子都住不上這樣的房子。”
她見他誇起房子來,知道他是真的歸海了。
他問:“這房子有我的一半吧?”
“有你一半。”
“那得多少錢?有沒有二十萬?”
“有二十萬。”她沒好氣地說,“房子是貸款買的,有你一半就是有你一屁股的債。”
他沒往下接,只催促說:“快去洗澡吧——”
“要那麼快干什麼?”
“久別勝新婚,你沒聽說過?”
“兒子還沒睡呢。”
“怕什麼?現在房子大了,兩層樓了,他在樓上——”
“他不興下樓來的?”
“我們關著門嘛。”
她不情願地去洗澡,盤算著怎樣才能避免跟他做愛。也許現在就攤牌?但如果把他激怒了,跑去告發Kevin(凱文)怎麼辦?那就先敷衍他一下?但她一想到要跟他上床,就覺得難受,今後還怎麼面對Kevin?
她的主臥和主衛之間沒有可拴上的門,她走進浴室,他也跟過來,她把他擋住了:“你要急著洗,就到樓上去洗吧,那裡還有一個浴室——”
她聽見他走開了,才開始淋浴。
她洗了很長時間,仍然沒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他等得不耐煩了:“怎麼回事啊?我都洗完半天了,你還沒洗完?別是洗暈了吧?”
“就好。”
她又賴了一會,才穿上內褲和睡衣,又在外面罩上一個厚厚的絨浴袍,系好腰帶,走出浴室,來到臥室,見他已經躺在了床上,赤裸著上身,下半身蓋著被子。
她總覺得臥室有點奇怪,仔細看了一會,才發現是臥室後門的門簾拉得開開的。那是個doubledoor(雙開門),通向後院的patio(庭院),門的上半部分是玻璃的,所以她在上面掛了個門簾。現在門簾被拉開了,玻璃襯著外面的夜色,像兩面鏡子一樣。
她指著門簾問:“是你拉開的?”
“是啊,怎麼了?”
“你衣服都沒穿,把那個門簾拉那麼開干什麼?”
“你怕誰看見?”
她家的後院是screened(用鐵紗圍起來),外人進不來,patio過去就是游泳池,然後是樹林,外人是沒法看見她臥室裡的景象的。她想了想,說:“怕小龍去後院會看見——”
“外面這麼冷,他跑後院去干什麼?”
她想去拉上門簾,但被他抓住,拽到床上去了。他開始扯她浴袍上的腰帶,她不讓,死命推開他:“干什麼呀?”
“干你!”
“別這麼——下流行不行?”
“這叫下流?自己的老婆,上不得?”
“我沒興趣。”
“做做就有興趣了嘛。”
“做做也不會有興趣。”
“你怎麼知道?”
“這麼多年都是這樣,我怎麼不知道?”
他滿臉匪夷所思的神情:“別對我說你這麼多年從來沒有enjoy(享受)過做愛——”
“剛好就是沒有享受過——我們之間的——”
“那你以前那些——高潮都不是enjoy?”
“那都是裝的。”
“每次都是裝的?”
“每次都是。”
“干嘛要裝?”
“想讓你快點完事。”
他臉色鐵青,好一陣才說:“你就是因為這個才找情人的?他怎麼樣?能讓你高潮嗎?”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詐她,模稜兩可地咕嚕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不聲不響地穿上衣服,指指門外:“去把他叫進來吧。”
“誰?”
“裝什麼天真啊?”
她真的不是裝天真,是真的不知道他在說誰。
他說:“你不去叫,我去叫了。”
她還沒搞明白過來,他就走到後門邊,打開了門和後院的燈,對外面叫道:“Kevin,你是叫Kevin吧?進來吧,外面多冷啊。”
她也跟過去,看見外面真的有一個人,從身材來看,是Kevin,但穿著一件她從來沒見過的棕色皮夾克,所以有點拿不准。
那人向他們走過來,她認出來了,是Kevin,不禁脫口而出:“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在這裡還會在哪裡?”
王世偉說:“他要是不在這裡,我建議你就可以把他pass(刷,過濾)掉了。”
“為什麼?”
“他不在這裡保護你,你還要他干什麼?”
