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離開的999天 第八章 我要我們在一起
    序郝仁日記

    我一直沒有看傳說中《裸婚》,事實上任何有關婚字樣的書我都不敢看,不管它們是多麼的紅。

    我會這樣清楚地記住未曾真正謀面的它,僅僅因為宣傳上的一句話——前夫是場水痘,癢過抓過,如今只剩下淺淺的印子;而我媽則是血栓,頑固不化,簡直令人半身不遂,萬念俱灰。

    我沒學過醫,不懂什麼病更可怕。然而我想我的“婆婆”一定會是比血栓更絕望、更無藥可救的痛,能讓僅有的希望在瞬息間泯滅,能讓光明的世界只剩下暗黑。

    ——by郝仁日記

    第1節

    浪漫是需要金錢堆砌的,可縱然沒有浪漫的愛情,也需要果腹的面包。

    有情飲水飽是傳說中的傳說,只能聽聽,不能當真。現實裡那些只喝水不吃飯的主兒約莫早就升天去了。

    易笙幾乎休完了他所有能休的假期,又接到同事的追命CALL,自然得回公司給衣食父母做牛做馬、任勞任怨。

    我想易笙的老板的確是個相當成功的生意人,因此易笙一回到公司,還沒機會坐熱他飽受相思之苦的小椅子,就接到了一個足以讓他加班、加班再加班的項目,而且還是去一個通訊都有些困難的窮鄉僻壤。

    這種項目一般情況下,都有個牛哄哄的名字,叫做開發。

    看著苦著臉收拾行李的牛馬童鞋,我蠕動著嘴角,努力了很久,才硬生生把那句“你是不是把自個兒老板的妞兒也給泡了,才會落到如此下場”的真誠疑問給吞下去,沒有再刺激即將流放邊疆的孩子。

    不過,說是流放,但眼前這位只會做做接洽、調解、翻譯等等的“無能”人士,其實也就出走個個把月而已,比起那些不得不在那裡上山下海、長期勞作、鞠躬盡瘁的工程師和技術人員們,這家伙實在是幸福得近乎可恥。

    當然,這些大實話我是絕對、絕對不敢說出口的,生命誠可貴啊。

    易笙這些年約莫常東奔西跑,因此收拾起行李來相當利索,不擅家務的他居然三兩下就把那堆應該不算少的東西全都巴拉好了。他的行李很是輕便,就一LV的小拖箱,再加個小手提,搭著那身革履西裝,還真有那麼回事兒。

    我看著站在鏡子前努力把自己打理得更加衣冠楚楚的易笙,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准備了一些解酒藥和胃藥,又裝了滿滿一飯盒他最愛吃的鹵味,塞進他的行囊。

    易笙似有些意外,看著我的舉動,目光灼灼。我被他看得耳朵一陣發燙,有些惱羞成怒,卻被他牢牢地摟進了懷裡。他像要勒斷我的腰一般,粗魯地抱著我。

    我吃痛地倒抽了口氣,不及抗議,便聽得他霸道又不可理喻的話語:“郝郝,你一定要想我。”

    “好好好!”為拯救我可憐的小肥腰,我很識相地立刻屈服於惡勢力。可惡勢力就是惡勢力,居然想得寸進尺:“說一個‘好’!記得,一個小時就要想我一次!”

    這孩子,到底有多墮落才能說出這樣台劇的台詞哪!我無力地朝天翻了個白眼,無奈地哼出一個很是氣弱的:“好……”

    易笙大爺顯然還不夠滿意,可屈服再屈服的我著實已忍無可忍,猛得一提腳,沒真用力地踹開了他,然後悲催地揉著自己遇人不淑的腰:哇靠,這混蛋,知不知道溫柔這兩個字怎麼寫啊?!

    在我窮凶極惡的瞪視中,惡勢力畏懼了。易笙縮了縮脖子,委委屈屈地矮下了半截身子,一手捂著傷處,一手仍提著他的小包包,犯賤的嘴還很不甘心地繼續廢話:“記得,要想我哦……”

    “嗯嗯!”我不耐煩地揮揮手,像打發對骨頭念念不捨的狗仔一般在心裡瘋狂地吶喊著:滾吧!快滾吧!快點兒受苦受難去吧!

    對於我的態度顯然相當不滿的易笙扭扭捏捏的,一臉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婦樣,還很是梁祝的一步三回頭,不知道的估摸著還以為他在演什麼狗屁倒灶的戲碼,偏生那張臉蛋裝什麼都有模有樣的,氣氛渲染能力一流,讓我又氣又好笑:這廝不去演戲,倒還真可惜了。

    當易笙第八次轉過頭來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了:“好啦,同學,別玩了,小心趕不上火車被老板打屁股!”

    “你嫌我!你居然嫌棄我!”易笙泫然欲泣,那模樣就算不能搞個小金人小銀熊,估摸著也可以參選個什麼卓別林搞笑效果獎了……

    “是啊是啊,所以你別在這兒礙眼了,快滾吧!”我笑開了,直視著他淡褐色的眸子裡那個臉上帶著小小幸福的自己。

    易笙看到我足夠燦爛的笑容,終於滿足了。

    扔下被蹂躪許久行李,他上前用力擁抱了我一下,一句話沒說就頭也不回地跑下樓。

    樓道裡提提踏踏盡是他急促的腳步聲,以及那聲略顯遙遠的:“我會盡快回來。”

    我倚著門,一直維持著淡淡的笑容,默默注視著陳舊的樓道,悉心聽著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直到那笑容,僵在臉上;

    直到那聲音,連腦海中也不見。

    我木木站了很久,久到腳都發了麻,才挺直僵硬的脊背,轉身回房。

    在踏入房間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些怔然,為這格外空蕩的感覺——明明,裝飾家具都和過去一模一樣;明明,窗簾地毯什麼都沒有改變。

    然而這些陪伴我多年的新舊物品,在他離開的這一刻裡,竟是如此的陌生,充斥著那久遠歲月中伴我走過青春年華的寂寞氣息。

    腿莫名有些發軟,我靠著門背,緩緩蹲下身子,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微皺的地毯,那是我從澳洲帶回來的,是常常惦記著易笙的Wang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我坐在地毯上,低著頭,腦袋一片空白,直到身體發寒,才僵硬地抬起頭,再度環視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黑漆漆的房間:熟悉又陌生。

    我忍不住自嘲的一笑,笑自己的看不開,他不過出個差,他離開還不到一個小時。

    其實,這世上哪有什麼寂寞氣息,說白了,不過是心的變化。

    我根本就沒想過要和他天長地久,我不過是厭倦了爭執膩煩了爭吵,想要得過且過地守著他,哪怕只有個把月也好。

    可是現在呢?他不過小小的離開,我卻已經開始戀戀不捨……

    我真是沒一點兒出息。

    第2節

    我本以為自己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學會了不再浪費時間去想念和回憶。

    想念是一把利刃,把心割裂。而回憶,則是隔離現實的盾。

    聽說有種叫大歡喜的天下至毒,能讓吞服者一生陷入幸福的魔障,直到死的那一刻才發現——

    原來,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自以為是的幻覺,在別人眼中他不過是一個可悲的瘋子。

    黃粱一夢,慘不忍睹。

    最後,在極度的痛苦和扭曲中,死亡。

    我不想活得那麼可悲,何況很多時候,遺忘遠比記得更快樂。

    我忘不了,也並不是真的那麼想忘記。

    但至少,我可以選擇不去想。

    拖著有些發麻的腿走進書房,我一聲不吭地將易笙的御座清空。

    直到那裡復於空蕩一片,我才滿意地回到書桌旁打開電腦瀏覽,看看出版信息,掃掃官方網站,再瞄瞄最近走紅大賣的小說類型,為下本小說打基礎。

    我不是真的勤奮,事實上我懶得幾乎無藥可救,一再被人稱為拖稿大王。但這些年我卻非常努力,令很多人跌破眼鏡的勤奮著。

    只因為我知道寂寞最大的敵人是忙碌,而抵抗不安最好的方式便是工作。

    在那些不安而寂寞的日子裡,正因為忙碌的工作,忙碌的學習,忙得恨不得在圖書館裡扎帳篷,忙得讓婉婉想催稿都沒有太多機會,我才沒有閒暇去胡思亂想,想為什麼易笙不聯系我,想他現在又抱著哪一個美人,看著哪一雙眼睛……

    我本性內向,個性別扭,不適於群聚生活。平日裡偽裝的活潑也只為一時的需要,需要一些聲音填滿空洞寂靜的世界,讓自己不真的那麼空洞。

    而在離開易笙之後,我竟忘記了所有的需要,僅僅只是無聲的、沉默的等待著。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等待真的可以把人逼瘋。

    我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理解梵高到底為什麼要割下自己的耳朵去討好一個□。因為很多時候,在無邊無際的沉默中,我也會有一種沖動,沖動地想要用刀割開自己的動脈,看著鮮血湧動的淒美。

    當然,我並沒有真的這麼做,我想那多半是因為我還沒有瘋透。

    最後,我將這些扭曲的心態變為一個陰暗至極的故事,灰色的,晦澀的,像陰雨天走過堆滿垃圾的羊腸小道,微濕的褲腳,流竄的耗子,刺鼻的惡臭。

    這樣的題材和文字當然不可能出版,事實上婉婉讀過之後,還要求我若要發表,必須換個名字。

    我沒有反對,甚至覺得這樣挺好。我只是需要一個出口來宣洩內心的陰郁。但是,沒必要讓認識的人知道。

    多余的擔心於那時的我而言,或許,只是負擔。

    我給自己取了個很不起眼很沒特色的筆名,平安。

    淡然的名字配上這樣的文章,強烈的對比扎眼無比,我近乎本能地狂愛著。

    在累計了十萬字以後,我開始把這篇文章發在網上,悄然無息的連載在一個人氣不高的新站,理所當然的沒有得到很多人的關注,偶爾也會有人來甩兩塊磚,批判下內心陰暗的主人公,或在他們眼中非常無聊的作者大人。

    我並不在意,他們說得也不全錯,我的確無聊。

    在這篇文下,我從不回讀者留言,也不定期更新,想到了就寫,寫了更,時多時少,如此這般,年復一年。

    只是漸漸的,隨著日漸忙碌的生活,我越來越少地去動它。

    這個故事在我心裡的地位很特別,就好像易笙,常常想著,卻又膽怯地不願碰觸。

    然而今夜,我似乎又找到了當初的感覺,不可抑制地想要宣洩一些什麼。

    手指如飛地跳躍在鍵盤上,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響,徹底敲碎了凝結的寂靜。

    我完全沉溺在了另外一個世界裡,等回神時才發現,自己竟一氣呵成地寫了一萬字。

    當然,依然是沒有結局的結局。

    我大方地將他們全都發到了網上,有嚴重修文癖的我,惟獨對這篇文章,從來不加修改,甚至不願再看第二遍。

    因為剎那的心緒是任何一個下一刻,都無法揣摩的。

    我望著窗外,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厚厚的玻璃上倒影著的,是昏黃的台燈,以及影影綽綽的我。

    一臉的迷茫。

    空氣復靜。

    我仍然空虛。

    偌大的房間,只有自己的聲息,對應著類似絕望的文字。

    無法言語的討厭。

    我給我認識的所有人打電話。可他們多半很忙,管孩子的管孩子,加班的加班,約會的約會。

    我打開QQ,奔波所有有人聊天的群,卻發現不是插不上話,就是沒人想說話。

    天地之間,仿佛只有我空得無藥可救。

    明明易笙在的每一天,我都過得非常充實,沒有一點閒暇也沒有時間發呆。

    我著實害怕,害怕想他。為了不去想他,我甚至打開久違的郵箱,從群郵件開始,一封封地看,一封封地刪。

    花了大半個小時刪完,又猶豫著想點信箱。

    手指微微發著抖。

    我其實有郵件恐懼症。

    在奔走異鄉的999天裡,我曾染上過強迫症,一日十次地查郵箱,僅僅只是希望能得到一點關於他的消息。

    可是,終究沒有。

    後來,明知道沒有,也要去看,用失望凌遲自己的天真,埋沒最後的期待。

    終於有一天,覺得自己麻木透了,心上那塊早就腐爛的肉在被無數次地踐踏過後,似乎永遠無法結疤。

    但是,已不會痛。

    從此,我再也沒有開過郵箱。

    可是如今,我已經見到他了。

    我不但見到了他,還吻了他,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做會生小孩的事情。

    是的,我們從沒有避過孕。像一個賭局,任由上天決定彼此的命運。

    其實,就算懷孕又如何,縱然他會離開,我也贏了一個孩子。

    我一個人也養得起,也會給他很多的愛。現在的單親家庭多如牛毛,何況就算有著雙親,也未必是真的血親。

    若從來的都沒有得到過父母全心全意的愛,那麼,當他們魚死網破連孩子都覺得多余的那天,孩子也不會沉淪得不可自拔,不會因為父母的出軌,讓癡戀多年的人變得那樣的遙不可及。

