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信 第08章
    第二天上午,酉縣縣委、縣政府召開了一個小型會議,聽取督查組的反饋。參加會議的有縣委書記石城、縣長羅光耀、分管礦山的副縣長、縣委辦和政府辦主任等。

    李一光一進來就坐在陳默身邊,趁著會議還沒有開始,悄悄問道,陳默,你準備怎麼反饋。陳默也低聲說,當然是實話實說。李一光點頭,說,也行,但一定要再溫和點。陳默說,是的,我們會掌握分寸。

    反饋主要由劉安邦進行,劉安邦拿出自己寫的材料,來了個照本宣科,先是肯定成績,然後是提出問題,最後提出建議。陳默發現,劉安邦其實並不完全按照昨天他倆商量好的反饋口徑進行反饋,而是使了個小小心眼,對礦山整頓中存在的問題只進行了蜻蜓點水的提及。劉安邦反饋的過程中,陳默始終感覺到後背像烙了個烙鐵,有一種奇異的感覺貼在背上,回頭一看,卻是舒芳坐在自己身後,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的背。不提防他回過頭來,舒芳一下子慌亂起來,臉立即就紅了。陳默連忙坐正身子,心裡卻在回想昨晚跳舞時的事兒,心裡激起了微瀾。

    劉安邦反饋完後,陳默看到縣委書記石城的目光投向自己,石城微微地笑著,說,小陳主任,該你了。陳默忙收回思緒,說,劉副主任匯報得很全面了,我就不說了吧。石城說,你是我們酉縣人,一家子不說兩家話,也說一說吧。陳默也不客氣,把劉安邦他們督查中得到的一些真實情況端了出來,一氣說了有半個小時。

    說著,就見石城、羅光耀的笑容凝固了,李一光在桌子底下踢了陳默一下,陳默心裡暗笑,最後說,因為這個會是小範圍的,我們是家中講內話,所以我還是把問題說重一點,以便縣委縣政府決策。至於給市裡的匯報材料怎麼寫,怎麼去匯報,我們還是由縣裡來把關,一定按縣裡的口徑去辦。

    聽到這裡,眾人的臉色才緩了過來。石城笑著對羅光耀、李一光說,還是我們酉縣出去的同志能理解我們的難處啊,陳主任這句家中說內話很好,說出了對家鄉的一片深情。我們的工作和市委、市政府的要求還有差距,我們會繼續努力,只是,給市裡的匯報,還請陳劉二位主任更客觀一點啊。

    陳默笑著點頭,石城這話已經說得夠露骨了,官場話語,玄奧多多,這客觀二字,想怎麼理解都行。散會後,李一光悄悄拉了陳默一把,悄聲說,你把我給嚇死了。陳默笑,心裡也很得意,其實,他在心裡就一直在考慮怎麼反饋的事,覺得如果完全按縣裡的期望去反饋,反而會讓別人看輕了自己,為人有時不妨也要有點剌兒,才能讓別人對你印象深刻。像這樣的欲揚先抑的反饋,既讓縣裡的領導們聽了一個響,又讓他們放了心,是兩全其美。

    果然,回到賓館後,陳默的發言見了效,賓館裡增擺上軟中華香煙,還有一些水果。陳默不禁思緒萬千,官場上的事啊,是夠現實的,有時現實得連彎子都懶得繞。

    反饋會散了後,陳默和劉安邦回到陳默的房間,商量怎麼把督查報告再改了一稿,把問題說得更含糊一些,更原則一些。劉安邦笑,說,這樣的材料還有個卵用啊,不如不寫。陳默心想,你劉安邦說得倒安逸,開反饋會的時候,你不是也光是成績,不說問題麼?嘴上卻說,李主任,你是洞庭湖的老麻雀了,弄這些是你的長處,你就再辛苦點好了,這稿子還真是非你莫屬。

