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你出去一下,我和葉先生……」
「不必了。」葉漢說,「阮先生請坐。」
阮阿黎看看瓊枝,又看看葉漢,搖頭說:「你們談吧,再見!」阮阿黎出去時,隨手把門帶上。
「他很忠厚。」葉漢收回目光說,「你挑了個好老公。」
「你去上海後,我就和他認識了,都是西貢人,鄉里鄉親的。」瓊枝避開葉漢的目光,「阮妮是他的。」
葉漢已經猜到了,但此時由瓊枝自己說出來,心裡如倒了五味瓶,不自在地搓著手道:「你什麼時候離開澳門的?」
「1945年底。」瓊枝歎道,「那時候還不見你回來,我估計恐怕再也等不到你了,阿黎恰好又來澳門。」
「如果我能在1945年前趕回澳門,」葉漢的喉節動了動,「你能嫁給我嗎?」
瓊枝望著葉漢搖頭,「那時我已經人老珠黃。」
「我不嫌你!」
瓊枝滾下淚水。
「我一直在想,等籌足錢就殺回澳門和你團聚,從此不再分開。」
瓊枝抽泣。
「直到現在你仍然在我的心裡,一刻也不曾離開!」
瓊枝咬著手絹哭了起來。
「在越南的這些年,你是我的精神支柱。身處異國他鄉,語言不通,生活習慣不同,天氣炎熱,雨季漫長,長夜寂寞……我就是靠思念你才度過這麼多難熬歲月的……」
「求求你,」瓊枝淚眼濛濛地望著葉漢,「求求你別說了,我快要崩潰了……」
葉漢長長地歎了口氣,把萬種戀情咽進肚裡,很久,才讓自己平靜下來:「阿枝,謝謝你!真的,你的聰明是任何女人都無法企及的。三年多來,你一直不露面,一直讓阮妮他們守口如瓶,保留最後的秘密,才使我在這份寄托中順利地完成了事業的第一步……如果從一踏上越南這塊土地,就知道你已經名花有主,真不知道我有沒有毅力支撐到今天。阿枝,請你告訴我,是什麼原因使你……」
瓊枝已恢復平靜,用手絹拭去面頰的殘淚說:「你太優秀了。在你們中國,凡優秀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我跟過白崇禧、陳濟棠,跟過傅老榕,這些都是優秀的男人,他們妻妾成群,我的份量太少太少了。」
「我會是這種人嗎?你太不瞭解我了。」葉漢說完,感到了一種難以言狀的失望。
「阿漢,你可以恨我,真的,是我辜負了你。正因為我有愧,才不願隨阿黎回越南,一直在澳門活動,與政界周旋,等你回來時可助一臂之力,這樣我才能得到一點慰藉……阿漢忘了我吧,這輩子我愧對你的一生癡情……」
此時的葉漢腦海一片空白。他站起來踱到窗前,居高臨下,下面是西貢市區參差不齊的各式建築物,「濠雄」賭樓是這裡最高的建築。葉漢的套間在頂層,極目望去,盡頭那邊是漠漠遠山。有風自山那邊來,帶來城外的氣息。一群白鷺飛在天際,擦著雲彩飛往山那邊,葉漢的心也被帶去了,那種美麗的誘惑令人一輩子魂系夢縈……
葉漢突然湧起一種強烈的願望,幻想那群雁調過頭向他飛來,然後停在窗台上供他觀賞……很快這念頭又被自己打消了:雁的美麗與神奇正是因為飛得遠,它與藍天白雲、漠漠遠山及這空穴來風已構成了一幅完美的畫卷,如果非要讓雁飛到窗台,恰似在這幅完美圖畫中挖去了靈魂……
距離就是美,就是誘惑——瓊枝的出現就是飛雁停在窗台上。
葉漢了卻一樁心願,將股權如數出賣,攜帶巨款,踏上了回歸澳門之路。
1956年秋天,葉漢回到澳門,下榻霍芝庭兒子霍寶材的國際酒店,開始籌劃競投賭牌、取代「泰興公司」的工作。