    我從沒有隱藏過自己真正的想法,我甚至覺得有些人愛孩子,只是因為覺得應該愛而不是發自內心的愛

    血緣這種東西若真的全然可信,我和易笙又怎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媽當然愛我,可是更愛自己,所以她明知道我愛著易笙,也可以假裝不知道;

    我爸愛過我,是因為我是我媽生的,假如我媽不要他,他也可以不要我。所以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幾乎沒再見過他,陌路相逢亦無言以對;

    易笙的爸爸大概也是愛他的,每當易笙冷冷得看他,他的臉色總是蒼白,他想方設法地對他好,這些連我這個外人都知道。可是他和我媽一樣,愛自己永遠更多;

    易笙的媽媽到底愛不愛易笙,實話說我還真不知道,看上去是愛得可以,但是仔細想來全是為了自己,為了留住易笙父親的心——

    所以易笙小的時候,她那樣苛刻地要求他,讓他變成了別人眼裡冥頑不靈的壞孩子;

    所以為了讓我們分手,她可以將考試中的他關在家裡,打他罵他威逼他;

    他的心情他的想法甚至他的幸福,從來不在她的考慮范圍內。

    但易笙總是說他的媽媽很愛他,所以我想那約莫也是種愛吧,只是我理解不了。

    宋依初說我是樂觀其外,悲劇其中,戴著笑容,藏著悲傷。

    我怕歪著腦袋覺得其實這樣沒什麼不好,傷心是我一個人的事,沒必要多幾個人陪。

    反正開心的事也有很多,見面的機會卻很少,聊聊那些都已不夠時間。

    我們都長大了,於是,注定分離。

    懷念不如相見,可是相見太難,只能懷念。

    我和宋依初其實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只是一西一東,如此竟也能王不見王。

    我們偶爾電話,常常QQ,可是很少見面。

    我想她,常常都想,但她工作很忙,還有個粘人的男友,會用和狐狸似的眼睛瞪人,瞪得人無罪也能心虛,全身沒一處自在。

    我一向珍惜生命,遇見猛禽惡獸,當然只能走避。

    黎思雨的身世和我略有相似之處,所以她倒是能理解我,但她說她不想懂,因為懂了,就不敢去要可能的幸福了。

    我笑笑,其實心裡是同意的。因為就算是在他們眼裡這樣悲觀這樣無藥可救的我,也還是會想要抓著幸福,哪怕只有一分一秒。

    理論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第3節

    我還是點開了郵件,掃了一眼,發現多是各種賀卡及各種廣告。

    我一封封地讀,順便回回卡片,告訴人家其實我百年難得一碰郵箱,千萬別以為我在耍什麼大牌。

    這些年因為寫書,我多了許多聞所未聞的名頭,好的壞的真的假的,各種各樣,多得我都懶得理。

    總不能指望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有腦子,也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安分守己,惟一能指望的就是自己的眼不見為淨,眼見了當自個兒看走了神。

    別人要折騰你有時連理由都不需要,個個都去理會的話,這輩子就沒的事兒可干了。反正這種事看多了難免就淡定了,沒什麼特別。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中國五千年的歷史中,有多少前輩走在同一條路上,何苦計較。

    勝者王敗者寇,腦殘都有組織了,林子大了總有些珍禽異獸,看不慣就不看唄,簡單得很。

    我雖然悲觀,所幸倒也簡單,所以在這魚龍混雜烏煙瘴氣的圈子裡也能自得其樂。

    又或許,那是因為沒有一種痛,會比當年更甚。

    對著屏幕,我輕輕的笑,落入眼簾的是一個我沒想到的人寫來的EMAIL,老班。

    郵件很簡單,不過寥寥數行:

    “郝仁,多年不見,但我相信你應該還記得老師。

    你一直是個固執的孩子,對於不相信的東西從不反駁,只默默地用行動去證明。

    你是最讓我驕傲的學生,孤僻但不冷漠,偏激但又溫和,不很聰明可是非常勤奮,因此我常常在想當年的自己到底有沒有做錯。

    你冷漠絕望的眼神直到現在,我想起來還會覺得心驚。

    你畢業後再沒回過學校,見過你的同學都說你變得甚多,漂亮了,張揚了,還交了個優秀的男朋友。

    老師真心希望你過得好。不管老師當初做了什麼,說到底也是為了你好。

    事實上,假如時間從來一次,我相信自己依然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只是不那麼激進。不管你相不相信,老師並不知道你和易笙之間……有那樣的關系。

    ……”

    我想自己真是太無聊了,才會回復,只是更為短暫,僅僅只有三句話:“謝謝您的希望,可是我的幸福已經死在了那個春天。這樣很好,因為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想來,確實是應該謝謝您的。”

    完了,將他的地址加入黑名單,從此拒收。

    人真是自私得可怕,為了粉飾太平,什麼樣的謊言都能說,連自己都可以欺騙。

    若他真覺得沒錯,又何必與我廢話?

    以為我有了別的男人,就不恨不怨,大家皆大歡喜,從此他就可以釋懷可以不用自我懷疑當初是不是真的錯了?

    哈,我偏不讓。

    譏笑爬上我的嘴角,他可真“了解”我。可惜我從來都不是個以德報怨的人,不信仰被打了左臉還要伸出右臉的基督。

    我相信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當了□就別想要牌坊,人都得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我也好,易笙也好,老班也好,沒有人會是那個例外。

    差別不過是誰比較在意這個責任的後果罷了。

    最不在意結果的那個人,自然就是勝者。

    我沒心情再看郵件,關了電腦,上床看古早的勵志片:一生都在奄奄一息中挑戰極限並成功的達人——聖斗士星矢。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光看著星矢干掉了一個又一個把他揍得離死只差半步但結果怎麼也死不掉還倒霉的被反攻的大哥,其實也挺催眠。

    只是混混沌沌的覺得易笙好像回來了,冰涼的手腳纏著我的,像可惡的八爪章魚。我氣惱地捶了過去,末了,又繼續睡。

    只是忍不住地勾著唇角,睡得特別的香。

    一夜無夢。

    醒來的時候,我習慣性地往身邊一摸,發現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猛一睜眼才發現,原來纏著我的是忘了扔下床的手提線……

    我癡癡傻傻地看著天花板,耳邊是淅淅瀝瀝的雨聲,透著濕意。

    許久之後,我才掩住眼睛,呵呵笑了起來。

    干干的笑聲回蕩在寂靜的房間中,竟有著詭異的蒼涼感,戳得心髒抽抽的疼。

    第4節

    我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居然能有這樣讓我措手不及的巧遇,一次又一次。

    我不過去逛個超市,居然這樣也能碰見易笙的媽媽,那個許久未見,久遠得只在我的記憶裡留下兩個畫面的女人——

    她曾跪在我的面前,用利刃割裂自己的手腕,鮮血淋漓,歇斯底裡,笑得瘋狂,讓當年不過十幾歲的我無力面對;

    她曾穿著白紗,站在一個記不起模樣的男人身邊,羞澀的,溫柔的笑,不很耀眼,但有種走出滄桑的平和幸福。

    她看上去真的老了不少,沒有了以往揮之不去的冷艷,也沒了盛氣凌人的傲氣。比起我依然耀眼美麗更勝於年輕的我的母親,她已分明就是菜市場中一抓一大把的中年婦女,庸庸碌碌,平凡平和。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沒有看見我,還是刻意地回避我。我想,後者的可能性遠遠高於前者。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剎那出現在她風霜的臉上的是帶著厭煩的驚訝,稍縱即逝……

    我只是不得不對自己承認,即便她已經是那樣一個看上去毫無危險的老婦,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依然有一條繩索緊緊地勒著我的心髒。

    喘息不得,恐懼不已。

    我根本就移不開視線,也挪動不了腳步,僵在原地動彈不得,直到另一個中年婦人罵著將我撞到一邊……

    我好害怕,真的害怕。

    我撫著自己的脖子,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

    許久之後,才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我抱著膝蓋,坐在長椅上,能聽到的竟只有牙齒打顫的聲音。

    手機不停鳴唱,是我媽的電話。

    驚人的巧合。

    事實上,也不盡是巧合。因為每個月的這天,她都會給我電話,約我一起吃飯。

    她從來沒有忘記盡一個母親的責任,雖然我已經大得不那麼依戀親情,雖然一直以來她給的真的不多,但比起那個我幾乎再沒見過面,音訊全無的父親大人,她已無可挑剔。

    至少,我可以任性地抱著自己的膝蓋,繼續迷茫地呆在原地,直到她雪白的名車劈開一片灰濁的視線。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上的副駕駛座,也不記得她當時是什麼表情,說了一些什麼。

    等有意識的時候,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嗡嗡響在耳畔,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個又一個本應該深藏的秘密:“媽,我和易笙同居了。”

    一個急剎車。

    車輪摩擦地面,拉出刺痛耳膜的尖叫。

    我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卻始終沒有看清那是怎樣的風景。怎麼也管不住的是自己的嘴,開開合合,說個不停——

    “我們沒有避孕。如果有了孩子的話,我會生下來。”

    “即便這是另一個相同的輪回,我也不會停下了。”

    “媽,我會幸福吧?”

    “媽,如果我不幸福,那一定是你的報應。”

    “媽,你生我的時候是不是很辛苦?不然你的報應為什麼會由我來承擔呢?”

    “媽,他們說孩子是自己前生的恩人,我想這一定是騙人的,因為如果有上輩子,我一定欠你和爸爸很多……”

    ……

    最後,我終於轉過了臉。

    我看到了一臉無法形容的痛心疾首,那是她被我爸打的時候都沒有顯露出來過的驚懼。

    然後,我看到她眼底自己比哭還難看的笑:“媽,我愛他,好愛、好愛他……”

    我終於知道,自己不能沒有他。

    不能。

    我又去了那個小荷塘。

    雨後濕漉漉的青石板地,溫柔撫摸水面的垂柳,顧自嬉戲的蜻蜓,一如記憶中的模樣。

    那麼多年來,惟有它依然不曾改變。

    心裡一動,眼前忽然撲出許多畫面,那些本應該牢牢鎖在記憶深處的畫面:

    易笙青澀的吻;

    他一邊調侃我,一邊無比認真包著書皮的別扭;

    那個笑著說要做個配得上我的男孩如陽光一般璀璨的表情……

    那些珍貴的不敢觸摸的記憶仿佛正順著指尖,毫不留戀地溜走,不管我怎麼努力也抓不回來!

    我驚慌失措,最後只能怔忡地望著過往最愛的“專座”,那裡載滿了我和他的歡聲笑語,也在我們第一次分手後存滿了我痛苦、不甘的嚎啕……

    胸口仿佛頂了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壓得我快要呼吸不過來。

    手指不住打顫,我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顫悠悠撥出那串熟悉的號碼。

    歌聲悅耳,我卻只有滿心惶恐,直到婉婉困頓的聲音從話筒那段傳來:“喂……哪個吃飽了撐的,大清早不睡覺當話癆……”

    “是我……”我的聲音幾近啜泣,百轉千回,最後竟只得一句自己都不恥的爛俗,“婉婉,我該怎麼辦……”

    我抱著電話,跪在青石板上,哭得喘不過氣來。

    我以為自己已不在意,可以毫無忌憚的縱情一場。

    可事實上,我根本就是個廢物,無論做多少心理准備,還是沒辦法面對失去。

    什麼不在乎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全TMD都是狗P!

