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C大報到的那天,本來父母要送許亦菡去,但她拒絕了父母的好意,說要培養自己獨立的能力,其實她是想單獨見那個她思念了許多個日日夜夜的男孩,拖著行李箱,乘上開往C市的火車,快踏上那塊土地時,她的心怦怦亂跳,緊張極了,因為在旅途的盡頭有個陽春白雪一般的男孩在等著她,緊張之餘,激動和喜悅也在撞擊她的胸腔。
那會兒正值學生們開學報名的高峰期,火車站到處是擁擠的人群,人頭攢動,還有不少接待新生的老生們,許亦菡左顧右盼,只看到如叢林一般密密匝匝的洶湧人群,卻找不到她要尋的那個身影。他說他會在站台處等她的,怎麼看不到?許亦菡先往出口的方向走,說不定他在那兒等自己呢。出口那兒有更多的人,從上往下看,黑壓壓的一片,她再朝四周觀望,仍然看不到,她有些焦急了,激動雀躍的心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她那時沒有手機,無法跟他取得聯繫。從希望等到了失望,她初來時高漲的心情像被澆了一盆冷水,霎時低落下去。
正當她要從出口走下去時,有人猛地拍了下她的肩,她不由自主地顫了下,立馬轉過身去。
是他,他找到自己了!她的第一反應。
上一秒她的笑容還像花兒一樣怒放,下一秒笑容便僵在了臉上,揚起的嘴角耷了下去。
「陳煥,怎麼是你?」林源不是說好來接她的嗎,他怎麼可以食言。
「幹嗎,不高興啊,我哥陪他女朋友去了。」陳煥擦了擦額頭的汗,「我說,你剛才跑哪兒去了,我在站台等著你,怎麼沒見你下來,就知道亂跑,讓我找得好辛苦啊,到學校了,你一定要請客。」陳煥想拿過許亦菡的行李箱,卻被她拽著。
「你亂說什麼,林源不是沒有女朋友的嗎?」許亦菡自己拖著行李箱,說話間隙,一不留神行李箱就被陳煥拿過去了,也罷,此時的她沒了精力再奪,有個免費的勞動力也不賴。
「不相信就對了。」陳煥哈哈笑。
「你什麼人吶,盡開這樣的玩笑。」許亦菡相信林源,他說他沒有對象就是沒有,她信他說過的話。信歸信,方才陳煥跟她說時,她的心驟然緊縮,她突然害怕了,害怕他真的有女朋友了,而這不是她等來的結果,絕對不是。
「哎,我說虎牙妹,你不想跟我一起來就是為了想見我哥?」
「陳煥,我鄭重地跟你說,今天是我成為C大學生的第一天,也是我人生新的起點,我呢,有名有姓,姓許名亦菡,怎麼寫就不用我教你了吧。麻煩您老今後別再叫我虎牙妹了,聽著多彆扭,別人聽到了笑話的可不是你,而是我。」
「又不是聽了一天兩天了,多喊幾天,就是多喊幾年又有什麼要緊,以後你還聽不到有人這麼叫你呢。」陳煥絲毫不把許亦菡剛才的話當回事。
陳煥當年的話說得對,那些跟自己同班的初中同學還有幾個人記得她這個綽號的呢,在她大學畢業後,在另外一個地方,又有誰知道她的這個綽號呢。那一聲聲彷彿永遠都叫不完的「虎牙妹」,在她離開這個城市後便劃上了休止符。
「我不稀罕你這麼叫我,一點都不稀罕,也不喜歡聽,在一個新的環境裡,我要做一個全新的我。」彼時的她如是說。
「這外號我叫習慣了,改不了了,況且……」陳煥笑笑說,「我覺得還蠻可愛的。」
「可愛你個頭啊。」許亦菡輕輕地敲了敲他的腦袋瓜,陳煥沒有反抗,反而笑了。
「你怎麼來這麼早,不是說要拖到報名的最後一天嗎?」許亦菡問。
「這不是專門提前來給你接風洗塵的嗎?」
「去你的,說正經的,你哥怎麼沒來?他都說好了要來接我的。」許亦菡不開心。
「拉著一張臉,就是校花也要變小草了。」陳煥瞅著她一張不悅的臉,「失望了吧,哎。」
「你歎什麼氣,就算變成小草了也不礙你的事兒。」
「不顧自己的外在形象,我哥怎麼會瞧得上某人。」
「瞧不瞧得上又不是你說了算。」
火車站的出口處,人們互相擁著,後面有人推搡了許亦菡一下,讓她一個趔趄往右偏,陳煥見勢急忙抓住了她的手。
「擠什麼擠啊?」陳煥瞪著後面幾個學生樣的男生,把許亦菡拉到自己身邊。
陳煥握著許亦菡的手沒放:「這裡人多,你就乖乖地跟在我後面,把你弄丟了就麻煩了。」
許亦菡想說「憑什麼要我聽你的話,我這麼大的人了怎麼會丟」,看了看後面的人也不好駁了陳煥的面子,就把話嚥了下去。他牽著自己的手,並不讓人討厭,在擁擠的人流中,添了份安全感。
到了學校,陳煥帶著許亦菡跑前跑後,又是帶著她去報到,又是幫她去拿生活用品,又是幫她把東西搬到宿舍,一切都安頓好後,陳煥才離開。
晚上,許亦菡打電話約林源出來,終於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男生。
她不知道為什麼林源會這樣,不去火車站接她也就算了,就是她來到了學校也沒幫她一下,她本不打算給他電話的,可是她就是想見他,那樣的慾望愈發強烈,將她的心填得滿滿的。
「東西都弄好了嗎?」林源見到她時說的第一句話。
「弄好了。」許亦菡佯裝平靜。
他的臉陷在昏黃的路燈下,隱約看到他臉上些微的疲憊。
「你去接新生了?」許亦菡想起他是學生會主席。
「沒有,這兩天幫老師整理東西,有些忙。」
他是學生會主席,怎麼會做去接新生的活兒呢。許亦菡笑自己。
「對不起,忙得都沒跟你說一聲,今天陳煥去接你了嗎?」
「沒關係,陳煥去了。」許亦菡裝作無所謂,她的心卻像被人剜了一刀,火辣辣的疼。
「那就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許亦菡沒有說出口。
許亦菡永遠都記得那一晚他們踏過的斜斜路燈的影子,在八月的尾巴上,寂然地發著幽光,涼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