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秋原哼一聲:「不去,貧道餓了,正等這懶丫頭給貧道做飯,沒心情,不去。」
張小洛臉一紅,嬌聲道:「師父,人家請你過去,您不要拒之千里嘛,回來徒兒任你處罰。」
「哼。」許秋原偏過頭,依然沒消氣。
毛阿水見許秋原不怎麼買張小洛的賬,急道:「先生,鎮長在水仙樓設宴,請您勞駕赴邀,這事真的很急。」
一聽到有宴席,許秋原回頭一笑,說道:「既然鎮長如此誠心相請,我便不好再推托了,好,貧道隨你去。」
毛阿水見許秋原終於答應,喜出望外:「先生請隨我來。」
許秋原剛走出幾步,又回頭對張小洛說道:「小丫頭,回來再收拾你。」
張小洛嘻嘻一笑,禮送許秋原出門。其實這麼多年來,許秋原甚少呵斥張小洛,嘴上說收拾,卻每次都被張小洛撒嬌而寬容放過。最嚴厲的一次也不過是罵了張小洛幾句,結果卻換來丫頭兩天悶悶不樂,最後反過來許秋原還得安慰她。
萬山鎮鎮長姓程,其父乃是清朝光緒年間朝中大官,清朝被推翻後,便逃到萬山鎮,仗著財力深厚為萬山鎮出過不少力,後來被民眾推舉為萬山鎮鎮長。去世後由長子程萬生接任,程萬生為人公正無私,又待人和善,在萬山鎮很受民眾愛戴。不過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好色。雖說他逛窯子所掏的錢都是自個腰包,但因此誤事的情況經常發生。許秋原跟程萬生先父算是好友,程萬生的父親臨終時委託許秋原照顧程萬生,希望程萬生不要走錯路。許秋原原本常在暗中關照程萬生的,但自從得知程萬生愛逛窯子一事後,許秋原對其十分失望,對他亦變得不冷不熱。
許秋原剛一進水仙樓就看見程萬生笑呵呵地向他走來,程萬生笑道:「許叔,近來可好?來,請入座。」
許秋原也不客氣,坐穩之後便大口吃喝起來,對程萬生的話也不搭理。站在一旁的毛阿水對許秋原的舉動有些氣憤,剛想為程萬生道不平,卻被程萬生伸手攔住。程萬生深知許秋原的脾性,他也不說話,樂得陪同吃喝起來。
酒飯過後,許秋原滿意地打了個飽嗝,這才問道:「程老爺找我來所為何事?」
「許叔,您這不是折煞我嘛,您還是叫我萬生吧。」
許秋原冷冷地看著他,不怎麼買他的賬,不過每次程萬生求他做事都會有豐厚的酬金,他從來不跟錢過不去。
喝了口茶後,他道:「講正題吧。」
程萬生點頭說:「是,許叔可知鎮上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
許秋原搖搖頭。他向來孤傲,甚少在鎮上走動,所以萬山鎮要是發生什麼大事,他一定是最後得知的人。
「五天前有人在田地裡挖出一口棺材,裡面葬著一具清朝古屍,僵而不化,開棺時許多人說聽到嬰兒般的笑聲,大家覺得有些詭異,商議後決定先將屍體置放在義莊,隔天再將其火化。可沒想到當晚義莊便出事了。」
程萬生說到這兒,轉向一旁對毛阿水說道:「阿水,你去把賴七帶來。」毛阿水點頭道了聲「是」後退出房間。
「賴七是誰?」
「看守義莊的野老頭兒上個月去世了,賴七是新的守莊人。」
不一會兒,毛阿水領著一個青年進來。程萬生說道:「賴七,把你所看到的都詳細告訴先生。」
賴七說起話來土裡土氣又雜亂無章,許秋原聽了半天也不知所以。最後還是程萬生在一旁講解,許秋原才勉強聽出個大概。