    我到底還是沒辦法自欺欺人到最後一刻。

    在我看到易笙的媽媽的那一刻,一直逃避的現實就變得那般清晰,我抗拒不了。

    我沒法像小說中的女子那般,說斷就斷,斬斷情絲,從此江湖陌路。

    我的感情就像麥芽糖,黏上了,剃不去。

    我愛他,想要和他一起,不是一時半刻,而是白發齊眉。

    最後,我還是沒能改變——

    捨不得,放不開。

    第5節

    生活還在繼續,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改變或停駐。

    我幾乎每天都呆在家裡,不肯出門,不接電話,不開電腦,什麼都不做,只是無聲地看著日升日落、麻雀爭食,星星艱難地破空而出……

    其間,婉婉來了幾回,給了我許多雜七雜八的工作,還美其名是宣傳。她看上去很疲憊,應該是在百忙之中,硬是擠出時間來的。

    我知道自己這次真的嚇到她了——那麼別扭的我,最愛死撐的我,居然會情緒失控至此,真真前所未有。

    因此,當婉婉披著一頭亂發趕到那個小河塘的時候,哭得鼻塞的我竟分不出面對面站著的我們,到底誰更狼狽。

    我只能從她亂七八糟的安慰和擁抱中,深切地發現一個始終不想面對的現實——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易笙。

    猶記得風靡一時的美劇《GOSSIPGIRL》裡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們遲早有一天會發現,我們的母親其實比我們更加的執迷不悟。”

    我想,我也是直到那一刻才發現,自己竟是不遜於我媽和易笙他媽的執迷不悟。

    那份被壓在心底的以為早已失去的期待,在突如其來的得到後,便如破閘的流水,沖破了一切。

    其實,早在易笙進入我生活的第一天,在我放縱自己放縱他的那一刻開始,我們便別無選擇,只能順其自然。

    我明明知道,卻還是失了控。

    這一局棋,端起棋子的人明明是我,卻步步都身不由己。

    最後,沒有退路。

    我只能前行。

    所幸我個性中還有點阿Q精神,在想清楚了自己的處境後,反而淡定了不少。

    一周之後,我終於恢復了忙碌的狀態,開了新坑,勤懇碼字,收集資料,上網陪讀者天南地北。

    生活也在同一時刻走上了正軌,一日三餐,餐餐有肉,非常符合肉食主義的我的生活方式。

    婉婉見我如此,這才松了口氣,不再挑戰跨城的艱辛。不過短短幾日,她原本就非常苗條的身姿,就因為奔波和操勞更如薄柳。若現在刮起台風,約莫在河裡湖裡找到的就不單單只是奇瑞QQ了。

    然而,我的內疚在她看著我碗裡的肉時那閃亮閃亮的“減肥成功,吃肉不胖”中,立刻被無情地湮滅了……

    我再度把易笙的“御座”復建在我小小的書房內,每日工作休憩時,也會對著空座默默看上好一會兒。

    我不斷催眠自己,日日夜夜時時,終於見了些成效——

    當我在看到風塵僕僕從歸來的易笙時,腦海中竟真的浮現出了四個鮮明的大字——順、其、自、然。

    於是,我沒再像過去那樣,冷冷淡淡,別別扭扭、愛理不理,而是綻放了最美麗的笑容,像朵盛開的璀璨花兒般迎了上去。

    對於我突如其來的熱情,易笙似乎相當的驚訝,一臉毫不掩飾的震撼,但還是下意識地擁住了我。

    每次看到他無措的模樣,我的心情都格外的好,這會兒更是。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我已踮起腳尖,眷戀地親上他的下巴、他的唇角,笨拙的,熱情的:“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流了淚,我只能感覺他環著我腰的手一下勒緊了許多。

    我們在床上激烈的纏綿,他的技術是好是壞是純熟還是生澀在那一刻,似乎一點兒也不重要了。

    我只是用盡力氣的緊緊擁抱他,一點兒也不想放開。

    我不停輕喊他的名字,一遍遍的,輕輕的,依戀的,像要烙印在心上。

    腦海中反反復復浮現出同一句歌詞,高亢激昂,還有些絕望的疼:“把每天當成是世界末日來相愛,一分一秒都美到淚水掉下來,不理會別人是看好看或看壞……”

    第6節

    那天開始,我對易笙好得不行,像古代小媳婦伺候親愛的相公大爺一樣全心全意地伺候他。

    我沒再像以前一樣任性耍賴,一聲不吭地包辦了所有的家務,洗衣做飯整理房間,一天三餐還加點心,咖啡牛奶水果蔬菜,科學家說怎麼營養怎麼健康我就怎麼來。

    總之,即便不是樣樣讓易笙喜歡,起碼也都對他的身體非常有益。

    為此,一向喜歡賴床的我甚至犧牲了睡眠時間,改變自己的作息習慣,只為了能讓他在上班前吃到豐盛的早飯。

    在易笙起床之前,我已經迅速打點好自己,還幫他擠了牙膏,熱了毛巾,准備了干淨的衣服,做我曾經想過要為他做,卻始終不好意思也不甘心為他做的事。

    當他帶著尚還迷茫的神情坐到飯桌前時,一定有溫溫的早飯等著他,一周七天,從不重樣。而我,只是坐在對面看著他吃飯的模樣,都會忍不住的微笑,像個傻瓜一樣。

    每天傍晚,若易笙不加班,我便會抓著他的手,拉著他走過每一寸我們曾經一起踏過的土地,將歡聲笑語覆蓋到遙遠的記憶上。

    我想,若不是他執意不肯,我大概還會幫他洗腳。

    來我家遛彎的婉婉見此,嚇得不停搖晃我:“你不是郝郝,快說,你把我家郝郝弄到哪兒去了!魂穿了麼?不會吧!那丫的要去古代肯定活不下去……”

    無語飆汗!我徹底敗在婉婉過於豐富的想象力之下,我甚至覺得婉婉也不用再干編輯這行了,催文還上火呢!我看她要直接轉行去寫文,估計馬上就能紅!

    在易笙凶猛的白眼下,婉婉終於接受了我既沒有變態也沒有被別的什麼靈魂更替的大現實,然後不停望著我這間起碼超過十年沒有這樣一塵不染過的房子,不住咂舌:“呦,我說易笙啊,你這小日子過得可真比大爺還大爺啊……”

    聞言,我不住地笑,那叫一個成就感啊,我悲催地居然做傭人做出了成就感了!

    事實上,連我自己也覺得——除了沒有三妻四妾,易笙現在享受的待遇確和古代大爺無異!

    十指不沾陽春水,養家的錢還是我自掏腰包。更重要的是,我非常了解易笙,往往在他吆喝些什麼之前,我已經准備好了他想要的。

    我面面俱到得連自己都要崇拜自己了。然盡管如此,易笙卻似乎不太開心。雖然自始自終,他都沒多說什麼。但我還是能很清晰地感覺出他的不高興——

    最初,還只是納悶,帶著一些受寵若驚,無措地跟在忙出忙進的我身後,讓我在心裡悶笑不已。

    可時間長了,我便能越來越頻繁地看見他皺起的眉頭,不管我怎麼撫平,它們還是會再度出現,且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

    我知道他不快樂,在我倚著他看書的時候,他常常會用沉沉的視線打量我,且根本不在乎我的發現。又或者,他是故意讓我發現,希望我發現。

    我卻只是沖他一笑,燦爛的,快樂的,仿佛這樣就能抹去他的不悅。

    他郁悶得像頭暴躁的獅子!

    終於有一天,耐性走到底線的易笙忍無可忍地在我一千零一次趕他出廚房的時候,粗暴地拉住了我總是受苦受難的手腕:“郝郝,你到底怎麼了?”

    “怎麼了?什麼怎麼了?”我訕笑地看著他的急躁,“你不會也和婉婉一樣,以為我被穿了吧……”

    “我才沒那麼白癡!”易笙吐血,哪還有平日裡所向披靡的自若瀟灑,“我是問你最近干嗎對我那麼好,太不正常了!”

    “對你好有什麼問題麼?哥,難道你……”我用極度擔憂的眼神瞅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你不會有受虐癖吧?”

    想想也是,從小到大,我每次對他好他都不領情,反倒是被我痛揍之後,才像條水蛭一樣纏上來。

    “呸呸呸,你才受虐癖呢!”他像只噴不出火來的暴龍,懊惱之極,卻又對我毫無辦法,只差沒有跳腳了,“別敷衍我!”

    “我就是想這麼對你。”我放下嘴角,淡淡地撇開視線,“在澳洲讀書的時候,我一直幻想有一天,如果我們在一起,那我一定要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你一段時間……”

    “……”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不過能這樣照顧你,哥,我真的覺得很快樂。”

    “……”

    “因為你真的在這裡,在我的身邊,而不是一個在醒來後就會加倍空虛的夢……”我握住他的手,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眼睛卻執著地望著窗外。

    玻璃上倒影出他略顯復雜的面容,帶著濃濃的憐惜,安靜地聽我緩緩地述說一個既真又假的謊言。

    可說著說著,不知道為什麼,連自己都開始相信。或許是因為那些曾經,都發生在不很遙遠的記憶裡吧……

    999天,明明那麼長,可現在看來,竟是如此蒼白而短暫。

    仿若隔世。

    安靜的沉默。

    許久之後,是易笙輕輕的擁抱,帶著少見的溫柔。

    耳畔邊落下的,依然是那三個字:“對不起……”

    我仰起臉,眼睛干干的,望著天花板,灰蒙一片。

    這天後,我還是那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易笙,他似乎也漸漸淡定下來,恣意地享受著大爺的待遇。

    這好像成了我們新的生活模式。

    婉婉為此不斷挑戰各種震撼表情,還一臉神奇地問我:“親愛的,你到底是怎麼‘修煉’才能如此面面俱到的?”

    我想在任何人眼裡,家庭條件優越的我,應該都是沒有任何伺候人的經驗,只有被人伺候的份兒。

    關於這點,約莫易笙也想不明白,才會用一臉擔憂復雜的表情忐忑看我。

    我笑了笑,大方解答,不想被他們YY成大陸版阿信:“嘛∼我在國外沒吃苦,一直住Homestay,他們人很好,挺照顧我,沒讓我干家務活兒。”

    看婉婉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我嘴角猛抽了下,事實上不止是她,我也曾懷疑他們是不是擔心我幫倒忙才如此放縱我……

    嘛,不管如何,我確實因此舒服了也是事實,“總之,我想我能做到這些只是因為若角色對換一下的話,那這樣的生活就是我的夢想了——每天做自己喜歡的工作,任何時候都能看到深愛的人在自己的身邊,為自己忙碌。然後在我望著他的時候,他亦心有靈犀地回給我一個帶著幸福的笑容。”

    光是這樣想著,我都覺得好幸福好幸福,幸福到無法不向往。

    而現在,我正是用自己夢想中的標准在照顧易笙,所以若他不能感同身受地覺得無比幸福,我大概真的會給他一頓老拳。

    所幸易笙應該是挺怕疼的,因此在我握緊愛的小拳頭之前,他就露出了一臉滿足的感動。至於婉婉,則一直不住地抽著嘴角。

    在我同情的目光下,她憋了老半天,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罵了句:“TMD,到底是個寫言情的,就算是粗魯暴力遲鈍無藥可救的郝郝,也能這樣肉麻啊!我的媽喂,果然2012不遠了!”

    看著她拼命揉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惡心得受不了的模樣,我忍不住笑倒在易笙的懷裡,卻忽然聽到他俯身在我耳邊輕問:“既然角色對換才是理想,那……為什麼不換呢?”

    笑容倏然僵在嘴邊,我垂下眼瞼不讓他看到我眼中的情緒。半晌,才恍恍惚惚地吐出一句:“大概是因為……我要的遠比想象中少吧……”

    我想,我大概是說錯話了,因為抱著我的手臂一僵,勒得我生疼。

    久違的粗魯。

    回家的時候,易笙忽然開口問:“郝郝,工作找得怎麼樣了?”

    工作?對啊,律師事務所!我呆了下,這才驚覺那件曾讓我徹底忙到沒有自信的事兒竟如此輕易地被徹底拋在腦後,相信那個好容易才得到的職位估計也已被另一個需要它的人取走了吧……

    “我想坐辦公室可能真的不太適合我吧。”事實上,我比較意外的反而是自己心裡的毫不介意。

    那些原本要相親結婚,找一個不愛我我也不愛他但願意對彼此負責並組個家庭的念頭,在無聲無息間,竟已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原因,終究還是他,只有他。

    我眷戀地看著易笙,盡管他正黑著一張俊臉,滿眼的不悅:“你不高興?為什麼?”

    易笙沒說話,只是握著方向盤的手更緊了緊,爆出的青筋破壞了美感。

    我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言語溫柔:“哥,你知道我的,我一直不喜歡坐辦公室,有工作要呆著,沒工作也要傻坐著。我原本是為了相親才妥協現實的,可是現在……”我直直地望向他燦亮的星眸,“哥,我還要去相親麼?”

    易笙微微一怔,隨即側過身子,深深地看著我。我卻只是微笑,一貫的微笑,認真對視著那雙眸子中的自己。

    好一會兒,易笙突然貼了過來,一把捏住我的臉,用力往兩邊一拉:“相親?你要有膽去的話,就試試看啊!”

    “&%¥#”他居然這樣對我!!我憤怒,我掙扎,我我我……我反抗失敗T0T!