兵書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千頭萬緒,第一件事就是著手調查傅老榕在澳門經營賭業的各種資料。諸如:經營權在什麼時間開投,底價多少,何時期滿,以及傅老榕經營賭業20多年來,每年上繳賭稅的數額和變化,特別是傅老榕與澳門政府千絲萬縷的關係。
要瞭解這些,最好的途徑是從傅老榕內部著手——他想到了泰興公司的賭場主任邱老六,如果能拉他入伙,無疑是一個妙招。
通過電話聯繫,葉漢把邱老六約到國際酒店自己的套房。
幾年不見,歲月在每個人臉上都鏤下了深深的皺紋。坐定後,葉漢便開誠佈公道:「老六,傅老榕現在給你什麼待遇?」
邱老六不解地望著葉漢。
「我要主宰澳門賭場,你願不願跟我干?我會給你更高的薪金。」
邱老六不置可否地低頭沉想。
「給你一段時間,考慮好了再回答,不必強人所難。」
邱老六回去數日,然後回到國際酒店向葉漢表示,他願意跟葉漢干,但必須占一部分股份,哪怕只有一成都行。
葉漢想了想:「好吧,我可以分一成股份給你。你是老虎身邊的人,瞭解不少『泰興』高層內幕,這些東西很重要,你一定要把來龍去脈全部弄清楚。」
邱老六聽了,面露難色:「這些東西傅老榕封鎖得特別嚴,除了他和高可寧,連他兒子都不知道。以前簡坤也算是他的心腹,事實簡坤對公司高層的秘密也是一無所知。想必你也問過他。傅老榕專橫,我在他手下憋氣了才想著跟你的。」
葉漢皺了皺眉,不再追問。這時候他又想起瓊枝來。如果早回來十幾、二十年,那時候瓊枝早已把這些東西準備好了,眼前的難處也就不復存在。
一連十數天,葉漢雖然多方努力,無奈澳門政府辦事沒有多少透明度,很難查出眉目來。
一天,葉漢百無聊賴地在小客廳內翻閱報紙,不想,一個題目赫然入目:《葉漢殺回濠江——傅老榕說:蚍蜉撼大樹由他去吧!》
葉漢吃了一驚,自從踏上澳門的土地,除了單獨會見了邱老六,幾乎不曾下國際酒店的樓,消息怎麼這樣快就走漏了?這篇文章發表在《澳門日報》,署名周平。文章稱:20多年前,鬼王葉漢曾名噪澳門,再之後,在上海再創輝煌,之後一直浪跡江湖,尋找殺回濠江的良機。作為多次報道過葉漢事跡的筆者,一直關注著他的下落。幾經查詢,得知葉先生在越南西貢開賭場。近日得報社支持,親赴西貢追蹤採訪,不巧葉先生已離越赴澳,欲競投澳門賭牌,與傅老榕先生一決高下,了結幾十年恩怨。為此,筆者回國採訪了傅老先生。傅先生自恃樹大根深,對葉漢之舉嗤之以鼻,說:「蚍蜉撼大樹,由他去吧……」
葉漢猛然記起,他在離開越南前確實接到過周平的一封信,信中提出各種問題,但葉漢因準備潛回澳門,不宜公開行蹤,故沒有回信。
現在既然已經公開了,就約鄢之利獲取有用的情報,商量對策。
葉漢回澳門的事,鄢之利也從《澳門日報》上知道了,因此,接到葉漢的電話,他一點也不吃驚。
這一次,賀詩光也讓葉漢給鄢之利捎回口信,老人一再囑咐,女婿要對他女兒好,尤其要多在家裡陪他女兒。
見面時,鄢之利說:「丟老母你真是混賬,回來了連老朋友都不通知。」
葉漢笑了笑,把不願露面的原因說出來,歎道:「現在泰興公司固若金湯,老鄢,你說該從何處著手?」
鄢之利想了想,說道:「這個問題我也沒有細想。」
葉漢皺眉道:「你以前不是許諾和我合作?臨別時,我囑你多打探泰興公司的內幕,難道你一直不放在心上?」