Kevin一笑,說:“王老師,想不到我們是以這樣的方式見面的。”
“我們早見過面了,在餐館裡,你是去那裡保護她的吧?”
他沒回答,只抿著嘴笑。
王世偉說:“你也太誇張了,難道我在餐館還能把她怎麼樣?”
“我也想瞻仰一下久聞大名的王老師嘛。”
三個人都進到屋裡,來到家居室,在沙發上坐下。
王世偉問:“你們兩人搞上了,干嘛要瞞著我呢?”
Kevin替她解釋說:“主要是她怕你會去——告發我。”
“像你這種偷渡客,如果我告發了,就會怎麼樣?”
“美國政府會把我遣送回國。”
王世偉義憤地說:“回中國就那麼可怕?你們還是不是炎黃子孫?”
“回中國不可怕,可怕的是——見不到June了。”
“她要是真愛你,不會跟著你回中國?”
她搶著說:“我會的,我前段時間已經跟國內的一些大學聯系了,J大和K大都願意接受我——”
王世偉輕蔑地說:“你別吹牛了,J大K大都是一流大學,你連D大這樣的二流大學和F大這樣的三流大學都進不了,你還想進J大K大?別是去那裡當實驗員吧?”
她氣急敗壞,沖進臥室拿出J大K大的來信,扔到王世偉臉上:“你不相信?你自己看!別人給我的是副教授的職位!你以為一流大學都像你們二流三流學校,嫉賢妒能,不敢引進人才?”
王世偉隨便看了兩眼,把信扔到沙發上,教訓她說:“你以為他回了中國還會要你?中國有的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像你這樣的,最好的結果就是做大奶,丈夫遲早在外面找小三小四,搞不好連大奶都沒得做,活活被人拋棄。”
她說:“我不怕,他回國,我就跟他回國,我只要生活在一個有他的地方就行。”
“那我還是應該去告發他,讓他回中國,再讓你跟著他回去,讓你看看我的預言多麼靈驗。”
她跟Kevin對視了一下,見他面帶微笑,仿佛在說:“這個他不會懂的。”
她輕松地說:“隨便你。”
王世偉對Kevin說:“真的,我不騙你,中國真是大把的年輕漂亮女孩,你呆在這裡,成天見不到幾個女生,只能在大媽堆裡打轉,連她這樣的都當寶貝,還不如回中國去,像我這樣的,都能找到二十來歲的漂亮女孩子,更別說你了。”
Kevin笑著說:“王老師太謙虛了!您是大學教授,那個魅力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你也不錯啊,不是說你會吹那個什麼——薩斯嗎?那個肯定能吸引大把女生。”
她替他回答說:“他以前在國內就有大把的粉絲,都是年輕的女孩子。”
王世偉說:“那你的意思是你比那些年輕女孩子還有吸引力?”
“我沒這樣說。”
“你沒這樣說,但你的意思不就是這樣嗎?他在國內就有大把粉絲,但他偏偏看上了你——”
Kevin說:“王老師,您這句沒說錯,June(瓊)是比那些年輕女孩子更吸引我。”
“那你有點變態。”
“呵呵,如果王老師覺得我變態,那王老師自己也就變態了,您不也是放著國內大把的年輕女孩不要,一定要June嗎?”
“我跟你不同,我是她的結發丈夫。”
“那是從婚姻的角度來說的,但說到對一個人的欣賞和愛慕,就沒有先後之分了。”
“但她不能同時嫁兩個人啊。”
“我知道,我尊重她的選擇。”
“你的意思好像我不尊重她的選擇似的——”
“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不管June做什麼決定,我都堅決服從——”
“問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她急忙說:“我知道我想要什麼!”
“你知道?那你怎麼拖到現在都沒做個選擇?”
“那不是因為我怕你報復他嗎?”
“我干嘛要報復他?為了你這樣人老珠黃的奔四女人,我犯得上干那麼卑鄙的事嗎?”
“你不會干最好。”
Kevin說:“她還怕你會——不吃不喝,餓死自己。”
王世偉呵呵笑起來:“她以為自己在看瓊瑤小說吧?”
她有點惱怒:“你不會餓死自己,干嘛要那樣說呢?