    易笙把掙扎不休的我拉抱進他的懷裡,大掌用力壓著我的腦袋,約莫是打算向世人證明:就算胸肌不夠厚實,也是能憋死人的!

    我沒有再掙扎,是因為落在耳畔那聲似乎很是深情的呼喚:“郝郝!”

    “嗯?”我揪著他的衣服,將臉貼在他滾燙的胸口,安靜地聽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動著胸膛,有一些些的快。

    “我會讓你幸福的。”

    “……”

    “相信我。”

    “……嗯。”

    “不要後悔和我在一起。”

    “好。”

    被緊緊抱著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自己的。但我想自己一定是笑著的,很開心、很幸福的笑著的……

    因為最後,他說了——

    “郝郝,我愛你,非常、非常的愛你。”

    第7節

    易笙是個想到什麼就會去做的行動派,既然他說要讓我幸福,就一定會竭盡全力,且就在當下。

    他雖招蜂引蝶多年,但在感情上還是生手一名,並不像外表那般浪漫。

    因此,他所謂的讓我幸福,只是從我手上交接所有家務,企圖讓我過上理想中的幸福生活。

    當然,柴米油鹽醬醋茶乃生活之本,比起燭光晚餐香檳玫瑰雖浪漫不足,但更現實溫馨,我也不是不歡喜的。

    只是既然生活現實,那有些“殘酷”也無法無視,必須面對——易笙同學現在是個朝九晚五加班不斷的工薪階級,收入高自然付出多,要在忙碌之余家務、家務再家務,談何容易!

    不過短短三天,他已累得精疲力竭,還逞強地不肯讓我碰一點兒家務。盡管不算太笨的知道叫一部分外賣,但下班之後又洗菜又做飯,完了再刷碗刷地刷衣服,也著實夠他受得了!

    我無奈地看著憑借執念做完家事後就如死魚一般癱在床上的可憐男人,同情地拍拍他似乎迅速消瘦下去的小身板:“哥,還是放棄吧。”

    看著易笙一臉扭曲不甘怎麼也不肯屈服的表情,我想此時此刻我原本就很坦白的臉上一定相當誠實地寫著一行大字:“孩子,面對現實吧,你生來就是當大爺的命啊!”

    “不要!”易笙任性地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決絕得很。

    “哥,你別這樣!”我無奈地歎了口氣,翻身趴到他身邊,硬是對上他閃避的眼,“夢想和理想是不同的。所謂夢想,原本就是不切實際的,你有這個心就夠了。”

    “不夠!”

    “……”丫的,我好想吐血。

    易笙雖年長於我,但我始終覺得自己在玩時尚的姐弟戀。他如磐石一般的頑固及似乎只在我面前出現的孩子氣,常常讓我郁悶得想撓牆。

    莫怪人家都說女人在家永遠是兩個孩子的媽!

    我強忍住給他一記廬山升龍霸的沖動,露出一個比溫柔多了些什麼的的微笑,撫著他柔軟的發,耐心地哄著:“哥,你還是努力工作賺錢養家吧,真要過意不去就分擔一部分好了。主要我現在在家也沒什麼事兒,等我趕稿的時候,你想不做家務都難。再不然,將來你失業在家,我一定讓你為家務死而後已,這樣總行了吧?”

    “……”

    “如何?”

    “……好。”

    “真乖!”

    “郝郝。”

    “恩?”

    “你的眼神好可怕!”

    “……”

    “如果剛才我說‘不要’的話,你會很用力、很用力地擰我的耳朵,對吧?”

    “……”

    “我就知道!”

    ……

    嘛,不管怎樣,我舒適的大爺生涯只維持了非常短暫的三天。

    之後,依然是閒賦在家的我負責大部分家務。原本非常憎惡家務的我,在每天這般勞作之後,竟無比驚愕地發現:我其實挺有這方面的天賦!

    我可以光看著菜譜就做出八分相像的菜色,可以充分利用時間在洗衣機勞作的時候順便把地擦了,在用腳擦地的同時把想看的散文小說也給看了。

    現在,我已經可以用比預計少一半的時間做完所有家務。

    看著房間干干淨淨、整整齊齊的樣子,我居然會產生一種可恥的滿足感,然後帶著清爽的心情繼續操持原本異常憎惡的家務活兒。

    原來,真的沒有任何東西是人類不能習慣的。

    人類這種生物真是雄壯,太雄壯了!

    不過,我想自己會這樣甘願,是因為易笙同志很知趣,不再霸占大爺的席位,一回家就會主動幫忙,哪怕只在一邊打打下手、做做粗活,也一臉滿足。

    最重要的是,他還堅定地包辦了對我來說最為艱難的任務——煮早飯。雖然現在做個稀飯並不困難,只要在電飯煲上輕輕一點……但是,還是要提前40分鍾左右起床,去施展一陽指神功。

    原本就不算太寬敞的家裡,近來又添置了不少新產品,例如新款的全自動洗衣機、奢侈的洗碗機,等等等等。

    “唉,自找麻煩,男人啊!”我看著越來越擁擠的空間,不住地搖頭。可惜應該無奈的臉上,此刻卻不爭氣地溢滿了幸福的笑。

    於是,易笙便學著我的樣子,搖頭右晃腦,笑著嚷嚷:“哎,口是心非,女人哪!”

    他模仿得那叫一個活靈活現,我止不住笑,裝作惱羞成怒,撲上去打他:“找死啊,你!”

    易笙一邊靈活地躲閃,一邊更是欠打地囔個不停:“哎呦,大家來看啊,母老虎謀殺親夫!”

    靠!居然敢說如此賢惠的我是母老虎,這丫果然活膩了!

    我咬牙切齒地使出了一千零一式飛腿,卻只踹開了虛掩的房門。

    出現在門的另一邊的,是一個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或許,也完全不想遇見的人——易笙的母親。

    “易笙?”看到嬉戲著的我們,易笙的母親似乎也有些詫異,但相信看上去絕對不及我們來得驚訝,“你們這是?”

    “媽。”易笙一下沉下了臉,不動聲色地站到了我們之間。眸子裡再無笑意,只有讓人心驚的疏離和淡漠,“您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你好久沒回家了。”這話說得還算理直氣壯,但怕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會信。因為易笙上周才剛回去過麼,距離現在只有短短三天。

    我有些想笑,尤其看到易笙的媽媽刻意撇過臉的姿勢——難為她還知道這謊說得毫無水准!

    然不管怎麼努力,我終是沒能勾起唇角,心裡盡是裝傻也逃避不了的明白,我怎麼能不明白?

    自易笙的父母離婚後,她就不曾踏足過這裡一次,縱然易笙搬回這兒也有五、六年了……

    可是現在,她卻來了,來得突然。

    理由是什麼,我想自己能猜得到,易笙自然也不會不知道。

    我看向自發擋在我身前的易笙,他的側臉看上去異常淡漠,沒有驚愕,沒有惶恐,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他望著自己的母親,連一絲余光都沒有施捨給我。

    心微微一緊,我沒有勉強自己,乖乖退場:“既然如此,我不打擾了。”

    然後,轉身回房。

    門輕輕闔上。

    與此同時,我聽到了易笙的聲音,輕輕響起,低沉的,溫溫的。

    原來,他不是不想說,只是不想當著我的面說。

    我笑了起來,無聲的,在傍晚微暗的室內,浮浮沉沉。

    看著不再空蕩的房間,腦海一片空白。

    我抱著膝蓋,掩住滿臉的倉惶,脊背虛弱地貼著薄薄的門扉。

    而門的另一端,是我最愛的人,和曾撕裂我們的人。

    易笙回來時,夜已很深。

    桌上擺滿了飯菜,依然都是他愛吃的。可惜,涼了。

    我打開了所有能開的燈,室內亮如白晝,卻仿佛如何也照不清他的表情。

    惟有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飄然。

    當然,那絕不可能來自於我。

    他去見了誰?

    我想我的臉定一如既往地坦率,可平日比狐狸還精的易笙卻似乎全沒有察覺:“等很久了?抱歉,你餓了吧?”

    “不,我不餓。”我從他手中抽出筷子,用比想象中更冷靜的聲音說道,“你已經吃過了,不是麼?”

    “郝郝?”

    “哥,在我這裡,你沒必要勉強自己。”我笑,也不知是否牽強。

    他沒有回答,我也不再看他,顧自收拾。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的是他略顯不安的低語:“郝郝……她到底是我媽。”

    我微微一頓,復繼續動作:“我懂。”

    “但是,我絕不會放棄你的。”易笙從身後環住我,緊緊的,溫柔的,珍惜的。

    “……嗯,我知道。”我沒再洗那些本就干干淨淨的碗,只是一徑看著嘩啦啦沖刷著的水龍頭,沉默。

    第8節

    易笙的媽媽變成了常客,多是她自己一人,偶爾也會帶其他的女孩。

    不巧撞上時,她還會熱情地招呼我,盡管笑容有些虛偽,但至少態度還行,場面不會難看。

    當然,她也會很認真地為我介紹那些女孩,帶著各種名頭。可惜我一個也沒能記住,只覺得大家長得都挺好,至少比只遺傳到路人甲長相的老爸的我強。

    可能因為太清楚她在打得什麼主意,我反而沒什麼在意了。

    事實上,我甚至覺得這一次非常幸運,她居然只耍了這些無用的招兒。

    太好了,結婚後的她到底不是情殤中的那個她了!

    我松了口氣,非常配合地回應,客套地問候美人甲乙丙丁們。

    只是之後,我比以往更常呆在家裡,盡量閉門不出,以免再碰上戊己庚辛。

    我一點兒不想刺激易笙的媽媽,更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我知道自己的淡然處之於她而言,或許本身就是一種挑釁。但我也不願因為這樣就刻意去偽裝倍受打擊。我沒有演戲的天分,也沒興趣嘗試。

    因此,比起溜之大吉的我而言,易笙顯然要辛苦許多。他比以往更加忙碌,早出晚歸,身上常常帶著各種香水味,一臉掩飾不住的疲憊。

    我不難猜出他定是疲於奔命於那些女子之間,多是只見一面,但由於基數龐大,也夠他受得了。

    何況,根據我對他媽的了解,恐怕他一個晚上要應付的絕不止一位美人,真是比古代的帝王還奔波啊!

    但不管怎樣,易笙每天都會在十點以前回來。縱然我們之間,常常沉默。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說,或許是覺得沒必要,或許是因為太疲憊,反正他已用他的方式表明了立場,我又有什麼資格抱怨?畢竟,他過得比我糟。

    我覺得無論如何,至少在現在這種時刻,我應該多體諒他。

    雖然婉婉不屑地稱我這樣行為為:假仙!

    我沒有反駁,大概是因為自己都覺得在我的沉默中多多少少帶了一些無聲的抗議。

    可是,又在抗議什麼呢?

    腦海中驟然浮起的是那個夜晚,朦朧的光線中,俊逸非凡的易笙不輕不重地捏著我的臉,笑得萬分可惡:“相親?你要有膽去的話,那就試試看啊!”

    他抱著我,不讓我看他的表情,用近似哽咽的聲音在我耳畔承諾:“郝郝,我會讓你幸福的。”

    他一向言出必行。

    可是,我現在幸福嗎?

    或許吧。至少不是不幸的。

    而易笙,則真的不幸——在他媽帶來的那些女孩中,有一個是他上司的女兒。

    她也是是易笙的媽媽帶來的女孩中,惟一一個因多次出現而讓我不得不記得她的女孩。

    聽說她只有二十二歲,看上去青春靚麗,直率活潑,還有一種優越環境熏陶出來的傲氣,襯著那張精致的臉,倒是合適得很。至少一眼看去的,不會讓人生厭。

    當然,前提是她不要說話。

    她一旦說了話,我就沒法子喜歡。

    我們畢竟是情敵。

    我不知道她的傲慢是只針對於我,還是本身的性格。但既然易笙的媽媽願意三天兩頭的帶著她來耀武揚威,那前者的可能性應該比較高。雖然這對我而言,並不重要。

    事實上,我覺得她這麼做一點兒也不聰明,非常的小說,還是狗血爛俗的那一種。而且即便在小說中,她這樣的角色也十分的不討喜,不過也可能因為現在流行女強……

    到底還太年輕啊!不由想起那年的自己,雖沒有這樣的氣焰,也是倔強至極。

    我在心裡歎了口氣,對強勢擋在面前的女孩堆起了比易笙的媽媽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虛偽笑容:“謝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謝靜揚起下巴,不屑地斜睨著我,極盡傲慢:“易笙哥呢?”

    我不動聲色:“約莫、大概在上班吧。”

    “上班?現在都八點半了!我爸說他今天早下班了!”