鄢之利生氣道:「誰說我沒放在心上?你去越南沒有多久,我就開始按你的吩咐去做,一深入打探,我幾乎嚇了一跳:傅老榕在澳門的勢力遠非我們可以相比!向他挑戰,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老鄢,不許你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一次我是鐵了心的,不扳倒傅老榕,絕不罷休!」
鄢之利搖頭歎道:「不是我潑你冷水,老傅在澳門把持賭場20多年,樹大根深,財勢逼人,而且還有顯赫的名望和地位。他除了是泰興娛樂總公司的總裁,還是澳門德記船務貿易公司、大來輪船和澳門16號碼頭的東主,另外,還兼任澳門商會名譽顧問、澳門南海西樵同鄉會名譽會長。在香港、美國和加拿大都擁有可觀的產業。1952年,葡國還授予他葡萄牙基利斯督榮譽大勳章。」
「就為這些,你就畏懼了?」
「是……當然也不全是。主要是我的股票生意脫不了身,就目前而言,前景還算光明。人各有好,我暫時對賭業還沒有——」
「不是你對賭業沒有興趣,而是對我葉某沒有信心。好吧,我不強人所難,老鄢,你在社交圈子裡很有知名度,可否介紹幾個對我有用的政府官員?」
「當然可以。其實根本不用我介紹,憑你已有的知名度比我更有優勢。我認識的多是女人,她們的老公知道了,還會吃我的醋呢。」
「女人正好,吹吹枕邊風。你還愁什麼?愁你沒有開一家專門製作『綠帽子』的工廠?」
「葉老闆,我認為你從暗中搞傅老榕不可取,老傅本人走的就是『地下路線』,他和澳督白理覺的關係非同尋常,白每時每刻都在暗中保護老傅。你不妨先通過輿論張揚聲勢,然後直接找澳門政府。」
葉漢認為此舉很好,立即召集澳門數家報社記者舉行新聞發佈會,公開聲稱這次回澳門是為了競投賭牌。他說,從戰略眼光看,從地理位置看,澳門賭業大有潛力可挖,完全有可能成為舉世矚目的賭城。但事實上,澳門賭業一直停滯不前。這主要是澳門賭業的領頭雁造成,云云。
葉漢公開批評:傅老榕思想守舊,不銳意取新,嫉賢妒能,是阻擋澳門賭業發展的絆腳石!有傅老榕存在,澳門永遠也無法繁榮。又稱,從發展角度出發,澳門賭壇惟有不斷更換主持人才能不斷推陳出新,創造佳跡。傅老榕20多年如一日穩坐賭王寶座,實際上是佔著茅坑不屙屎。
最後,葉漢善意地規勸澳門政府,竟投賭牌,公開競爭,不僅有利於能人發揮其作用,更能不斷增加政府收入。
葉漢在新聞發佈會上的發言一經各報刊載,立即掀起了一陣熱潮。
市民們對一人主持賭牌的做法一直不滿,現在葉漢說出了他們的心裡話,紛紛寫信要求政府採納葉漢的建議。
葉漢見聲勢已經造成,便直接上澳門政府公開查詢有關情況,接待他的是澳督白理覺的秘書高斯。
首先,他耐心地聽完葉漢的講述,然後聳聳肩攤開手道:「據政府規定,澳門賭場的經營權是代辦性質,已經確定由傅老榕先生、高可寧先生代辦,不會公開競投!」
葉漢如吞了一口熱稀飯,吐不出也嚥不下,很久才說:「這不合理,不合理的事非得改掉!」
高斯冷冷道:「那你去改掉好了。」
葉漢感到高斯說出的話,根本不像一位政府工作人員,氣憤地說:「你這是成心袒護傅老榕,我要找白總督!」
在休息室裡的白理覺聽到辦公室裡有人吵鬧,含著煙斗走出來,一見到葉漢,他心裡就明白了,不失風度地做了一個手勢,請葉漢就坐。
葉漢不肯坐,漲紅著臉說:「白總督,作為政府工作人員,應該站在公正的立場上,不能帶有任何個人感情色彩。這位高斯先生居然公開偏袒傅老榕!」
白理覺見葉漢一副氣憤的樣子,覺得有趣,取下煙斗上下打量,然後微笑著問道:「你就是葉漢先生?」
葉漢點頭。