    劉安邦笑,自嘲說,我是好好先生。卻也不推托,拿著材料就走了。劉安邦筆頭很快,花了個夜工,按照官方材料慣用的「七分成績,三分問題」的模式,把說問題的那塊刪了又刪,最後由陳默交給了李一光,說,李主任,這是我們形成的督查報告的初稿,請縣領導們看一下,如果沒有什麼問題,就這樣報市裡了。李一光接過稿子,略略翻了一下,顯然還是比較滿意的,說,你們寫的還會有什麼問題?不過,我還是給石書記他們看一下,聽聽他們的意見。

    第二天,報告送回來了,是舒芳來送的,李一光打了個電話,說省裡又來人了,沒有空陪督查組,晚上再來陪他們吃飯。舒芳把稿子遞給陳默,搖了搖頭,說,這稿子寫得四平八穩。陳默笑了起來,知道舒芳是看過材料了,就說,四平八穩不好?

    舒芳說,陳哥,這種文風和你文人的形象可不太符合呀,這材料看起來面面俱到,其實什麼也沒有說。陳默愣了一下,舒芳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稱呼從陳主任改成了陳哥,聽起來有了一種親暱的感覺。他裝著沒聽見,調皮地問,你叫我做什麼?舒芳一下子醒悟過來,臉一下子羞紅了,嬌聲說,你壞!陳默看著她那個嬌憨模樣,忍不住走過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舒芳掙了兩掙,說,有人來了。陳默連忙放手,舒芳咯咯地笑了起來。

    陳默發現上當後,還想再去拉舒芳的手,已經失去戰機了。舒芳始終坐在離他一米多遠的地方,一雙眼睛像受驚的小鹿一樣警覺地看著他,做出隨時準備舉足而逃的樣子。陳默說,舒芳,我又不是老虎,你離我那麼遠做什麼?舒芳笑,調皮地說,子曰,苛政猛於虎,舒芳曰,陳默猛於虎。

    兩人大笑起來。舒芳雖然故作調皮,卻不時用深情的眼光去看陳默,對這個男人,她確實是仰慕已久,在讀大學的時候就讀過他的小說,調到縣委辦後,經常不經意地聽別人聊起他,雖然那個時候陳默已經到省城雜誌打工去了,但縣委辦的同事們還是經常說起他,而且縣委的領導秘書給領導寫了論文,還經常要求陳默發表。第一眼看見了陳默,她就為他沉靜、文雅的氣質吸引住了。

    兩個人就這樣坐著,誰也不說話,對於舒芳來說,這種沉默,有一種於無聲處聽驚雷的感覺。陳默此時卻冷靜下來了,他突然想起了張園,那個有點另類,看樣子沒心沒肺,其實內心裡洞明世事的城市女孩。雖然張園平時裡裝癡賣傻,其實他知道,張園從心裡愛著他。而他也對她不乏好感。只是,他和她不可能成為戀人,雖然他自己處世灑脫,雖然張園也不是那些出身高幹家庭,滿身公主習氣,其實內心極其世俗的女孩。但他們畢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彼此間的差距是那麼無情地擺在那裡。陳默是生活在理想中的人,內心的深處,其實又往往非常現實,對於乞丐和公主的愛情之類的傳說,非常清醒地知道其荒謬性。更何況,他在別人眼裡是張嘯市長的心腹,就是內心深處的那種文人的清高,也不容許他把自己設想為市長的東床。

    為了掩蓋自己內心的困惑,陳默站了起來,故作輕鬆地說,我要看材料了。說著拿起材料看了起來,看了一會兒,不由得苦笑。雖然他們為了照顧縣裡的情緒,把問題輕描淡寫到了極致,縣裡還是作了一些修改,談問題比較具體的那部分幾乎一個問題都不留下,只剩下什麼發展不平衡之類的模稜兩可的原則話。

    陳默放下材料,心想這樣空洞無物的材料要是能在張嘯代市長那裡能夠過關,豈不是有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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