    “哦,這樣啊……”我瞄了眼樓道中漸漸遠去的背影,應該是易笙的母親,沒想到她居然拋下偉大的千金小姐自己溜了……看來易笙的沒耐性是遺傳自她啊。

    想想也是,這些日子她這樣努力,三天兩頭來這裡爬樓,辛苦上了年歲的腰腿。可結果不管是我還是易笙,都沒能表現出她期望的哪怕絲毫的動容,相信已逐漸磨平了她一向不足的耐心。

    我掀了掀眼皮,想她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就算我真和這姑娘正面交鋒,又會怎樣?反正再不堪的模樣,易笙都見怪不怪了!何況我這般愛裝腔作勢的人,怎麼可能在人前曝露我母老虎的一面呢?

    罷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坦然地迎上謝靜的視線,給了她一個百分百正確的答案,“那他大概在哪兒相親吧?”

    “相親?”

    “嗯,相親。”我聳了聳肩,坦然自若。易笙現在除了上班,惟一的活動就是相親,還相當奔波的一夜N次。所以每次回來都累得半死,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比包辦家務那會兒還要疲憊,因此以前每日必然進行的業余愛好——上網收菜,如今都鄭重地托付給我了……

    可偏偏,實話總是沒人信!謝靜逼了過來,一臉不悅:“騙誰啊,他要是去相親,你還能像現在這樣悠閒?”

    “不然,你覺得我該怎樣?”我退開一步,不想用她的唾沫洗臉,“他只是去相親而已。”又不是去播種的……

    “你不是他女朋友麼?”她一臉狐疑,口氣倒談不上氣急敗壞,只是非常仔細地觀察我,仿佛想找出些破綻來。

    “應該是吧,他好像沒和我說過分手。”我笑了笑:原來她還知道我是易笙的女朋友啊?我差點要以為她才是呢!

    “你……”謝靜好像終於有些被我氣到了。

    我覺得這才正常,因為婉婉說了,我這個人別的優點沒有,最擅長的惟就是氣死人不償命,貌似這一點連易笙也十分贊同。

    因此,她總該給我一點正常人應該有的反應嘛,不然多傷人啊∼

    我想自己最近真的非常無聊,才會期待她的反應——不知道現實生活到底會不會如狗血電視劇一般?尤其在我的余光瞄見易笙的身影時。

    沒想到,她的眼睛不但大,還很尖,一下就發現了正主兒:“易笙哥!你回來了!”

    既沒有狗血的變臉,也沒有俗套的偽裝。

    他們的身體距離也保持得很好,完全沒有戲劇化的傾向。大小姐連自己的手都管制得很好,甚至沒有捥上易笙胳膊的傾向。

    現實啊,到底不是電視劇!見無戲可看,我打算退場,投奔浴室的懷抱!晚洗澡的人要負責擦地,我想把這個神聖的任務留給說要給我幸福的那個男人:“你們聊吧,我先回去了。”

    “別走。”不想,還沒能邁出腳,就被拉住了胳膊。我低頭瞧了眼自個兒被拉住的手腕,不難看出拉著我的手上已隱隱繃出了些青筋。

    “好。”我乖巧地順從他,定住腳步站到他身後,垂著眼瞼誰都不看。

    看來,忍耐到極限的不只有易笙他媽,這個深得其遺傳的家伙也已經相當厭倦了。

    我可不想在這種時候撞槍口,易笙生起氣來還是挺可怕的。

    為求自保,我打算把硝煙炮火留給眼前的年輕人,無知者無畏嘛!

    果不其然,易笙直接對謝靜發了難,比我想象得更不留余地,似乎根本不在意明天會不會被上司發配南極:“你怎麼又來了?”

    “我想你啊!誰讓你不接我電話!”謝靜倒是毫不在意,只不爽地看了一眼我們交握的手,便迎上了易笙的冷臉,撒嬌味十足。

    “你以前沒事兒也不會打電話給我,現在倒勤快!”易笙半點不留情面,視線還掠過她,落到了我的身上。我只好馬上回他一個淡淡的笑容:放心,我相信你。

    易笙這才滿意地回過頭去繼續大發毒威,“謝靜,你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跑來我這裡來並不合適吧?你可以不計較流言,我可不行。我很珍惜我的女朋友,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以後要有什麼事,讓你爸爸轉告我就是了。不過,我想你應該沒什麼事非找我不可吧?”

    這話說得可……見謝靜一臉難堪,水汪汪的眼睛裡還微微發了紅。我立馬撇開臉裝作沒看見,給她一點兒余地。雖然這姑娘確實有那麼點自作自受……

    不過,初生牛犢不怕虎,我真是徹底地跟不上時代,這位謝靜大小姐到底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本以為經易笙這雷霆一擊,她就算不哭鼻子,也會找個借口趕緊逃跑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並默默地在心裡詛咒易笙一生買泡面都只有調料沒有面。

    沒想到,她只是吸了吸鼻子,就倔強地抬起下巴,很是堅定地看著易笙:“易笙哥,我要和你單獨談談!”

    我著實驚訝。若非立場的問題,我沒准還會覺得這姑娘挺合適易笙,畢竟她到現在都沒哭出來。

    據我慘不忍睹的童年經驗來看,易笙這丫的從小就很擅長傷人自尊,傷人面子,從不留情。

    當然,自小和他在一處的我,絕不會是那個例外。事實上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那個例外存在!想到這裡,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哎,難怪現在臉皮會變得這麼厚……

    不過,在場的約莫臉皮都不薄,包括毫不猶豫回絕謝靜的易笙:“我拒絕。”

    “易笙哥!”

    “真有什麼事兒你就直說,沒什麼是郝郝不能聽的。”

    “是麼?你確定。”謝靜直直地看著我,視線宛如刀刃。

    “我有什麼好不確定?”易笙嗤笑一聲,斜睨著對方的表情相當慵懶,順著荼靡的燈光,倒還真有幾分性感,“不說拉倒!”

    “你可別後悔!你知道麼,你……”

    “那個……我有發言權麼?”我打斷謝靜。不知道為什麼,那女孩自信的表情讓我有些不好的預感。

    “郝郝?”

    “抱歉,”我不是沒有猶豫,不是不想給易笙面子,但我實在沒興趣在他們之間當炮灰,也無意讓人家更難堪,“但我真的沒有興趣聽!”

    我捏了捏易笙的手,希望他能體諒我的心情。我不是聖母,卻也不喜歡傷害別人,縱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我的情敵。

    喜歡一個人不是一種罪過,而要喜歡上易笙,真的太過容易。倘若一開始就沒有給她任何希望,她又何至於如此咄咄逼人。既然雙方都有錯,他又有什麼資格怪罪於她。

    我希望他能獨自解決,把該說的話說明白、說清楚,就像我獨自面對秦雲那樣。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易笙在這種時候得罪他的上司,那對熱愛這份工作的他而言絕非好事。

    刻意忽略易笙驚訝的目光,我轉而對上謝靜雖意外但也有幾分得意的表情:“你早點說完早點回去吧,這裡是舊城區,太晚了一個女孩子也不安全。”

    “不用你操心,易笙哥會送我回去的!”謝靜一臉得意。

    我又看了眼易笙,他只是冷著張臉,並沒有反駁。

    “那,你們請便。”我聳了聳肩,轉身回屋。

    而這一次,易笙沒再拉住我。

    第9節

    當易笙惱怒地回來時,我卻依然只有沉默,長久的,窒息的沉默。

    我沒有吭聲,等著他發話,像過去每一次一樣。

    可是這一回,易笙卻罕見得有耐性,靜靜地站在我的對面,犀利的視線仿佛要把我整個兒穿透。

    直到我都快呼吸不過來,他才緩緩地開口:“你就不會在意嗎?”

    “在意?為那個女孩麼?”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我當然不在意。她們不是可以奪走你的人,來再多也無所謂。”

    事實上,我還希望能來得更多,因為她們只會讓他更加不耐煩。

    我想我是卑鄙的,我就是想利用他的不耐煩,累積再累積,然後一股腦兒地爆發在那個罪魁禍首身上。

    我叫郝仁,但很多年前,我就配不上這個名字了。

    而現在,只要能夠留住易笙,哪怕不擇手段,哪怕一身泥濘,我也願意。

    可是這些,他能明白嗎?

    我想,他不明白。如果他明白,就不會捏著我的肩膀,如同一只吃人的狼,凶狠地逼迫我:“無所謂?哈,好一個無所謂!我像個傻瓜一樣,不管多累多疲倦,都堅持回來,就是為了等你開口!可最後呢?卻只有一句無所謂?

    “郝郝,你真的覺得自己很聰明嗎?真的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嗎?從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天開始,你就沒有打算和我一直在一起!

    “知道麼,你現在做的就和高三那年一樣,先對我很好,好得讓我受寵若驚,幸福得連睡覺都不敢,就怕這是一個夢!然後呢?就是頭也不回地走開,瀟灑、利落,不管我怎麼求你,你都不會回頭!

    “郝郝,也許你不介意歷史重演,也許你只要一個現在,你很瀟灑,最後還能帶著為我好的名頭偉大的轉身離開,了不起的是你,犧牲的是你,那我又算什麼?

    “我什麼臉面都不要,跟所有人低頭,不屈不饒地求你的朋友,就算她們擺明了刁難我,我也一聲不吭都忍了下來!

    “我費盡心思討好你、追逐你,纏著你,就是希望你相信這一次我不會、也絕不可能再放手!可為什麼你還是不肯相信我?”

    ……

    一句一句,每個字都戳中了我的心。

    他猜得沒錯,最初我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才和他在一起的。

    可是就如同他期望的那樣,我泥足深陷,又怎麼可能抽身而出?

    一切的一切都如他算計好的,多麼聰明!

    可沒想到臨到頭了,卻是他自己無法相信自己的算計,不敢面對自己的成功。

    我低低地笑,眼裡卻閃著淚花:那麼,哥,你又相信過我嗎?

    “為什麼笑?笑什麼啊!因為我很可笑麼?嗯?”易笙一臉悲傷,“是啊,我也覺得自己很可笑!我一次次對自己說,假如真有下一次,離開的人一定得是我!可是郝郝,你告訴我,你當初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你怎麼捨得離開?”

    “你不是離開過了麼?哥,我等了你足足999天!”我任由淚水滑落衣襟,我抬起頭直視他,用撕裂自己的疼痛,直直地看著他,“可直到我哭不出來的那一天,還是連一封郵件,一個電話,甚至一個短信都沒有收到……”

    背叛過彼此的,不只有我。

    我看著易笙倏然僵硬的身體,哭得泣不成聲,撕心裂肺。

    沒錯,我是給過他撕裂的痛,他留在門口的血印至今還有殘痕。

    但是他給我的呢?

    是比這更加殘忍的漫長的磨折、絕望和心死!

    我不止一次想過去死,又那般看不起為了愛情要懦弱地去死的自己!

    我為了這份割捨不了的感情,我連自己都沒有了!我連自己都不要了!

    我簡直無恥!

    我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人!

    我好恨!

    很久之後,一雙熟悉的臂膀輕輕地環住了我。

    可是,卻沒能帶來我想要的溫暖。

    我好冷,心像結了冰。

    沒有救贖。

    我沒有掙脫易笙的懷抱,只是以言語為刃,帶著隱藏許久的深層的恨意,狠狠地刺向這個讓我痛苦讓我不堪的男人:“……哥,你是我第一個男人,也是惟一的男人。但,誰又是你第一個女人呢?我不在意那些女人,是因為他們都不是她。”

    我能感覺抱著我的手突然一僵,然後,頹然的掉落。

    “哥,我是個傻瓜,所以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會捨棄一切跟你走,無怨無悔。所以即便是秦雲,也不可能留的住我。可是,哥,你也會是一個跟我一樣的傻瓜嗎?”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平凡的我身邊都有秦雲這樣的男人在等候,出色的易笙又怎麼可能會落單?

    上帝一直那樣偏愛他,把最好的都留給了他,“我不在的那些日子裡,陪在你身邊的人,是她吧?

    “你想過要放棄我,你想過要捨棄我,你想過干脆就忘記我,跟她在一起吧?

    “哥,你一直覺得是我和我媽虧欠了你?她搶走了你的父親,把你的世界搞得亂七八糟烏煙瘴氣,讓你媽變得那麼瘋狂,所以你生氣,你遷怒,你和你媽一樣覺得我不是個好東西。可是冷靜下來,又覺得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我是無辜的,對麼?”