「很好。」白理覺吸了一口煙斗,吐出濃濃的煙霧,「你的高見我在報上都看到了,很有見地,我也願意銳意改革,做出政績。不過,據我所知,傅先生並非你說的那麼糟,對政府還是有貢獻的,就目前而言,澳門還沒有誰可以替代他——也包括你葉先生!」
葉漢吃驚地望著白理覺。
白理覺突然拉下臉來:「葉先生,我們澳門可不歡迎惹事搗亂的公民,今後還要在報紙上亂捅,把政府說得一無是處,那是沒有好處的!」說到此處,轉身對相隨的侍衛下令道:「送客!」
葉漢走出總督府,理解了鄢之利的一番話,傅老榕果然不容易撼動。
鄢之利再次勸他打消念頭,最好和他一起投資股票,葉漢堅決地搖頭:「我立下的志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21歲踏上這塊土地,至今我的信念一直未曾泯滅,越是到了這個時候,我越不能放棄。老鄢,你再陪我去找幾位政府官員,我不信澳府會鐵板一塊!」
鄢之利見勸服不了葉漢,只好說:「其實你根本不用去找別人,有關官員都得過傅老榕的好處,你不妨去找羅治國,他會有辦法的。」
「你說的是狗仔?」葉漢恍然大悟,敲著自己的腦袋說,「我怎麼就把他給忘了。」
葉漢與鄢之利告別,立即搭乘出租車去澳門監獄找狗仔。
上次分手時,狗仔說過他和澳門財政廳廳長伯多有特殊關係,伯多絕對知道竟投賭牌內幕。葉漢深深地感受到,人,有時確實不是個東西,相互間的利害關係能殘忍地撕毀公理、道德乃至人性……他也承認自己在世俗的濁流中純潔不到哪去,過去利用瓊枝的色相打通上頭關節,現在仍然沿用這辦法——用狗仔的男色去打通關節。人啊人,怎麼越是有頭有臉的人,越是卑鄙、下流和無恥?
又是三年不見,狗仔仍然不顯老,光潔而富有彈性的肌膚,紋絲不亂的頭髮,端正且恰到好處的五官,再配上高大魁梧的身材……葉漢突然發現,狗仔原來如此英俊,難怪他能在變態人的心目中保持長盛不衰的魅力。真的,作為正常的葉漢,以前忽略了狗仔的美。
狗仔把葉漢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問:「漢哥,三年前,你為何連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不忍心用自己的不幸影響你的平靜。」
「漢哥,你這樣說也太見外了。我羅治國很早就跟隨你,不管什麼時候,你都不曾虧待我,難道我就那麼不識好歹?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儘管開口。」
「聽說你和財政廳廳長伯多有交情,可不可以幫我打聽競投賭牌內幕?」
「我的記性差,你想問什麼,我不一定都記得,我今天去和伯多先生說好,明天你仍到這裡來,我帶你去見他。」
「那就全拜託你了。」
次日上午,葉漢仍乘出租車去澳門監獄,狗仔早在等他,兩人一起坐人力車去不遠的伯多先生的別墅。
別墅建於海濱,典型的歐式風格,外面是圍牆,圍牆內種植各種觀賞樹木和名花異卉。
守門的是一條高大威武的大狼狗,脖子上套著鐵鏈,一見狗仔,就高興地張著嘴立著前腿。
狗仔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巧克力餵進狗嘴裡,又在它的頭上拍了一下。
走進別墅內,伯多先生已迎了出來,把兩位請進小會客廳,然後和狗仔坐在一起,面對葉漢。