“看看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這跟人性有什麼關系?”
“怎麼沒關系呢?如果你為了自己的淫情,就甘心看著我去死,我不會饒過你的。”
他說罷,站起身,說:“你們兩個今天就給我一點面子,別睡在一起了,等過兩天我走了,你們想怎麼無恥都可以——”
她問:“你——過兩天還回去的?”
“是啊,難道那不是你希望的嗎?”
“那你這次回來——”
“我是回來保持我的綠卡身份的。”
“你不是說你要不要綠卡無所謂的嗎?”
“我無所謂,還有人有所謂嘛。”
“你是說小宓?”
“別提那個公廁了。”
“那是誰?”
“你現在還管我這些干嘛?你只要知道我有大把的女孩子喜歡就行了。”
“那是肯定的。”
Kevin也站起身:“那我——回去了吧。”
王世偉叫住他:“你回去干嘛?你放心讓我和她呆在一個屋子裡?你放心,我自己還不放心呢,搞不好我半夜氣極了,真會找把刀破她的相。”
Kevin說:“那我就在客廳睡吧。”
“樓上不是有三間臥室嗎?我們三個男人,一人一間。”
她怕王世偉在設計,警告說:“Kevin,別上去——”
王世偉對Kevin說:“她還在那裡以為有人會為了她殺人。哎,女人啊,上了點年紀,就這麼瘋瘋癲癲的。”
Kevin肯定地說:“她沒以為錯。”
“你會為了她殺人?”
“只要她開個口。”
“那我得防著你一點了。”
她趁機對王世偉說:“那趁你在這裡的幾天,我們把離婚——辦了吧?”
“等我今夜再想想。”
三個男人都在樓上睡了,就她一個人在樓下,她睡不著,有一點響動,她都以為是王世偉在加害於Kevin,好幾次都想上樓去看個究竟,但想到Kevin也不是吃素的,光憑他的個子,也不會輕易就被王世偉傷害,俗話說,身大力不虧嘛。
等到快天亮的時候,她反而睡著了,朦朧中聽到樓上有響動,她驚覺地跑出臥室,看到Kevin和兒子在往廚房走。她想起兒子今天還要上學,連忙跟到廚房去。
Kevin看見了她:“呵呵,不想吵醒你的,還是吵醒了。”
“我根本沒睡著——”
“我也是。”
兒子問:“你們為什麼都不睡著啊?是不是在守夜?昨天是過年嗎?”
她突然想起什麼,問:“兒子,爸爸是不是打電話問過你Kevin的事啊?”
“嗯,他總是問。”
“他問你什麼了?”
“他問我Kevin是誰,長什麼樣,在哪裡住,還問我喜歡不喜歡他——”
“那你怎麼說?”
“我說——Kevin就是Kevin,長得像KennyG,在我們家住,我喜歡他。”
“我怎麼沒聽你說起過啊?”
“他叫我保密,別告訴任何人。”
“原來是你這個小間諜!”
“媽媽,什麼是間諜?”
“Spy!”
兒子對spy的印象並不壞,搖頭晃腦地說:“Kevin,媽媽說我是spy!”
“呵呵,spy,快吃早點吧,校車要來了。”
小龍吃過早飯,坐校車上學去了。她沒去上班,Kevin也沒去上班,都在等王世偉。
一直等到九點多了,王世偉才起床,漱洗一番,來到樓下廚房。
她把早點擺在桌上,他坐下吃早點,感歎說:“Kevin,你真有眼光,有個這樣的老婆,真是很舒服啊!一日三餐都做得好好的,給你端到桌上——”
他回答說:“那簡單啊,花錢請個保姆就行。”
“別對我說你是看上了她什麼——精神方面的價值。”
“正要這樣說。”
“那我成全你們兩個吧,我是個純爺們,找老婆就圖年輕漂亮,我沒你那些——唧唧歪歪的追求,放著年輕漂亮的女生不找,偏要找個奔四帶孩大媽。過幾年你們鬧離婚的時候,可別怪我沒預先警告過你們。”他轉向她,“拿來我簽字吧。”
“什麼拿來你簽字?”
“離婚協議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