    “郝郝,別說了,求你……”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可以說?”我一把揮開他的手,狠狠地瞪他,盡管視線一片模糊,根本什麼也看不清,“你憑什麼把自己和你媽定位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是你爸爸先追求我媽媽的,是你爸爸勾引我媽媽的!你爸爸和你媽媽早在他和我媽好上之前,就已經完了不是麼!你明明都知道,知道是你媽媽堅持不肯分手他們才沒有離婚!你明明知道——他們早就形同陌路!是你爸爸和你媽媽聯手毀了這一切,毀了我的家!因為你爸爸,我才沒有了爸爸!該恨的人是我,不是你!”

    “不要再說了!”易笙聲嘶力竭地喊,我終於停了下來。

    黑暗中,是我和他嘶喊後的喘息,粗重而艱澀。

    他將頭埋在我的膝蓋,褲子濕了一大片。

    我怔怔地望著前方,沒有低頭看他,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往下墜。

    我聽到空蕩蕩的房間裡,飄來我的聲音,脆弱得仿佛一戳就碎:“哥,一直以來都在利用愛情的人,是你。”

    終究,我還是捅破了這層紙——長久以來,一直因為太過愛他而不忍心戳穿的薄膜。

    “……是的,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很久之後,耳畔傳來易笙的苦笑的應答,很低、很低的聲音,低得我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握著我的手在那一刻,又是那樣、那樣的用力。

    我想,易笙哭了。

    滴在我手背上的水滴,是他隱忍多年的眼淚,無法面對現實的痛苦。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不捨他滿身傷痕的母親再痛上加痛,他怕她會活不下去;他不想每天面對背叛者的父親,更不想失去一直以父親為天的母親。

    他怕自己一無所有。

    於是,他選擇了對自己殘忍、選擇了一再地對我放手。

    他是多麼的愧疚,因為我們每一次的分手,都是他的逃離。

    他始終不敢做的決定,最後,由我來幫他做。而他則用受害者的身份,苟延殘喘,這樣才能逼迫自己,不去恨他的母親。因為憎恨已經離開的我,會讓他活得比較輕松。

    他欠我的太多,多到假如有一天,我想要走,他根本就攔不住。

    因為,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沒了那個資格。

    他僅有的籌碼,不過就是我愛他。

    只要我不再愛他,他便一無所有。

    我們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所以才更知道如何才能將對方傷得更重。

    而今次,我給易笙的,便是致命的一擊。

    第10節

    那天開始,易笙開始疏遠我了。

    他不再在十點前回家,即便我還是常常等在門口,往往也只能等到一個今天不回來了的冷淡的電話。後來,竟連電話也少了。

    即便在家,易笙也比以前更加沉默,負責開場搞笑的他若不肯說話,那我們之間的氣氛便知能尷尬。可即便這樣的尷尬,他也不願再多說一句,常常只是用一種難懂的眼神深深地看著我。

    我想他無法面對我,面對什麼都知道的我,面對總是寵著他遷就他的我。

    但是,我亦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樣的他,於是便一聲不吭的,一如既往地照顧他,無微不至。

    但顯然,這並沒能帶來好結果。所以有時易笙即便回來了,也不來我這裡,而是歇在隔壁自己的屋裡。

    在這廂輾轉難眠的我,則像很久以前一樣,直到對門響起不算很輕的關門聲,才能抱著被子安心睡去。

    再後來,即便易笙不回家,也不會再通知我了。

    我們完了麼?

    看著牆壁上的年歷,我扳著手指,數著日子,這才發現看上去綿長的日子,其實不過短短半年:夏天去了,秋天走了,冬天還在,春天未到,窗外依然天寒地凍。

    只那麼點兒時間,我們就走到盡頭了麼?空下來的時候,我常常忍不住這樣想著,帶點自嘲和淡漠,然後用力按著刺痛不已的胸口,沉沉地看著天空。

    然每當我開始這麼想的時候,易笙又會帶著一臉陰郁的表情,回到我的身邊。

    一次又一次,無限重復。

    只是他的身上再沒有別的女人的香水味,只有干淨的皂香,偶爾也會有一身淋漓的汗味。

    我依然沒有多說什麼。

    他來,我就照顧他,回應他驟然又變回粗暴的纏綿;

    他不來,我也不去驚擾他,就當做他真的在忙,努力填充沒有他時的每一秒。

    我們之間仿佛有一場無聲的拉鋸戰,彼此都選擇以沉默為刃,等著一個連自己不知道是什麼的結果,亦或是契機。

    日子就這樣不甘不願地過著。

    新年就在這樣凝滯的氣氛中,姍姍而來。

    在舊年即將過去時,久未見面的宋依初來了,帶著一封紅色炸彈。

    她終究還是要嫁了,在即將邁入27歲這一年,嫁給一個她曾說無論如何都不會嫁的人。

    過去,她一直說做卓奇的朋友比做他的愛人好,縱然她很清楚自己愛他。可真正做了他的愛人後,她才發現就算這樣一點兒也不好,她還是想要愛他,並且被他所愛。

    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她如此,我亦然。

    我知道宋依初來這兒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婚事,她的婚期遠在明年五月。她很懶,也很忙,更怕冷,能在零下的日子裡勞動她雙腿的,我想我約莫能猜到是什麼事兒。

    事實上作為易笙他媽最中意的相親對象,她來得要比我想象中晚了許多。

    我不知道宋依初為什麼能沉得住氣等到現在,畢竟我的朋友多和易笙一樣,沒什麼耐性。就算是典型處女座的宋依初,在這一點上也不例外。我想這約莫是因為她生在處女座的前兩天,多少沾染了點獅子座的脾性。

    不過,既然她能夠咽下那口氣,多半是易笙做了些什麼,那麼我和易笙的近況,她約莫也都知道。

    果不其然,宋依初屁股還沒沾上沙發墊子,話已出口:“為什麼?郝郝,你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

    面對她的直接,我一時無語。

    宋依初倒也不急,抱著暖暖的茶杯,沉默地等待著。

    她很清楚只要自己問了,我必然不會隱瞞。這是我們一貫的相處方式。

    我們年齡相近,縱然個性截然不同,也可以相互理解。當然也必然會有些理解不了的事,但至少,我們懂得彼此尊重。

    看上去很好說話的宋依初也有其強勢的一面,容不得欺騙,容不得隱瞞。

    所以惟有對她,我一向知而不言,言無不盡。

    可眼前的這一樁,我縱然不想隱瞞,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好久之後,吐出來的,竟是如此一句:“他……還好麼?”

    我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見著易笙了,雖然很清楚的知道,這陣子他並不很忙,每天都回家。但始終,住在隔壁。

    宋依初倒是直接,纖指一抬,點著我家大門:“開門,然後踢爛對面那扇,那廝是好是壞是美了還是丑了,我保證你知道得一清二楚,怎麼也比我說得要清楚。你知道的,我完全沒有概括能力!”

    聞言,我縱然心情低落,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宋依初的神奇之處便在於她驚人差勁的概括和總結能力,那可以說是我最晦澀的那段人生中最為閃亮的歡樂點啊!

    不止是我,相信所有認識她的人都不難猜到——宋依初畢業那天,指導她畢業論文的老師到底是為什麼會比她自己還感動得想要痛哭流涕!

    我甚至覺得那可憐的老頭正在心裡吶喊著:畢業了,這丫終於畢業了,快滾吧,別再回來了!

    “笑P啊!我大冷天地跑來,可不是專門來讓你嘲笑娛樂生活的!”宋依初沒好氣甩我兩白眼,“郝郝,你到底在搞什麼?我還以為你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

    宋依初說得沒錯,我一直非常直接,對任何人都是,對易笙尤其。即便他對我不理不睬,我也會用自己的方式討好他。但當我真的生氣了,那不管我有多喜歡他,都會狠狠地扁得他。

    我從來都捨不得以沉默為矛,將他捅得鮮血淋漓。

    別扭是易笙的專利,而不是我的。

    側過臉,我看向陽台,陽光很好,寒風卻颼颼:“小初,你相信卓奇麼?”

    “……啊?”

    “那家伙那麼花心,玩過那麼多女孩,你還相信他嗎?”

    “當然相信。”宋依初答得肯定,毫不猶豫,斬釘截鐵,“那家伙雖然在這方面真的很爛,但他從來不騙人,我為什麼不相信他?”

    “只是因為這樣麼?”我搶在她回答之前,又說,“仔細想過再告訴我吧。”

    “……我想,應該不只是因為這樣。”宋依初當真好好思考了一番,才給出了一個不那麼確定的答案,卻又非常明確地發現了我的話中話,“郝郝,你們之間,你跟易笙……沒有信任嗎?”

    “對,完全沒有。”我笑了,卻看不清她眼底的自己帶著怎樣的笑,是苦澀、悲哀、釋懷,還是其它什麼,“我不相信他,不相信他能給我未來。他也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會好好留在他的身邊。”

    我沒有再看宋依初,聲音遙遠得仿佛根本不是出自自己的嘴巴,“你看,我們誰都不相信誰,又怎麼能好好地在一起呢?”

    很久之後,宋依初卻輕聲地說:“但就算這樣,你們不還是不想離開對方麼,你們還是想在一起,不是麼?”

    我的眼睛一下就濕了。

    第11節

    “郝郝,你們之間,你跟易笙……沒有信任嗎?”

    “對,完全沒有。”我笑了,卻看不清她眼底的自己帶著怎樣的笑,是苦澀、悲哀、釋懷,還是其它什麼,“我不相信他,不相信他能給我未來。他也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會好好留在他的身邊。”

    我沒有再看宋依初,聲音遙遠得仿佛根本不是出自自己的嘴巴,“你看,我們誰都不相信誰,又怎麼能好好地在一起呢?”

    很久之後,宋依初卻輕聲地說:“但就算這樣,你們不還是不想離開對方麼,你們還是想在一起,不是麼?”

    我的眼睛一下就濕了。

    宋依初說得沒錯,縱然我們誰也不相信誰,也依然不想離開彼此。

    我們雖然冷戰,雖然僵持,雖然總在不停傷害彼此,但始終都不願遠離。

    所以我還在這裡,而他,依然在對門。

    我們捨不得彼此,所以縱然被我戳穿的易笙沒辦法面對原來什麼都知道的我,他還是會厚著臉皮回來。

    所以有時候,他會突然從身後抱著我,言語驚人:“郝郝,我們私奔吧,去塔斯馬尼亞結婚,好不好?”

    所以有時候,他會突然變得很生氣很暴躁,將我狠狠推出廚房,在裡面用發洩般的力氣做飯或者洗碗。我可憐的廚具為此損失慘重。

    所以有時候,他會欲言又止地看著我,那麼可憐的,可悲的,卻又怎樣都說不出話來。

    所以有時候,……

    所以有時候,……

    然而所有的這些時候,我卻只是沉默。

    他很不安,我很明白。

    可我到底還是選擇了對他殘忍。

    事實上,我對每個讓我不好過的人都很殘忍。

    不管是我媽,還是易笙。

    正如那句話說的:“你就是太聰明,最後都把聰明用在了刀刃上,傷人傷己也傷了我,卻尤不罷手。”

    看,我多麼聰明,我終於聰明了那麼一回。

    可為什麼宋依初眼中的我,依然帶著一臉無藥可救的憔悴?

    我捂著自己的眼睛,無顏面對摯友:“他遲早都要選擇的,我沒有義務一直等他遷就他。”我等得夠久,等他明白終有一天,他必須從我和他媽媽之間,選擇惟一的一個。

    我一直不想逼他,不想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心會有所不甘。但現在我卻逼了,手段極端。

    我要他到我身邊來,徹徹底底,給我安全感,給我一個天長地久。

    “郝郝,這可不像你的作風。”宋依初太了解我,所以眼底有著一些藏不住的了然,和擔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這不是他希望的嗎?”要我開口的人明明是他,無視我體貼的人也是他,現在又抱怨個什麼勁兒,我嘲諷地笑,“他不是很希望我逼他麼?”

    “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他是什麼意思。”宋依初看著我,目光灼灼,“怎麼,郝郝,現在對我也不說實話了嗎?”

    “抱歉。”我低頭,半晌之後,我才看著自己微凸的肚子,吶吶出聲,“小初,我懷孕了。”

    “……什麼時候發現的?”

    “那個晚上。”我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不怎麼想回憶,“就是我跟易笙撕破了臉的那天。”

    那天我才知道,原來之前那樣不正常的情緒起伏,都是懷孕綜合症。

    “……這還真是巧。”

    “嗯,我那天出門就是去買驗孕紙的。”沒有避孕難免懷孕,這不值得意外,我只是沒想到回家後會有那麼精彩的遭遇罷了,“你別告訴他。”

    “嗯,這種事還是你自己告訴他比較好,我不會多事的。”宋依初湊近,看著我的肚子,皺著鼻子問,“幾個月了?”