伯多把狗仔的一隻手放在自己大腿上,輕輕地摸著,輕咳一聲說:「聽羅治國先生說了,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有什麼要問的不必客氣。」
「我想競投澳門賭牌。可是賭牌現有主持人傅老榕與政府關係密切,澳督白理覺說澳門賭博經營權是代辦性質,長期由傅老榕代理,不再公開競投,請問是不是這樣?」
「不。」伯多搖頭,「這是白理覺有意庇護傅老榕。澳門賭博管理文獻是經過國家機關審批的,規定賭業專營權兩年為一期,期滿後再公開競投,原則是誰出價高誰得持牌。」
葉漢咽嚥口水問:「今年是否已經滿期?競投時間如何安排?」
「明年。」伯多的一隻手移到狗仔大腿上輕輕地撫摸,「按規定,期滿前的六個月開始競投,而且還要在報紙上公佈,以吸引更多的競投者,提高透明度。但是,在白理覺執政期間,因傅老榕給他大筆好處,他有意縮小消息公佈範圍,華文報紙和英文報紙都不登,只在一份很小的葡文憲報刊登這消息,以此應付國家機關。」
葉漢咬牙罵道:「簡直是流氓!白理覺太放肆了,你們應該向國家機關反映。」
伯多歎道:「沒用的。他的任期也快滿了,死豬不怕開水燙,他只想趁機會多撈實惠。」
「白理覺任期還有幾年?」
「沒有明確規定,情況好三五年,政績不行也就一二年吧。」
葉漢激動地起身向伯多伸出一隻手:「謝謝你向我提供這麼多重要情報!否則,我真是無從著手。」
伯多站起來,猶豫一下,還是握著了葉漢的手。
「你們聊吧。」葉漢向狗仔眨眨眼,「我要回去重新籌劃,告辭了。」
狗仔起身也要走,伯多無奈地搖頭苦笑。
葉漢領著狗仔回到中央酒店,立即宣佈道:「這一回我有了拱倒傅老榕的殺手鑭!」
「殺手鑭!」狗仔不解地問。
「是的,要拱倒老傅,就得先把白理覺趕走,一旦他失去靠山,處在平等的地位上,傅老榕不是我的對手!」葉漢自信地說。
「趕走白理覺,能行嗎?」
「絕對能行,就從競投賭業著手。他既然這樣頂天立地幫傅老榕,一定受了賄賂,只要找到證據,不出一年,就能叫他滾回葡萄牙。」
「證據只怕難找。」
「不難,你再去求求伯多,想辦法把這20年來傅老榕經營賭場與政府簽訂的合約全部弄出來,我會在裡頭找出破綻來的!」
「這事恐怕難辦。不過,我會不惜一切弄到手。」
「伯多願冒這風險嗎?」
「為了我,他也會不惜一切的。」
葉漢的喉節動了動:「他對你真好。」
狗仔把臉偏向一邊,淒然道:「你以為我很願意?多少年來都是迫不得已,人生有得必有失,別說了。」
葉漢把一隻手搭在狗仔肩上,激動地說:「不會太久了,等我打贏傅老榕,你就可以回到我身邊。」
幾天後,狗仔向葉漢報告一個消息,傅老榕和澳府的合約副本鎖在總督府資料室的保險櫃裡,財政廳長有權調閱。伯多先生經初步閱看,裡面有很多重要證據。
葉漢喜出望外,高興地捶了狗仔一拳:「很好,你馬上請伯多先生幫忙拿出來!」
「不行,按資料室規定,凡入庫的重要文獻任何人不許拿走——連白理覺都沒有這個權力。」
葉漢一下子又洩氣了,想了很久,突然問道:「可不可照相機翻拍?」
狗仔點了點頭:「伯多先生也這麼說,只是20多個副本要費很大一陣功夫,一旦發現,將會做竊賊處理。以伯多先生的身份,他是不會這樣幫我們幹的。」
葉漢覺得這最後一線希望不能失去,用商量的口氣問道:「我們可不可以扮成伯多先生的助手,帶一部照相機進去?」
「對,這倒是一個好辦法!」狗仔敲著自己的腦袋說。