原來賴七自從在義莊守夜後,他一直不敢在義莊的住房裡睡,晚上都躲在樑上睡覺,那天古屍送到義莊後,賴七一直覺得不舒服,於是便早早躲在樑上。古屍擺在大廳右側,用一張破麻布蓋住,躲在樑上的賴七總覺得那古屍在動,心中雖然害怕,目光卻一刻也不離開古屍。直到二更天,賴七因睏倦不已,人已經睡眼矇矓。就在這時,義莊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賴七心中一跳,立刻清醒過來。
只見一黑衣人偷偷地摸了進來,來人極為鬼祟,他先摸進賴七房裡,見賴七不在,頗有些犯疑,但片刻後便自嘲道:「膽小鬼一個,平日裡還吹牛說義莊比家好,原來跑回家了。」
爾後來人又摸出房,東摸西找著些什麼。賴七躲在樑上,來人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覺得聲音甚是熟悉,仔細一想,原來是鎮上出了名的癟三狗蛋。
狗蛋為人好吃懶做又不務正業,平時就靠著偷雞摸狗過日子,鎮上有什麼東西被偷了,找他八成沒錯。古屍出土的消息不出半天就傳遍了萬山鎮,所以聽到消息後他便起了貪念。
賴七知道來人是狗蛋後,有意嚇一嚇他,剛想從樑上下來,卻見狗蛋歡叫道:「找到了,在這裡。」賴七聞聲望去,見狗蛋掰開古屍的嘴從裡面掏什麼東西。
賴七心生好奇,想看看狗蛋要做什麼,就躲在樑上沒下來。不一會兒,狗蛋突然笑道:「哈哈,發財了。」賴七聞言一看,原來狗蛋從古屍嘴裡掏出一片像葉子的黃玉和一顆鮮紅的珠子。
許秋原聽到這裡突然冷笑道:「黃玉是鎮屍玉,一般的趕屍匠都用黃玉鎮屍,那顆鮮紅的珠子叫聚氣丹,俗稱『嚨丹』。下葬後的屍體若是口中含玉,百年後就會在喉嚨處結出一顆聚氣丹。」
程萬生問道:「那有什麼用?」
許秋原冷哼一聲:「這顆珠子是百年屍氣所結,不但可製成邪門毒藥,更可用來作法害人。不過這種東西不易得到,所以對那些喜歡旁門左道的人來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東西。那樣的一顆珠子大概值一百塊大洋。」
聽到許秋原的解釋,程萬生和賴七恍然大悟。
許秋原接著說:「下面的事我差不多也猜得到,是不是那古屍不久就詐屍了?還把狗蛋給撕成碎片了?」
賴七點頭道:「是。那個狗蛋還在高興的時候,我看到古屍的眼睛突然張開,古屍原本褐色的臉突然變成青黑色。狗蛋那傢伙嚇得一下子向後栽倒,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那古屍的手已經插進了他的胸口,然後桌子上的油燈不知怎麼滅了,我在樑上只聽到『刺啦刺啦』的聲音,其他什麼也看不見。不久我就聞到一股血腥味,那味道重得讓我差點吐出來,沒多久我就昏了過去,等到天亮時我才醒了過來,往狗蛋那兒看去,差點沒把我嚇得尿褲子,那傢伙被古屍撕得連他媽也認不出他是人還是豬了,整個一團爛肉。」
許秋原冷冷道:「你如果不是昏過去,也會變得連你媽也認不出是人還是豬的。」
賴七一聽嚇得跌坐在地,全身抖個不停。看來狗蛋被撕成碎片的一幕已經對他造成了難以抹去的恐怖記憶。許秋原淡淡地對程萬生道:「他已經不適合再守義莊,明兒找別人去吧。」
程萬生點點頭,讓毛阿水帶賴七下去,接著問道:「許叔,這個事該怎麼辦?從那古屍詐屍後,鎮上已經有三人被害了,再這樣下去會引起恐慌的。」
許秋原聞言一皺眉:「發生這樣的事你難道沒警告民眾晚上不可外出嗎?」
程萬生歎口氣道:「怎會沒警告,不過現在已到了收成季節,地裡的莊稼不能放之不管,那幾人就是在地裡守夜時被古屍殺害的。」萬山鎮是依山的一座小鎮,每到莊稼收穫時,山中許多動物便會跑來偷吃,為了減少損失,許多農民都會夜守莊稼直到收割完成。
