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鷹道:「兩人如何角力?」
胖公公道:「他們的角力始於法明以僧王的法權,任命假和尚薛懷義為白馬寺住持,迫得武曌不得不在事後同意任命,個中微妙處可以想見。佛門此時反對法明的勢力幾被完全肅清,沒人敢吭一聲,現在慈航靜齋只好派端木菱出來,看看能否回天有術,而此正為法明任命薛懷義的本意。法明此人魅力非凡,如能收伏端木菱,作他修歡喜禪的對象,不但可在禪功上作突破,慈航靜齋勢必聲譽掃地,白道武林在痛失精神領袖下,或因而一蹶不振。法明此人野心之大,不在武曌之下。」
龍鷹再倒抽一口涼氣,終明白武曌容許他將井中月轉贈萬仞雨背後的原因,因為武曌的燃眉之急,再不是皇嗣繼承人的問題,甚至不是遠水難救近火的《道心種魔**》,而是應付法明的威脅。可以想像若天下出岔子,例如武承嗣代李旦為太子,法明揭竿而起,因此而來的變量是沒有人可以預估的。
胖公公欣然道:「你這小子是適逢其會,你的出現打破了武曌和法明間勢力對峙的平衡。」
龍鷹苦笑道:「我竟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胖公公道:「試想想!假如武曌和法明中間多了個向雨田出來,會是怎麼樣的局面?換了我是任何一方,定竭力爭取你過去,法明既幹不掉你,只好施緩兵之計,殺人滅口,讓你沒法從小佛爺身上追溯他主謀的身份。若有一天你能除去法明。你要武曌把太平公主嫁給你也不會是問題。」
龍鷹歎道:「這個恕小弟無福消受。」
胖公公道:「法明現在可說無人能制,包括武曌在內,而你則成為她的奇兵,亦直接令我受益。所以她把人雅許給你,正是要你沒有異心。整個形勢錯綜複雜。唯一辦法是見步行步,摸著石頭過河,隨機應變。如果你站穩武曌的陣線,李唐的天下尚有一線生機,如被法明取武曌代之。天下將會變成另一個樣子。」
龍鷹頹然道:「如讓法明揭破我邪帝的身份,根本不用打已可收拾我。」
胖公公沒好氣道:「千萬勿要妄自菲薄,當年誰不曉得向雨田是邪帝,可是他活足二百歲仍是風風光光的,又不見白道武林敢去惹他,寧道奇等誰見到他不是客客氣氣,只要武曌不發動朝廷的力量對付你。你本身又無劣行,天下誰有奈何你的資格?法明如用此招對付你,肯定是末路窮途,不得不出此下策。」
又道:「我還要趕回觀風殿看看手下兒郎有沒有出岔子,明天有機會再找你說話。白天大部分時間我該在尚食廚。晚上則在大宮監院。記著人雅是人人yu得之物,須好好保護她。」
說罷離開。
嬌笑聲起,三女終忍俊不住,笑彎了小蠻腰,以俏人雅笑得最厲害。
龍鷹尷尬道:「很難看嗎?」
麗麗嬌喘道:「不是難看,而是醜怪。令我們的夫君大人像變成個玩雜耍的人似的。」
秀清道:「是不自然,不過沒法子哩!這套出席國宴的盛服是司禮著人送來的,只得一套。」
人雅笑著踩足道:「麗姐清姐呵!我們怎可讓夫君大人當眾出醜。快想辦法!」
見人雅情急之狀,龍鷹收攝心神,已明其故。
這套禮服本身並不難看,屬親王及三品以上的廷宴服,一襲綾羅紫色袍衫,鹿皮製成的廷冠。曲領方心,絳紗蔽膝。鳥皮履,革帶金鉤子鰈。
問題出在他身上。
當他面對諸女,立即變回他的無賴樣,色迷迷的大討便宜,到穿起莊嚴肅穆的官服,不是沐猴而冠還有甚麼較貼切的形容句子?