「牽扯到白理覺證據的事,他們肯定也很重視,並做好防範準備。不過,到了這時候,我們也沒有退路了,惟一的出路是孤注一擲!好吧,你再求求伯多先生,談妥了,再通知我。」
「這倒不是什麼大問題,大不了再陪他……他會答應的,你還是準備一架好點的相機。」
幾天後,狗仔通知葉漢,一起去伯多別墅商量。伯多說,他可以把葉漢和狗仔帶到資料室去,但不能陪同,並且要求一路上不許說話,萬一出事,他可一口咬定不認識葉漢和狗仔,說他倆是有意混進去的。
狗仔不幹,葉漢認為伯多先生做到這一點,已經夠了。
事情就這樣定了,先由伯多先生用轎車把他倆帶到資料室附近下來,穿一色的服裝,把相機卸下,零件分別藏在內衣裡,伺機行動。
轎車在總督府附近停下來,伯多下了車,直接向資料室走去。葉漢和狗仔緊隨在後面,給人的感覺是隨從。
第一關是總督府大門,衛兵向伯多行了禮,葉漢和狗仔跟著順利過去了。
第二關——也是最後一關,資料室的門警向伯多行了禮,檢看了伯多的證件,葉漢緊緊跟上,警衛攔住他索要證件,葉漢指了指伯多的背,扮了個鬼臉,也通過了。
後面的狗仔見剩下他一個,在門警的逼視下顯得更加緊張,因擔心露出破綻,臨時打消了進去的念頭,在外面徘徊。
資料室很大,分門別類地聳立著各種木櫃或保險櫃。查資料的人不多,伯多向葉漢遞了個眼色,指了指一個保險櫃,悄悄交給他一片鑰匙,然後跑到休息室抽煙、喝茶。
葉漢打開保險櫃,從目錄上尋找到放置賭業合約副本的抽屆。拉開,傅老榕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他緊張地四處望望,發現並沒有人注意他,將副本全部抱出來,走進寫有「閱查室」的房間。
閱查室由十數間用木板隔開的統倉式房間組成,內有書桌和靠背椅。葉漢將門掩了——卻沒有門插。不管它,先看了再說。
副本最上面的一份是1938年簽訂的,賭餉是210萬,這一份葉漢熟悉;下一份是1940年簽訂的,賭餉減為200萬;第三本為1942年所簽,金額190萬;第四本是1944年簽訂,金額是120萬。
葉漢一陣驚喜,這些證據無疑是白理覺的致命點,透過這些逐年減少賭餉的合約,完全可以看穿澳督和傅老榕在暗中的行當。按常理,賭餉競投,只能逐年增加,現在的這些反常現象,一旦在報紙上公開,或投訴到葡萄牙國,白理覺立即就得滾蛋!
葉漢抑制住喜悅,把相機零部件從內衣裡拿出,重新組裝好,安上膠卷,一份份認真拍攝……
近些日子,《澳門日報》首席記者周平經常纏住葉漢,想挖掘出一些有轟動效應的火爆新聞。此刻,葉漢的第一個計劃就是把膠卷沖洗出來後,沖印一份給周平在《澳門日報》上公佈。這種轟動效應將是不可估量的,白理覺定會名譽掃地,落荒而逃,傅老榕也因為採用卑鄙手段遺臭澳門,退出賭界!以後,澳門賭場的地位就非他葉漢莫屬了!
第一卷拍攝完畢,葉漢把拍好的膠卷放在桌面上,換好第二卷膠片,直至拍完最後一張,才鬆了口氣,喜悅和得意溢滿心胸。剛準備把膠卷藏好,放回副本原件,桌上卻空空如也……葉漢正納悶,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怪笑,葉漢吃了一驚,這時他才感覺到身後一直站著一個人。回過頭來,拍好的膠卷正在白理覺秘書高斯手中。
「葉先生,你還真神通,怎麼樣,跟不跟我去警察局走一趟?」
葉漢自言道:「這一『鋪』我又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