許秋原想了想,說道:「那古屍既然能結成聚氣丹,那就有些門道了,看來不盡快除去那古屍以後會更難對付的。最近一個人被害是什麼時候的事?屍體處理了嗎?」
「昨夜裡一個老農在地裡被害,因沒人認領,所以暫時停放在義莊,現在保安隊長正守在那裡。」
「那好,帶我去瞧瞧。」
程萬生點頭道是,向毛阿水吩咐幾句後,便陪著許秋原前往義莊。
農凡今夜心中依然害怕,但已不似前一夜強烈,知道亂葬崗的來龍去脈後,他的膽氣多少上升了三分。
亂葬崗依舊陰森詭異,月亮比昨夜又圓了一些。皎潔的月光下,倒是一片靜謐。不知是否是鬼氣未顯的緣故,四周不知名的野獸不時傳來低沉的叫聲。深山中的野獸像是在響應著,只是呼嘯中充滿了敵意。農凡手裡緊握著那張皺巴巴的符,警惕地環顧四周。
不知怎麼,他心裡竟有點期待寧雪涵的出現,明知她是個怪人,卻盼望能見上一眼。一陣亂風吹過,亂葬崗四周的樹林隨風而搖,樹葉摩擦之間,發出「沙沙」之聲。四周野獸的叫聲也不知在何時靜了下來。
農凡心中一算,估計已到子時,心想:連個鬼影也不見,今晚或許太平,她可能也不會出現了。
「你怎麼還在?」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農凡背後響起。
農凡聞聲心中一喜,回頭一看,只見寧雪涵靜立於他身後幾尺之遠。
農凡歡喜道:「你……寧姑娘,夜安。」他本想說「你來了」,可人家本來一直在這裡,遂忙改口道。
寧雪涵依舊冰冷如霜,她盯著農凡,良久才淡淡道:「此地陰氣甚重,於你身心多有不宜,非久留之地,你還是快快離去吧。」
「要不是那老頭兒叫我來,鬼才會待在這裡。」農凡心中暗道。不過嘴裡卻說,「寧姑娘費心了,只是在下遵師命我來此待三日三夜,以測我膽氣,時辰一過在下自當離開。」
也不知是否說了不妥當的話,農凡只感覺寧雪涵比之前更冷了三分。兩人無言相對,場面尤為沉悶。農凡心中不知閃過多少借口,只求能說上幾句話。這一陣就把他急得冒出汗來。
「寧……姑娘,多謝你。」好半天,農凡才想到話題。
「為何謝我?」
「今夜如此平靜想必是寧姑娘出手相助,在下心中安心不少,自當謝你。」
寧雪涵冷冷地看著他,平靜如水的表情仿似神聖不可侵犯。
又一陣沉默,農凡心中暗道:糟糕,又沒詞了,快找話說,不然她非走不可。
「敢問公子尊姓大名?」正當農凡焦急之際,寧雪涵的聲音響起。
「啊……免尊姓農,單名凡。」
「農公子,多謝早間為我修飾墳墓。」
農凡尷尬一笑,看樣子白天的時候寧雪涵已經察覺到外面的情況,只是她不肯現身相見。他連忙道:「不……用謝,舉手之勞而已,不……值一提。」
寧雪涵眼神閃過一絲異色,因自己身份的特殊,從小到大,還從未有人待自己這般好,微微歎了口氣後,她淡淡道:「這荒野之地,長夜氣寒,農公子多保重。也替我向小洛妹妹道謝一聲。」
農凡聽出寧雪涵欲將離去,心中還是有些失望,忽然一驚:「寧姑娘認識小洛?」
「認識幾年,她常來和我做伴兒。」
農凡恍然,心道:「死丫頭,認識人家幾年還裝作不認識,還騙我說遠離寧姑娘,真可惡。」他覺得寧雪涵根本不像張小洛所說的那樣帶著滿身煞氣,更確信張小洛是在嚇唬他。
一想到這點,他心中原本對寧雪涵的一點忌憚已完全消失,便問道:「寧姑娘是如何結識我師姐的,可否說來聽聽?」
寧雪涵本來想走,聽到農凡的問話,她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沉思片刻後,她指著不遠處一平坦草地道:「且坐下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