龍鷹舉起食指道:「三位嬌妻不用擔心,山人自有妙計。」
人雅嗔道:「虧你還有心情說笑,人家急死了。」
麗麗和秀清一面不相信的神色。
龍鷹微笑道:「我會變戲法。」
緩緩轉過身去,深吸一口氣,魔功運轉一周天,再轉回去面對三女。
人雅首先「呵」的一聲叫起來。
麗麗和秀清看得目瞪口呆。
事實上她們從未見過龍鷹這個模樣,雙目魔芒閃閃,深邃不可測度,整個人像長高了,睥睨天下的派勢裡又隱帶說不出來灑脫放任的奇氣,活像成了另一個人,使她們根本沒暇去理會他是否衣不稱體。
龍鷹嘴角飄出一絲似是能洞悉一切,傲視天下眾生的笑意,喝道:「三個小妮子給老子滾過來,讓老子可在你們身上取樂。」
剛說畢立即變回原先的無賴。
三女仍在呆瞪,不相信剛出現在龍鷹身上的變化。
人雅縱體入懷,不依道:「鷹爺哪還有取樂的時間,偏來惹人家。」
麗麗和秀清大叫不依。
龍鷹賠罪道:「是我不好,表達得過火了。哈!長夜漫漫,明天可遲些到御書房開工,保證三位夫人滿意,個個開心。」
人雅這才肯放開他。
龍鷹道:「今晚誰伺候……本爺沐浴更衣?」
人雅指指鼻尖,向他扮個可愛的小鬼臉。
龍鷹心叫厲害,她自然而然一個天真的神態,已勝太平公主的媚術不止一籌。
逐一親熱後,振起堅強的鬥志,離開甘湯院,朝舉行國宴的觀風殿進發。
夕陽首次在大雪後現身黃昏的霞彩裡,照得殿宇樓房的積雪閃閃生輝,不知是不是心情開朗的關係,上陽宮美至不可方物,而他與武曌的關係,邁上全新的階段。
觀風廣場兩旁早泊滿馬車,而赴會的馬車仍絡繹於途。飛騎御衛全體出動,甲冑鮮明,策騎巡邏和維持秩序。廣場四周和城牆上燃起以百計火炬,熊熊火光,照得一片通明。正殿門兩側各築綵燈塔,每塔綵燈上千之多,高達三丈,將殿門和流水般瀉下的九十九級玉階和列陣成路的持戟衛士沐浴在五光十色的燈火裡,煞是好看。於廣場正中遙對大殿處,更搭起一座煙花鞭炮塔,至少有五至六丈高,可以想像燃點後的威力,當是光耀神都,遠近可見。
龍鷹這個鄉下小子,任他魔性通天,哪想過一個宴會可以有如斯大陣仗,一時心怯,正猶豫該否臨陣退縮,速回安全舒逸的甘湯院,借口是這麼多人,少了自己一個不會礙眼,橫豎一天未完工,武曌頂多輕責幾句,又隱隱知道實況非是如此。忽有所感,回頭瞧去。
一個長得宛如玉樹臨風,軒昂高挺,充滿書卷氣的男子來到他身旁,一把抓著他手臂,歎道:「想不到竟會看走眼,種魔**果然不同凡響。」
赫然是久違了的風過庭,武曌的御前劍士,北門學士裡最出類拔萃的名士。
龍鷹被他押得步入廣場,苦笑道:「到哪裡去?」
廣場上佈滿尚未入殿的賓客,三五成群的在閒聊笑語,氣氛熱烈,見兩人來到,或含笑打招呼,或招手喚他們過去,風過庭不住回禮,卻是腳步不停,領龍鷹橫過廣場,走到較僻靜靠城牆的角落,放開他。
風過庭用神瞧他好半晌,搖頭歎道:「世間竟還有像龍兄般的風流人物,教人意想不到。」
龍鷹雖被他銳利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但碰上他那一刻開始,已對他有好感,心中著實歡喜,道:「此正為小弟第一次見到風公子時心中說的話。」
風過庭道:「龍兄客氣。」
龍鷹道:「我還要謝過風公子對小弟的救命之恩。」
風過庭欣然道:「龍兄不視過庭為殺師仇人,過庭大感欣慰。」
龍鷹悶哼道:「小弟最討厭虛情假意,損人利己之徒,老杜從開始即對小弟居心不良,事實上他從不讓我叫他作師父,只准喚他為杜先生。」
順口問道:「既有北門學士,當然有北門學苑一類的東西,在哪裡呢?」
風過庭道:「龍兄誤會,所謂北門,指的是宮城的主後門玄武門,聖上以修撰為名,網羅了一批人,過庭是其中之一,特許我們從玄武門出入禁中,為聖上提供意見,故被人稱為北門學士,並不存在官署一類的設施。」
又道:「剛才故意抓龍兄臂膀,可是任過庭如何測探,仍沒法偵知龍兄深淺,那是非常可怕的感覺,幸好龍兄不是過庭的敵人。」
龍鷹恍然而悟,北門學士正是武曌培養出來的智囊班子,是她手中重要的執政工具。
道:「風公子對小弟的情況相當清楚。」
風過庭道:「過庭今天午後抵京,蒙聖上立即召見,報告用了半個時辰,談你卻是整個時辰,到聖上指出過庭可絕對信任龍兄,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竟可以信任魔門邪帝?到現在見到龍兄,才對聖上的眼光佩服至五體投地。」
龍鷹大奇道:「我有甚麼好談的?」
風過庭推心置腹的道:「這要從過庭的機密任務說起。」
龍鷹想起宮中諸般禁忌,忙道:「事屬機密,公子最好不要透露。」