    “三個多月了。”我開始和宋依初討論起孩子的事,她對懷孕有著極度的恐懼,和一直想當媽媽的我完全不同,各種有趣的擔憂娛樂了我。

    我們的話題一下變輕松了很多,至於易笙……嗯,他是誰?

    宋依初走了。

    離開的時候,她只留下一句話:“郝郝,假如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人,可以給你幸福,那麼我一定不會讓你跟那個笨蛋一起糾結。但是,不會有那樣一個人的,不是麼?郝郝,你不是最明白這一點的人麼?”

    伴隨這句話的,是她深深地歎息。

    我是懂的。因為假如世界上還有一個男人可以讓宋依初愛,我也一定不會讓她和卓奇那個不知道有沒有精盡但暫且人還未亡的家伙在一起。

    但有些人,生來執著,無藥可救。

    正因為彼此都懂,宋依初才會這樣勸我,不是為了易笙,單單只是為了我。

    我笑著應允了准新娘,我和易笙之間的僵局是該打破了。

    我做什麼都是為了留住他,而不是逼走他。

    低頭的人會是我,也會是他。

    可是我沒想到,人算到底不如天算。

    第12節

    可是我沒想到,人算到底不如天算。

    在僵局即將破裂前,秦雲來了。他看上去瘦了一些,但很精神,爽朗英俊,走路的時候仿佛都帶著陽光。在寒冷的冬日遇見,心都跟著暖和起來。

    他站定在我家門口,禮貌地帶著一份包扎精致的禮盒,然後咧嘴一笑,笑得燦爛,一口白牙:“郝郝,我回來了。”

    一語雙關。

    “歡迎之至!”我微微一頓,隨即揚起了燦爛的笑容,感謝的,感激的,因為明白他的意思——他回來了,以好朋友的身份,再無遐想。

    “那麼,我有這個榮幸請漂亮的小姐吃一頓飯嗎?”秦雲微屈身體,行了一個相當標准的紳士禮,異常幽默。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也意思意思地行了個別扭的宮廷禮:“當然——如果是你埋單的話!”

    “那是自然。”秦雲從口袋裡摸出鼓鼓的錢包,裝腔作勢地在我面前搖了搖,“老板說他很愛我。”

    “啊!那可真是禁忌的美麗啊!”我一臉向往,腦海中瞬間飛過無數畫面,垂涎地說,“下次透點內幕給我,寫出來沒准會走紅……”

    “是關於我的身體價值多少錢麼?”

    “哈,或許是關於你一晚上有幾次……”

    “……你真可怕,作家真可怕!”秦雲捂著胸口,狀似恐懼,一臉燦爛的笑容卻破壞了整體效果。

    我們嘻嘻哈哈一起吃了頓非常愉快的晚餐。飯後,秦雲維持良好的紳士風度,開車送我回家。

    自始自終,我們都沒有半點兒身體上的接觸,甚至還有些彼此刻意不去點破的尷尬距離。

    我感覺得出秦雲真的非常努力了,努力地守住朋友的界限。

    為此,我除了感激還是感激,因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又還能為他做些什麼。

    我只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一遍遍在心裡感謝上天,將這樣好的人賜到我的身邊。

    可是我卻不知道原來這是上天另一場惡作劇——因為,我們竟在這個時候遇見了見易笙和他的媽媽,以及另一個我可能見過卻毫無印象的女孩。

    當然,她是誰或是什麼身份,於我而言都不重要。因為直到最後,我都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只能看到易笙,看到他微微一黯的眸子,復而飛快地避開了我的視線。

    場面尷尬。

    易笙的媽媽帶著無比虛偽的笑容,率先打破了局面:“呦,這不是郝郝麼?出去玩了啊?”

    “嗯,是啊。”我點點頭,極盡客套,“阿姨您好。”

    “這位是?”易笙的媽媽轉頭看向不在狀況中的秦雲,像丈母娘看女婿一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那視線太過熱烈,讓人很不舒服。

    “我叫秦雲,阿姨您好。”秦雲見我一臉傻乎乎的模樣,搶先自我介紹了下,“我和易笙和郝郝的高中同學。”說著,他又對易笙大方地打了個招呼,“易笙,好久不見,聽說你現在發展得不錯!”

    他們非常客套做作地彼此誇獎了一番,不知不覺也把彼此的現狀交代清楚。

    我知道秦雲這樣做是有意為之,不想讓夾在中間的我為難,也不希望易笙誤會我。

    秦雲一直很為我考慮,讓我越發覺得自己欠他的,一輩子也還不清楚。

    怔忡間,易笙媽媽略顯尖銳的嗓音又刺了進來:“原來小秦已經是部門經理了啊,還是B大的研究生,真是了不起!”

    她始終不肯放過的人從來都只有我,因此縱然秦雲竭盡全力讓我置身之外,也不過是枉費心機,“郝郝,你可真是好福氣,要好好把握住小秦哦,你們看上去真配!”

    “是麼?”我笑笑,帶著譏諷——

    我怎麼配得上秦雲,人家一表人才年輕出眾,是名副其實的金餑餑,而我算什麼東西?她不是一向說我這樣的王八,能找到顆綠豆就該偷笑了麼?

    “當然,你們都是B大畢業的高材生,聽說你還在國外名牌大學讀了碩士,我們家易笙跟你們兩一比,可就差多了!”易笙媽媽越發誇張,不停念叨著說我和秦雲是如何的天造地設,祝我們永結同心百年好合,如此這般,許多許多,完全不忌憚冷到極點的場面。

    我懶得搭理,由她自說自話。而易笙,從頭到尾,一直不發一言,面無表情,一臉的冷淡。

    不過幾分鍾時間,無辜受到牽扯的秦雲已受不住了。

    他隱忍地閉了閉眼睛,到底沒有失禮:“對不起,阿姨,我和郝郝並不是您說的這種關系,我們只是朋友,請您不要這樣自說自話。我們還有事,先失陪了!”

    語畢,秦雲一把將一直低頭看著鞋尖的我,頭也不回地拽出了那個詭異的場面。

    被他緊緊握著的手腕有一點兒疼,讓我輕易地感受到秦雲勃發的怒氣。

    他的脾氣一直不錯,是公認的老好人,我認識他那麼多年,也只看他生過兩次氣,卻次次都是為了我。

    我沒有叫嚷,由他一路將我拖到了他的車邊,才輕輕地說了句:“秦雲,很疼。”

    聞言,秦雲微微一怔,放松了力道,背過身沒有看我,也沒有放手。

    月光彌撒,落在他緊繃的肩膀上,勾勒出筆直的線條,剛直堅強。

    我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仿佛正奮力地鎮壓著什麼。

    我沉默地凝望著自己的居所,那裡昏黑一片,而對面的易笙家亦沒有點亮。

    惟有樓道口的燈,不曾熄滅。

    最後,斬破寂靜夜空的是秦雲苦澀的話語:“郝郝,我可以接受自己的失敗。因為你不愛我,不管我在你身邊多久,你從來都沒有為我動過心。我很清楚你的眼裡一直就只有易笙一個,從沒有變過。不管他是好還是壞,你都只喜歡他。

    “因為這樣清楚,所以我以為自己輸得並不冤枉,沒有什麼不甘願。可是現在我才發現,我沒有辦法接受,沒辦法把你讓給一個根本無法保護你的人的手裡。

    “我本以為那家伙再怎麼別扭再怎麼不是,至少也是真心喜歡你想對你好的。”

    “謝謝你,秦雲。”我淡淡的笑,坦然迎上他回轉的臉,“不過,我沒關系,真的。”

    是的,我沒事。

    我微笑著回視他眸中的自己,堅強、恬淡,勇敢,是自己期待的那個模樣,這樣很好!

    四目相對,是我無言的請求,是秦雲無奈的歎息。

    他只能妥協。

    最後,秦雲深深歎了口氣,像很多年前我喝醉酒時一樣,溫柔的揉了揉我的發:“郝郝,你真傻。”

    “嗯,我知道。”我點了點頭,低頭傻傻地看著月光將自己的影子壓得矮矮的、扁扁的,“但,傻人有傻福,不是嗎?”

    “希望吧……”

    是啊,但願如此。

    第13節

    我一直呆在秦雲的車上。

    空間雖小,但過得並不無聊。

    我們天南地北有的沒的隨便聊著,話題不曾間斷,也沒有冷場,更沒有沖突。

    我們都已經長大,變得非常聰明,知道什麼需要避而不談。

    於是,連我們都很熟悉的易笙,都被撇除在話題之外。

    我們多在說旅游和美食,說各自旅游的經歷,我給他說華麗的梵蒂岡,說寧靜的芬蘭島,說古老的羅馬廣場,然而說得最多的還是塔斯馬尼亞。

    我還給他說神奇的Wang,說願者上鉤的三文魚,說可以隨便撿來吃的免費生蠔,說靈異至極的亞瑟港,說各種各樣的鬼故事!

    說到後來,我自己都覺得脖子後面涼颼颼得很瘆人。

    倒是坐在邊上吃零食的秦雲,不但聽得津津有味,眼裡居然還有那麼點兒孩子氣的向往!

    沒想到秦……雲還有這樣一面!

    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看來婉婉說得沒錯,我果然非常的重色輕友,所以除了易笙,我對其他人的認識那是不足、很不足啊!

    我們聊了整整一個多小時,才看到易笙的母親帶著那個我甚至沒有看清楚長相的女孩離開。

    不過,我現在倒是可以發現,她們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嗯,應該說是非常、非常的不好,簡直是氣急敗壞。

    “哼,看來易笙那家伙也不是全然沒有動作嘛!”秦雲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終於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你很高興哦?那可是他媽媽!”我震撼,我錯愕:這世界還真是變化太快!

    看著秦雲眉頭也不皺一下的說出這番話,我只覺得嘴角抽得更加厲害,“沒想到連出了名的好好人秦雲也變成了壞人。”

    “爛好人就會比較幸福嗎?”秦雲沒有轉過臉看我,車內很暗,打得他的側臉說不出的陰郁,“人總是會變的,我只要你幸福就好了,別的人變成怎麼樣,是好還是壞,我無暇關心。”

    “……”

    “何況,當壞蛋要比當好人更容易得到幸福。”他突然湊過臉燦然一笑,相當的孩子氣,“郝郝,這可是你告訴我的。”

    “……哈,你還記得啊!”我尷尬地挪了挪身子,莫名有種罪惡感——

    我毀了世界上碩果僅存的好蛋,我會下地獄的,嗚嗚嗚!

    沒錯,正是我這個罪魁禍首在撤出秦雲的世界時,留給他這樣一個禮物,相當不厚道的選擇了用這般廉價的手段,嘗試去保護這個一直守護在我身邊的男孩。

    他真的學會了手段,卻還是沒有得到幸福,他和女友分手,他向我告白,然後又被我拒絕,依然孤家寡人卻還在為我的委屈生氣惱怒憤憤不平。

    不值得,真是太太太不值得了!

    我愧疚無比地跳下車,默默為這個徹底被壞蛋們占領的星球默哀三秒鍾。

    身後,是秦雲低沉的聲音,低啞得驚人:“郝郝,你記得你答應過我的。”

    我微微一頓,然後,用力點了點頭:“嗯,我記得,一直都記得。”

    我會好好的。

    一直。

    第14節

    事隔一個月,易笙終於又回到了我的家——堆滿了他的東西的我的家。

    他俊美無雙,桃花飛揚,一舉一動都很瀟灑俊逸,好看得連男人都只能不甘地咬著手帕承認他的帥氣。

    但此刻,那張應該英俊應該帥氣的臉卻又臭又冷,像個可怕的鬼娃娃,端坐在沙發上,燈也不開,就那樣死死盯著進門的我。

    “哥,你來了啊?”我問了句廢話,試圖緩和下凝滯的氣氛。

    可惜,他沒有理我,只是一徑用詭異的目光瞅著我。

    我被他看得有點兒發毛,脖頸上的寒毛都立了起來,肚子裡的寶寶好像都躁動了。

    為了宇宙的和平,寶寶的健康,以及自身的安全,我慎重地下了一個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於是,我干笑著舔了舔下唇,異常狼狽:“那個……天黑了,你應該餓了吧?我去做飯!”

    不待他回答,我已很沒有面子地溜進了廚房,速度之快,反應之迅捷,估計會讓我歷屆的體育老師痛哭流涕一把——

    要知道,在求學史上一直非常優秀的我,惟有體育成績,是老師們心中的最痛!

    廚房裡有些冷,深冬的寒氣夾著涼颼颼的夜風穿過窗縫,偷偷鑽了進來,撫上我的肌膚。

    我郁悶地看著一室的廚具,事實上,我最恨的就是在大冷天裡洗洗刷刷,哪怕有條件奢侈得選用溫水。

    只要易笙不在,我就變回了那個懶惰到讓人抓狂的自己,整日懶懶散散的。

    這些日子,我多叫鍾點工阿姨來打掃和做飯,又或者叫些外賣,盡量不委屈我肚子裡的寶寶。

    揉了揉肚子,我歎了口氣,還是認命地穿上特制的厚圍裙,開始忙碌,洗洗切切,翻炒蒸煎,做得那叫一個用心,好像我真有多愛做這些活兒一般!

    忙碌中,腰上不知不覺多了一雙手。

    我下意識地活動了下腳踝,一旦後面的家伙出現慣用的粗魯癖,我也會讓他知道什麼叫真正的香港腳!

    不過易笙真的非常有危機意識,總能在關鍵時刻選擇正確的方式。他溫柔又溫暖的懷抱,讓我的心都酥軟了許多。

    他握著我的手,輕輕地翻炒著鍋子裡的菜,繼而將下巴擱到了我的肩膀上。溫熱的呼吸撲在我的耳邊,有點點癢:“郝郝,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微微一怔,隨即繼續動作,嘴角卻悄悄地勾起,“真的?”

    “……嗯,我發誓。”易笙溫柔地抱著我變粗了一些的腰,不很用力的將我整個人鎖進他的懷裡,用行動告訴我:

    這是最後一次,遷就他的母親;這是最後一次,讓我受委屈。

    他感慨萬分地說,“郝郝,果然只有你,永遠只有你,能明白我。”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我都能懂他,懂他的掙扎、不敢以及自私。

    我不以為然地笑笑,這是當然的。因為我愛他,並非無怨無悔,卻已拼盡了所有。

    我輕輕倚過腦袋,摩挲著易笙的。

    我們彼此依偎,讓這個冬日不再天寒地凍。

    氣氛,溫馨靜謐。

    好久之後,易笙才再次出聲,帶著點兒小小的不甘心:“知道麼?郝郝,我之所以會那麼生氣,是因為我一直在等你開口,等你親自對我說。我告訴自己:只要你說,我就承諾你,不再見其他女孩子,哪怕我媽逼我……”

    “哥,可我真的不介意你見其他女……”我何其冤屈,可話還未說完,我就覺得腰疼了——原本無比溫暖的懷抱突然變得好可怕!

    我不由咂舌:男人可真是難伺候,女人吃醋叫不可理喻,不吃醋就是不可饒恕……

    這年頭,做人難,做男人難,做女人更是難上加難啊!

    我忙著感歎人生,身後小家子氣的男人則非常有毅力有恆心地繼續生氣,我終於知道他一直匱乏的耐心都用哪兒去了……

    所謂怨念啊,唉!

    本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寶寶著想的可貴母性精神,我不疾不徐地把一手油水全擦在易笙價值不菲的袖子上,才緩緩開了口:“哥,我不在意你去見她們,是因為我信任你。她們不是可以奪走你的人,來得再多也無所謂,只會讓你更加不耐煩罷了。”

    我老實交代了自己的卑劣,我不在乎被易笙知道我最不堪的一面,因為我所有的不擇手段,都是為了他。

    果不其然,易笙微微一僵後,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我,半晌才吶吶地仿佛失了言語能力一般斷斷續續地說著:

    “郝郝,我不會再讓你走的,絕對不會再讓你離開!十年……我等不起再多的十年,人生那麼短,我想要擁有你更久、更久……

    “我不會再讓你去別人懷裡,不會再讓別的男人看你喝酒,不會再給別人機會來安慰你,不想別的男人陪伴你,逗你笑……那是我的權利!

    “郝郝,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和秦雲把話說清楚,所以我不會再給他哪怕一絲一毫的機會。

    “絕、不、會!”說到後來,易笙倒流利起來了,只是字字句句都仿佛是從牙縫裡逼出來的。

    咬牙切齒、切齒咬牙!

    “郝郝,你是我的!”他任性地抱著我,無賴地耍著孩子氣,一個人生氣一個人郁悶一個人對著無形的情敵羨慕嫉妒恨。

    “是,是。”我忍不住地笑,笑得幸福,笑得歡喜。

    雖然直到現在,易笙也沒有給我答案,沒有告訴我那999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我已沒那麼介意了,因為我大概能猜得出理由。

    既然他說了不會有下一次,那麼,我相信。

    我們之間沒有信任,但總要學著踏出第一步。

    我們不可能一輩子彼此懷疑,既然他先踏出了一步,那麼我也必須學著前進。

    既然放不了手,捨不得放手,不能放手,那我就要學著相信,相信他也相信自己。

    我拉過易笙的手,溫柔地放到自己凸得還不明顯的肚子上:“哥,我有了。”

    聞言,他頓時僵在我的身後,整個人僵硬緊繃得被他抱著的我都覺得好不舒服。

    我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撫著他的手背,低聲問:“哥,我們結婚,好不好?”

    他依然沒有吭聲,我只是靜靜等待。

    很久之後,我聽到了易笙的回答,帶著一絲絲顫抖:“好。”

    無比的肯定。

    下一刻,他抱著我的手立刻變得非常溫柔,緊繃的掌心始終覆在我的肚子上,輕輕的來回撫著,久久不願拿開。

    而我肩頭的衣服,不知何時,已濕了一大片。

    易笙,我們終於有家了。

    一個有愛有溫馨也有爸爸媽媽和寶寶的家。

    第15節

    我和易笙度過了一個無比旖旎的晚上。

    天陰陰的,無風無雨,也沒有溫柔的月光可以投射窗影。惟有床頭櫃上的台燈,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然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前卻閃現了如薄紗一般的平和美麗。

    伏在我身上的易笙,目光灼灼,異常的溫柔。

    他不時啄吻著我的眼角,我的太陽穴,用熟悉的方式安撫著我。

    他看著我的表情是那樣專注、那樣深情,又是那般的溫柔,仿佛這個世界上已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困擾他守望的目光,再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擾他擁抱我的臂膀。

    從沒有這樣一刻,我覺得自己已完完全全的徹底的屬於了他,再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把我們分開。

    從沒有這樣一刻,我是如此真實得覺得自己抱住了幸福,和希望。

    哥,我是多麼愛你。

    我忍不住用力抱緊了他,一遍遍地輕輕含著他的名字:“易笙,易笙,易笙……”

    易笙輕輕地笑,用手理著我汗濕的發,突然將我整個圈進他的懷裡,緊緊抱著。許久,才像下定決心一般說道:“郝郝,那999天裡,我是見過她,但只有一次……”

    她?不過一秒,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個她,他的第一次。

    我頓時僵住了身體,胸口猛然點了一把火,迅速燃燒起來。

    我不明白為什麼在這樣旖旎親密的時刻,在我覺得自己已經抓住了幸福的時候,他居然要那般煞風景地提及我最不願想的那個人。

    我不知道別的女人能不能忍受,但我很確定,自己不可以。

    我是一只占有欲極強的毒蠍子,我不要我的愛人身上留有其他人的痕跡,一點兒也不想要。

    我會妥協是因為已改變不了現實,所以我只能努力忘記,自欺欺人。

    我已經如此退步,他為什麼還要提?

    我好恨!

    我忍不住滿腔怒火,卻掙不開易笙如鐵箍一般的懷抱,只好狠狠咬向抱著我的手。

    我是標准肉食動物,牙尖嘴利,也下了狠心,自然咬得異常用力,幾乎可以嘗到滲入味蕾的血腥味。

    但易笙卻只是悶哼了一聲,只微微一顫,並沒有嘗試著逃開或掙脫。

    他只是堅持不懈地繼續著這個我一點兒也不喜歡的話題:“郝郝,那一次是她的婚禮。”

    那又怎樣?!

    她結婚了,所以才來妥協我麼!

    我其實很清楚,事情不可能是這樣的,但就是鑽不出這個牛角尖!只是牙齒沒再捨得用力,眼淚卻隨著委屈一點點地往外溢:易笙,你是豬!一頭蠢得無藥可救的臭豬!

    “郝郝,別哭……”淚水落在易笙的手臂上,他像被什麼燙到一般,倏然一僵,聲音都帶著無措。

    我沒有理他,我是孕婦,我就愛哭,我就要哭!!

    易笙將我抱得更緊,卻很小心地沒有勒到我的肚子:“郝郝,如果我愛過她,哪怕只有一絲絲動搖,我也不會和你提。但是,不是這樣的,不是。”

    他的聲音那麼堅定,堅定得讓我再咬不下去,只是彌漫在眼眶中的淚霧,依然無法散去:“何必說呢……我不知道不是更好……”

    “因為……我不想她變成我們之間的一根刺。”

    聞言,我沉默了。

    我和易笙的感情深得像鋪天蓋地的雪白棉花,既純淨又柔軟,撐開了整個世界。

    然在這片看似軟綿綿的雪白中,又藏著多少刺人的針,早已鮮血淋漓的我們,自然無法當做不知道。

    我再次妥協了。我偎進易笙懷裡,貼著他的胸膛,聽著微快的心跳,靜靜得等著他的下文:“我和她只發生過一次,在你問我——那個人為什麼不是你的那天……”

    我的喉嚨一下哽住了。

    我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我以為那個時候,易笙早已開始了他混亂又繽紛的感情生活。

    畢竟,世界那麼大,美女那麼多,他又那麼年輕那麼優秀,怎麼能經得起這花花世界的種種誘惑。

    我還以為他早已無所謂我到底和誰交往,又為誰許下一個地老天荒。

    那個晚上,我只是借酒裝瘋,恨天地不公,逼迫自己忘記身邊這個愛到骨子裡卻不能承認的人。

    我沒想到易笙也帶著的同樣的心情,強硬地壓下滿腹酸楚,聽我為另一個男人許一生一世。

    易笙輕輕吻著我的發:“郝郝,就只有那一次,我承認自己背叛了你也背叛了自己的心。可就因為那一次,我才知道自己根本忘不了,誰也取代不了,誰也占據不了那個被你掏空的位置……”

    我的淚水流得更急了,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我知道那不是感動,不是喜極而泣,也不是怨恨……

    我說不出話來,只能恍恍惚惚地聽易笙不停地解釋著他的那些年,那些我不知道的只屬於他的歲月:“沒錯,對那個女孩,我確實有些愧疚。那估計也是她的第一次,可我卻連過程都記不清楚,是真的記不清楚……

    “我只是不停地回想著你說過的話,你說要做一個賢妻良母,為另一個我見都沒見過的男人洗手作羹湯,你說你將來……要嫁給他……

    “我不敢面對她,做了一個差勁的男人,在事後逃避了她。

    “她很凶悍,除了我媽之外,她是第一個甩我耳光的女人,但我並不生氣,甚至覺得這樣很好,我得到了解脫。這樣,我就不欠她了……

    “郝郝,你也許會覺得我是個惡劣而差勁的人。但是,我不是你,她也不是秦雲。

    “她到底為我做了多少,我甚至沒有機會去感受,我一直都在想著你,想要怎麼辦才能把你搶回來……

    “我去參加她的婚禮,是想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得到了幸福,是想確定她會不會在你回到我身邊後,變成一枚隱形炸彈……

    “我很慶幸,她看上去很不錯,對當年的一切都釋懷了。

    “郝郝,我知道自己很卑鄙,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好男人,對你尚且如此自私,又何況是別人?

    “郝郝,我從來……都只有你而已。”

    我沒有哭泣,只是流了很多的淚,仿佛要將身體裡所有的水分抽干。

    易笙一直抱著我,吻著我的發頂,長指輕輕地擦拭著我眼角不斷滴落的水珠。

    很久之後,我才沙啞著嗓子,輕輕地問:“易笙,那個女孩……叫蘇菲?”

    “……恩。”易笙的聲音非常郁悶尷尬,間接承認了不喜歡女性生物的他會讓同一個女生在他身邊呆上好些年的原因——

    在我們交情還算不錯的年歲中,他也曾為我買過女性用品,牌子就是蘇菲……

    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個時候,一個滿臉羞窘的大男孩從陽台的那邊,對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的我惡聲惡氣地說話,然後直著手臂將衛生巾遞了過來。

    那口是心非的可愛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要會心一笑。

    我輕輕勾起唇角,將臉貼上他的手臂,非常誠懇地吶吶了一句心裡話:“哥,你果然是個變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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